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47 章

    她今日前来一部分的原因自是碍于宫规体面,可好巧不巧,吉嫔刚殁,这个以前从未被提及过的姐姐却突然粉墨登场了,按理来说,嘉勋王娶妻的事知道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如今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进宫,也无疑等于是昭告天下,事出必有因,顾惠懿绝对不相信两者没有联系,至少向着单纯美好的方向去想,也该是她作为‘姨母’的身份,要来看望妹妹留下的遗孤。于是一直在宫里闲闲的坐着,眼见未时都要过了,王妃才终于在宫人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王妃与吉嫔乃是姐妹,不说七分肖似,也该有三分连着相的,但从她走进来的那一刻,顾惠懿心中便很快的否定里之前全部的想法——就连样貌都是两个十分不同的人。

    虽说吉嫔也是个美人,但与眼前的这位一比,却美的十足的小家子气。

    林妃微微低眸,温和浅笑:“妾身林氏见过贤妃娘娘。”

    顾惠懿立时起身,也回应的热络谦和:“王妃不必客气,真要算起来,你我妯娌之间就更无须多礼了。”

    林妃轻轻看了一眼随身侍奉的两名宫人,那两名宫人识得眼色,立刻向后挪了几步,齐声道:“奴婢告退。”

    林妃一切都令人感到意外,顾惠懿的视线也不受控制的落在她身上,有点游弋,她今日为了进宫面见太后,所以所选无一不是庄重肃穆的颜色,尤其是身上的这件深蓝色素锦宫衣,这样重的颜色本与艳阳高照的时节其实不合时宜,但在她的身上,却融合的正好相得益彰,反而能突出了林妃沉稳如水的气韵。只是粗观上下,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的肩胛消瘦,不能把这件宫装完全撑起来,但好在她身量修长,体态轻盈弥补了这一点,加上她高高绾成的单螺髻也只斜插了一只白玉芙蓉簪,端庄中隐隐倒有些仙气。

    那时候脑海中形成的念头便是林妃她远比吉嫔更适合在宫中生活,顾惠懿招呼林妃坐下,观她神色有些疲惫,心中便已猜测出一二,本欲把采摘新鲜的茶叶沏来,话到嘴边,顾惠懿笑着吩咐道:“盛一碗酸梅汤送到王妃面前,记得,要放些碎冰。”还不及林妃搭话,顾惠懿又接着道:“王妃跟了王爷,想必也终日游山玩水,什么新鲜样都该见过了,本宫在明眼人面前就不敢班门弄斧,只一碗解暑的酸梅汤,请王妃品尝。”

    林妃缓缓抬眼,抿了抿唇:“娘娘有心了。”

    不一会,以南便把酸梅汤端到林妃面前:“王妃请用。”她又朝着顾惠懿道:“没什么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顾惠懿笑着点点头,端详起林妃的反应,那汤色红的清凉,闻之酸甜,林妃到没有顾及形象的举措,一连用着银匙食了好些,其实林妃一早便入宫见了太后,唠到这会想必早就口干舌燥了,然而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妃子敢在太后面前喊着口渴的,林妃解了热,反而带了不好意思的笑:“让娘娘见笑了。”

    “人之常情,王妃不嫌弃这汤简单粗陋,本宫就放心了。”

    “怎会?”林妃还保持着初见的笑意,由衷道:“娘娘心思如发,思虑周全,难怪得皇上喜爱,长宠多年。”

    顾惠懿知道她这话说的十分衷心,只是无论后宫里的日子或是君王的反复无常的感情,她没有亲自尝过,又能到体会几分?她不能在这种问题上做出解释,同时,对于林妃前来的真正目的,就更没必要多绕着圈子,于是掠过了寒暄和奉承,径直道:“王妃今日前来是想来看小帝姬的吧?”

    这句话说出了口,几乎是话音刚落,林妃的脸上涌现出一种很复杂的神情,她眉尖轻蹙,像在挣扎,像在逃避,最后,发出了类似从鼻音里轻轻带出来的‘嗯’音。

    这样的情绪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却是最真实的,顾惠懿并没有立时要求宫人抱来小帝姬,只是在想,若是皇上见到吉嫔与这位她的姐姐,按照皇帝的脾性与喜好,他第一眼到底会中意谁,此时,林妃的双手叠起在腿上,不言不语的静坐着,她应该是在想些曾经有关于吉嫔的过往,林妃的表情是无奈而又坦然的,顾惠懿将这一番神情动作看在眼里,心中的答案就越是清晰了。

    察觉到目光,林妃回眸迎视着顾惠懿,顾惠懿也深深望着她:“见帝姬之前,不知王妃是否还有其余的事情要问本宫?”

