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看了他一眼,估计也是认出了对方是齐老头。他将手|枪绕着食指转了一圈,收枪瞬间只见他垫了垫手中的枪,随后三下两下卸了枪管,将拆下来的零部件全部扔在地上,只留下从弹夹里没收的子弹。
    滚。
    这声滚一下就勾起了小姑娘的回忆,简直是和元宝斋初遇时的那声一模一样。
    但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宝乐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不能放,省心和沈三没准还在他手上。
    君之几乎是一听到她这么说,就立刻上前扣住了齐八斗的脖子,连个开溜的反应时间都没给他留下。
    他们带着人质一路退回至大路,宝乐一看手机有了信号,立刻打了个电话给韩子阳。反正都是警察,自然先找熟悉的报警。随后她又联系了沈忘言,让他赶紧带着沈家人先过来,他们就住在山上,药品什么的也能很快准备好。
    等一切处理完毕,小姑娘总算松了口气,一直拧着的那股劲儿没了,面前一切都天旋地转了起来。
    君之嫌齐八斗碍事,干脆敲晕了他,腾出两只手,扶着宝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休息。
    小姑娘仰望着他,像在炼魂场那次一样,缓缓伸出双手,摸着熟悉的脸庞,很不争气的哭了鼻子,小声抱怨着:君之,你怎么才来呀!
    第79章 第三乐章:线索
    姜小姐的身体没什么问题, 失忆的产生是因为受到了过度的刺激,是心因性失忆症的一种。她的大脑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一旦发生心理承受不了的状况, 就会选择性失忆, 钱医生看向谢淮, 一般这种失忆根据患者对事件严重性的分级,短则几日就会恢复, 但也有长时间遗忘的案例。心理治疗是一种不错的方法, 谢博士这是你的专业,我就不多说了。
    谢淮点了点头:钱老我送你。
    宝乐一听谢淮要走, 赶忙一道站了起来,一脸欲言却止。
    钱医生在他俩之间环视了一圈,随后摆摆手, 笑眯眯道:不用,我一大老爷们儿哪需要人送, 多陪陪患者,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谢淮惊讶于他这番话, 所以回头看了眼小姑娘, 这才发现对方一直盯着他看,有话要说的样子。
    谢博士张了张嘴, 给了韩子阳一个眼神:老韩,帮我送一下钱医生。
    老韩同志原地翻了个白眼, 但谁让谢淮是自己兄弟呢。
    两个电灯泡走了之后, 软香居就只剩下宝乐和谢淮两人, 气氛一下子迷之尴尬起来。谢淮之前得空偶尔会来看她,无论是住在软香居还是故渊楼,姜凝总是像个保镖一样陪着她, 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见着她的影子。
    谢博士寻思这人果然不靠谱,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之前一直跟着你的人呢?
    小姑娘的脸一下垮了下来:不知道,醒了之后就一直没看到她,别人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你手上的伤
    哦,你说这个啊,宝乐举起左手,上面还包着之前君之给她系上的手帕,小姑娘颇为得意的接着道,这是我自己弄的,说起来也算是急中生智,属于我这辈子的高光时刻了,值得被载入史册的那种!
    明明受了伤,还这般的高兴,谢淮一时也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
    宝乐又道:对了,我有事要问你。
    你问。
    齐老头不是被抓到了么,他有没有说省心去了哪?之前君之说沈三和省心为了引开追兵,很有可能会在齐老头手上,可是沈三回来了省心却没有,我担心小姑娘犹犹豫豫的开口,你能不能让我见一面齐老头呀,我有话想问他。
    谢淮蹙眉:可能不行,他的罪名是文物造假,已经移交了经侦部门。
    他的回答其实在宝乐意料之内,谢淮看着她面上可见的失望,心里揪了一下。我正好认识一些人可以帮忙,试一下吧,但是不能保证成功。他最终还是心软了,不忍心看她有任何的不开心。
    小姑娘还是很好哄的,一句话就能让她脸上所有的阴霾消散,一瞬间拨开云雾见月明。
    谢淮摸摸她的头,笑着说:我去找老韩商量一下,如果有消息会联系你的。
    宝乐如捣蒜般点头,目送着谢博士的背影,总算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不管怎么样,她尽可能的希望,同时来到镜中界的他们五个最后都能完完整整的一起回去。姜凝倒是不用担心,她身手那么好,又不是会吃亏的性格。但是省心省心身手半吊子,偏偏性子还耿直,祈祷她没出什么事才好。
    想完这些,小姑娘又开始回忆起美院那天的事。谢淮告诉她,美院死了个人,死者还是她有过两面之缘的罗教授。但她记不清回到画室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大概就是之前医生说的自我保护性的失忆。不过她清楚的记得,二楼楼梯间有个很诡异的黑影。她想努力回忆起更多的细节,总归想起来的越多,对破案就越有帮助。
    她这人有个毛病,想东西想的太专注而又迟迟没有进展的话,就会犯困。正巧也是晚上该上床睡觉的时间,小姑娘伸了个懒腰,干脆刷了个牙,准备去床上躺着继续想。
    背对着大门漱口的时候,她听到有人敲门。一开始她以为是谢淮,心想他动作倒也效率,就没想着转头,咬着牙刷含糊不清道:门没关,自己进。
    小姑娘当时换了熊猫睡衣,衣裤连体毛茸茸的款式,把帽子一戴,从背后看甚至能以假乱真。不过刷牙的时候她没戴着帽子,齐腰的长发放在帽兜里,只有两小撮漏网之鱼顺着脸颊滑下,眼看就要沾到她嘴角的牙膏沫。来人伸手,将她不顺溜的刘海撩了起来,认真而仔细的重新别回耳后。
    宝乐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去。还在和她刘海纠缠的君之,此时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的耳朵。小姑娘害羞的时候,耳朵先红,她赶紧拍开他的手,把刘海又放了下来,回头以光速刷完牙,一边用毛巾擦着嘴,一边问他:这么晚你不睡觉,跑我这来做什么呀?
