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要窒息了,语无伦次地哭诉道:“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生了我又不要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让我再失去一次,我什么都没有了啊,我只有妈妈了……”
    “你什么都没做错,是他们不对,是他们不负责任。”陈临戈抱着她,近乎用尽全力。
    他心里发酸,牙齿咬得很紧,下颌线紧绷着,在她耳边重复道:“你还有我,我在,我一直都在。”
    周兮辞下巴狠狠磕在他肩上,浑身颤抖着,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像绵绵细针扎在陈临戈心头,他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更用力地抱着她。
    这个冬天太冷了。
    作者有话说:
    注:“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来源网络。
    第55章
    一起去追光
    九中今年高三的寒假放得晚, 周兮辞参加完一月底最后一次月考后便没再去学校。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隔着一扇窗户洒下来,刚好晒在床尾, 她顶着日光写了会试卷,眼皮跟着上下打架,昏昏沉沉中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实在扛不住的时候,脑袋一歪,趴在床尾就睡了过去。
    徐慈英和坐在窗边的陈临戈都被她吓了一跳,徐慈英捏着线针俯身凑近看了一眼, 小声说:“睡着了,估计是累了。”
    这阵子周国成厂里活多,医院这边全靠周兮辞一个人撑着,夜里也睡不到几个完整觉。
    “照顾我倒是熟练。”徐慈英叹了声气:“就是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那等您出院了,回去好好给她补补。”陈临戈拿起周兮辞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我也好久没吃您做的菜了。”
    “徐姨啊, 已经拿不动锅铲了。”徐慈英以前怕他们伤心, 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但今天可能是觉得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她头一回跟陈临戈提道:“小临, 我知道你对小辞好, 以后我走了,徐姨就把小辞托付给你了。她爸爸是个没有定性的人,要是我不在了, 他指不定还会怎么瞎弄, 小辞跟着他我不放心。”
    陈临戈鼻子一酸, “徐姨……”
    “徐姨知道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能在走之前看到你陪在小辞身边,我也放心了。”徐慈英笑了笑:“小辞是个性子很倔的人,她总觉得是她拖累了我,其实应该是我,是我们这个家拖累了她。去年省队的教练来招生,本来小辞都填了申请表,春节的时候她爸爸跟我动了手,小辞为了我就放弃了这个机会,现在又为了我放弃去b市。如果将来还有机会,徐姨希望你能劝劝她不要放弃自己梦想。”
    陈临戈喉咙像堵着什么,低着头,眼泪掉在手背上,好半天才挤出声音:“……嗯。”
    “好了,你过来,我量一下你的袖长和肩宽。”徐慈英也给陈临戈织了件毛衣,和周兮辞那件是一个颜色的。
    陈临戈快速地抹了下眼睛,起身走到床边半蹲着。
    “这毛线好像还不够啊。”徐慈英嘀咕着,“袖子估计也要拆了重打,我看看肩膀。”
    陈临戈依言直起了腰,视线落到窗外,眼眶还是止不住发热。
    趴在床尾的周兮辞一动不动。
    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紧咬着唇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进被子里。
    进入二月,溪城的冬天还没过去,日历上却撕下了立春的那一页。
    徐慈英最近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何谓跟周家人说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周兮辞这几天一步都不敢离开医院。
    简凡和熊力的父母收到消息后,陆续都来医院看过,今天上午周新萍和蒋正也来了一趟。
    那会徐慈英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她只是抓着周新萍的手,眨了眨眼睛。
    周新萍抹着眼泪说:“我知道我明白,你把小辞照顾得很好,你放心,小辞以后有我们。”
    徐慈英闭上眼,眼角也滑过一行泪。
    她舍不下这个女儿,不愿意走,一直撑着一口气。
    周国成劝周兮辞:“让你妈走吧,这么熬着,她也难受。”
    周兮辞固执得要命,谁劝都不行,不吃不喝地守在徐慈英床前,“妈,你不要丢下我,你不是说好过年要回家给我包饺子的吗?我不要你走……”
    徐慈英没什么力气地抓着她的手,很轻地摇了摇头,近乎是气声了:“妈……不走……”
    周兮辞哭得发起了高烧,打吊瓶都在徐慈英床边,日日夜夜守着。
    眼看着徐慈英越来越虚弱,夜里的痛哼声也越来越长,她终于不得不接受妈妈要离开的事实。
    周兮辞替徐慈英擦了擦脸,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侧,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妈,下辈子我们还做母女,你等等我好吗?你不要做别人的妈妈,我会来找你的。”
