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支支吾吾,显然不想说太多,苏潮问了小姑娘的状况,听到没有受伤,稍稍安心。
    无视地面湿滑,一路狂奔到花店,外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远远的听到有人议论——
    “什么情况啊?怎么砸成这样?”
    “不知道啊,听说是个小姑娘做的,下手还挺狠。”
    “可惜了这些花花草草。”
    “那姑娘怎么了?是有什么不正常吗?”
    “谁知道呢!长那么漂亮,谁知道会是个疯批。”
    “有人报警吗?”
    “没吧,店主人还挺好的,没打算报警。”
    “可能还是觉得小姑娘漂亮!哎,估计是个学生,升学压力大无处发泄,心理就出问题了呗。”
    “那还挺可怜的,家长也没给孩子做心理疏导吗?”
    “当代社会卷生卷死,大人累,孩子也累,还是得做好疏导工作,我家的那个我已经放飞自我了,成绩什么的算了吧,每天默念一百遍‘平安是福’。”
    “是啊,能想开最好。”
    苏潮没耐心听这些人长篇大论,穿过层层人群,突出重围后,饶是他见惯了大场面,这会儿仍旧被凌乱的现场短暂晃了心神。
    复古风的花店挺精致,眼下却不堪入目,盆栽的花草倾泄一地,各种样式的玻璃碎渣满地都是。
    那些漂亮娇艳的花草,仿佛残垣断壁般,乱糟糟地东倒西歪。
    瞧着这满目疮痍,苏潮眼神一暗,第一时间去寻小姑娘的身影。
    店主小哥见状,匆忙迎过来,“苏潮苏先生吗?”
    苏潮:“我是。”
    “您妹妹状态不是很好,我怕她出事就没让她单独离开,您赶紧看看去吧。”
    虽然不清楚店主怎么得知自己的电话,一口一个“您妹妹”仿佛熟知他们关系一样,更是令人怀疑。
    苏潮眼下无暇顾及其他,道了声谢,他问:“她人呢?”
    “在店里。”
    苏潮眉头轻蹙,“她一个人?”
    “对。”
    想起刚刚那姑娘的疯批状态,店主仍心有余悸,倒是徐从烨那人,意外的镇定,阻拦他报警不说,甚至放任那个姑娘发泄。
    就连这通电话,都是他授意,才联系上这姑娘的“监护人”。
    店主不敢揣测那个公子哥儿的心思,既然有人赔钱,他也没说什么。
    苏潮迈开长腿踏上台阶,“谢了。”
    店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欲随同进店,眼前这个大帅比忽然停了脚步,回头看他,“砸坏的东西会双倍赔偿给你,麻烦你让外头看热闹的散了吧。”
    店主愣了愣,好脾气地点头,“没事没事,已经有人——”
    想到徐从烨的交代,后半句话又被他强行吞下。
    捕捉到他的言外之意,苏潮黑眸微眯,眼底带笑,却暗藏危险,“有人?谁?”
    店主心虚不已:“没没没什么人。”
    现在确实不是深究的时候,苏潮进了店,稍稍思忖,在店主打算跟进来时,他抬手掌着玻璃门,笑看着他,“朋友,劳烦你也在外头等着。”
    莫名被拒在门外的店主:“?”
    不等他再开口,眼前的男人手掌一推,玻璃门“啪”地被关闭,落了锁,“呼啦”一声,拉上了窗帘,完全遮蔽了里头的光景。
    “……”
    店里开着灯,特意的搭配,温暖而温馨。
    灯火摇摇曳曳,像是诱人犯罪的欲妖,徐徐蛊惑着人心。
    汪林莞低垂着一颗小脑袋,双手环膝靠在楼梯角落。
    比起外头的狼藉,里头显然更加荒唐,带刺的玫瑰花堆满旋转楼梯一角,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上头,是一束包扎完好的紫蓝色鸢尾花。
    大约格外珍惜这束鸢尾花,即便将店里的花草霍霍一遍,这束花依旧完好如初,静静地盛放。
    似乎是她最最珍贵的东西,不舍得触碰,更舍不得毁灭。
    以往的经历让她格外敏锐。
    听到脚步声,汪林莞头也没抬,冷冰冰地喝止,“走开。”
    声音充满防备和漠然。
    对方脚步缓了下来,没再上前,也不嫌弃乱七八糟的环境,脚尖勾了一只塑料方凳,拖过来,落座。
    汪林莞一愣,从膝头缓缓抬眸,余光所见是一双黑白菱格拼接的板鞋,深色长裤,浅驼色大衣。
    是个男人。
    再往上,是他冷白手腕上缠绕着的红绳。
    一枚祖母绿吊坠,很奇怪的造型,像颗缩小版仙人掌,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欲坠。
    她盯着那颗祖母绿吊坠发呆。
    眼前的男人忽然轻笑了声,声线很哑,开口时,却是止不住的痞,“怎么回事儿你?”
