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艰苦训练的一整天,晚上她精疲力尽地躺倒在那一束栀子花下,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到了第三天,她才知道某个人先前为什么告诉她这些花不会枯——在出现枯萎迹象之前,它们就从她的病房里消失了,被换成一丛她叫不出名的桔色小花。
    新的花朵枝枝蔓蔓地开得很热闹,就这样取代了旧的。
    第五天,桔色小花又被换成了夺目的大丽花,第七天是娇艳的洋桔梗,第九天是波斯菊。
    第十二天的花她又不认识了。晚间来配药的年长护士笑着告诉她说,那就是昙花一现的昙花,你呀你,真幸运。
    “芝芝,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些稀奇古怪的花呀?”某天,孟廷看见又一次神秘出现在顾慎如床头的花束,终于把狐疑的目光投向了梁芝。
    “咳,阿姨那什么,我前两天搁郊区买了个大棚,专门种花的。”梁芝一手扶着额,悄摸瞪了偷笑的顾慎如一眼。也是难以置信,时隔多年她竟然还得帮这个傻妞为了同一个男人打掩护。
    那些天里,如同开盲盒一样出现在眼前的鲜花成了顾慎如每天拖着石膏腿从病床上爬起来的动力之一。每当有新的花朵撞入视线,她就忍不住笑起来。
    只是欣喜里总带着点遗憾,因为送花的人一次都没有再露面。到后来,她甚至都说不清床头的花朵是否真的是他亲自送来的,只是托人捎带手也说不定。
    那个人仍然像个抓不住的影子,明明说来过,却又看不见。
    虽然他理由很正当:她的训练非常紧张不能被打扰,而她休息时他又总是在加班,加上疫情期间医院对人员出入管控很严,探视极为不便等等。
    但就算这样,顾慎如还是难以控制地感觉失落,逐渐到了连最爱的花生糖都无法弥补的地步。
    当然了,她也不是总有糖吃。
    与那些凭空出现的花一样,她枕头下的毛绒老鼠肚里也常常会在无人知晓的时候被藏进几颗糖,只不过给她糖的这个人貌似非常了解营养师为她制定的饮食计划——随着她身体的日渐复原,饮食标准逐步恢复对糖油的严格控制,她得到的糖果数量也在一粒粒减少。
    到术后一个月,糖果消失了。
    这一晚,顾慎如躺在床上看着肚子空空的毛绒耗子闷闷不乐。
    梁芝看不过眼,用驴牌大号托特包的偷运了一兜子进口零食,十分纵容地哗啦啦倒在顾慎如的床上,“给你给你,快藏好啊宝……”
    然而顾慎如眼里没有丝毫波澜,一把给她全推回去,“拿走,你买的不好吃。”
    “喂,过分了啊,你再这样我要吐了。”梁芝翻个白眼,非常无语地掏出小镜子往她面前一摆,“自己看一眼你这一脸幽怨的小样,至不至于。”
    梁芝最近往医院跑得勤,当然知道顾慎如在紧张训练之外那一点可怜的时间里都在偷偷地想谁。说来也让人好笑,以往每次她和白茂闹分手,顾慎如总是一脸酷酷地教育她“男人如衣服该快抓紧换”,可到头来,哼,看看是谁活成了自己最瞧不起的样子。
    另一边,顾慎如心不在焉地根本没认真听梁芝说话,一眼瞥见面前的小镜子就下意识拿起来,仔细照了又照。
    “芝芝,我发现我变丑了。”床头顶光把黑眼圈打得格外明显,顾慎如眼里闪过一丝焦虑。
    “天啊,宝你别这样,我真的不习惯。”梁芝又一把抢回小镜子,表情都扭曲了。说真的,虽然最近这一两年来顾慎如有时候状态不佳,但在从小到大的印象中,她完全就属于“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那款。
    “我说,那个谁到底对你做了啥?”梁芝推她一把,半开玩笑地问,“整得我家宝都开始质疑自己的盛世美颜了,嗯?”
    “我就是纳闷儿。”顾慎如闻言看她一眼,鼓一下腮帮子,想忍没忍住地用很闷的声音开口。
    梁芝立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你说如果一个人,一边对你有求必应,一边又要跟你保持距离,是出于什么心理?”顾慎如皱眉接着说。
    “保持距离?”梁芝思索了一下,“根据本人……咳,不怎么丰富的经验,这大概就是经典的‘渣男心理’。”
    顾慎如:“啊?”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梁芝比出三根手指,认真道。
    顾慎如一愣,反应过来,突然小脸一翻把枕头给她拍过去,“不许你瞎说!”
    “开、开个玩笑!”梁芝噗一声笑了,连忙护住妆容精致的脸。“哎呀,不就是那个谁没来看你么,有你说得那么严重?”笑完她抢过枕头,不留情地拍回顾慎如头上,“没出息!”
