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因为他脸长得好看,人又高又瘦,所以即使配上长发也不违和。但他面上总是没什么表情,对任何事都懒洋洋的不感兴趣,所以时常给人不好惹的感觉。散发还是更适合镜中界的君之一点,毕竟他还有自己柔和的一面。至于她喜欢的君之,更适合这种高马尾,干净清爽,将不好惹的人设贯彻到底。
    别人都觉得他不好惹,可她却不觉得。他越是看起来不好惹,她就越是想逗他。看着他明明很无奈,但还要忍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宝乐就更想调皮捣蛋,问就是根本停不下来。
    安安静静的靠着君之站好,小姑娘收回心神,透过审讯室的玻璃,看向里面的张俭和韩子阳。
    他就是张俭?宝乐喃喃。
    谢淮听到她的声音,反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姑娘摸了摸下巴:他比想象中要干净一点。
    怎么说?
    我见过凶手两次,虽然他蒙了脸,但当时他手上拿着的那把柴刀,锈迹斑斑,沾满灰尘。还有身上他穿着的那件雨衣,看起来像是穿了好几年,一次都没清洗过一样,上面全是泥点。所以一开始我以为,张俭会是一个不修边幅,不爱干净的邋遢男人。
    谢淮挑了挑眉:也许你说的对,因为我们也没有在他的手腕上,找到你说的伤痕。不管他是不是凶手,或者是不是凶手的同谋,至少不是医院袭击你的那个人。
    第103章 第四乐章:追凶
    姓名, 年龄,工作。韩子阳一边盯着小徒弟做笔录,一边头也不抬的例行公事。
    坐他对面的张俭推了推眼镜, 把手放在桌上, 带着手铐的双手十指交叠:张俭, 33岁,外科医生。简单回答完警察的问题, 年轻的外科医生突然倾身向前, 反问韩组长道:各位警官,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啊?我没犯法呀!
    精明的韩组长冷笑了一声:为什么抓你心里没数么?
    张俭一脸真诚:我一向遵纪守法, 您不说我还真没数儿。
    你当警察都是傻子么,没数你跑什么?韩子阳将手中的笔拍在桌上,我警告你, 不要企图和警察打哈哈,你说的这些都有录像, 认罪态度好一点,后期可以争取宽大处理。老实点, 就冲你划拉那几下手术刀, 我们可以告你袭警信不信!
    我跑是因为借了高利贷,以为你们是上门催债的。我又不是放贷的, 难道现在借高利贷还犯法了么?更何况两位警官,你们当时穿的便衣,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警察?这么锲而不舍的追我, 我拿把手术刀防身怎么了?张俭靠回椅子背上, 颇有些不耐烦道。
    韩子阳懒得和他废话:行,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们就来谈谈你接连杀害陈小橙、成嘉实、项毅、侯明俊、罗心以及姜宝乐的六起连环杀人案。
    什, 什么?张俭一脸震惊,你说我杀人?警官,你别在开玩笑吧,我为什么要杀人?
    韩子阳挑眉:所以针对刚才的问题,你只是想否认杀人的罪名?而不问问他们是谁?既然如此,那我换一个问题,除了姜宝乐以外,你与这其他五名被害者是否认识?
    张俭手放在膝盖上,随着双腿一起小规模的抖动着,面无表情的否认:不认识。
    韩子阳笑了:你该不会以为我问这个问题,是想从你那儿诈出什么来吧。我们早就有你们认识的证据,05年下半年到06年暑假,你们几个在同一所高中上学。虽然那时候不同班,但资料显示,你们都曾报名学校暑假的提优班。
    张俭和他扯皮:报名了又怎么样,学校那么多学生报名,我每一个都要认识么?就算当时认识,06年哎,十六年前的事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么清楚?试问警官,你小学时候同桌叫啥,你还记得么?
    韩子阳哼了一声:行,同班你不一定记得,那你的好朋友卢鹏飞总不会忘了吧,他是怎么死的?
    自己蠢的去跳楼,这是张俭第一次回应韩子阳,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微微侧过脸,避开与韩组长的四目相对,警官,十六年了,你们现在来查这个,不觉得太晚了么?当年错的不是他,是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可最后死的却是他,不可笑么?出了事,没一个学生敢站出来,就连学校也一直想着隐瞒。这就是吸人血的资本家,恶心至极。
    你倒是还讲点兄弟义气,没否认你们认识,韩子阳继续道,那我再问你,06年你们学校死于车祸的朱颜,你还记得么?
    张俭抬眸,却一言不发。
    老韩同志皮笑肉不笑:怎么,还想装失忆?
    张俭低声笑了笑,随后垮着脸,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我也不打算再回答你的问题了,我要申请见我的私人律师。
    韩子阳知道问的差不多了,拍了拍小徒弟的肩,示意他看着张俭。自己反而收拾了一下桌上的资料,手里拿着文件夹,不动声色的起身,朝着审讯室的大门走去。
    一墙之隔的审讯室外间。
    宝乐气的直跺脚:这人也太无耻了吧,杀了人还在警察面前这么嚣张!他不会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承认,警察就找不到线索了吧!真是白瞎了这么高的学历,真不做个人!
