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盂树乍听到这个名字还有点无语,立刻动身往外走去,黎青梦怕两人吵起来,也赶紧跟上去看。
    他们走到‘深水炸弹’的名牌门外,大门已经隐隐开了一道缝。
    康盂树想即刻推门进去,黎青梦拉住他,轻轻摇头,然后在门上叩了两下。
    “康嘉年,你在里面吗?”
    里面传来康嘉年的声音:“我在!”
    “我们可以进来吗?”
    康嘉年弱弱地应了一声。
    黎青梦推门而入,这间房间和他们的“血腥玛丽”不太一样,因为是叫“深水炸弹”,整间粉刷成深蓝色,和水床倒是很贴合。
    康嘉年就谨慎地坐在水床边边上,一看见黎青梦和康盂树两人走进来,立刻滑跪。
    “对不起哥!我错了!我不该离家出走!对不起姐姐!还麻烦你跑过来一趟!”
    他语速极快地噼里啪啦一串,黎青梦表示不在意,康盂树黑着脸,手上把玩着刚才买的黑色电子烟。
    看着他的脸色,康嘉年越发惴惴不安。
    自己第一次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康盂树会这么担心生气也难免。
    “哥,你消消气……”
    他硬着头皮给自己求情,然而康盂树却开口问:“你那帮同学怎么你了?我听说你们吵架了。”
    康嘉年一愣,同样愣住的还有黎青梦。
    “你不是一个会随便离家出走的人,哥知道。你有什么委屈直接说出来,哥帮你出头。”
    原来,康盂树生气和焦躁的对象一直都不是康嘉年。
    黎青梦还想着等会儿他如果要教训康嘉年的话,自己该怎么劝阻,还是说不要插手比较好。结果,康盂树给了一个“犯错”的人最大的包容。还直言,你的错误也是有原因的,说出来就行。
    她情不自禁侧过头去看康盂树。
    虽然她无法在心里衡量这种全盘接收的包容算不算得上正确,是不是也应该适当批评一下?但正确与否真的那么重要吗?
    人越长大,就越难得受到偏爱了。
    她也是受到过这种偏爱的,只是如今,那个人还躺在南苔的医院里,身体羸弱。以后的日子,需要她去偏爱他。毕竟她已经是个大人了。
    大抵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该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能够随心所欲的事情就越来越少。
    是啊,不能再随心所欲。
    你要记住,你身后可没有为你收场的人了。所以一些事情……需要三思而后行。
    黎青梦在心里默念,慢慢将视线从康盂树身上转开。
    康嘉年在她走神联想的时候,也在沉默,三个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康嘉年才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当时我们去电玩城玩,大家玩投篮的时候我是最后一名。他们就开玩笑我怎么干什么都像个女的,其实以前这种话也不是没有过,听听就算了。但那晚我就没忍住,我就问他,像个女的又怎么了。”
    康嘉年的目光转向黎青梦:“我没忍住也是因为姐姐你对我说的,如果他们连这点都不能接纳我,那样算朋友吗?我总是伪装自己融入他们,那样太累了。”
    黎青梦恍然,难道是自己无心插柳说的一句话导致了他们的吵架,又导致了接下来康嘉年的离家出走?
    这也太多米诺骨牌了,而她竟然是无意间推下第一块牌的那个人。
    康盂树也没想到,脸上闪过意外。
    康嘉年似乎觉得自己话里有歧义,急忙摆手:“我没有怪姐姐你的意思!我是觉得你说得对。在他们叫我一起去玩的时候,我在想也许他们是真的把我当朋友的。可他们又那么说我的时候,我才没忍住,我想问问他们到底把我当朋友看吗?”
    “结果你们也看到了。虽然我到最后还是没勇气把我喜欢穿女装这件事告诉他们,我不敢。”康嘉年声音低下去,“我来这里也没什么,就是想散散心,这学期我们几个本来说好要暑假一起来京崎玩的。但现在我不想和他们一起来……就自己冲动跑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叫哥?”
    “如果我告诉你,你肯定第一时间会去找他们麻烦的。”
    康盂树磨着牙:“这顿教训免不了,哥回去就替你去揍他们。”
    “……千万别,这样理亏的反而成了我。”康嘉年拼命摇头,“至少现在,我觉得我没做错事。我娘娘腔也不是他们可以随便开我玩笑的理由,对不对?”
    说到后面,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茫然。
    康盂树上前一步,轻拍了下他的脑门,蹙着眉道:“不然呢,还是那帮嚼舌根的傻逼对了?你因为一帮傻逼让哥担心,你唯一不对的点在这里。”
    康嘉年的表情逐渐放松,他坚定地点点头:“嗯!”