    顾慎如被砸得一缩脖子,水光大眼一眯。梁芝见她那招人怜的小模样又立刻不忍心了,凑过去安抚几下,“呀,宝啊,我估计可能是人家医院工作忙吧,最近疫情闹得这么凶。哦,或者是……阿姨和教练他们怕影响你,不让他来也说不定呢。”
    关于多年前的一些误会梁芝也已经听顾慎如说过了,还痛心地感叹了好久,简直狗血虐。
    “嗯?”顾慎如听到梁芝这么说,一怔,“别说,这还真有可能啊。”虽然她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孟廷显然是极其不能接受陆别尘这个人,还有那个臭老吴。
    “我现在就问问,是不是我妈和老吴又吓唬他了!”顾慎如立刻捞起手机,一脸的愤愤不平。
    “问什么呀,傻帽!”梁芝给她手机一压,又翻了个白眼,“好像他会跟你说实话似的。”
    顾慎如放下手机,也觉得梁芝好像是对的。他那个人,从来都自带一种神秘感,关于自己的事情什么都不愿说。比如八年前被老吴胁迫,要不是她聪明自己猜出来,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在她面前提起。又比如当年林韶淇的病。
    现在他变成了戴眼镜的陆医生,那种神秘感就更强烈了。令人好奇,又总是触不可及。
    “那怎么办?”顾慎如垂下肩膀叹口气,头靠在梁芝身上,
    “什么怎么办?”梁芝抓住她两个肩膀使劲晃一晃,“醒醒啊宝,你还是你吗?”
    顾慎如突然这么一副患得患失的小女生样子让她真心不适应。在她心里,顾慎如始终应该是那个一身飞扬的女孩,会在下晚自习的路上截住喜欢的男生,当着所有人的面“正式通知”他们的关系。
    这个世界上就不该有顾慎如得不到的人。
    “你要这么想见那个谁,请问你是没有腿吗?”梁芝斜眼看着此时正窝在床上噘着嘴抠手手的顾慎如,实在忍不住嘲了她一句。
    顾慎如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动了动自己又粗又硬的石膏腿。
    “噗!”梁芝反应过来没绷住,边笑边道歉,“对、对不起宝儿,我的意思是……”
    “懂。”不过她的意思已经很明了。顾慎如点点头,一挥手,表情里恢复了一抹自信。
    对呀,为什么总等着对方来探望自己?她又没瘫。她也应该去看看他,问他是否仍然总加班,还得告诉他要按时睡觉和吃饭。
    就这么决定吧。
    作者有话说:
    怕土壤中的细菌会影响伤口恢复,所以直接把开花的树枝砍下来送给阿如hhh,我们尘仔真的是一个浪漫与理性并存,温柔的同时又简单粗暴的boy~
    ---thank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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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隔天, 是顾慎如术后满一个月。
    在新一轮的专家会诊后,她最讨厌的石膏腿终于被拆掉,换成了行走支具固定, 做过手术的踝关节也逐渐恢复了屈伸功能,在训练中开始部分负重。
    石膏被去掉的那一刻,顾慎如感觉久违的轻盈, 仿佛体重都掉了一半, 整个人恨不得飘起来。
    然而情绪的高涨导致她在接下来的训练中一时没控制, 稍稍用力过猛了点。后果就是当天晚上很不幸地出现了肿痛加剧的突发症。
    不过往好的方面看, 这次突发症在延误训练的同时也让她意外获得一天假期。训练要暂停,医生破例同意她离开医院出去走走。
    在医院里闷了一个多月的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外面透透气。至于去哪儿, 早有想法在心头转。
    在耐着性子听完医生和康复教练的各种叮嘱后, 顾慎如成功摇着轮椅拽着梁芝奔出了住院大楼的门, 那架势堪比野兽出笼。
    孟廷这一回也比从前好说话, 只是拜托梁芝照顾好顾慎如, 其余也没多问。当然, 主要还是因为梁芝作为一个合格的闺蜜, 照例充当了烟幕弹的角色,并没让孟廷知道她们打算去什么地方找谁,就说是回自家别墅休闲。她家房子可大了。
    当天赶巧是周末,几个许久不见的队友听说顾慎如终于出来放风,也都跑来看她, 并且热情地表示要陪她一起转转。于是顾慎如原本低调的行动就这样变得高调起来,尤其队伍里还有飞羽和杨南南两个人气王。
    由于出来的机会难得,顾慎如也不打算改变计划, 直接带着一小群人乘坐梁芝的商务车开去了陆别尘所在的那家医院。
    受到近期疫情影响, 这所中大规模的医院如今也变得异常繁忙, 明明还是一大早,门口居然就排了很长的测核酸队伍。