    一盆多肉植物被他递过来,他懒洋洋地调侃道:“这么好玩儿的事儿,一个人玩得挺high?”
    修长的手指触摸着多肉的小尖刺,他像往常一样,抬手给她一个爆栗,“啧,有没有良心,嗯?”
    冷不丁挨了一记爆栗,她猛然抬眸看过去。
    触及男人深黑带笑的眉眼,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也跟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僵在那里。
    蓝紫色的鸢尾躺在角落,梦幻过后,只余点点不可逃避的现实,在告诉她,她没那个资格。
    苏潮哥哥一定发现了她隐藏在深处的疯批属性吧?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情绪不稳定。
    随时都可能爆发。
    并且完全无法预估会做出什么惊人举动的。
    疯批。
    好想哭。
    是不是哭出来了,就不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发泄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木然瞥了眼那束她唯一舍不得破坏紫蓝色鸢尾,她的心头微微酸涩,明媚的眼睛却闪过一丝自嘲。
    何必呢。
    他值得更好的。
    苏潮慵懒地坐在塑料小方凳,掂了掂手里的仙人球,视线笔直地落在小姑娘脸上。
    室内灯光昏暗,浅浅地打在小姑娘惨白的小脸,衬得她乌黑的眼睛越发纯粹。
    瞧见他的瞬间,小姑娘惨白的小脸从冷漠,震惊,恐惧,慢慢趋于极端厌世之下的自我厌弃。
    苏潮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小仙人球再度递过去,他问:“要不要?”
    小姑娘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没接。
    苏潮目不转睛盯着小姑娘变幻莫测的小脸。
    见她像只怂爆的刺猬一样,跟他视线交汇片刻,尔后,又重新将自己埋在臂弯。
    什么话也没说。
    就好像完全放弃了她自己。
    苏潮沉思几秒,轻啧了声,手指一松,仙人球“砰”地应声而落,砸在大理石地面摔得粉碎。
    被他举动惊到,她茫茫然抬眸。
    就见眼前的男人从矮凳起身,可能嫌大衣麻烦,信手脱了,十几万的大衣就随意丢在一边。
    随后。
    他走到多肉植物区,又拿了一盆,“哐当”摔在地面。
    一盆,两盆,三盆……
    汪林莞眼睁睁看着他砸完多肉植物区,犹然未曾尽兴,转而看向一旁包装好,分放在玻璃花瓶里的香水百合。
    “啪——”
    玻璃瓶碎裂的声音清清脆脆。
    他拎了玻璃瓶,隔空递过来,“这玩意儿还真挺好玩的。”
    她怔然望着他,他好看的眉眼浮着笑意,跟以往一般无二的吊儿郎当,“真不玩啊?”
    那语气,就好像她把人花店砸了,只是在玩一个刺激的游戏。
    汪林莞:“……”
    一只插满了粉色玫瑰的玻璃花瓶被递过来,男人俯身过来,唇角微勾,“要不要比比看?”
    她顿了下,声音有些缥缈干涩,“……比?”
    “大致估算了下,这块一共有107盆可砸的玩意儿,比比看谁砸的多?来不来?”
    汪林莞:“……”
    有什么东西从她心底深处涌起。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或者在那一瞬间,大脑是完全放空的状态。
    只想刺激。
    只想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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