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宝乐不说话,沈云芙又道:放心放心,我不是质问你。只是家里这棵铁树,百年不开花,你这不是第一朵么,我就是好奇
    沈云芙。
    君之拉开帘子,带着威胁意味的叫了一遍大小姐的名字。
    沈云芙一点没有被威胁的样子,反而变本加厉的问宝乐:姜小姐,你家在苏州哪儿呀,家里还有几口人,父母安在?在的话又是做什么的?
    噗嗤,宝乐没忍住,笑了出来,捶着床上气不接下气,你是不是下面要说,君之的嫁妆有多少,要娶他我又要给你们多少聘礼?
    沈云芙撇撇嘴:这个我说了不算,得问我爹。
    沈云芙!君之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遍沈大小姐的名字,这次终于得到了回应。
    沈大小姐吐了吐舌头,磨蹭到门边,朝着君之道:开个玩笑嘛,人家姐姐都没生气,你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
    君之皱眉:你专门来开玩笑的?
    当然不是,沈云芙连忙摆手,我是来说,我约了朝歌,等会出门去游秦淮河。我爹不是不准我一个人出门么,所以问问你去不去。
    君之非常果断的拒绝:不去。
    没给沈大小姐反应的时间,拒绝完之后,君之就开始赶人。沈云芙还想努力一下,可对方堪称铁面无私,一点儿机会也不给。要不是还在床上醒神的宝乐突然反应过来,弱弱的举手问了一句我可以一起去么,也许这事儿还真的办不成了。
    沈云芙朝君之做了个鬼脸。
    君之想了想,决定解释一句: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娉婷居没办法住人,我才带她回来的。
    这耳根子都快红到脖子的说法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沈云芙不走心的嗯了两声,心满意足的准备功成身退。
    君之关门前扯着她的胳膊,及时把人拦住,随后回头看了眼宝乐,犹豫开口:送一套你的衣服过来,你们身材差不多。
    沈云芙这身材如何都一清二楚了还说没有猫腻!
    姜宝乐我的身材和十六岁少女差不多,你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我这胸围明显和她不一样好么!
    事后,沈云芙为姜宝乐送来了衣服一套泡泡的白色百褶洋服,穿上束腰之后,宝乐发现胸不胸的根本不重要,因为她够瘦,裙子又够宽松,的确穿着很合身。
    但这绝对是个误会,她的身材和沈云芙绝对不一样,小姑娘咬着手绢,含泪坚持最后的倔强。
    沈云芙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打底衬衫,配着黑色的夹克和西装裤,这位小姐本来长得就英气,这扮相让她显得又成熟又帅气。不知道为什么,沈云芙只有十六岁,可穿着上总喜欢将自己扮成熟。之前的旗袍也是,如今的裤衫也是。但她心智上显然还没有那么成熟,所以一开口说话,就立刻原型暴露。
    大小姐从软香居出来,站在寻香坊的门口,一边整理着贝雷帽,一边问宝乐自己看起来怎么样。
    宝乐注意到寻香坊小楼的二楼,李谙推开窗,半倚着窗框,将楼下的他们尽收眼底。说来也奇怪,李谙今天也换了一件洋装,斑马纹的长裙,配着一顶圆帽,颇有一丝上海滩名媛的感觉。
    沈云芙注意到宝乐一直仰着头,似乎在看二楼的方向,便顺着她的目光慢慢转身。在看到李谙的一瞬间,沈大小姐卖力挥着胳膊,朝二楼的李谙打招呼。
    君之在沈云芙和李谙之间看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我去开车。
    宝乐倒是想跟着一起去,沈大小姐却没给她这个机会,拉着她就是一顿小跑,跑上了寻香坊的二楼。宝乐之前去沈家老宅,住的都是软香居,虽然寻香坊离软香居极近,却从未去过,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镜中界的君之和沈杏儿他们说过那么两句寻香坊的趣事,后来无聊的时候,沈杏儿也把这些故事当八卦说出来了。
    那时宝乐前脚刚踏进寻香坊,只感觉右手的镯子突然自己发烫了起来。是那只李谙送给她的镯子,当时将镯子送给她时,她是怎么说来着镯子可以帮你跳跃时空。
    不过宝乐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总之那时,是宝乐入梦以来镯子第一次有反应。没什么经验的小姑娘,还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寻香坊的小楼有两层,第一层入目之处,只要是空着的墙上,都挂着装裱好的相片。有些是黑白的,看得出来拍摄时间比较早了。有些却是近年来的作品,那时已经出现了彩色相片。
    要不是知道这是沈家老宅的院子,宝乐都要以为自己这是来到了照相馆。