    君之示意了一下桌上放的医药箱,又瞥了眼她的左手:你受伤了。
    小姑娘无法苟同:这不叫伤,这是智慧的勋章!
    坐。对方懒得理她,在放着医药箱的桌边坐下,回头又示意了她一眼。宝乐不情不愿的挪了过去,又在君之平静无澜的目光中,不情不愿的把左手递了过去。君之侧着脸,小心翼翼的为她解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帕。他今天穿着镜中界君之的衣服,似乎是因为替换的时候,虽说是身体带灵魂整个人一起替换,但身上的衣服不会,所以沈三那会儿醒来穿的也还是病号服。
    她认识的君之,一般是卫衣搭配T恤,要不就是衬衫配风衣,总之还是很符合时尚潮流的。她还从没见过这样气质清冷的一个人,穿着复古的长衫,腰间别的不是他的爱刀,而是那柄不知材质的折扇。长衫对襟的领口开的比较大,加上他这个姿势,正好方便宝乐看到他白皙细长的颈部曲线,还有掩藏在衣服下的诱人锁骨。
    真是极嘶,小姑娘刚想在心里说上一句真是极品,手上传来的痛感,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手帕虽然很干净,但这样包扎,血凝固了之后,纤维难免嵌进肉里。因此拆开的时候,牵扯到了伤口。君之头也没抬,即便是听到了小姑娘的哀嚎也面不改色,他经验老到,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宝乐将另一只手搭在左臂上,头枕在上面,仰着面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君之:在古渝乡的时候,是我拿着医药箱来找你的,如今算不算风水轮流转呀!
    对方显然不是一个会顺着她话往下说的人,甚至他连话都懒得说。
    小姑娘无趣的撇了撇嘴,君之像个专业的医生,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将手帕从她的伤口上挑开,再用沾了药水的棉签均匀涂抹在她的伤口上,最后取出纱布认认真真的给她包扎。看着看着,就给小姑娘看困了,打了个哈欠。在她张嘴的一瞬间,君之眼疾手快的不知从哪摸了颗糖出来,塞到她嘴里。
    宝乐脸都皱在了一起,看着她想吐又不敢吐的样子,可爱又滑稽。君之!我刚刷完牙!呜哇,你怎么知道绿色的柠檬味儿的!酸死了!
    君之松开她的手,竟然无比正经的回答了她这个问题:你买过。
    要不是刚才恶作剧得逞的时候,这人一瞬间笑出了声,她没准还真信了他不是故意的。而且什么叫你买过,哦对她是买过,并且还当着他的面哄骗沈忘言吃过,他难道在替沈忘言报仇?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吧,这人记仇没有时效的嘛!小姑娘气呼呼的嘟起嘴,甚至一时忘了嘴里的酸。
    君之轻咳了一声,失去了表情管理的百岁老人,再也绷不住了,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脸。
    手感很好,姜凝诚不欺人。
    揉着揉着,君之目光一变,一道凌厉的目光看向门口。
    谢淮叹了口气,将手上的医疗包收了起来,转身的时候差点撞上韩子阳。
    老韩同志一脸茫然,用口型问他你怎么不进去。谢博士给了他一个白眼,长腿一迈,转身往外走。君之进门的时候其实没把门关死,谢淮走后,韩子阳恰巧瞄到门里两个人挨在一起。眼珠子一转,老韩同志悟了,随即追上前面的人。
    哎你不要灰心嘛,只要还没结婚,你都有机会。
    谢淮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会说话,你就少说点。
    老韩同志毫无自觉:实在不行,你看看我姐,我姐除了工作有点劝退,其他哪哪都好。
    韩子阳,谢淮无比认真的叫了一次他的全名,你知道的,凶手一天没有抓到,我就不可能有心思去想别的。我知道你姐很好,但两年前我就说的很明白了,我们不可能,如今也是一样的答案。
    那她呢,你这么高傲的一个人,为了她,一遍遍连自尊也不要的求那些老家伙松口。可她不是你女朋友,她只当你是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韩子阳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可怒其不争,看的生气。
    只是谢淮是个怎样的人啊,这些事又何须他来提醒。眼瞧着对方脸色越来越差,老韩同志也开始觉得自己这话说重了,可他素来耿直,并不知道如何去挽救这滩泼出去的水。
    良久,谢淮苦笑道:也许你不信,我大概是这个世上最清醒的人。
    一切不过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罢了。
    走吧,谢淮深吸了一口气,回警局。
    君之听到脚步声渐远,将目光收了回来。
    宝乐无聊的翻着手机,嘴里一刻不停的在叨叨:姜凝简直太过分了,这个节骨点不知道跑哪去了,手机不带,电话不打!省心这丫头也是,学什么不好,学姜凝玩失踪!还有那个沈忘言,他是路上迷路了嘛,还没到镜中界!一个两个的,迟早被他们急死!