    林妃微微一怔,旋即垂目:“初雪她……在宫里的那些日子好么,她走的时候,痛苦么,妾身听说她是难产,那小帝姬的身子……?”

    明明是一连串的诘问,可到了林妃口中不疾不徐,雍容大雅,如果不知情的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其实根本不能发现这个人有着半分哀伤的情绪,但这些话听起来,言语中那些无处遁形的小心翼翼,是无比叫人心酸的,若以前吉嫔还在,她尚有作戏的嫌疑,只是吉嫔不在了,她便失去了伪装的理由。至少这一刻,顾惠懿相信林妃是出于心善的目的,并且发自真诚的,想到这,顾惠懿只能默默一叹:“以王妃聪慧,怎能用‘好’字来形容一个人在宫中的状态?”

    闻言,林妃的手微微收紧,顾惠懿又接着叹道:“王妃正值年轻,若来日自己生下孩子便懂得其中艰辛,更何况,吉嫔临近生产之时,足足被禁了月余,宫人见风使舵的劣根性王妃不是不知,若不是本宫盯得紧,吉嫔恐怕都没命生下这个孩子。“说到最后,林妃有点逃避在听这些真相,微微偏过了点头,她无心理会,用着总结陈述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天可怜见,虽然小帝姬的身子虽然虚弱,但慢慢调理,应是无虞。”

    林妃从座位上缓缓起身,对着顾惠懿郑重一拜,真诚道:“娘娘对舍妹之恩,妾身无以为报。”

    顾惠懿微有冷笑之色:“本宫多年膝下无子,如今全赖吉嫔所赐当上了母亲,真要算起,吉嫔给予本宫的恩情便是来世再还都尚有不及。”林妃眉心一动,不知何时已站直身躯,像含了薄怒,顾惠懿斜眼瞧了她一下,看这反差的样子她便知林妃在盘算着什么,她也不豫在多说些别的什么,反而曼声道:“王妃莫不是怀疑本宫吉嫔的难产是本宫一手促成的?为了帝姬?”

    林妃微怔,她根本没想到顾惠懿可以这般轻易,又不留余地的问的这样直接,她风清云淡的口气就像与自己交流着简单的家常,唯一不同的,便是隐含在其中的不屑,她思索其中关节,便已摇了摇头:“请娘娘宽恕妾身刚刚的莽撞,若事情真如娘娘所为,娘娘又何必告诉妾身,所以妾身相信,娘娘与此事无半分关系。”

    顾惠懿缓和了些许的神色,视线又重新落到林妃身上来:“可惜王妃已与十三弟结为并蒂,若然如此,本宫也许会多一个如王妃这般冰雪聪明的妹妹。”

    这话已含有越矩之意,便是涵养再好,林妃也有些挂不住脸面,但思及方才的对话,硬是压下去,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贤妃娘娘,您说笑了。”

    “若不是皇上昨日告诉本宫,本宫尚不知吉嫔有你这个姐姐。”顾惠懿沉下声音,平静道:“既然王妃与吉嫔乃同胞姐妹,本宫有话不妨直说,吉嫔在宫里的日子行尸走肉,甚至几次三番想要伤害腹中之子,你知道吉嫔最快活的日子是什么时候么?”林妃欲言又止,顾惠懿声音更冷,一字一句道:“最快活的,便是她知道将被处死的那些日子。”

    听到顾惠懿诉说那些过往,林妃的眼中空洞,失了神采:“也对……妾身这个做姐姐的在外逍遥快活,从不闻不问初雪在宫里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如今初雪不在了,妾身却出现了,娘娘质问妾身,也是理所应当的。林妃的喉咙一紧,有些哽咽,顾惠懿本以为自己猜到了七,如今旧事在提,转念一想,确实不得不引人怀疑。

    接下来,林妃很有耐心的为顾惠懿解开了这个秘密。

    原来,吉嫔的生母是先帝废妃静皇贵妃妹妹的小女,关于静皇贵妃被废的原因,给予了后人太多遐想的余地,传闻中皇贵妃的容颜艳压群芳,温柔谦和,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先帝得之便珍爱非常。甚至据言皇贵妃封号‘静’字便是自拟。开朝以来若干年,敢自拟封号的大约也只有这位了,她从云端跌落,一朝被废的故事暂且不表,只是当时以静皇贵妃为中心的地位作为支柱,林清扬虽算得年轻有为,少年英才,但论及身份,这门亲事真算不得门当户对,要用一个词能高度概括,便是‘下嫁’二字。