    然而细看这些照片,小姑娘又发现,近半数的风景照片里都有同一个女人,从她数年前还是个青葱的少女至如今成熟稳重,这些相片记录了一个女人的成长。
    而这人就是现在住在这楼里的李家家主,李谙。
    能找到的第一张相片,时间标注是1898年,十四五年前的照片,也估摸着是沈云芙刚出生没多久时拍的。那时的李谙虽说还很年轻,但也有个十七八岁了,这么说来李谙今年至少三十岁。
    后来宝乐又注意到,墙上照片中有张合影,主角竟然她都认识。一个自然是李谙,而另一个是沈家现在的家主沈思维。从两人相片中的神情来看,应该感觉很不错。当然这也解释了,明明是沈家老宅的房子,为什么这地方全是这位的相片。
    直觉告诉宝乐,这两人有一腿。
    李谙保养的着实不错,三十多岁的人,各方面都很年轻,昨天见面的时候,宝乐还以为她只有二十多岁。沈云芙黏她黏的不行,挽着她的手臂,一刻也不想与她分开的样子。
    当时宝乐只当沈小姐这是因为幼年丧母,所以遇到和自己母亲差不多,又很有气质的李谙,便把她作自己母亲的替身的缘故。不光是宝乐,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包括沈云芙的父亲。
    她们从寻香坊出来,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沈思维。沈云芙的脸色一下变得很差,黑着脸想拉李谙换条路走。可李谙没有同意,她将沈云芙挽着她的手掰开,然后保持着十分得体的笑容,迎面走了上去。
    沈思维只是巧遇她们,看到李谙的瞬间,竟然做出了和沈云芙同样的决定。可终究还没等他绕路,李谙已经先一步和他打了招呼。另一边,沈思维看见自己女儿穿着一身男装,气不打一处来,可碍于当着李谙的面儿又不好真的发作。
    这时,打破僵局的救世主出现了。
    从沈思维身后走出一个年轻的男人,此人一出现,宝乐大呼眼熟沈忘言什么时候也入梦了?
    但这人却如是自我介绍道:想必这位就是沈云芙小姐了,在下沈月筝,是沈家外门的人。
    不是沈忘言,却和沈忘言长得很像,直觉告诉宝乐,这应该是沈忘言祖先辈的。
    第138章
    沈家老宅的正门还保留着中式的风格,可后院有条水泥路连接着下山的道儿,一开始只是为了方便汽车直接通行。后来因为这条道儿离沈家大小姐的软香居特别近,所以沈云芙翘家的时候,通常都会选择走这个方向。她是方便了,她爹找不到她人,上门抓人也挺方便的。
    按照计划,君之开了车来,应该在后院儿的门口接她们。只是这一来一回没几分钟,等着排队上车的人,从三个姑娘变成了三个姑娘加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爹,车坐不了这么多人,您带着这个沈云芙瞟了一眼这个全身上下皆是脂粉气的贵公子,瞧不上眼是一回事,人家刚自我介绍完就忘记他的名字也是事实。
    沈月筝虽然是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却是个好脾气的公子哥儿。人家姑娘看不上他,他也不恼火,彬彬有礼又温温糯糯道:在下沈月筝。
    沈大小姐用鼻子轻哼了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您要是也想去游秦淮,便带着沈先生去坐别的车吧。
    这话说的沈思维血压飙升,可他昨晚刚狠狠打了闺女,这老父亲也心里过不去。大清早的本是想来赔礼道歉,若是因为她两句话再动了手,便与自己的初衷相悖了。老父亲拳头攥紧了,良久才松开,拍了拍沈月筝的肩膀:世侄与我一道开别的车过去吧。
    沈月筝十分有礼貌的退后一步,抱拳道:自然,这车理应让给三位姑娘。
    沈思维没把他的话太放心上,只是走到一半路,才迷惑的问道:三个姑娘?方才不就只有云芙和朝歌么?
    沈月筝微微一愣,只是未等他细思,便看见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来人步履轻盈,婀娜娉婷。
    另一边的宝乐突然没由的感觉心脏一阵抽疼,头晕目眩了片刻,差点原地昏死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没吓到小姑娘,倒是把刚下车的君之吓了一跳,眼疾手快的扶住人。然而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宝乐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本来有实质触感的人,一下子变得虚无,君之的手从她的腰上直接穿了过去。好在即便如此,君之还是处于本能又捞了她一把,这一次他确确实实碰触到了小姑娘,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先一步上车的沈云芙刚好摇车窗下来看到这一幕,年仅十六岁的沈大小姐面无表情的又把车窗摇了上去。
    坐在沈云芙左手边的李谙疑惑道:怎么了?
