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画面,她好像是在透过另一个人的眼睛看自己。
    她知道,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会如此专注而长久地凝望着她。
    原来如此,顾慎如捧着手机吃吃笑。
    她成功找到了她想找的人。他就在镜头后面。
    她的心脏忽然怦怦跳,手指按住进度条向前拖。
    是的,是的,如她所想,她的几乎每一场比赛,那些镜头都跟着她。她笑的时候镜头停驻,她摔倒时镜头颤抖,她失落时、赛后离场无人问津时,镜头都拉得非常近,好像在无声地拥抱她。
    顾慎如一点点拖动进度条,一边哭一边笑。
    原本以为斯德哥尔摩就是她和陆别尘的第一次重逢,现在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些年来,每一个在她的视线中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都真的是他。
    他就在那里,亲眼见证她的每一个巅峰和低谷。
    他真的是她最长情的观众。
    顾慎如把那条视频翻来覆去地看,心情一整夜都不能平静。
    .
    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她突然又觉得有点委屈——某只小土“偷看”了她这么多年,而她一次也没有看到他过!
    她好亏,她要报仇!
    只可惜,这个仇短时间内不太好报。
    他俩都太忙了。
    正式归队之后,顾慎如的日常训练逐步回到正轨。九月新赛季开始,冬奥越来越近,队里的氛围逐渐紧张起来,她自己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到竞技状态,但日程也是一天比一天紧,经常是天不亮就开始训练,结束时天都又黑了。
    陆别尘那边并不比她轻松,由于疫情的反复,他随时都有可能接到进驻隔离观察点值守的通知,更不提随着天气转冷常规病患也渐渐增多,他也时常需要加班熬夜。
    但是只要一有空,他就会来训练基地陪着她。
    她的训练需要专注,而他也不会多打扰,通常就是在冰场边的看台上坐着,偶尔带上家里那只胖胖的小耗子,让她在休息的时候玩一会儿。
    他像以往一样,总是一袭黑衣,安静得像个影子,在她的每一个跳跃和旋转中,从她的视线中闪过。
    她最长情的观众。
    顾慎如也习惯了余光中的这道影子。事实上从很早很早之前,他的存在就已经成为她的一个戒不掉的习惯。
    在没时间来看她的日子里,陆别尘会像之前一样在微信上给她发一日三餐的照片。事实上,自从上次她在电话里随口说了句“好好吃饭”之后,他就一直在坚持这样做。无论他人在哪儿,有多忙,这些照片都没断过。和她一样,他开始认真吃饭,开始爱惜自己,好让她放心。
    顾慎如也真的放心了。不知不觉她原本漂浮的心就在这样细水长流的一餐一饭之间沉淀下来。以前她的全部生活只有训练和比赛,现在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有了后路和归途,所有之前看不见的,终于都清晰摆在眼前。
    她不怕失败了,什么都不用怕。像重获新生一样,她好像变回曾经那个做梦都想学滑冰的三岁小胖妞。只是单纯的热爱,单纯的勇敢。
    有一个很好的消息,顾闲的《潮》在编舞和作曲老师的共同努力下,已经正式成为备选的比赛曲目。带它去冬奥成了顾慎如最新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她一直最大限度地给自己加训,努力程度让杨南南他们几个正值黄金时期的小孩看了都咋舌。
    就这样一直到十二月底,迎来北城的第一场雪,和冬奥的首场选拔赛。
    这场内部赛是顾慎如手术后的第一场正式比赛,同时也是《潮》的首演,所以赛前她的心情很不平静,穿着冰鞋在更衣室外的走廊里“咵咵”地来回踱步,透过玻璃墙看着外面路灯下飘飘的雪。
    一直到飞雪里出现那个轮廓修长的影子。
    “林小土!”她抽一口气,直接踩着冰鞋跑出去。外面气温零下,冷冽的空气一下涌进肺里。
    她呼出一团白气,踏过地上薄薄的积雪扑向迎面而来的陆别尘,“你不是说你今晚值班来不了嘛,又骗人!”先前得知他忙,她还失落了好一阵。
    “先进去,外面冷。”陆别尘脱下身上的长大衣把她裹起来,然后一手环住腰直接拎回室内,之后才看着她淡淡地笑,“知道你不开心,和同事换了班。”
    “啊,你同事真好!替我亲他一口!”顾慎如挂着他的脖子不想放开,一边眯着眼睛嘻嘻笑一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留下一个红印子。