    在她义愤填膺的时候,韩子阳那边正好也出来了。老韩同志是没想到,这世上还能有人比他还不淡定。不过到底是当刑警好多年,各类穷凶极恶的歹徒都见过,韩组长安慰道:这人就这样,犯不着跟他置气,等找到证据甩他脸上就行。
    小姑娘听了,还是气鼓鼓的点点头。
    韩子阳又问谢淮:看出什么名堂了没?
    其实不用他问,从刚才的审问开始,这位谢博士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张俭。学心理学的,总擅长从蛛丝马迹里分析人的行为逻辑,判断嫌疑人是否在说谎,说了什么谎。因此专案组才需要一位心理学的专家,尤其是这种审讯场合,来发挥他的价值。
    谢淮揉了揉太阳穴,连续加班导致他有些疲惫:一开始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警方为什么要抓他,所以他把手放到了桌上,想要强装镇定。后来他发现警方在跟他玩心理战,所以反而镇静了下来,靠着椅背的姿势说明他已经放松了下来。但之后又因为新的问题开始抖腿,说明他很紧张,生怕我们看出些什么来。至于好友的死,他的愤怒也是真实的。只不过我认为,他还是瞒了我们很多事情,就比如他一定认识陈小橙他们。而且朱颜的死,他或许知道隐情。
    就这样?韩子阳听完了他的分析,有些不敢置信。
    谢博士点头:就这样,他的状态不像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最多只能算知情者。就像我之前做的侧写,凶手有很强烈的杀人仪式感,他对死者的情感要更加的疯狂一些。还有就是凶手应该长期远离社会,精神状态不稳定,因此不具备流畅的与人沟通能力。这些都与张俭表现出来的形象相悖,另外女萝山上那个凶手,身手要比他好一些。
    韩组长若有所思:可袭击姜小姐的也未必是凶手啊,我们只知道他出现在埋尸的山上,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是杀人分尸的那个。
    谢淮道:不管怎么说,先查查案发时他的不在场证明吧。就算他不是凶手,也有可能是凶手的同谋或是案子的知情者,我再去排查一遍06年就读北综中的学生名单。
    韩子阳:得快一些了,现在没有证据,我们最多只能关他24小时。要是他到最后都什么也不说,我们只能放人。
    谢淮微微一笑:那倒是不至于,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他一个在职的医院外科副主任,想必薪酬应该不少,怎么会沦落到要去借高利贷的地步。而且他刚才说逃跑是以为我们是来催债的,你当时不在现场可能没注意到,他是在我方亮出警证后才准备袭警逃跑的,这正表明他有不能被抓的理由。自从他刚才进来就表现的很焦躁,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打了几十个哈欠,而且他身上皮肤有溃烂的痕迹。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现在去联系缉毒大队的过来看看,我们就有理由再多留他几天了。
    好家伙,韩组长神情肃然,这人竟然还敢吸|毒,吸|毒的人怎么给病人做外科手术,简直是丧心病狂。
    谢淮拍拍他的肩:场面话少说点,再查不出点东西来,就真的没救了。
    谢韩两人交换完情报,就准备开始各自工作了,虽然时值中午午饭之际,但谁也没有想去吃东西的想法。眼看着他们要走,宝乐眼疾手快的拉住谢淮。她这个举动十分出乎意料,因此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小姑娘认真道:我确定见过张俭。
    韩组长把脑袋探了回来:什么时候?莫非你看出他袭击你的那个人了?
    那倒不是,我说了,我给当时袭击我的人留下了很严重的伤,不要说这么短的时间愈合不了,就算是日后伤好了,也会留下很明显的疤痕。他没有,那么就一定不是他袭击的我。
    宝乐继续道:我说我见过他,是指八岁时候的那件事,事实上我不止见过他,这次连环杀人案的死者我都见过。
    谢博士犹豫:可是
    小姑娘打断他:谢淮,那晚从我们家出来,你跟着我一起,仅靠着我的回忆就走到了北综中门口。说明我八岁那年,也曾经真的路过那儿,当时我看到了他们所有人。张俭虽然没有说,但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凭借这些,最坏最坏也能撬开张俭的嘴。
    她这番话已经暗示很明显了,聪明如谢淮自然一下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可他还在权衡。
    韩组长觉得他俩打哑谜太磨叽,不由开口问宝乐:你恢复记忆了?
    宝乐摇摇头。
    那你这说的也没用啊!
