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普通人。
    可是此时此刻的高行,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虽然他嘴角有笑意,但是眼底却是一片狠厉冰冷。同样长相的人是会因为气质改变,而让人感觉长相改变的。如果你现在跟我说,韩子阳是高行的徒弟,恐怕都有人信。
    高行对着两个姓白的小孩儿吹了个口哨:怎么,你们不是去过很多世界么,不知道我是谁?
    白酒和白糖面面相觑,两个孩子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眉头皱起老高。随后白酒将白糖护在身后,再次抬起下巴,只是这次完全没有之前的高傲,反而带着一丝谨慎:你是谁?
    鄙人姓高,高行依旧死死拽着宝乐的手腕,然而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上次见面的时候,白先生还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呢,如今倒是找了副好皮囊穿着。只是穿着人皮,就真当自己是人了么?
    白酒脸色一变,此话一出,便是互相交底。只见白糖迅速反应过来,已是用最快速度,打算收起画卷。不过在她真的这么做之前,高行已经先一步上前,一手拽着宝乐,一手掐着白酒的脖子,他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将白酒慢慢提了起来。
    住手!高爷,您放开他,白糖倏地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再也不敢动一下手上的画卷,我们带您去。
    高行冷笑一声,对着画卷的方向,直接将手上提着的孩子扔了进去,白糖吓得一张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
    走吧。高行松开抓着宝乐的手,语气比和白家人说话时柔和了不止一个度。
    画中境在一片竹林溪边,偶有翠鸟,自头顶飞过。一切都是泼墨山水的画风,包括进入之后的宝乐他们一行,原本三维的人物在画境中被压缩成纸片式的二维,然而宝乐却一点不觉得难受。
    当他们进入画境之后,两个孩子突然变了样。白酒变成了一个白眉髯公,而白糖甚至连性别都变了,成了一个年轻俊美的奶油小生。
    宝乐又看了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换上了一件汉服,说是汉服又不像是,因为她说不上来自己穿的衣服属于何种制式。只知道那是一套非常华丽的衣裙,里三层外三层,用色之鲜艳,红黄蓝绿白,而最多的是金色。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脑袋,但头顶的重量告诉她,她应该还戴了一种非常繁复的头饰,很有可能是金饰。
    她又侧过脸,俯下身看了一眼身边的高行凭什么大家都变了一个人,这姓高的却是之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
    等等,俯下身?
    小姑娘震惊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巨人。她刚刚就想说,为什么自己现在想看什么看什么,原是站得高了,视线也广了。本来一直盘旋在头顶高空的毕方神鸟们,如今也只是和她肩膀齐高。宝乐觉得,自己现在抬头,甚至能戳破天空。
    众所周知中国古代的人物画像,通常都是没有远近透视关系的。之前也说过,作为画作的主体的人物,一般要比次人物大上一些。
    她现在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换句话说,目前入画的四人三鸟,她毫无疑问是最主体的那个。
    他们一路跟着白酒和白糖,虽然不知道要去哪儿,但宝乐走的并不累。毕竟他人走十步,她只用迈一步。高行瞧她在发呆,打了个响指,小姑娘发现眼前的一朵白云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滋溜一声飞到了高行的脚下,然后载着他飘到了她的肩上。
    高行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坐在了宝乐的肩上。
    小姑娘悄咪咪的抖动了一下胳膊,打算不动声色的把人抖下去,然而对方行如松,坐如钟,简直稳的不行。
    我们是一个战线的,你大可不必这么防着我。高行突然道。
    宝乐沉默了一阵,随后开口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高行愣了一下,笑着答道:我不知道。
    他回答的是我不知道,而不是我不记得了,所以他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跟在韩子阳屁股后面的小徒弟。这人之前说过,上次与白酒见面,白酒还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所以白酒在画中变成了白眉髯公。这画中境倒像是一面照妖镜,外面什么样它不管,进到里面就会现出原形。
    综上所述,高行还是高行,却又不是高行。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了。
    你什么时候替换成了我们世界的高行?宝乐问道,从南京回北京后?还是更早?
    高行笑着赞美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为何不多猜一些,兴许我也不是来自你们的世界。
    宝乐道:我一直在想,就像白糖和白酒说的,这个世上有无数个镜中界,那么镜中界与镜中界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高行颇为意外:你想明白了?