    她最近都特别喜欢这样,因为陆别尘现在的皮肤又白又嫩一亲就红,很能让人有成就感,以及那种难以形容的专属感。她有时候是挺霸道的。
    “其实亲我一个人就够了。”陆别尘一手摸着侧脸,很认真地看着她,“我用三个大夜班交换,他们才答应的。”
    没办法,谁让他的同事们都是单身狗。小鱼护士已经把他跟顾慎如在一起的消息传遍全院了,现在大家一看到他都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啊?”顾慎如一听他这么说就有点来气,“这么黑?林小土你又被人讹了,是不是傻!”三个大夜班,那可就是熬三个通宵啊。
    但陆别尘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嗯,我傻。”他只是看着她笑,“一百个夜班也没有关系,小公主开心最重要。”
    顾慎如耸耸鼻子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又偷偷笑。她当然开心,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不紧张了。只要他在,她的成与败都是好的。
    更何况,她不会轻易失败。
    随后的比赛过程比预期得要好,虽然《潮》是不为人知的原创曲目,但她的表演情感喷张,成功打动了在场所有观众。尤其是她的编舞老师,好几次眼眶都湿了。
    美中不足的是接近尾声时的一个失误,那一摔让她在最后的分数上落后了杨南南。但这毕竟才是术后复出的第一赛,这个结果对于她自己来说完全可以接受。
    她甚至还觉得挺满意,赛后卸完妆换完衣服整个人还心情飞扬地不愿意回家,拉着陆别尘在外面雪地里散步。
    他们谁也不说话,就那么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沿着人越来越少的街道。顾慎如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地面上那两个连在一起的影子。她希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也确信这次一定可以。这种安心的感觉真让人痴迷。
    落雪的北城让她想起家乡雪城,想起顾闲还在的那些可以称之为幸福的日子。现在的她终于可以平静地面对这一份思念。
    这时候陆别尘捏了捏她的手,而她只觉得温暖。
    陆别尘步行送她回了家。在楼下,她赖在他身上不肯走,一遍又一遍依依惜别。
    “一分钟,最后抱抱一分钟……”每到这种时候她会都像十六岁那年一样,又一次生出“私奔”的念头。
    想和他逃跑到天边去,去过另一种人生,不再分开直到变成两个很老很老的人。
    当然,也只是想想。
    明天,他将会面对新的病人,尽可能地挽救他们的健康和生命,而她也会有新的比赛任务。他们都长大了,在获得自由的同时也失去了自由,但也永远不会再像十来岁那个时候一样迷茫。
    顾慎如心底知道,其实这样更好。
    “林小土,好烦啊,我想去你家住。”在终于下定决心上楼回家之前,顾慎如趴在陆别尘肩膀上无比珍惜最后这几分钟,“我跟你住,那样咱俩至少早上可以一起刷牙,晚上还能一块拍枕头……不,你帮我拍!”睡前一定要把枕头拍松,是她一个幼稚的小习惯。
    陆别尘笑着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说:“好。等你来,我的小公主。”
    一向如此,不管她要求什么他都说好,并且一定会真正做到。
    “真的哦,那我现在就上去跟我妈说,明天就搬过去!”顾慎如跺跺脚,这才放开圈着他脖子的手,转身就往楼上跑。
    第80章
    第二天, 非常遗憾,顾慎如没能如约搬到陆别尘家。
    她搬进了医院。
    本来是好好的,就早上起床上厕所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一阵头晕。孟廷押她去了医院, 一检查居然是轻微脑震荡,应该是昨天比赛时摔的那一下导致的。当时她的头也确实是磕了一下冰场护栏。
    初诊过后,孟廷和吴教练坚持让她留院观察两天, 再做进一步检查。后面的比赛任务很重, 大家都有点担心她。
    时隔几个月又重回病房, 顾慎如整个人都变得非常萎靡, 心里又不服气又失落,忍不住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这么多年, 摔了不知道多少跤, 脑震荡还是头一回, 现在搞得她像个老太太似的路都不敢走太快。
    梁芝听说她又住院了, 照例是第一时间冲过来, 一见面就埋怨她不小心。
    “自己什么情况不清楚嘛, 脚才刚好!”梁芝说, “一说训练比赛就跟不要命一样,肯定是最近太累了!”