    顾慎如坐着轮椅,梁芝在后面推,身旁围着一圈队友。他们这一群一个个都颜值可观,直接成了一道风景线,在医院门口一下吸引了一大片目光。
    然后毫不意外地,被人认出来了。
    顾慎如习惯了低调,也并不擅长营造公众形象,所以果断丢开飞羽和杨南南两个小红人,让他们去负责吸引“火力”,自己则拖着梁芝去急诊大楼那边蹲守她想见的人。
    来前,她故意没有给陆别尘发消息,一方面想保留“惊喜”,一方面又有种说不清的直觉,就好像如果提前说了,这一面或许就见不成了。
    为了不跑空,她昨晚还特地在微信上问过那位“烧麦无糯米”护士小姐,得知陆别尘今天值白班,一整天都会在医院。
    他的白班是早八点开始到晚上不定时结束,而她的医生给规定的“门禁”是下午四点。这么算下来她肯定等不到他下班,所以就只能赶早来。就好像以前在雪城,她趁早训开始前的一丁点时间偷偷溜进他家住的那条旧巷子去看他一样。
    现在时间刚到早七点,太阳已经升起来,浅桔色的柔光给所有景物都镀上一层怀旧滤镜。顾慎如在光里眯起眼睛,感觉自己还能清晰看见那间烟火升腾的小超市,和那个每天早上都在朝阳或晨雾中忙着搬货的黑衣少年。
    “林小土!”她绕到急诊大楼后侧,直接在楼下喊了一声。
    这一块是医护人员宿舍区,先前护士小姐告诉她陆别尘忙起来时会临时在这里过夜,昨天恰好就是这样。
    “林——小——土——”宿舍区很安静,她稍微放大音量又喊了一声。声线起伏与平时有点不同,听得梁芝忍不住在后头做了个意味深长的怪表情。
    顾慎如的话音落时,不远处有扇窗微微一动,但窗后的人只向外望了一眼就匆匆走开了。又过了半分钟,才看到一条高高的人影从大楼里走出来,步伐很快。
    “呗?”陆别尘来到顾慎如面前。他身上黑体恤的衣领有点歪,头发和眉尾都略微潮湿,像是冲过水。他似乎是被顾慎如直接从睡眠中给叫起来的,还没来得及戴眼镜,目光里残留了一层的初醒时的茫然。走近了看清是她,眼里才又浮起淡淡的笑意。
    “真的是你。”他带着笑低声说。少了镜片的过滤,他看向她的目光显得比平时更幽深。“怎么来这了?”
    一旁的梁芝这时候很自觉地松开顾慎如的轮椅,溜达去不远处玩流浪猫了,主要是突然觉得有点儿肉麻受不了。
    以前就这样,每次听见某条大狼狗用那一把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低沉嗓音对顾慎如唤起“呗”这个昵称,她都起鸡皮疙瘩。她记得很清楚,当年的他们俩是真的黏糊,还不是一般人抱一块啃的那种黏,是哪怕一个眼神都能纠缠在一起还打个蝴蝶结的那种黏法,令人发指。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乍一看、一听,大狼狗还是大狼狗,蝴蝶结还是蝴蝶结。
    另一边,顾慎如已经完全没空理梁芝在干嘛。
    “你不去看我,我就来看你啰。”她扬起下巴,带着点刻意地冲面前的陆别尘眯着眼笑,“你还好嘛?”
    大约一个月没见,一眼看出他似乎是瘦了一点,但眼下那一对好看的笑纹也变得更明显了。
    “很好,你呢?”陆别尘淡淡笑着,目光闪动一下。但他没说太多,只是蹲下来看她刚拆石膏的腿,“拆线了?我看看。”
    他查看得很仔细,也许是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又或者是某种特别的关心,忘了掩藏。
    “拆了,能动了!”说到拆线,顾慎如就很雀跃,把脚稍微抬起来转动了一下踝关节,展示给他看。
    “能动也别乱动。不疼了么?”陆别尘立即按住她的膝盖,再看她的时候轻轻皱起眉。
    “唔……超级疼。”顾慎如闻言,马上往轮椅里缩了一下。她也没骗人,强烈的肿痛感一直在,只是忽然不能忍了。
    陆别尘手掌在她膝盖上轻轻揉了一下,“小朋友受委屈了。”
    “嗯。”顾慎如嘴一瘪,好像真的变成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完全忘了其实这么多天来无论康复教练怎么折腾人,她都是咬牙切齿一声不吭地扛过去,甚至连医生都惊叹于她的忍耐力。
    偏偏一到某人面前,所有的忍耐都一下子不算数。
    “林小土,我跟你说……”她冲他摊开一只手掌,带着点理直气壮的哀怨。
    所有想说的话在来的路上就已经酝酿好了:首先跟这个小气鬼要糖,然后吐槽一下没人性的康复教练,最后还要问问他怎么不来看她。嗯……还是算了,问来问去太啰嗦,不如直接威胁再不来就揍他一顿,嗯。
    然而她话刚冒头,就突然听见远处有人一声声地叫“露露”,一下把她给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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