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一边打电话,过了片刻后回来说:“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康盂树和康嘉年都显得很迷茫,不知道黎青梦在卖的什么关子。
    她很气定神闲地看着手机,十几分钟后,还在喧嚣但稍微有些寂静下去的街道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轰鸣声。
    一辆银灰色的敞篷跑车从街道拐角现身,一眨眼就风驰电掣地停在三人面前的马路上。
    车内的人走下来,穿着polo衫,胸口印着一串英文。
    黎青梦直接伸手说:“是我借的车。”
    下来的男人,确切的来说是工作人员,把车钥匙交到她手上,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到时候您把车停的位置告诉我们就行,预计是明天12点我们来收车,如果确认没有问题我们会给您退押金。”
    黎青梦比了个ok的手势。
    其余两人这才看明白,黎青梦不声不响地租了辆跑车。
    她直接打开车门上来,对着还在街头发愣的两人扬了扬下巴:“愣着干什么,上来。”
    康嘉年惊呼一声,激动地蹿上后座,嘴里碎碎念好酷!
    而康盂树还站着没动。
    他盯着跑车上的女人,拢在橘黄色的路灯下,周身散了层金色的暖光,眉眼飞扬地冲他道:“不上来吗?我搭了你那么多次车,现在还你一次。”
    被这样邀请,谁能拒绝呢?
    康盂树哼笑,动身拉开副驾上车,吹了声口哨。
    “这车不错。”
    黎青梦挑眉:“我就当你夸我了。”
    “?”
    “这就是我之前那辆的车型。”
    语气里不知觉染上一丝骄傲,同时还有很难察觉的无奈。
    毕竟,如今只能用租的方式拥有它一晚,还是因为有康盂树和康嘉年在的缘故,她才咬咬牙肯花这笔钱。
    但坐上驾驶座一瞬间的怦然心动,让她觉得值了。
    她爱不释手地摩挲方向盘,一扫阴霾,大声地对着他们说:“准备好我就开始了!”
    后座传来康嘉年振奋的回应:“我准备好啦!”
    康盂树手撑在车边,托着腮,也点了下头。
    黎青梦伸手摁开车载音响,连着她的手机,点开她很久没有点开的一列歌单。
    这首歌单是她之前开车特别喜欢听的,每首节奏和旋律特别提神。开着歌听的效果简直就是大雪天里嚼薄荷,谁听谁知道。
    当然,车没了之后,这个歌单也被打入冷宫。
    黎青梦有种抑制不住地兴奋,手指微抖地按下随机播放。
    从车载音响中传出一声类似于鸣笛的短促声响,像是唱片放到唱片机里,即将要播放时被传送被卡了一下发出的声音,不刺耳,反而一下子将吸引力全拉了过去。
    同时,黎青梦脚踩下油门,车身“轰”一下飞出街道。酷热的晚风将他们的发丝吹得东倒西歪。车速过快,车道两边的景象连成一串流光。
    车内,隐约的鼓点开始令人忍不住摇头晃脑,男人嬉皮士的唱腔随即响起——
    “let'stakeawalk
    (我们去散步吧)
    coswe'reingaonight
    (反正也睡不着)
    let'sgooffthescript
    (让我们挣脱束缚)
    scrapthefinalpage
    (撕掉剧本最后一页)
    ……”
    车速的指数越飙越高,黎青梦熟门熟路地拐道,到车辆稀少的高速上。
    康嘉年的惊呼传到耳中:“这比小电瓶爽太多了!”
    康盂树没表现得像康嘉年那样夸张,甚至脸上还有点不爽的表情。但这种表情不是因为不喜欢这种体验,恰巧,是太喜欢了,才凸显出略微别扭的矛盾。
    他虽然开惯了车,但都是笨重的大货车,而且都是出于工作。开车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享受。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纯粹的,轻盈的,像是要飞起来的一段路程。肾上腺素飙升,晚风扑满面颊,空气里灼热的温度在这种急速的摩擦下要将人点燃。于是他的心脏跟着燃烧,在侧过头去看驾驶座上的人转瞬间,这把火燃烧到最旺,产生了灼痛的快感。
    康盂树的视野里,黎青梦的长发在风中鼓舞,神色松懈地把玩着方向盘,有时候甚至还能抽出一只手捋掉碍事的发丝。
    快速流逝的街景蜿蜒成一道琥珀色河流,而她是浮在其中无法被浇熄的火焰。
    车子绕着内环高速开了一圈,到了限速区域,黎青梦停下休息,问他们:“还可以吧?”
    康嘉年还处在高速的余韵里,整个人失魂落魄。
    “……我好像……有点晕车!”
