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一个能改变你我命运的人，沈忘言目光有些涣散，用手捂着唇，轻轻地咳着，她叫姜宝乐，书桌边的盒子里有她的照片。
君之打开桌上的盒子，他本以为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其实不是的，桌上的盒子里装着厚厚一层的照片，估计得有一百来张了。这些照片都只是一个人的，从她出生到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有她第一次上小学，站在校门口的照片；有她上了初中，学骑车的照片；有她高考后，拿着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的照片；有她毕业，穿着学士服的照片最上面那张，是她站在元宝斋门口，穿着旗袍，冲来往的行人打招呼的抢拍。
他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能让沈家人这么关注的，只能是二十多年前重黎出生的那个孩子。
只是他没想到，沈家的小少爷这些年，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
你要抢先所有人一步找到她。
沈忘言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气若游丝道：再编个理由，请她过来。
君之蹙眉：什么理由？
唔，就把奶奶那只宝贝镯子砸了吧，再请她来修。
这样奶奶见到她，更多的注意力就会放在镯子上而不她本人的身份。我等了她五年，等她慢慢长大，等她自己来到南京，可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
功亏一篑。
第169章
李谙用手支着下巴,即便她说了这么多，说的口都有些渴了，也不见站在她跟前的小姑娘面上有一丝惊讶。想来她早就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是沈家的君爷么还是床上躺着的小少爷？
宝乐道：李当家，您到底想说什么，何不直接说出来，试探来试探去,有意思么？
李谙想了想，似是也想通了，似笑非笑道：你就不好奇,沈家的小少爷为何会对你尤为关注,又为何不辞辛劳的请你大老远来这老宅一趟？
她当然好奇，好奇了许久,可这偌大的沈家,没人愿意同她说实话。哪怕是君之,他虽不愿骗她，也不愿和她说实话，索性便什么都不说。小姑娘没想着逼他们,想等他们觉得可以了,自己开口告诉她一切。只是等来等去,寒来暑往,两载过去了,依然没有答案。
一开始的时候，宝乐以为他们看上的是自己文物修复的专业能力；从雅安医院醒来的时候,沈忘言却告诉她，是因为她的极阴体质与姜凝刚好相配；就在她都信了的时候,又发现他们看中的，其实是她姜家后人的身份，因为她是当世唯一继承羲和体质的人而已现在她也不确定，当时的种种说法，是否仅仅是当下的权宜之词。
沈忘言有句话说的没错，姜凝突然开口，接着李谙的话往后道，若有人突然莫名其妙对你好，又反复出现在你面前同你套近乎，必然呀，是有求于你又不知如何开口。
什么意思？
意思是当年你被一只碎镯子套路到沈家老宅这件事，除了是沈少爷授意的外，当时突然出现又与你见面的人，没准皆有求于你也不一定。
李谙的话迫使宝乐皱起眉，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两年前，初到沈家老宅时的场景。
想着想着，她抬头看了姜凝一眼，目光中带着错愕，片刻后小姑娘好像自己想通了，错愕变成了不可置信。
纸包不住火，以她的聪明，能瞒这么久已是很不可思议。其实哪里是他们瞒的好，宝乐这丫头看起来傻乎乎的，也算是大智若愚，十分聪明的从不追问僭越的问题。想必一开始是怕麻烦，日子久了，彼此都有一定了解后，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姜凝想，要真是有什么原因，大约是遗传了他们老姜家的传统吧。
待人以诚，信任为本。
姜凝坦然，低声笑道：是，我算一个。
为什么
为什么？姜美人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来一根定定神，不过没有打火机，只好作罢。她一双纤纤玉手，右手的食指与无名指夹着烟，良久才来了一句：因为沈忘言他和他的父亲，他的爷爷，甚至是他的太爷爷都不一样。他想效仿沈月笙，想成为第二个姓沈，却能长命百岁，活下去的人。
宝乐张了张嘴，姜凝说的这些她都知道，沈少爷从未掩藏过自己的目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话，姜凝此刻说出来，却有一种杜鹃啼血的哀伤。
姜凝继续道：如你所见，梁翠花早年丧夫，对其独子极为溺爱。沈忘言他爹这一辈子都是个听话的好儿子，偏偏在选老婆的问题上一条路走到了黑。小少爷出生后，他爹为了摆脱家族的控制，甚至与那女人私奔了七年。七年后，他们还是被沈家的人找到，一起带回了老宅。没过多久，梁翠花就对外宣称沈忘言的父亲去世，记得小少爷那时才八岁。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想来沈云芙当时也没来得及与你解释清楚，姜凝嘲讽的瞥了一眼李谙，又收回目光看向宝乐，沈家的阴阳道文，尤其是阴文，其实是由阴阳道中的混沌之气形成的。每个人在往生的途中，都会经由黄泉，进入阴阳道，故而或多或少都会沾着一些混沌之气。这些混沌之气，所书之字，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生死簿。