    没有,但是约莫有些门路,宝乐继续道,以谢淮为例,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将这个世界的他和我们世界的他合起来想象成一扇门,联通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那我们通过这扇门,来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也可以通过这扇门,去往我们的世界。如果我们在这个世界认识了另一位姓谢的后人,他和他的镜中界里的自己也可以看做一扇门。我们要是也能通过这扇门,就能进入另一个平行的镜中界。如果按这个逻辑推算,其实所有的镜中界都可以互通。谢家人丁兴旺,这也是他们说的,有成千上万个镜中界的原因吧。
    哦?这么短的时间,你竟然连这个都想明白了。高行赞叹。
    宝乐瞥了肩上的人一眼,哼了一声:但你肯定是来自我们的世界的,这个毫无疑问。
    高行嘴角上扬。
    我刚刚才想起来,我们之前见过的,不是在镜中界,而是我们的世界,宝乐慢慢吞吞道,当时在京华堂,你穿着素袍马褂,还戴着一副眼镜,文文弱弱的样子。可高行是个刑警,就算是个实习生,也因为常年外警暴晒,皮肤黝黑、肌肉发达,警察对视力有要求,所以他也不戴眼镜。两个形象差的太多了,再加上小高本来就低调,我们见过那么多次,我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
    高行翘起腿,安静的等她下文。
    当时在京华堂,谢淮喊你甜酒。
    好吧,我承认,高行双手一摊,坦白道,可就算你曾经见过甜酒,也不能确认我就是你们世界的人吧。
    宝乐舔舔嘴唇,眼珠子转了转:我没认出你是因为自己笨,可姜凝不应该没认出来。你可能不知道,在镜中界我们与高行第一次见面是在女萝山,当时姜凝还在,并且是她先看到了韩组长和小高。既然她看到了,却什么都没和我说,说明在她心里这是很正常的。
    高行挑了挑眉:也许她是真的没注意到。
    宝乐懒得和他弯弯绕绕,直接切了重点:那沈忘言呢?
    姓高的不说话了,怕是这个话,他真的没法儿接。
    谢淮送沈忘言来镜中界之前,一定和他说过,以他的体质没办法很快到达。如果一开始就确定要来镜中界的是我、姜凝、省心、沈三、君之还有他,那么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我们的到达顺序?以沈忘言的性格,明知道自己会是最后一个出现的,不做后手准备,简直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我之前一直不理解,当时君之和沈忘言都没有替换回来,为什么姜凝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点上单独行动,而如果沈忘言不在,是谁允许了她的单独行动?
    高行摇摇手:这你可真冤枉我了,那女人想要做什么,从来不用别人给她批条子。
    那电话卡呢?刚到镜中界我的手机是不通的,但去谢淮家的时候,竟然接到了省心的电话,宝乐有些生气,事到如今他还把她当傻瓜么,别说姜凝根本不会换卡,就算她会,她刚到镜中界身上哪来的钱?当时我们就接触了那么几个人,我之前以为是谢淮但现在想想,刚刚认识,谢淮帮我还有理由,凭什么帮第一次见面的姜凝?所以,承认吧,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已经是我们世界的高行了。
    哦呀,高行睁大了眼睛,难得这次我对自己的演技还挺有信心,破绽竟然出现在这儿么?
    宝乐握了握拳:该死的沈忘言,又特么算计劳资!
    高行顺着她的话,仿佛与她同仇敌忾一般道:的确该死,要是他不派我来跟着保护你,我也不用费心演这么多戏。谁曾想我堂堂高家后人,在这个世界,竟然是个给警察打杂的小弟。我一个懒人,天天过的这什么生活,案子没完没了,日日加班周周007,就这样还得暗中护着你。你说你人缘怎么这么差,到处是人想要弄死你,你真当那天在病房里,把凶手赶走的是你自己?
    他一直在保护她?宝乐听完高行的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第122章 第六乐章:归晚
    宝乐看着白酒和白糖走着走着就消失了, 小姑娘只是迟疑了两三秒,紧跟着也一脚踏出了画中境。就像有一面看不见的墙,组隔了两个世界, 踏出去之后, 天旋地转, 世界从泼墨山水的画风一下子恢复了现实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会被带到又远又陌生的地方,事实上的确是远但并不陌生。出去之后, 周围尽是荒草遍野, 偶有几幢苏式的小楼零星点缀她又回到了重黎。
    这一进一出,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 她就能从北京一下子回到苏州,看来这画中境的确了得。
    余婆站在自己的小院门口,看到他们凭空出现, 也不见慌张,反而朝他们招了招手, 示意他们过去。君之说过,余婆是可信之人, 所以她并没有怀疑对方, 往前走了两步。在迈出第三步前,一柄长|枪从天而降, 隔在宝乐与余婆之间。细看那柄长|枪不是金属打制,全身木刻, 唯有红缨与正常枪上无异。
    宝乐还没研究出来这是哪儿突然飞出来的枪, 愤怒的火球球已经绕着它飞了一圈, 木头易燃,沾上了他翅羽上的火星,那柄木枪一下子烧了个金光。连带着木枪插着的那片地儿, 都被烧焦烧秃了一块。
    啧,小姑娘听身畔的高行咋舌道,火神长|枪什么时候变成木头做的了?莫非是经费不足。
    非也非也。余婆的院子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一人着藏青道袍,手握浮尘,以一根白玉簪子束起及腰白发,从容不破的自院内走出。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熟人,正是多日未见的姜凝。虽说多日未见,姜凝却与之前并无两样,看到她没有受伤,宝乐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小姑娘用眼神瞪着对方,红果果的责问她为何一声不响的离开了这么多天。姜美人双手环胸,无奈的耸了耸肩。
    那个穿的像道士的年轻人,自屋里出来之后,玩了玩手中的浮尘。白酒和白糖恭敬的走到他身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虽说是成功的将宝乐带来了,可还多了个高行,此人一看就不简单。所以综合来说,仍然算他们办砸了差事,这对金童女玉眼下只想着不被责罚就好,哪里还敢多言。
    不过他们这副样子,像极了观音大士和她座下的两位童子。这年轻人虽说声音听起来是个男的,可脸长得确实男女莫辨,真是让人想不吐槽都难。
    高行看着面前的观音,不是,面前的道长笑眯眯道:来对个暗语不周之上,焱之殿,下句是什么?
