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什么也不知道,被这些人联合起来当成了好拿捏的傻子。现在她想通顺了一切,她绝不会再由着这些没心没肝没良心廉耻的人再利用她,她不会再放任他们靠着压榨她而换取到任何利益。
    说来也巧,第二天大姐就又打电话来叫许蜜语去家里做卤肉。她算准了许蜜语休息的日子,要求提得一点都不客气也不容拒绝。
    许蜜语正等着许蜜子的这通电话。有些话她得跟许蜜子讲清楚。
    她想应该是胡图太太跟大姐之间还有信息差,大姐或者说是站在大姐背后的聂予诚和鲁贞贞,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欺骗联盟已经被她许蜜语识破了,他们企图靠着骗她继续做卤味去讨好胡图夫妻的好算盘马上就要打不响了。
    许蜜语在电话里,清清楚楚地拒绝了大姐许蜜子那仿佛天经地义的要求。
    许蜜子立刻发作起来,调门扬得可以震裂听筒。
    “老三,你不就调个部门到前厅了吗,可那不也就是个站岗接客的活儿吗,怎么就给你牛成这样了?连我的话你都不听,真是给你能耐死了!我就问你,明天你到底来不来做卤肉?”
    许蜜语不受她情绪影响,语速平缓、字字清晰地又重复一次已经说过的决定:“不去。”顿了顿,她又掷地有声道,“不仅明天不会去,今后我都再也不会给你骗去当廉价劳工。”
    许蜜子的脾气简直得了焦秀梅真传,火气马上又翻了一个番,对许蜜语狂吼质问:“许蜜语,你听听你说的还是人话吗?你还当不当我是你亲姐姐,你对亲人就这么说话吗,你还有没有人情味儿?”
    许蜜语被问笑了。
    她想许蜜子是怎么好意思用这样的话问她的。这些话难道不是用在她许蜜子本人身上更贴切吗?
    “好,许蜜子,那我也问你一句,”许蜜语语气里有了浓浓嘲讽,“你有当我是你亲妹妹过吗?你欺骗我利用我,去讨好我的前夫和小三,用以保住你和你老公的工作,你就是这么对你亲妹妹的吗?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人情味吗?呵,你这不叫人情味,你这是丧心病狂。”
    许蜜子一下在那边哑了火。她万万没想到草包一样懦弱的许蜜语居然会看破这个局,看破之后居然还敢这么当面发作。
    这不是她一贯了解的许蜜语,因此被猝不及防地问住了。
    许蜜语长长叹口气,对许蜜子嘲讽问道:“亲爱的大姐,我想问问你,你在决定和我的前夫以及小三一起合作骗我之前,就真的一点不担心当我有天知道真相以后,我是会伤心的吗?”
    大姐许蜜子的电话已经被大姐夫抢过去。大姐夫张嘴就强词夺理:“那你也得为我和你姐考虑考虑吧,我们也有苦衷啊,这是我们愿意的吗?我们这不也是为了保住工作吗,要不是你非要离婚,小三也不能上位,那我们俩也不会落在这么一个必须得跟他们合作的境地,这归根结底不还是怨你自己吗?”
    许蜜语听着大姐夫的一番谬论,气到冷笑。
    她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别缩回去,勇一点,别变回不敢说“不”的许蜜语。她得学着做一个不再受委屈的许蜜语。
    “你在说这些废话之前,还是先回忆一下你的工作到底是怎么来的吧,不是靠我和聂予诚结婚给你安排的吗?靠我找工作时怎么不见你感恩过?现在居然来怪我离婚可能会害你丢掉工作了,大姐夫,男人如果像你这样软饭硬吃地活着,还不如去做做猪狗的好。”
    大姐夫反应了一下,立刻在那边发作起来:“你说谁不如畜生呢?给你长脾气了是不是?你信不信我让你姐去收拾你?”