    我虽然还没恢复记忆,小姑娘认认真真道,但按照上次接受催眠治疗的效果来说,如果继续,能想起所有事的概率应该很高。
    说完,她默默抬眸看了一眼谢淮。
    像在南京时一样,韩子阳特别批了一间不怎么用的仓库给他们做治疗室。
    说起上次的治疗,印象最深刻的自然是最后他们把房子烧了,为了给他们擦屁股,韩组长不得不写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检讨。他问了谢淮无数次,做心理辅导就做心理辅导,最后玩起火来是几个意思。但我们的谢博士,可谓是守口如瓶,愣是不管好兄弟怎么套话,也拒绝和他聊一句关于那天的事。
    综上所述,其实老韩同志这次是想留下来旁观的。但心理治疗毕竟不是普通的治疗,事关患者隐私,就算老韩同志为了留下来绞尽脑汁,谢博士也一定不会同意。
    被赶出门的韩子阳可怜兮兮的扒着门:真的不能围观吗?
    谢淮朝他阴森森的笑着:你以为拍电影呢,还想围观,别忘了你还有很重要的工作。哦对了,我没法儿帮你去核查学|生|资|料了,你记得去完缉毒大队,回来自己看资料。
    韩组长哀嚎:谢幼安,你还是人么?
    谢博士从善如流:不是。
    不让进就不让进,老韩同志指着和坐在宝乐对面的君之,凭什么他搞特殊?
    谢淮侧眸瞧了眼长相俊美的沈家家花,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就凭他是患者家属。
    第104章 第五乐章:真相
    那年夏天的傍晚, 因为下雨的缘故,天比以往黑的都要早。雨滴滴落在人行道旁的路灯上,定时开启的路灯还不到亮的时候, 只有偶尔经过的汽车, 在转弯的时候将灯光打在她身上。
    八岁的小姑娘, 沿着沥青的路,光着脚走了很久很久。直到雨水将她完全打湿, 眼泪模糊了视线, 每一次眨眼看到的世界都不一样。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在她以为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时候, 她看到了一间没有人的小屋子。
    她不知道这是哪儿,也没有因为没人而擅自进去,只是房子突出的屋檐, 像一个天然的庇护所。小姑娘安安静静的站在屋檐下,小心翼翼的搓着手。
    夏夜本该很炎热, 如果没有遇上这场霸道的阵雨,日落后的老北京城, 在大雨的冲刷下, 变得寂静冷清。
    宝乐再次回到了那个雨夜,回到了北京综合实验高中的门口。
    那天的雨毫无预兆, 甚至天气预报都觉得会是个晴天,所以她猜学校门卫室没人, 极有可能与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有关。她看到了八岁的自己, 小小的一点儿大, 抱着自己的膝盖,躲在门卫室的屋檐下等雨停。
    就像君之说的,可能是受火神命格的影响, 她这辈子特别怕水,也不喜欢雨天。本来就是和父母吵架导致的离家出走,又遇上了下雨天,即使过去了十六年,她都能立刻想象到当时的自己有多难过。可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么一蹶不振的时候,八岁的小女儿突然注意到水泥地的裂缝上有一队蚂蚁在赶路。大蚂蚁领着好几只小蚂蚁,从水洼边缘路过。一只傻乎乎的小蚂蚁走错了方向,一头钻进水洼里,挣扎着出不来。领头的大蚂蚁发现了,拱着它的屁股,好不容易才将它带出水洼。
    八岁的小丫头看到这一幕,竟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永远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有什么奇思妙想,她看着看着竟然自己动起手来。小宝乐小心翼翼的清理了蚂蚁路上会遇到的障碍物,还伸手接住了从屋檐落下的雨滴。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好像通过这番自娱自乐,成功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小丫头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找爸爸妈妈,为她这次为时两个小时的离家出走画上了句号。
    可如果她那天真就这么回家了,就不会因为受到刺激,而出现记忆障碍的毛病。
    记忆的开启需要一个指引物,它有可能是任何东西,也有可能是一个人,更有可能是一个画面或者一句话。每个人的指引物都是不一样的,它像一把钥匙,一把独一无二的钥匙。
    对于宝乐而言,它就是那个在雨中一路滚到她脚边的皮球。
    八岁的小姑娘捡起了那个皮球,朝着它滚过来的方向看去。北综中的门卫室正对着校体育馆,那个土里土气的灯牌,就建在北综中体育馆的屋顶。那个体育馆下面是学校的食堂,下沉式的食堂有两层,因此体育馆约等于建在地上两层半的位置。体育馆的门口,几十级台阶,层层向上,那只皮球就是从哪儿滚下来的。
    宝乐想起来了,她当时只迟疑了半分钟都不到,就决定先把这只皮球还回去,再回家。
    所以是在她还球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她迈开步伐,追随着那道小小的身影,一步一步向北综中的体育馆走去。只是随着她的步步逼近,记忆深处叫嚣着的别靠近几乎要将她活活淹没。那条水泥铺成路,突然插满了尖刀。那不是幻觉,因为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痛。她的鞋子突然就不见了,柔嫩的脚心被刀刃划破,流了好多血。
    然而同样的路,八岁的自己却没有停下,她拼命想拦下自己,想告诉她危险,别过去,可她动不了,也喊不出声音。
    那个八岁的小丫头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朝她笑着挥了挥手,似是在说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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