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风里歌唱。
    “我和我骄傲的倔强。”
    “我在风中大声地唱。”
    “这一次为自己疯狂。”
    ……
    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声:“尼玛破物理!!老子学够了!!!”
    已经走到车棚的邱琢玉回头吼了一嗓子:“还没毕业呢兄弟!”
    四周笑声不断。
    寒风中, 炽热的青春在燃烧。
    周兮辞晚上跟着陈临戈一块回了家,在楼下望了望六楼,见家里没点灯, 才松了一口气:“走吧。”
    她有一阵子没回来了, 家里也像是许久没住人, 餐桌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显得格外冷清。
    周兮辞拿抹布擦了擦,问:“你这段时间见过我爸没?”
    “没有。”陈临戈平时早出晚归,很少听到对面的动静,也没和周国成碰过面。
    “那真是奇怪了。”
    “徐姨之前不是说周叔找到工作了,他会不会住到单位去了?”陈临戈放下她的书包,又问:“徐姨明天回来吗?”
    “嗯。”周兮辞拿着抹布进了厨房,水流声稀里哗啦,“我中午给她打电话,她说明天一早回来。”
    她探出头问:“你饿不饿?我好饿,晚上就没怎么吃。”
    “你家里有东西吗?”陈临戈走到冰箱前,在里面找到一颗鸡蛋和一小把面条,“吃面?”
    “都行,给我吧,我来弄。”周兮辞动作很利索,烧水、下面条,鸡蛋打碎浇上去,又淋了几滴香油在面里。
    面条的香味散在空气里,吹去了室内的几分冷清。
    陈临戈和周兮辞面对面坐在桌前,是少有的安静时刻,灯光下,彼此埋头吃面,偶尔抬头相视一笑。
    周兮辞先放下筷子,拿着手机刷了会朋友圈,看到很多人发了他们表演的短视频。
    她微信里加了很多人,乱七八糟一堆,共同好友也很多,能看到底下的评论,有不少人都在叫着要白雪公主的联系方式。
    要也没用。
    要到了也没用。
    要到了加了也没用。
    周兮辞点赞了几个相熟的好友动态,放下手机看着坐在对面陈临戈,他不紧不慢地吃着面条,“怎么了?”
    “没事。”
    他咽下最后一口,把面碗往前推了推,“你是不是打算跟徐姨聊学校的事情?”
    周兮辞点了点头,“杨教练跟我说他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我妈不仅认识他,还知道他在b体当教练,我一直以为我妈不了解这些,以前我总觉得我是她的累赘,我多拿一个奖,多往前跑一步,她都要多吃一点苦。”
    “不是累赘。”陈临戈突然打断她的话。
    “啊?”
    “徐姨不会觉你是累赘,如果是,她不会希望你往外走,更不会让你去学体育。”
    “我总觉得……”周兮辞揉着眼睛说:“我不是他们的小孩,没有资格要求更好的。”
    “这话你去跟徐姨说,你看她会不会揍你。”
    周兮辞很轻地笑了一下:“不敢。”
    夜风凛冽,撞在玻璃上呼呼作响。
    陈临戈专注地看着挂在客厅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就位,秒针匀速地移动着,“咔嗒”一声,分钟滑向时钟,与之交叠。
    是新的一年了。
    陈临戈收回视线,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周兮辞。”
    “嗯?”
    他笑着说:“新年快乐。”
    屋里安静几秒,任由风声肆虐。
    须臾后,才传来低低一声。
    “哥,新年快乐。”
    灯光下,彼此的笑意温暖而熟悉。
    仿佛四季更迭,他们从未分开过。
    屋外老北风作祟,卷着新年的第一场雪向这座城市袭来。
    寒冬来了。
    -
    新年的第一天,周兮辞在一场噩梦中惊醒,她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缓了半天,摸到手机上网搜了搜。
    周公解梦显示大凶,有血光之灾。
    不是什么好兆头。
    周兮辞甩开手机,又闭上眼缓了会,强迫自己忘掉这个梦。
    以前想记得的梦转眼就忘记,偏偏这个梦就像在她脑袋里存了档,只要一想起,随时都能调出画面来。
    周兮辞心神不宁了一早上,直到接到徐慈英说坐上车的电话才好些,“知道了,你和小秦阿姨路上慢点。”
    “晓得了,我们带了菜回来,外面下雪了,你别下楼跑。”徐慈英又交代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周兮辞起得早,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正卷着袖子擦玻璃的时候,家里的门被人“哐哐”敲得直响,“你好,请问周国成在家吗?”