    一经几年,生活倒也平稳不惊的过着,林清扬也十分争气的升到了参将的官衔。

    直到有所听闻皇贵妃被废,长居佛寺德噩耗,那消息如旱地惊雷般的响彻在每个人惶恐不安的心中。

    后宫突生异变,难保不跟前朝牵扯上关系,一时间,波谲诡异的变化导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心有余悸的同时,只有着君王之恩,反复无常的感叹。更没想到的是,这一位绝代佳人殒命的时候,连死讯对外都是秘不发丧的,直过了很久,有人才知贵妃早就不甘佛寺孤苦,悬梁身亡多时。

    任谁也不敢相信,一位宠妃竟然会以这样凄惨的方式结束了一生。

    从那以后,但凡与皇贵妃沾亲带故的,关系微妙,也都无一不处于尴尬的地位。总之,没人知皇贵妃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只知道没牵连九族就该烧着高香了,而这也是长久以来,对于吉嫔生母身份模凌两可的罪魁祸首。

    而吉嫔的悲剧,有绝大部分,来源于这一段隐藏在宫中的皇室秘辛。

    这要追溯到吉嫔母亲纵马贪乐的那一日,众所周知,她的死因由于当日马匹发狂,使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但那匹马是林清扬在马厩里饲养了多年的好马,平日里极为爱惜,不说通识人性,但也绝不会无故癫狂,就在吉嫔还沉浸在失去生母的哀痛时,林湄便觉得事情蹊跷,夜里曾去偷偷看过那匹马,与她、也与林清扬事先构想的情况如出一辙,马儿被下了药。

    当天夜里,马厩中的四匹好马无一幸免,全部暴毙。

    顾惠懿听到这,忽然抬眸望向徐徐讲述的林妃:“是谁要害林将军?”

    “不知道。”林妃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成为凶手,所以父亲每每想到这件事,都很懊恼。”

    妻子死了,丈夫本该伤心难过,但林妃只是用‘懊恼’两个字轻轻带过了这个本该醉生梦死之人的心情,这两人之间感情的真假,顾惠懿也再不肖在深想了,反而是吉嫔母亲的死因令人耐人寻味,粗听下来,这人该是了解林清扬生活规律的心腹,又或者,是蛰伏在林家已久的侍从,总之,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清晰可见的便是——这是一次处心积虑的阴谋。只是没曾想,林夫人硬是替夫受了一劫。

    林妃没有讲述这件事到底是如何被终结的,但当她接下来提到皇帝时,顾惠懿的眉心微不可查的跳动一分。

    很显然,黎安作为继承人的下一任天子,她知道吉嫔的生母到底是何人,很有可能,也知道先帝与静皇贵妃到底参杂着怎样的纠葛,林府时隔两年先后死了两位夫人,林清扬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黎安为示安慰,不仅把她追封为三品诰命夫人,一切丧仪也显得隆重之极,黎安把所有的风光付诸了她,外界猜测,这只是为了宽慰林将军的一刻枯心。

    故事讲到这,顾惠懿已然听明白了,这说来复杂,实际上却很好理解,想必黎安对林家夫人以及她的女儿这么重视,完全是因为那位貌美的皇贵妃,她也有理由相信,这位皇贵妃定然在黎安脑海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最终,顾惠懿孤寂的笑了笑:“也就是说,吉嫔入宫之事必不可免了。”

    林妃在一时的沉默中,既没有选择承认,也没有选择否认,而这种反应也让顾惠懿更加肯定了这个事实,虽然这个故事中的吉嫔那么无关紧要,有的只是无法选择的血缘关系,这解释虽然牵强,但毕竟聊胜于无。

    屋子里陷入一时的沉寂,这样的沉寂使得顾惠懿以为自己已经听完了所有的故事,这时,林妃回过神,她清润如水的眼睛徐徐朝着顾惠懿的方向看去,并且缓慢开口道:“妾身心里多年都放不下一块心病,如今娘娘既然代舍妹照顾帝姬,那么妾身姑且大胆一次,将娘娘当作知心人,把妾身藏在心里的秘密,都讲于娘娘听了吧。”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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