    “你信不信我能让你们有工作,也能让你们马上没有?”许蜜语毫不畏惧也不退缩,很勇地顶了上去。
    大姐夫从来没见许蜜语敢这么硬刚过,一时倒不会耍横了,他喊了声许蜜子的名字,许蜜子没好气地骂他:“行了,你闭嘴吧,不怕再逼逼下去老三真发狠去闹去作让咱俩丢掉工作吗?”
    “可是她不来做卤肉,我们不就得罪聂予诚和鲁贞贞了,那不一样得丢工作吗?”
    大姐吼他:“那能怎么办?这事我说过早晚得露陷,看吧,现在她不愿意做你还能拿枪逼她来吗?”她喘口气,抢起手机,对许蜜语说,“行了老三,你不来就不来,我是没法硬逼你的,但等你害得我们真失业的时候你别内疚就行哈。”
    许蜜语被这通阴阳怪气彻底气到。她直接回许蜜子:“你说这种话时真的不会觉得自己很厚颜无耻吗?行,既然你非要这么说,那等你们失业那天,我一定为你们放挂鞭炮好好庆祝。”
    她说完立刻挂掉电话,直接把许蜜子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又点进通讯录里,把大姐夫的号码也拉黑了。
    收起手机,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由始至终,许蜜子他们都没有对她说上一句半句的“对不起”。
    直到最后一刻他们还在怨怪别人、不审视自己。
    许蜜语觉得心口冷寒一片。
    亏她之前还想拉着许蜜子也觉醒过来。现在看来,怕是来不及了。许蜜子俨然已经成为另一个焦秀梅,一个无比自私的中年女人。
    许蜜语拒绝许蜜子的几天后,胡图太太又到酒店来了。
    她来的时候许蜜语不在前厅,她被顶楼点名帮着去送了一份刚到的快递文件。
    回到前厅时,前台服务员陆晓妍告诉许蜜语:“刚刚有位客人找你,是位女士,用的贵宾卡持有人名字叫胡图。现在她人在泳池那边,说等你回来让你直接去找她。”
    陆晓妍是柯文雪的八卦之友,念在柯文雪的份上,她算前厅部对许蜜语比较友善客气的人。
    许蜜语听了这通描述就知道,找她的人一定是胡图太太。
    她对陆晓妍说了声谢谢,就去泳池那边找人去了。
    她找到人时,胡图太太正穿着比基尼靠在躺椅上用吸管喝着鸡尾酒。
    看到许蜜语,她立刻直起身来,脸上先蔓开的居然不是打招呼的笑容,而且毫不掩饰的不快。
    “哎呀小许啊,你怎么回事啊?上次在这儿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周末你去我家里陪我聊聊天,顺便给我按一按,结果我把姐妹的牌局都推掉了,白等了你一天,也不见你来。你说你有事不能来吧,你倒提前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呀,结果你又不提前说。好吧,那我给你打电话,结果呢,你还关机!你说说你,怎么这样办事呢?”
    顿了顿,她没给许蜜语插嘴的机会,一手握着鸡尾酒杯,另一只手一边手势翻飞一边带着些不快情绪地告诉许蜜语:“还有啊小许,上周我们家已经把卤牛肉吃光了,按说你表妹或者你应该给我去送新的了,可也没来送。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心里很不高兴的呀?做人不可以这样子的哦,我和老胡帮你把你们家聂予诚升上了副总的位置,哦,达成升官目标之后,你就不管不顾我了呀?按摩不肯来,卤肉也断送,你这样子不对的哦,这是叫做忘恩负义的!”