    黎青梦冷不丁说:“既然来京崎了,明天我带你们玩一天吧,这里我熟。”
    康盂树和康嘉年都意外地看向她。
    “明天我带你去商场买衣服怎么样?你可以穿你任何想穿的,不用戴口罩把脸遮起来,想笑就笑,想大声叫就大声叫,反正这里没有人认识你。”
    听到黎青梦的提议,康嘉年整个呆住,半晌小心翼翼地说:“……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黎青梦很斩钉截铁,“就这么定了。”
    康盂树的眼光闪动,踌躇道:“你不急着回去吗?……已经挺麻烦你了。”
    黎青梦不甚在意地回他:“不差这一天。而且我在这里也还留着事情没处理,正好趁这次一并解决了。”
    “那也行……”他抿了抿唇,将康嘉年从床边提溜起来,突然回过神,“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住到这种鬼地方来?!”
    康嘉年缩起脖子支支吾吾:“我钱包连着身份证在动车上被偷了,总不能去睡大街吧……刚好这里不用身份证……所以我更加不敢跟你说了……”
    康盂树实在是无语凝噎了,他就知道康嘉年在外面肯定会出点什么问题。
    索性只是丢个身份证,他刚开始看到这个酒店地址,紧张得以为康嘉年被拐到这里偷卖器官。
    康盂树来气:“下次再发生这种意外记得报警,再办个临时身份证!妈的这小偷……”
    他似乎顾虑到什么,破口要骂的话又吞了回去。
    康嘉年哪还敢逼逼,连连点头说着知道了。
    康盂树松口气:“行了,今晚先凑活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早上给你去办临时身份证,再从这个破地方换走。”
    两人从康嘉年房里出来,又下到八楼前台,把刚才开的那间钟点房改成包夜让黎青梦住,康盂树又给自己再单开了一间。
    当前台听要分开房间时,眼神在康盂树和黎青梦两人打转,流露出“男人,不行”的神色,还有意无意地在康盂树裤/裆上转悠。
    康盂树脸蓦地一红,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她别瞎看。
    黎青梦没错过这个小插曲。
    她难得看到康盂树露出这么可爱的窘迫,忍不住笑出声。
    康盂树余光一直注意着她,于是她一笑,立刻就被他抓包。
    他磨着牙,表情一变,手突然搭上她的肩头。
    黎青梦被吓一跳。
    康盂树慢吞吞道:“笑什么,别以为我今天就放过你了。拿好房卡去房间等我。”
    黎青梦胸口停跳。
    那句话砰一下在耳边炸开,她眨巴着眼睛,满眼都是你在说什么的惊愕。
    他压低声音,凑过来耳语:“我是营造你不是一个人睡的假象,怕这里不安全。”
    不知道这话几分真几分假,是真的为她好还是故意恶作剧拖她下水。
    但并不重要了,她都打算“以牙还牙”。
    黎青梦摸了摸发烫的耳垂,捏上房卡,在前台帮康盂树开另一间房时先一步进了电梯。
    电梯门快关上时,黎青梦忽然叫了一下康盂树的名字。
    他闻声回头。
    她眨了下眼睛,促狭道:“那你快点来。”
    康盂树一愣,电梯门啪得合上了。
    草,这下轮到他的心脏差点炸开。
    *
    黎青梦回到那间“血腥玛丽”房间后,时钟过到半夜两点,她才隐约开始有睡意。
    这是她人生里的绝无仅有的绝佳体验了,在一栋鱼龙混杂的情趣酒店睡觉。隔壁放浪形骸的叫/床声直到一点才停,精力是真的好。
    隔壁叫/床的时候,黎青梦翻来覆去,最后侧躺着,视线正好对上桌边的鱼缸。
    房内的灯已经关灭了,但鱼缸里那盏蓝色的小灯管她没关,任它在房间里悠悠地开着。
    于是,整座房间都是暗的,只有蓝色的水,还有金鱼,在这座昏色的房间里流淌。
    她的视线逐渐变沉,仿佛自己就躺在一片静静的湖泊里在不断下沉。
    那个晚上,她模糊地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梦。
    漂亮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她恨不得把自己掐醒,趁还有记忆时赶紧画下来的程度。
    但很遗憾,她深陷在那个梦境里,一直没有醒来。
    到早上被闹钟吵醒时,黎青梦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
    脑海里只捕捉几个模糊的片段,在深深的透明水底,画面卡顿地闪过。她在过滤的过程中似乎看到了康盂树的脸,以及她自己,长了一条奇怪的红色尾巴。
    这种想不起来的感觉很糟糕,也很无助。就好像你爱上了一个人,但在意识到时他已经离开了,你找不到确切的他曾经似乎也爱过你的痕迹,唯独被爱过的那种感觉依然清晰。
    第33章
    黎青梦放弃了挖掘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梦,她抓过手机,眯着眼睛看向微信群,她和康嘉年、康盂树的三人小群被康嘉年改了个新的名字,叫做【勇闯京崎小分队】。
    康嘉年早在一个小时前在群里通知大家他已经起床,并且在他们都还在睡的时候抽空去了趟派出所,把临时身份证补办完了。
    接着,他又发了一张楼下面包房的图,@两位还没起的人要不要带早饭上去。
    黎青梦没客气,回了一条:【我要鸡蛋三明治,3q】
    康盂树没动静。
    康嘉年发了个白眼的emoji:【我哥是真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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