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摸从自己出生开始,那个古怪的老头儿就不待见自己。
    懂事以后,顾半夏以为他是重男轻女,但是他们两人也没有再生儿子。
    她挤进人群。
    来到自家院子里。
    就看到老三秦飒抱着小六,蹲在墙角边边。
    小六被吓的目光发直,软软的小身子不住的发抖。
    小四坐在老三旁边。
    胖乎乎的小黑手紧紧捏着老三的衣角。
    秦易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槛,正在和老头子较量。
    院子篱笆墙跟前,是秦老太带着三个儿媳妇。
    眼看着顾老头子要对秦易动手。
    顾半夏健步冲上去。
    一把甩开顾老头子。
    瘦弱的顾老头子没站稳,在地上滚了两圈,灰色大褂衫沾满灰尘。
    抬头细看。
    顾老头子气的怒骂,死丫头,敢对你老子动手,不怕天打雷劈劈死你个小畜生!
    哪个是我老子?
    顾半夏似笑非笑,扭头垂眸,卖都卖了,银子拿到手也快活了吧?你如今不知道从哪个旮沓蹿出来当什么大尾巴狼?
    买你奶奶个狗屁!顾老头子爬起来,指着顾半夏口不择言的破口大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把你嫁到老秦家的!
    咳咳咳。
    看热闹的秦老太得意洋洋的抻了抻自己的衣裳,老三媳妇儿啊,你瞧瞧你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眼看着在咱们家守寡,我这老婆子心里都过意不去!
    老婆子现如今是真心悔过,哪能让人家黄花大闺女一辈子守寡当后娘呢?所以孩子啊,快跟着你爹回去吧,让你爹再给你找个好人家,穷富不打紧,重要的是有男人疼!
    虽说孩子们是我亲孙儿孙女,可今儿个,我也帮理不帮亲了,女人家还是得生孩子,不然这辈子不就白活了不是?别人生的孩子同自己终究是隔了肚皮离着心的,白白出力不讨好。
    顾半夏差点想要哈哈大笑。
    好听的场面话都让死老婆子说了呵!
    她怎么能看不透死老婆子的心思呢?
    以前不闻不问,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是因为没有威胁到她的利益。
    但是现在顾半夏每个月向她索要一两银子的抚养费,触碰到了老婆子的蛋糕,老婆子自然要开始想办法反击了。
    这就是明摆着得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把提出问题的顾半夏给解决。
    听到秦老太的话
    小六伸出小包子似的白白嫩嫩的小拳头,擦了擦泪豆豆。
    旋即眼泪汪汪的看着顾半夏。
    小五轻轻的抓住了顾半夏的裙裾。
    顾老头子忙点头,是啊,死丫半夏丫头,这一次爹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让你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进门有丫鬟,出门能坐轿。
    小六包了一汪泪。
    后娘要走了。
    要去吃香的喝辣的,坐轿轿了,不要他们这些个拖油瓶了
    小五捏的更紧了。
    他不想让后娘走,他刚开始喜欢后娘一丢丢了。
    壮实的小四揉了揉眼睛,对老三说道,我只是被沙子迷到了眼睛而已。
    三个大一点的,均是目光复杂的看着顾半夏。
    在给六个小拖油瓶当后娘和吃香的喝辣的之间,只要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择吧
    吃香的,喝辣的?
    顾半夏饶有兴趣的重复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秦老太一看有门,立刻继续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老三家的,赶紧跟着你爹去过红火日子吧。
    到时候她就不用付给孩子们一个月一两银子的什么劳什子抚养费,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哦~~~
    顾半夏阴阳怪气的嗤笑出声,既然有这么好的事儿,那婆母你赶紧收拾收拾嫁过去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啦
    秦老太瞬间被气的手发抖,呸!小贱人,仔细我不撕烂你的嘴!
    老婆子撸起袖子冲到顾半夏跟前。
    顾半夏紧紧蹙眉,偏头躲开一巴掌。
    她目光犀利,咄咄逼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嫁过来是从父之意,夫不幸早逝,长子却尚在,秦易不出声,干你这死老婆子何事?白白活了那么大年纪,不晓人事!
    秦老太目瞪口呆,你你
    顾半夏蓦的握住老婆子的手指,用力一折,骨节断裂。
    老婆子从嗓子眼下方喑出公鸭嗓哀鸣,杀人了,顾半夏杀人了!
    松开手。
    老婆子三根手指软踏踏的垂下。
    顾半夏磨了磨牙,纤细手指落在秦老太下巴处,老太婆,你别欺人太甚,我给你脸了,是你自己不要!这张嘴我看挺能说的啊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顾半夏卸下了秦老太的下巴。
    秦老太:阿巴阿巴
    涎水顺着嘴角流淌下去。
    秦家其余三个媳妇纷纷想出手帮老婆子,然,还没动手,就被顾半夏挨个撂倒在地上。
    顾半夏蹲下来,两根手指轻而易举按住秦大嫂的肩膀,使之动弹不得。
    扭头,阴森森的看着秦二嫂和秦老四媳妇儿,我那日能打断大嫂家的小胖子一条腿,我明儿个就能打断你们其余两家小胖子的三条腿,不信就试试,嗯?