    沈小姐若有所思:没什么。
    宝乐和君之上车的时候,后排的两个位子已经被人占了,小姑娘只能被迫坐进副驾驶。
    一路上,君之开车,宝乐坐在副驾驶,沈云芙和李谙坐在后排。那时的小汽车,当然没有现在的私密性,铁皮的车厢里空间有限,车上的人若是都不说话,便显得格外压抑。
    沈云芙许是为了昨晚还有今早的事烦心不想说话,李谙这个人倒不是个话多的性子。这样下来,宝乐身为一个外人也不好意思先开口,小姑娘被憋的有些喘不过气,只好苦中作乐。做贼一般从后视镜里瞥了后座两位美女一眼,见她们都不在意前排,宝乐伸出左手,将食指和中指当作两条腿,从自己这边儿横跨到驾驶座,然后在司机的大腿上走来走去。
    那个时候车速慢,路况也简单,但不可否认她还是影响到他了。
    君之侧眸,目光从她的眼睛落到嘴唇。虽然只是目光逡巡,可他未免也太会,仿佛不止是看,而将他想吻她的意思都赤果果的表达了出来。在目光抵达嘴唇后,他并未停下动作,而是又向下移了半分,落在她的锁骨上。拜沈云芙这件无袖的吊带小洋裙所赐,她的锁骨的确看起来很诱人。
    老流氓以目光调戏完姑娘,还咽了口口水,具体咽没咽不得而知,只是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那目光再往下,就要到胸腹了,虽然是被裙子遮的严严实实,但是宝乐还是谨慎的收回了爪子,不动声色的护在胸前。君之重新看回她的眼睛,被小姑娘一眼瞪了回去,又比了个看向前方的动作,提醒他好好开车。
    老司机收回目光,把注意力又放回了开车上。
    所以到底是年轻了一些,总有那么些人,想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用言语,甚至不用多余的表情,一个眼神足矣。
    和前排的水深火热不同,后排的两人自上车开始就特别沉默。这和平日的沈云芙完全不一样,这位大小姐的性格一直是骄纵而又刁蛮的,平日里叽叽喳喳,做起事来又大手大脚,恨不得成为全世界的焦点。这会儿蔫儿了,就好比地里被霜打的茄子。
    就连李谙一直在看她,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李谙伸出手,覆在沈云芙的手上,轻轻地拍着:云芙,你今天不该那么和你阿爸说话,他到底是你的父亲。
    她不说这话还好,沈云芙也最多就是跟自己置气,她这么一说,大小姐立刻炸了,红着眼睛瞪着她:李朝歌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今天那个男人是谁么?
    他是为你好。李谙垂眸。
    沈云芙冷笑:为我好?为我好就是要把我嫁给一个面儿都没见过两次,病恹恹又一事无成的男人?李朝歌你是不是特希望我嫁给他,特希望我以后不来烦你?
    也不知道是沈云芙太不把宝乐当外人,还是直接忘了车上有这么一号人。吃瓜群众表示好刺激,这不比调戏君之有意思的,眼睛那是一下就亮了起来。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小姑娘把自己缩成一个毫不起眼的球,唯独把耳朵凑了过去。
    后排的沈云芙是真不在意她的存在,大小姐突然倾身向前,面朝着李谙,抓起她的手腕,力气大到都捏红了。
    可是李谙呢,也不喊疼,也不拒绝,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那不接受不拒绝的眼神看的沈云芙烦了,似乎在她的记忆里,对方总是这么看她,她有些泄气,又有些难过。于是报复心极强的大小姐,突然做了个震惊一车的举动,她本就离李谙很近,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亲到了她。这下李谙有反应了,难以置信的推开了人。
    从车后镜里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前排,一个继续淡定开车,一个开始怀疑人生并且重塑三观。
    沈云芙松了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颇有几分疯癫的来了一句:我早就说过,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他也不行。
    说完,她看向君之:停车。
    早春季节难免有些寒凉,但毕竟春天来了,拂堤杨柳抽了枝,迎春花也迎寒绽放。沈云芙下了车,就一路走到两岸栏杆边,来来往往许多行人,还有一些早起卖早点的摊子。可即便身处人群中,沈大小姐的背影看起来依然很寂寞。
    我们不是要去游河么?宝乐意外君之真的就这么放沈云芙下了车,不去了么?
    君之摇头:已经到了。
    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条河就是秦淮河了,这一截儿离夫子庙还有些距离,但确确实实是在秦淮河畔。掩映在石桥和柳树后面,偶尔会有一两只游河的画舫经过。也是,虽然百年后秦淮河都成旅游景点了,但这毕竟是1912年,那时候的南京,还不是现代化的旅游城市。这秦淮河畔,更多的也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气息。
    君之和宝乐说完话,回头看了眼后排的李谙,李谙很快也发现他在看她,冲他微微一笑。
    你早知道了?君之瞧她似乎并不意外。
    李谙将手放在膝盖上,叹了口气道:早些年沈家闹那些事,刚讨的老婆生下女儿没多久也撒手人寰,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怎么可能回头找我帮忙。我那时正好接手家业,一边忙的昏天黑地,一边还要照顾这个小家伙。后来别人开玩笑,说等这丫头长大了,没准不认她亲爹,却认我这个亲妈。
    都是这乱世如浮萍一般的人,一个人是漂,两个人便有了依靠。
    李谙认真的看着君之,也认真的答了他那么一句:我从未当她是女儿,她又怎么可能当我是母亲?
    君之皱眉:什么意思?
    李谙笑笑:意思就是等会儿那个叫沈月筝的年轻人来,你帮我打个掩护,制造一些机会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下。我和阿维挑选了许久,这个年轻人当是最好的,为人沉稳可靠,要说长得也不错,还与你有几分相似呢。
    宝乐寻思,这前言后语咋听着像是两个相反的意思呢,可是君之没有追问,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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