生死簿承载人的一生，写满后重入阴阳道，可为阴阳道君查阅。
小姑娘好像听明白了：所以说，每一个人体内都有一本生死簿，是混沌之气，也是阴阳道文的阴文。
姜凝拍拍她的脑袋：没错，但在人类的范畴里，只有沈家的家主可以激活体内的阴文，让它为己所用，这是沈家数千年传下来的天授。而且同一个时间内，只有一个人可以继承沈家的天授，若有两人体内都有被激活的阴文，则阴文多者继承天授。
我方才问你可知那意味着什么？很简单，那意味着从八岁那年开始，沈忘言的奶奶已经想方设法的压制住了她儿子体内的阴文激活速度，而沈忘言也提前进入了天授的继承期。沈家少爷十四岁那年，他母亲去世，本来该由梁翠花代为掌管家族。谁料十四岁的小少爷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证明了他已经成为沈家名副其实的当家，而不仅仅是少当家的事实。那时他还不知道，他的老父亲并没有死，而是被他奶奶软禁了起来罢了。
沈忘言虽然继承家业，不过根基未稳，还是摆脱不了他奶奶。梁翠花一方面忌惮他的天授之力，一方面又想利用他，让自己的儿子和沈月笙一般长寿。
你说可笑不可笑，还是说不愧都是沈家人，沈忘言和他奶奶最终的目的倒是并无不同。
宝乐慢慢蹙起眉，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可笑。甚至之前听谢淮说自己家事的时候，她还曾替沈忘言感觉庆幸过，觉得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至少混的比谢家老七好多了。
现在看看，真是打脸。
姜凝把话题拉扯回自己身上，继续道：要我说，梁翠花痴心妄想，沈忘言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都蠢得可怜。他们想要效仿沈月笙，却不知道沈月笙为了长寿牺牲不，或许该说，是沈月筝为了让沈月笙长寿牺牲了什么。
这事与沈月筝也有关系？我之前入的就是他的梦，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倒不像是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的人。
小姑娘自言自语了一番，又十分困惑的问道：姜凝，阴阳道、生死簿、混沌之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姜美人抿唇一笑，不带着一点儿正经的抛了个媚眼过去。宝乐了解她，她心里越是不高兴，就越会用这样的表情掩饰自己。小姑娘认真的等着她的下文，果不其然，姜凝用着极淡的语气道：当年我死后，去过黄泉，入了往生涧，在前往阴阳道的路上，被人拦了下。沈月筝用我的白骨与皮肉为引，制成了引魂伞，从而将我带回的人间，你说我为何会知道？
救你的是沈月筝？
不光救我的是他，救沈月笙的也是他。
姜凝摇头叹息：可惜沈忘言与他奶奶一直不知道，不过对我而言，这些倒也无关紧要。我是沈月筝带回来的，他与我有百年之约。他的确算得上聪明，便是近代以来，能像他一样自由掌握天授之力的也是独一份儿。但当时他将我以禁术强行带回人间，后来又以傀儡体为我固魂，也不过只是为我争取了堪堪一百年的时间。我与他的约定，本该在沈忘言他父亲这一辈结束，我会在他父亲断气后，与他一道重归黄泉。
宝乐好像明白了：可是他父亲并没有死。
虽然这么说对不起沈忘言，可他奶奶还是做了些好事，至少为我争取到了时间。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沈忘言的奶奶在给他下毒，可你什么也没说，你也是为了让沈忘言的父亲活着
姜凝嗤笑：我可不比他自己早到哪儿去。
小姑娘不信：要是他早就知道，那为什么不去找他奶奶问清楚？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个问题我还真的问过，姜凝耸耸肩，小少爷说，未必这世上只有他奶奶一人想他父亲活着。想来对于沈忘言而言，他的父亲与奶奶，也算是他最后的亲人了。
宝乐愣了一下，这倒是真的没想到。
按照沈忘言原本的计划，首先他要取代他的父亲，继承沈家所有的阴文，但这个过程不能太快，而且必须在第一次点魂成功形成阳文字链之后。这样他就可以剥离部分的阳文，先去保下他父亲的命。这一点与他奶奶不谋而合，所以他不需要戳穿他的奶奶，甚至可以笑着喝下毒药。
当然，这也与我的初衷一样。我也想在人世多留几年，所以只要他能保证他父亲还可以活的好好的，我自然也能帮他做到他想做的一切事。
这是第一步，第一步成功之后，还有第二步。
第二步便是想办法完整剥离阴文，本来还挺难的，万古长陵的大门需要乾坤扇才能开启。但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乾坤扇被毁多年，否则沈忘言也不会想着去找谢家人帮忙。谢家算是最好的选择，若是他们不帮，想来他也一定有备选的方案。
李谙听到这句话时，眼皮跳了一下，一副深有感触的样子。