    第22章 后娘杀人了
    也不知道小娼妇中了什么邪?
    往日像是老鼠一般懦弱的人,如今全身充满了煞气。
    她此刻的模样,认真严肃,完全不似是唬人。
    就像是
    给人一种坚定不移的感觉:她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甭管是打还是杀。
    秦大嫂浑身激灵一下。
    还是死鸭子嘴硬,说的像是你没有孩子似的,你敢动我儿子一根毫毛,我就我就把你家孩子往死里打!
    顾半夏呵呵笑,死老婆子刚不是说了?不是自己生的,隔着肚皮离着心,你看是我心疼,还是你心疼啊?
    诛心之论而已。
    秦二嫂:毒妇!
    顾半夏拍了拍她的脸颊,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不远处的顾老头子,从秦老太挨打的时候,就想过来帮忙的,但是看着女儿陌生又凶悍的举动,怂的一批,一动不敢动。
    话罢。
    顾半夏站起身。
    轻轻的拍拍手,似乎刚才碰过了什么不干不净的腌臜东西。
    她背对着趴在地上的几个妇人。
    口吻冷清的说道,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从我眼前消失,不然我不介意送你们回老家。
    几个妇人看向秦老太。
    秦老太张张嘴,想说走,可是话说不出来,口水还流了一地。
    她灰溜溜的从地上爬起来。
    顺着篱笆墙跟跑了出去。
    剩下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顾老头子身上了。
    秦老太一出去。
    守在门外的乡里乡亲热切的询问,咋了秦老太,在地上打滚了不成?
    秦老太,老三媳妇儿要是真想改嫁,这六个娃娃咋整?正好我一远房亲戚生不出孩子,要不把小四过继给我亲戚吧?
    秦老太,听说镇上宋员外家正在给傻儿子找童养媳,我看你家秦珥挺不错的,十两纹银做聘礼呢!
    秦老太,你咋不说话啊?哑巴了啊?
    怕是高兴傻了吧?
    大家伙哄堂大笑,秦老太带着媳妇们灰溜溜的离开。
    顾半夏出来。
    站在门口。
    不怒自威。
    盈盈一笑,却无半分的真正笑意,不劳大家伙儿费心了,我家的娃娃们我养,就算穷死饿死,我们娘几个也是要死在一处的。
    小娘子这话说的就不顺耳了,既然有能让孩子们过的更好的法子,凭啥非得让孩子们跟着你饿死啊?
    说这话的是张翠花,又是这个搅屎棍的糟娘们!
    她这架势,在顾半夏看来,就好像二十二世纪,某些披着路人皮的黑粉。
    自以为站在路人的角度上,冠冕堂皇的挑唆着其他真正的路人对狙击点进行语言暴力,自己躲在阴暗处沾沾自喜。
    李家嫂子,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你怎么不把你女儿给宋员外家的傻儿子当童养媳?宋员外家良田百亩,金山银山,也能让你女儿过的更好,既然又能让你女儿过的更好的法子,犯得上让她跟着你吃苦受累?
    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张翠花脸红的像是猴子屁股。
    到底是我狗咬吕洞宾,还是有人心肠歹毒,相信大家伙心里门儿清。
    呸!张翠花骂骂咧咧转身,小贱人,原本来看小贱人的热闹没想到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骚,晦气死了!
    顾半夏提高声音,李嫂子家里没铜镜的话,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也成。
    说完,顾半夏把木门一关。
    隔绝了一众视线。
    她径直走到顾老头子面前。
    顾老头子缩了缩肩膀,有话说话,别动手,子曰:君子动口不动手。
    顾半夏拎起顾老头子的衣领,拽到正房。
    把人按在小板凳上,你坐,我给你去做做饭。
    顾老头子一惊。
    呵!
    他就说那个畏畏缩缩,见到他就吓得大气不敢喘的小丫头怎么突然硬气了。
    原来不过是纸老虎的面子本事。
    顾老头子得意洋洋的伸出两条腿,指了指小五小六,小兔崽子过来给我捶腿!
    秦珥一瞪眼,老不死的,你做梦吧!
    小六却哒哒哒跑上去。
    眼泪都把衣袖润湿了,小奶音委屈中带着水意,鹿鹿给你捶腿腿,不要后娘走,可不可以?
    小五也过去,我也给你捶腿,不要让后娘走。
    顾老头子舒服的眯上眼睛。
    咧开嘴巴,露出一口大黄牙。
    慢悠悠的说道,不带你后娘走也行,你们得给钱啊?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她娘老子都得饿死了,要么把你后娘卖了换银子,要么你给老子钱啊。
    老子养她就是为了给老子养老的,要不然,这小野种刚出生的时候就把她扔到山里喂狼了!这也是个小白眼狼,老子养她这么大容易么?