    许蜜语看着胡图太太坐在那里翻着做了长指甲的兰花指,不停地比来比去,不断地说来说去。现在是工作时间,职责所在,她只好耐住性子微笑着保持良好仪态地听下去。
    终于胡图太太的指责告一段落。
    许蜜语笑着对她说:“胡太太,我能理解你的不痛快,但恕我直言,你的不痛快如果冲我来发,你就找错人了,我已经没有义务也没有情分,再去做为你登门按摩和送卤肉这些事。”
    许蜜语不想再做一个处处给人留余地然后自己就没了立足之地的包子。
    她直接告诉已经满脸愕然的胡图太太,一个让她更加愕然的消息:“胡太太,我和聂予诚已经离婚了,原因是他出轨。鲁贞贞不是我的什么表妹,她就是聂予诚的出轨对象,甚至在她对我前夫产生觊觎之心以前,我还帮过她。”
    顿一顿,给胡图太太一个消化的间隔后,许蜜语继续说道:“既然我和聂予诚已经离婚了,我没有义务和情分再为他维系和上司之间的关系,所以你最近吃到的卤味,不是我自愿做的,都是聂予诚和鲁贞贞找到我信任的人,合起伙来骗我做的。既然现在骗局被我发现,那么以后卤牛肉都不会再有了。
    “以前为你做卤味,为你按摩,讨好你迎合你,都是为了聂予诚的前途。但现在他这么无耻地对我,我不可能再为他考虑一分一毫。跟你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下事情真相,顺便也想告诉你一声,给你做卤味和按摩,并不是我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所以你所说的什么忘恩负义也跟我没有一丁点关系,你如果觉得不高兴,应该去找夹在中间左瞒右骗的鲁贞贞和聂予诚去直接表达一下。”
    这些前因后果听下来,胡图太太已经目瞪口呆,连优雅捏在兰花指间的鸡尾酒杯都歪了杯口,把杯子里色彩艳丽的液体倾洒了出来。
    胡图太太赶紧正过酒杯,抱怨了一声,擦掉淌落到腿上的鸡尾酒液。再抬起头后,她对许蜜语说的话是:“唉,居然是这样啊,你居然和小聂已经离婚了。唉,小许啊,那我以后想吃卤味了可怎么办呀?”
    许蜜语有一秒钟的怔愣,随后是觉得可笑。
    人类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在胡图太太眼里,她是不是被出轨了,是不是被前夫和小三儿做套儿欺骗,这一点也不重要。在胡图太太看来最重要的事情是,骗局被拆穿了,她以后要吃不到卤味了,这可怎么办呢。
    许蜜语笑了笑,对胡图太太认真建议道:“你可以让鲁贞贞练练手艺亲手给你做啊。如果她做得不好吃让你吃起来觉得很窝火,那你不妨让聂予诚从副总位置上退下去解解气。不管怎么说,以后你们之间的事,就得你们自己去沟通解决了,一切都已经与我无关。”
    她不想再用卑微的姿态面对胡图太太。当挺起胸膛去跟对方说话,她发现这样真的很爽很舒畅。
    “不好意思胡太太,我还有工作,我要去忙了,再见。”说完她姿态优雅地告辞。然后转身,把腰板挺得直直地走回酒店前厅去。
    她把曾经沉睡在身体里的自爱和尊严,渐渐唤醒,渐渐武装在身上,让自己渐渐变成一个走路时可以挺直腰板的人。
    泳池上方的二楼大露台上,纪封正像平常一样,坐在茶室外的露天卡座里饮茶晒太阳。
    嘴巴里呷进去的茶,还是那么味道糙糙的不太好喝,耳朵里收纳进去的各种声音,也还是那么听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各种事情。
    只是忽然就听到了一个熟悉声音。
    纪封不由站起来,端着茶盏向着露台边走了走。倚着栏杆向下面的泳池看去,他看到了熟悉声音果然发自于许蜜语。
    听起来她应该是在对她前夫的上司夫人摊牌,摊得不卑不亢,回击得体给力。
    他捏着茶盏几乎有一点恍惚起来。这个女人几个月前说话时,还一副怯懦窝囊的样子,腰板就没挺直过,总是低着头缩着肩,嘴里也不敢反驳任何人。
    现在她却扬起了脸,敢和人面对面地表达拒绝。
    和刚见时比,她真是变了个样子。
    他忽然想,她的变化,多少是受了他调教的结果吧?