    君之刚想说什么。
    小姑娘赶紧阻止他:你别替沈忘言说话,他是你的少爷,可不是我的!
    君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什么也不说。
    宝乐啪的一声把手机扣在桌上,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君之猜她是要去睡觉,连忙拽着她的熊猫头帽子,一下扯到了小姑娘帽兜里的头发。他又连忙松开手,一脸无辜的对上对方指责的目光:我来找你还有别的事。
    君之把手机拿了出来,准确一点说,这应该是镜中界君之的手机。他淡定的打开录音APP,调出之前的录音文件,点了一下播放键。
    哟,听闻你跑得快,没进去,怎么现在敢来自投罗网了?
    君爷,今天就算我进去,也得拉您一起陪葬。
    宝乐惊讶,歪着头盯着手机屏幕研究了一会儿。一般这种系统生成的文件,命名方式都是文件生成时的日期加随机编码,因此她很快就研究出来,这串录音应该是齐八斗出现后,之前的君之录的。没想到他心思细腻到如此的地步,小姑娘一时竟有些佩服他。
    音频总共三四个小时,因为一直没关的缘故,录到手机没电。君之大概率之前听过一遍,所以将音频快进到半个小时之后。那段音频杂音很大,录音质量比较差,宝乐蹲下身,把耳朵凑到喇叭口。
    妈妈,你是不是很讨厌年年呀?
    你不要丢下年年好不好?年年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宝乐皱起眉头,她听出了这是她自己的声音,但是小姑娘迷茫道:谁是年年?
    君之摇了摇头,将手指放在唇畔,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片刻后,宝乐又听到录音里的自己,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呜呜呜,年年看到有好多人在欺负一个姐姐,她倒在地上流了好多的血妈妈,年年好怕!你回来看看年年好不好!
    小姑娘大惊:我,我,我不知道,这怎么回事?
    君之疑惑的看着她,显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会在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拿来分享给她。录音里的声音虽然是宝乐的,但语气却属于一个稚嫩的小孩子。
    宝乐短暂思考了一会儿,才略带犹疑道:君之,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病好了就有点不太能见血。其实不光是晕血,后来好像还失忆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三年级暑假去北京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君之在她头上拍了拍:不要多想。
    小姑娘就算现在想多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是自我保护能力太强了,潜意识里想忘掉的东西,快二十年了都没想起来过。倒是前段时间失忆,回到了八岁,反而像是突破了什么桎梏。可惜,随着她变回正常的自己,那个八岁的姜宝乐再次藏了起来。
    录音因为一直没人关,还在兢兢业业的往前走。
    突然传来君之的声音:不会是初吻吧?
    宝乐回过神,记忆飘回之前的山洞,一下子想起自己之后回了什么。她站起身,肉眼可见的从耳根开始红了起来,伸手想去捂君之的耳朵,不让他听接下来的话。可她又突然想起,君之耳力超群,哪里是她用手就能捂得住的。等小姑娘想起来去关手机的时候,录音已经播到了下一句。
    是初吻,所以不可以。
    宝乐用双手掩面,生无可恋的转过身,打算在对方反应过来前逃离现场。俗话说的好,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可惜君之没给她这个机会,他轻松拽着熊猫头的帽子,将原地踏步的人拉了回来。小姑娘撞到他怀里,干脆破罐子破摔,仰面朝他做了个鬼脸。
    君之比她高出一个头左右,她抬头时他刚好弯腰,一下子缩短的距离,让他的呼吸吹拂到了她的脸上。
    她看到他的眼睛,在软香居复古的烛火下,熠熠生辉,仿佛蕴含了整个银河星星的光芒。
    君之她吞咽了下口水。
    对方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随后松开手,甚至一点情感波动都没有的开口道: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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