    “他不在家。”老小区的门都没有装猫眼,她拿着抹布走上前开了门,“你们找他——”
    门外站着的几个人周兮辞并不陌生。
    三年前周国成在他们家赌场输了五六万,一直还不上债,这群人来家里堵过他好几回。
    “小妹在家啊。”为首的男人还算客气,“这大过节,我们也实在不好意思,但你爸在我们那儿又欠了一笔账,拖了好久了,我们也来你家找过好几次,都没碰上人。”
    周兮辞全身倏地一麻,像是一瞬间站在冰天雪地之间,手脚直发冷,“他不在家,我给他打个电话试试。”
    “行,你打。”
    她脑袋都是蒙的,拿到手机按了几次都没能拨出号,也没听见对面的开门声,直到陈临戈走到跟前才回过神。
    “怎么了?”陈临戈挡在她跟前。
    “我爸……”周兮辞喉咙发涩:“欠了他们赌债,现在还不上人跑了。”
    陈临戈没再多问,拿过她的手机点了周国成的电话拨出去,系统很快提示对方已关机,暂时无法接通。
    他抿了抿唇,看向面前几人:“他欠了多少钱?”
    “也不多,就三万。”
    “有没有借条?”
    “小伙子,这点钱哪要写欠条,我们也是看他是我们那儿的常客,才给他拿了钱。”
    “没有欠条,你们怎么证明他拿了钱?”陈临戈说:“要么给欠条,要么我们报警处理。”
    “你这怎么还倒打一耙了。”
    “我们只认白纸黑字的证据。”陈临戈没有表情的时候会显得很凌厉,此刻压着声说话也格外有压迫感,但说到底他们都还是学生,比不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成年人。
    男人丝毫不退让,“你也别跟我们掰扯什么欠条不欠条的,我们没撬锁进去搬东西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今天不拿到钱,我们是不会走,小妹是在九中读书吧,大不了我们就闹到学校去。”
    正僵持着,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徐慈英一看到这几个人,神情一下就冷了下来,她扶着楼梯的扶手,整个人都在颤抖。
    其中一人笑道:“唉哟,大姐您回来得正好,您丈夫又在我们那儿借了三万块,您给看看是怎么办。”
    秦立红骂道:“这大过节的,你们非赶着今天来触霉头是吗?”
    “这不是家里一直都没人么,我们兄弟几个也实在是没办法了。”男人跺了跺脚,“真冷啊,不然我们就进屋里坐会吧。”
    几个人说着就要往屋里去,被挡在门前的陈临戈一胳膊抡了回去,“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男人哼哼着:“你也别跟我们耍横,没有用,拿不到钱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兮辞一直被陈临戈牢牢挡在身后,可仍然觉得冷风从四面八方朝她用来,将她牢牢包裹在其中。
    她浑身紧绷着,盯着地砖上的裂纹,他们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那道裂纹上狠狠敲了一下。
    裂缝越来越大,大到她再也没有办法跃过去。
    屋外突然传来秦立红的惊呼声,“老徐!”
    周兮辞愣了一秒,站在眼前的身影一晃,她也跟着冲了出去。
    徐慈英晕倒在秦立红怀里。
    她看着比之前更瘦更虚弱,周兮辞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握着她的手,整个人都慌了神:“妈,妈……”
    “快快送医院!”秦立红扶着徐慈英靠到陈临戈背上,又抓着周兮辞的手:“我们先送你妈去医院,就在市三院,你上去锁门,记得穿件衣服再过来,你妈妈没事,别担心,别担心。”
    秦立红还算镇定,交代完事情忙跟着下了楼。
    市三院是溪城最好的肿瘤医院。
    周兮辞隐隐意识到什么,上楼的时候腿一软,直接磕在台阶上,膝盖传来的刺痛将她从恍惚中惊醒。
    她忍着痛意,几乎是手脚并用上了楼,回屋拿了钥匙,锁上门,像是没看见站在门口的几人,径直下了楼。
    市三院离九中不远,只是大雪天公交来得缓慢,路上出租车又很少,周兮辞穿着单衣,在雪天里奔跑起来。
    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她一路几乎没有歇过,秦立红接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立马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肩上:“不是说让你穿件衣服再过来,这么冷的天,小心再把自己折腾病了。”
    周兮辞抓着秦立红的手,心肺像是难以负荷,她大口呼吸着,喉咙依旧干涩,“小秦阿姨,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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