    徐慈英动了动手指,像是要记住女儿最后的样子,眼里满是不舍,始终不肯闭眼。
    周兮辞知道她在挂念着什么,哽咽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会努力读书,我知道你想看我拿很多冠军去更好的学校,我会的,会去的。”
    徐慈英心愿已了,最后深深看了女儿一眼,在即将敲响的新年钟声里闭上了眼。
    病房里响起了漫长而尖锐的“滴”声。
    周兮辞趴在床边握着徐慈英的手嚎啕大哭。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病房外,一直守在外面的陈临戈几人听到哭声全都冲了进去,看着已经没了声息的徐慈英,眼泪几乎在一瞬间掉了下来。
    秦立红搂着周兮辞,哄道:“小辞不哭了啊,不哭了啊,妈妈不受罪了,她不难受了。”
    周兮辞一直抓着徐慈英的手不松,最后是周国成一点一点掰开的。
    她看着医生替徐慈英盖上白布,几乎哭昏过去。
    妈妈的爱是避风的港湾。
    也是困兽的枷锁。
    而今。
    不破不立。
    -
    徐慈英的葬礼没有大办,但来的人很多,她生病的消息瞒得紧,很多人收到消息后都难以置信,到了葬礼上拉着周兮辞的手直抹眼泪,“好孩子,以后和你爸好好的。”
    周兮辞说不出话来,只能哽咽着点头。
    葬礼按照习俗办了三天,周国成在旁边公墓给徐慈英和自己都挑了块墓地,下葬后他没跟着车一块回家,周兮辞也没什么精力管,回到家里将徐慈英的照片放好,躺在一睁眼就能看见照片的沙发上睡着了。
    她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发烧加上睡眠不足,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是在自己房间。
    周兮辞听见外面锅碗瓢盆的动静,忙掀开被子跑了出去,“妈——”
    陈临戈拿着碗站在桌边,像是没听见这一声,“醒了啊?去洗脸刷牙吃早饭了。”
    她还站在门边没动。
    陈临戈放下碗走过来,单手圈着她腰把人抱起来放到床边坐着,又走到另一侧把拖鞋拿了过来,“穿鞋。”
    周兮辞低着头穿好鞋,再抬起脸,眼眶又是红的,“哥。”
    陈临戈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将人揽进怀里,手贴着她脑袋揉了揉,“会好的,都会好的。”
    她沉沉呼吸着,“嗯。”
    周国成下午才回来,他去医院取了徐慈英留下的东西,大大小小,装了两大行李袋。
    周兮辞帮着收拾了一番,看到没用完的毛线团,差点又哭出来。
    她已经接受了妈妈离开的现实,可家里的每一处都有徐慈英的影子,厨房、阳台、客厅。
    睁眼闭眼,好像都还能看见徐慈英过去在家里忙活的身影。
    周国成从行李袋里拿出一个纸袋,“你妈妈给你织的毛衣。”
    周兮辞接了过去,周国成搓了搓手说:“我要走了,工厂搬了新码头,在常熟那边,我打算跟着一块过去。”
    “那挺好的。”周兮辞捏着纸袋,情绪很复杂,说不上不舍还是不习惯,“那……你不在家过年了吗?”
    “不了,过年厂里给三倍工资,一个礼拜就能顶上平时一个月了。”周国成抿了抿唇:“我跟你周奶奶都说好了,过年你去红杏那边,也热闹些。”
    “哦。”
    “行了,这里我来收拾吧,你回屋歇着。”
    “爸。”
    周兮辞看着周国成明显一愣的神情,心里蓦地一酸,她还记得周国成第一次去红杏那次,她跟人打架打输了,哭着去找哥哥,在院门口撞上周国成,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那时的周国成还不似现在这般模样,笑起来很和煦,喂了她一颗糖,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回家。
    是他领着她进了家门,教会她写第一个字,也是他扛着她走过大街小巷,在夏天最热的时候背着徐慈英给她买冰淇淋。
    他也曾给过她很多的父爱,也许现在,也仍然存在。
    周兮辞忍着鼻酸,“你一个人在外面,也要多注意身体,别太累着了。”
    “嗯。”周国成点着头,别开眼说:“知道的。”
    晚上,父女俩坐在一起吃了离别前最后一顿晚饭,周国成依旧沉默着喝着酒。
    到了深夜,周兮辞听见客厅外的哭声,起身从门缝里看见周国成瘫倒在徐慈英的遗像前,哭得压抑而崩溃。
    她咬着手指,没让自己发出声响。
    他们都有一样的伤痛,一样的不舍,一样的难过。
    或许分隔两地,不用日日相见,对彼此都好。
    周国成是后半夜走的,周兮辞被关门声惊醒,爬起来跑到阳台,看着他在雾色中一步步走远。
    她哭了太多,可在这一刻,眼泪仍旧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家里只剩她一人,静得让人发慌。
    周兮辞抱着枕头去敲了隔壁的门,陈临戈不知是没睡还是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门开得很快。
    “周叔走了?”
    “嗯。”周兮辞进了屋,跟着他进了卧室,陈临戈正要给她拿床新被子,一回头却发现人已经钻进了被窝。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蹲下,“周兮辞。”
    “我睡着了。”
    “你是不是小霸王啊。”陈临戈脸上的笑意还没能完全扬起,看到她脸上的泪水,手搭在她脸上一下一下抹着,“不哭了。”
    周兮辞抽噎着,声音颤动:“……我想我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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