    想到这,他不由牵动嘴角笑了下,看着她潇洒走掉的笔直背影,抬手饮下一盏茶。
    走回卡座上,他把空茶盏放到桌上,用手指敲敲桌面。
    正用手拄着脸昏昏欲睡的薛睿一下被敲醒,懵懵地抬眼看了看,定定神,赶紧提起茶壶给纪封续茶。
    边倒茶他边说:“真奇怪,我刚才好像听见蜜语姐的声音了。我刚刚是不是睡着做梦了?”
    纪封斜昵他一眼,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薛睿被看得觉得自己都要渺小起来了,赶紧求纪封别看了。
    “老板,您眼神一带上鄙夷啊嘲讽啊的元素,简直能直接把人给看没。”
    他努力转移话题:“老板我刚才好像真的听到蜜语姐的声音了。”
    纪封挑眉:“然后呢?”
    然后么,他半睡半醒间觉得好像有人直接起身跑前面去听了呢。
    ……呵呵。
    许蜜语去餐饮部沟通旅行团接待和就餐工作的时候,意外听到餐饮部新来的徐大厨把手臂烫伤、得要休息两天的消息。
    起初听到这件事时,她没来得及多想。直到把需要对接的工作事项都过完一遍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位徐大厨就是薛睿给纪封高薪挖来的新大厨。
    所以徐大厨被烫伤请了两天假,那也就是说,纪封这两天要没饭吃了。
    本来他有没有饭吃,跟她也没有多大关系。
    可之前她刚从直面胡图夫人的那场谈话中,感受到自己的蜕变。
    她很喜欢有了这种变化的自己。而她知道自己能有这样的改变,是托纪封的福。不管他性格多难琢磨,总归是他敲醒了自己。不管他起初升她的职是好心还是别有用意,总归是他给了她成长的机会。
    所以在他将要吃不上饭的这两天,她想她或许应该衔接一下徐大厨,就当是对他的一点感谢。
    反正做吃的对她来说从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也就是个举手之劳而已。
    而且她可以一口气给他准备好两天分量的食物,不用每顿都上去做,这样也算是跟他保持住了合适距离。
    想完这些,许蜜语在下班后立刻去市场买了肉菜和配料,晚上回到宿舍她又问门卫大姐借了锅,用心卤了一锅的牛肉。想了想纪封也不可能一天三顿都吃这一道菜。
    于是她又做了几道家常小菜。
    烹制的东西有点多,她一直搞到了大半夜才算把所有东西都弄完。
    因为熬了夜,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眼睛底下挂着两个很明显的黑眼圈,哪怕拍了粉底也还是遮不住。
    她想算了,以她这个年纪和离过婚的经历,早就不是靠美貌吸引别人的了。于是索性坦荡地挂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她把昨晚熬夜烹制的各种食物都用食盒盛放好,一并带去了酒店。
    自从她被调到前厅部做了前台主管,凡是遇到快递来送需要顶楼签收的文件,现在都变成了由她代为签收并亲自送上顶楼。
    以前这些文件都是薛睿下来领的,看许蜜语被调入前厅,薛睿就央求着以后让她来替他做这项工作。许蜜语看薛睿求自己时,表情像一只纯良无辜的大狗似的,心一软就答应了下来。纪封在一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行,但也没说不行。于是许蜜语就替薛睿领文件、送文件起来。
    纪封是个大忙人,几乎每天都有需要他过目的文件送来。许蜜语也就几乎每天都会上去顶楼一趟。
    只是大多时候她并不进屋,站在房间外面把薛睿叫出去,把文件交给他。
    但今天许蜜语上楼送文件的时候,提着食盒进了套房。
    她先把文件交给薛睿。
    薛睿立刻冲她使眼色,并把她赶紧拉到一旁去,然后朝着坐在沙发上正没好气地和人通话的纪封一指。
    “他今天很暴躁,别过去,容易被误伤!”薛睿对许蜜语压低声音提醒道,“来蜜语姐,把文件给我就行了,你快点逃跑吧。”
    许蜜语听着纪封正呵斥电话那边的人工作不够细心,讲了一堆狠话问他是不是脑子被人偷了智商都搞丢失了。许蜜语感觉到他确实很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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