    钱
    铜板
    小五乌溜溜的眸子倏地一转,我给你!
    说完,一溜烟跑到炕上,从枕头下面掏出来一串铜板,我把我的铜板都给你,你把后娘留给我们,求求你。
    顾老头打眼一看。
    顶多一百文钱。
    切!
    这算什么啊?
    可是他还是收下来了,先给我捶腿,等我舒服了,可能就改变主意了!
    秦珥恨铁不成钢,气的跑到院子里跺脚撒气。
    秦肆蹲在木门口,遥遥的望着在灶房里忙活的顾半夏。
    秦飒在院子里劈柴,把粗壮的木疙瘩劈成长条条,一趟趟沉默的运送到灶房门口。
    秦易坐在炕上,缄口不语。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很快。
    顾半夏端着一碗面,一碟咸菜条进去。
    看到老不死的奴役两个崽崽,瞬间气的上头。
    把碗和碟摔在老头子面前,凑合吃。
    然后把两个崽崽分别抱到了炕上。
    顾半夏在老头子对面坐下来,另外四个孩子也纷纷聚集到门口。
    老头子也是饿了,端起碗来,半盏茶的功夫就把一碗面吃了个干干净净。
    顾半夏摊开双手,我在面里下毒了。
    顾老头子:!
    外面站着的四个崽崽:!!!
    顾半夏蜷起胳膊,双手托腮,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顾老头子,与其让你把我再卖一次受人磋磨,倒不如我自己动手,咱们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顾老头子迅速把手指塞进嘴巴里,用力的抠着自己的喉咙。
    发出呕呕呕的声音。
    努力想要把吃下去的面条全部吐出来。
    顾半夏起身,过去轻拍了拍顾老头子的后背,爹,别挣扎了,你合该命丧于此,就认了吧!
    顾老头子面色黑沉,目眦欲裂,张牙舞爪扑向顾半夏。
    他还没碰到顾半夏一根汗毛。
    顾半夏冷不丁问道,腹是不是开始疼了呢,拧着,搅着,像肠子被人放在手里狠揉猛搓那般,又像是肠子在腐烂
    顾老头子面色由黑沉转为苍白,难以置信的目光缓缓垂下,落在自己腹部。
    须臾,他痛呼一声,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瞬间,双腿蜷缩,双手捂着腹部,疼的浑身痉挛。
    目睹了一切的秦珥使劲的吞了吞口水,后娘,杀人了
    第23章 后娘用手捡羊屎蛋蛋?
    顾老头子疼的在地上打滚
    浑浊的目光落在顾半夏身上。
    他距离顾半夏只有一尺,可这点距离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好像一道跨越不过的鸿沟。
    他一只手按着腹部。
    另一只手努力的伸长,伸长,想要去够顾半夏的衣角。
    可顾半夏轻飘飘一躲,躲开了那只肮脏的手。
    顾老头子想张口求救。
    被自己咬成青紫色的唇瓣微微翕动,字还没有吐出来一个,倒是吐出了一口白沫。
    顾半夏慢悠悠的蹲下。
    襦裙的衣角随意散在地上,好像一把撑开的油纸伞。
    顾半夏笑呵呵的问道,头是不是开始疼了?像炸开那般,哎呀哎呀,浑身的骨头是不是像被乱棍打断,伤口爬满白蚁?
    对了,还有双目,是不是开始模糊了,看一看自己的手指,是不是数不清楚有几根了?喉咙也不舒服起来了吧?烈火烧灼感越来越严重,对吗?
    她的声音。
    柔柔脆脆,说话清晰的时候,像是树林间的黄莺啼叫脆生生,说话含糊不清的时候,又好像是浓稠的化不开的蜂蜜。
    明明是美好动人的。
    可听在顾老头子的耳朵中,却变成了前往地狱路上的梵音。
    沉重刺耳。
    他努力的张大嘴巴,发出破锣嗓子音调儿,救救我
    秦珥默默地退后一步。
    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超乎想象。
    坐在炕上的秦易温柔的捂住了小六的眼睛。
    顾半夏轻轻叹息一声,救了你,再让你卖了我,啧啧啧。
    闻言。
    顾老头子不顾全身疼的要死,翻身起来。
    冷不丁跪在了顾半夏面前,半夏,看在我是你爹的份上,别这么折磨我了,我我受不住了,真的受不住
    说着说着,年逾不惑的老头子竟然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啜泣着继续开口道,我不卖你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想留下继续当小崽子们的后娘也成,爹从此以后在你面前消失的干干净净!
    顾半夏歪着脑袋问,真的吗?
    老头子一怔。
    立刻伸出三根手指,放在脑袋旁边发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顾老根今儿个发誓,只要半夏给我解药,从此以后我和半夏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如有违背,让我顾老根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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