    顾慎如怎么解释比赛失误受伤是正常情况她都不听,一张嘴叨叨个不停,“我不管!你最近练得那么凶残,我看都不敢去看!我说你, 差不多就得了……”
    其实梁芝也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顾慎如的队友、教练、给她接诊的医生,还有网上她的粉丝们在得知她又一次受伤之后都在劝她不要太勉强自己,该休息就休息。就连曾经对她无比严厉的孟廷这一次也是忧心忡忡让她不要太有压力。
    顾慎如是又感动, 又郁闷。
    她当然不能停下来, 因为她想带《潮》去冬奥, 想要给自己的职业生涯一个圆满的结局,为此她愿意全力以赴并承担一切风险。这一次她真的是为了自己,此前背负的所有压力都已经卸去,剩下只有她的野心。
    但她不敢这么说。孟廷和梁芝两个人把她严密看守在病房里,一切检查结果出来之前啥也不让她干。
    她闲得打滚,悄悄给她俩拍张照发微博跟粉丝诉苦:“一个大妈一个小妈,把我快管成残疾人了,澡都不让人洗!啊好想洗头,昨晚比赛完我为什么不洗头……”
    结果梁芝给她微博删了,并且无视了她想洗头的诉求。她抱怨了一句,就被孟廷和梁芝轮流训了一顿。
    顾慎如怕了她俩,干脆往被子里一钻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再醒来是中午,被子一掀阳光正好。
    冬天的阳光白白的,温和不刺眼。光线中一条影子倾斜覆盖在她身上,轮廓也是温温柔柔的。
    “林小土?”顾慎如揉揉眼睛,这才发现她床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陆别尘。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淡淡的笑,好像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
    顾慎如从床上坐起来,有点扭捏地挠了挠头。要放在平时,能看到他肯定是高兴都来不及,但今天她其实是有点不敢见他的。
    一上午几乎所有人都在劝她不要太逼着自己,多考虑身体情况,该放弃时就放弃,这些她都可以完全不理,可是如果他也像他们一样来劝退她,她一定会动摇,会愧疚。因为她知道她受的伤也同样会伤在他身上,她的所有痛他都会跟着痛。
    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才会对自己于心不忍。叫她怎么办才好。
    “你,你怎么来啦?不上班啊?”顾慎如眼神躲闪地看看面前的陆别尘,支吾一句。
    但陆别尘像是没有察觉她脸上的纠结表情,俯身揉揉她的头,“中午休息,来看看你。怎么样,还好吗?”
    “唔……林小土,你也是来劝我退的是不是?”顾慎如低着头抠抠手指,忍不住直接问出口。然后她抬眼试探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我跟你说,其实我还可以,我……”
    然而陆别尘打断了她。“你在说什么?我只不过是来给你洗个头。”他说着提了一下脚边的一个塑料袋,眼下浮起笑纹。
    “哎?”顾慎如一愣,这才注意到地上那个大塑料袋,里面装了毛巾和飘柔,甚至还有个塑料盆。她那条只存活了几分钟的洗头微博,原来是被他给看见了。
    “来,躺好。”陆别尘拍拍床沿,然后起身把盆放在椅子上,打开暖水壶往里面倒热水。
    “哦。”顾慎如乖乖地横躺在床上,头放在陆别尘的手掌上,让他用手舀起水来淋湿她的头发。
    水温刚好,柔和的阳光铺散在她脸上,很舒适。
    但她心里还是打鼓。
    “林小土,你……真的没别的话想跟我说?”她仰头看他,不安地扭动几下。
    “别乱动。”陆别尘把她的头摆正,语气如常带着笑意,“放心,我不会逼你放弃。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我陪你。”边说,他一边把洗发水轻轻挤在她头发上,然后慢慢搓出泡泡。
    “真的?”顾慎如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意外,“你不担心我再受伤么?梁芝那个臭女人今天还骂我把自己都快作残废了……”她带了点小委屈开始控诉。
    陆别尘一手托住她的后颈,一手轻轻按摩她的头皮。她能听见泡沫堆积的沙沙声,耳朵有点发痒。
    “我当然也担心。”他的声音穿透了泡沫,钻进她痒痒的耳朵,“但是你受伤,我可以治好你。即便真有梁芝说得那么严重,那么如果你失去腿,我就做你的腿,失去眼睛,我就做你的眼睛。总之你不要怕,我和你一样,也希望你不留遗憾。”
    他说得很平静,也很自然,就像午后阳光照在蓝色的床单上。
    但是顾慎如的心跳得很快,因为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林小土,你过来。”她压低声音,抬手朝他勾勾手指。
    “怎么了?”陆别尘俯身,看着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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