从结果来听，这很符合逻辑，毕竟沈忘言也真的剥离了阴文，不光救了他自己，也救了他的父亲。不过看似无懈可击的逻辑之下，宝乐还是一下子找到了漏洞。
这孩子，抓重点的能力是真的不错。
她问：我想知道，你们的故事里，我在哪儿？
姜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她给宝乐寻了个能回答她问题的人小少爷，你自己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忘言醒了，用手撑着床板，半倚着床上的纱幔，静静的看向她们这边。姜凝和李谙面对着他，早发现他醒了，唯有一直背对的宝乐不知道。
小姑娘顺着姜凝的目光，迷茫的转过身，沈忘言冲她笑了笑。
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少爷轻咳了一声，喘息许久才平稳了气息，似是很吃力的咬着字道：一开始的计划，你的位置，是当中最关键的一环如若说当今世上还有什么人，与我沈家既没有血缘关系，又能不费劲的继承阴阳道文。想必最好的选择，就是身为上三族后人之一的你。
什么叫作继承？
说了，你恐怕要生气，沈忘言淡淡的笑着，一开始我将一切想的很简单，若是我不想继承阴阳道文，自然需要另一个人代替我继承。
宝乐没听懂：这是我想代替就能代替的？
不能，所以我利用了你啊。明明是一件很伤人的话，可沈忘言说出来的时候，风轻云淡道仿佛在与她商量晚上吃什么。
也许是因为这个语气太轻柔了，小姑娘反而没办法生气。
唯有启神之地才能剥离部分的阴阳道文，沈忘言道，那日在古渝乡，点魂的时候，我将自己的一部分阴阳道文传于了你。
宝乐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什么？！
沈忘言又连咳了好几身，努力给自己顺着气：你就没想过，明明你不是沈家人，又为何能看到阴阳道文中的阳文，甚至还能模糊猜到其中的意思？
小姑娘咬着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如果我将阴阳道文剥离，那么尽管你只有我之前给予你的部分阴阳道文，依然会继承沈家的天授。你是我当时选的替死鬼。
宝乐真是一个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会写什么的小姑娘。沈忘言瞧着她脸上表情变了几种，从震惊错愕，到伤心难过，最后甚至觉得一片迷茫。
他接着道：你虽是上三族的后代，可你的父母带着你们远离了家族，他们将你保护的很好。至少看起来，你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与我们的世界离的很遥远。所以之后，关注你的人也渐渐少了。
沈忘言长吁一声：可我不一样，我从小就知道你的与众不同我对你，也一直只有利用。你不是一直很奇怪，那时打官司，为什么会突然有不要钱的律师上门帮忙，让你留在你奶奶身边。明明没有申请到助学贷款，学校却突然告知你，出现了一个愿意资助你的人。甚至每年过年，资助人都会给你准备礼物，还写信鼓励你
别说了！
小姑娘打断了他，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碎片一般的记忆席卷而来，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沈少爷自嘲的笑了笑：我一早就说过了，世上哪有什么平白无故的好，皆是有求于你，若不明说，有求于人便是纯心利用。
我叫你别说了！宝乐大吼了一声，随后红着眼睛，转身看向姜凝，愤怒中带着质问：你也知道，对么？你也想让我去替你们死？
姜美人敛起笑容，朱唇轻启，久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只小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当时我只知你是最符合要求的人，不知道你是姜兰汀的后人，要是知道
我是不是姜兰汀的后人重要么，宝乐难过极了，如果我真的不是，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为你们死了也就死了。我是谁，与你共经历过怎样的患难，是不是朋友，都无所谓了是么？
姜凝想了很久，嘴硬心软的人，这次连嘴硬也做不到。
等一下
宝乐突然想起什么，又一次抓到了重点：沈忘言知道，姜凝也知道所以君之，他
小姑娘眉头皱起老高，比起愤怒，她突然觉得很绝望。若是一切都是真的，君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否也和姜凝还有沈忘言一样，是为了自己才故意接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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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能改变你我命运的人，沈忘言目光有些涣散，用手捂着唇，轻轻地咳着，她叫姜宝乐，书桌边的盒子里有她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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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奶奶见到她，更多的注意力就会放在镯子上而不她本人的身份。我等了她五年，等她慢慢长大，等她自己来到南京，可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