    周水之下,淼之宫。道长淡淡的开口。
    姜凝看他们在这打暗语,遂摊了摊手,似是在回应高行:他就是白芷,不是白芷的后人,我已经帮你们验证过了。
    高行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不能相信:一百多年了,老东西你能活到现在?
    名曰白芷的道长低头笑了笑,看了眼姜凝,又看了眼高行,慢条斯理道:高陵宴你能活到现在,牡丹也能活到现在,为什么我不可以?
    宝乐一头雾水,寻思白芷是谁,牡丹是谁,高陵宴又是谁这三个人好似说的全是中文,好似又不是中文,她没一句能听懂的。
    兴许是为了顾及她这个在场观众的感受,白芷道长也不再继续打哑谜,低头用手语朝余婆比划了什么,随后婆婆点了点头,摇摇晃晃走进了院儿里。
    道长朝宝乐恭敬的做了个揖,提出建议道:姜小姐,收了羡阳,一同去屋里坐坐,喝杯茶可好?
    她不想喝茶,如果可以,她更想带着姜凝赶紧走,毕竟谢淮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但她没好意思说出来,在看了眼姜凝,又看了眼高行之后,她最终选择先让火球球回去。等我有空了再收拾你,善良的主人对自己的宠物如是眼神暗示道。火球球知道这人小气,可他也不是故意瞒着她这些事儿的,带了点委屈的小可爱乖乖钻进了宝乐的身体。
    一行人进了屋,本以为白芷道长这么厉害的人,一定会选择坐主座,结果他偏偏选了个左手边的位子。白糖和白酒并不入座,依然站在他身后。姜凝和高行两人,特别不待见白芷,并不想和他并排而坐,于是坐到了他对面。
    如今这局势,宝乐就只能坐在白芷旁边了,可她虽然没有多不待见白芷,却也不想坐他旁边。可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杵着儿吧,小姑娘咬咬牙,心不甘情不愿的往白芷身边蹭去。
    在她落座前,白芷看都没看她一眼,扬起浮尘,拦下了她的动作。
    笑容可掬,貌似和善的道长,微微测过头,向她解释道:姜小姐,您的位子在前面。
    可是他前面哪有位子莫非他说的是主位?姜凝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拉着她的手,将小姑娘带到右手边的主座上。宝乐疑惑的看着她,姜美人朝她抛了个媚眼。
    等他们入座后,不一会儿时间,余婆挨个为他们端上了热茶。正宗青碧雕花小茶盅,里面泡的是苏州有名的洞庭碧螺春。但是宝乐不是个懂茶的人,品不出茶的成色如何,也品不出茶的年分几何,如牛饮茶,毫无建树。在端上茶后,余婆并未离开,她慢慢走到宝乐身边,就像白酒和白糖站在白芷身后一般,她老人家也站在了宝乐身后。
    中华民族传统礼仪就是尊老爱幼,宝乐差点就像在公交车上一样,给余婆让座了。只是余婆苍老的手在她肩上按了按,让她没能起得来。奇了怪了,这样一位看起来年迈虚弱的老婆婆,竟然也有如此大的力气?
    众人饮茶,唯有姜凝点了支烟,淡淡的香气充斥着不大的中堂。
    茶香、烟香具备,是时候开始讲故事了。
    我又不傻,宝乐估摸着时机成熟,是时候开始套话了,既然你们尊我为上,那总得告诉我,我是哪位上者吧?
    这个问题一出,在座的三位似乎都有自己想说的话,但他们要是一起来,指不定各说各的效率极低。
    姜凝,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在场她唯一熟识的人,虽然现在她也不确定她们之间是否仍有信任,你会骗我么?
    姜美人翘着腿,夹着烟的手放在膝盖上,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似是而非道:你信我么?
    宝乐沉默了很久,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用沉默来否认的时候,她异常坚定道: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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