    黎青梦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急匆匆地下车,拿着矿泉水蹲到一边缓缓。
    康盂树则完全没事,还伸了个懒腰,问她说:“你经常飙车?”
    黎青梦摇头。
    “还行吧。”她的手点着方向盘,告诉他,“一般都是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才飙。”
    “为什么心情不好?”
    “那我都忘了……”她懒散地陷进车座里,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倦懒的猫,“我只记得第一次飙车,是因为有个人请我去她家吃晚饭。那餐饭很棒,饭菜很美味,全是她妈烧的。她妈也很照顾我,一直在给我夹菜……你知道吗,她用筷子的手势特别像我妈,喜欢拿到顶端。”
    黎青梦语气一顿,继续轻轻地说:“然后莫名其妙的,因为那一个动作,我就很想很想我妈。”
    康盂树丛没听黎青梦提起过她妈妈,这还是第一次。
    他斟酌语气,小心地问:“离婚了吗?”
    “……不。她去世了,意外事故。”黎青梦很平静,“我早就已经接受她离开的事啦,就是偶尔会抽一下风。比如说刚才说的看到有人和用筷子的方式像,或者说听到有人跟她说一样的口头禅,她很喜欢说啊是这个样子嘛?”
    “这挺像我们这边的口音。”
    “因为她就是南苔人。我和我爸现在住的筒子楼就是我妈从小长大的地方。”黎青梦自嘲道,“曾经……我妈还说会带我去南苔看看的,但她没有兑现诺言。”
    如果那个时候去,她应该会很喜欢那儿。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在后来只有她和黎朔两个人回到南苔的时候,她的抵触有一部分来源于曾经有过的期待。
    她期待母亲的家乡,期待和她之间可以共同创造的回忆,可这些在母亲逝去之后,在她好不容易逐渐接受她的离开后,全部成了戳痛自己的鲜明提示。
    在她说完后,康盂树忽然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黎青梦愕然地摸着额头,瞪他说你干什么。
    “我代表你妈弹你的。”他一脸严肃,“知道你难过,但如果你是在这种状态下飙车,很容易出事知不知道?”
    黎青梦被教训一通,却又无法反驳他的话。
    她只能无力地说:“……人难过的时候还不能发泄了吗?”
    “——当然可以。”他高深莫测地说,“我带你换种方式飙车。”
    于是,半个小时后,黎青梦看着康盂树非要来的游戏厅里无语凝噎。
    他指着四驱赛车挑动眉头:“怎么样?我们俩比一场?”伸手一指康嘉年,“你就负责围观吧。”
    康嘉年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两人怎么突然又要比赛。
    黎青梦无所谓地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比就比。
    屏幕上显出对战模式,两人按下确定,3,2,1,两台机器上的车同一时间冲出。
    她一边操作着自己的车,一边偷看康盂树的屏幕,发现他居然领先自己一截。
    好胜心被激起,她咬咬牙收回目光,更加专注地操作自己的车,避开障碍物,努力去吃道具卡加速,期间还是控制不住去瞄旁边,一直差那么一点追不上。
    气人……这哪是发泄,根本就是更加添堵。
    黎青梦把方向盘转得都快呲出火花了。
    即将要分胜负的那一刻,她不抱希望地越过终点线,屏幕上却跳出一个“胜利”!
    ……她赢了?
    黎青梦一脸茫然,赶紧转头去看旁边。
    屏幕上,康盂树在临近终点线的那一刻,他的车吃到了一个道具,那是一颗巧克力,可能是加速度之类的吧。
    结果刚吃完,路边蹿出来两个警察,把属于康盂树的小人从车里带下来,拷起手铐带走了。
    屏幕上显示那颗巧克力是酒心巧克力,不能酒驾!
    “……还能这样?”
    康嘉年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差点笑疯。
    黎青梦也没绷住表情,倒在小轮车里捂着肚子笑出眼泪。
    “……系统也没错,你确实也在酒驾!”
    她指的是他本身也喝了梅子酒这件事。
    康盂树瞥了眼笑得一扫阴霾的黎青梦,有些哭笑不得地想,原来自己出糗会让她有那么大的快乐,比自己预想的效果还要好。
    这个糖果其实是酒心巧克力的彩蛋,他早就知道了。
    在上次来京崎前,他和方茂送完货后闲着无聊,方茂说要看电影,他不干,将人硬是扯到了游戏厅。
    结果,方茂很幼稚地说那就比一把,如果他赢,就换成康盂树陪他去电影院。
    他们玩的也是这个飙车游戏,也在临近终点时,康盂树吃到了那颗伪装的糖果。
    他当时气得都快把机子砸掉。
    方茂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说这俩警察太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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