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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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乐道：李当家，您到底想说什么，何不直接说出来，试探来试探去,有意思么？
李谙想了想，似是也想通了，似笑非笑道：你就不好奇,沈家的小少爷为何会对你尤为关注,又为何不辞辛劳的请你大老远来这老宅一趟？
她当然好奇，好奇了许久,可这偌大的沈家,没人愿意同她说实话。哪怕是君之,他虽不愿骗她，也不愿和她说实话，索性便什么都不说。小姑娘没想着逼他们,想等他们觉得可以了,自己开口告诉她一切。只是等来等去,寒来暑往,两载过去了,依然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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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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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簿承载人的一生，写满后重入阴阳道，可为阴阳道君查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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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看，真是打脸。
姜凝把话题拉扯回自己身上，继续道：要我说，梁翠花痴心妄想，沈忘言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都蠢得可怜。他们想要效仿沈月笙，却不知道沈月笙为了长寿牺牲不，或许该说，是沈月筝为了让沈月笙长寿牺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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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沈忘言的奶奶在给他下毒，可你什么也没说，你也是为了让沈忘言的父亲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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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步，第一步成功之后，还有第二步。
第二步便是想办法完整剥离阴文，本来还挺难的，万古长陵的大门需要乾坤扇才能开启。但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乾坤扇被毁多年，否则沈忘言也不会想着去找谢家人帮忙。谢家算是最好的选择，若是他们不帮，想来他也一定有备选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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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别说了！宝乐大吼了一声，随后红着眼睛，转身看向姜凝，愤怒中带着质问：你也知道，对么？你也想让我去替你们死？
姜美人敛起笑容，朱唇轻启，久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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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姜兰汀的后人重要么，宝乐难过极了，如果我真的不是，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为你们死了也就死了。我是谁，与你共经历过怎样的患难，是不是朋友，都无所谓了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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