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现在已经和一个正常人无异了,那她不能一直干等着陆从风替祖父翻案,那是她的祖父,她理所应当还祖父清白。
    雪狐儿忽龇牙咧嘴,又咬了她一口,萧宝姝吃痛,但没有扔了它,而是道:“咬吧咬吧,以后你也没机会咬我了。”
    雪狐儿松了口,似乎是在生闷气了,萧宝姝戳戳它肚子,又戳戳它背:“真生气啦?你这狐狸,怎么比狗还通人性呢?”
    她咯咯笑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太子殿下驾到”的声音。
    她唬了一跳,忙把雪狐儿放在榻上,顺便警告一句:“那个要扒你皮的人来了,你在这里乖乖的,不然他真的会扒你皮的。”
    她不情不愿地打开房门,梁珩正坐在轮椅上,面前一株盛开的樱花树,他此刻正在树下,手里拈着一朵掉落的樱花。
    梁珩双腿骨折,病容虽憔悴,但却更添了一份清冷,萧宝姝看着他的容颜,忽然觉得,她现在对梁珩,真的是无爱亦无怖了。
    不爱他,不怕他,余下的,唯有恨意了。
    梁珩将掌心樱花递给萧宝姝:“送给你。”
    萧宝姝愣了愣,梁珩道:“这是谢谢你在山洞照顾孤。”
    萧宝姝摇了摇头:“我不要。”
    梁珩一怔,然后淡淡道:“不要,那就扔了吧。”
    他随手将樱花一扔,萧宝姝又道:“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倒也没什么事。”梁珩悠悠道:“就是来看看你。”
    萧宝姝自嘲:“奴婢不过一卑贱舞姬,怎敢劳烦殿下亲自造访?”
    梁珩道:“你也可以不做卑贱舞姬。”他道:“父皇得知孤在西州腿脚受伤,令孤即日回京,孤有意将你带回京城,你意下如何?”
    萧宝姝不可置信:“带我回京?”
    梁珩点头:“是,带你回京。”
    他下了山后,不知为何,梦中竟总是出现云七娘身影,而且和萧宝姝的身影重重叠叠,云七娘实在太像萧宝姝了,身段像,性格像,动作像,他每次看到云七娘,都恍惚会以为她是萧宝姝。
    他知道,他这是在拿云七娘当作萧宝姝的替身,他不是没有找过替身,这五年来,他四处搜罗长得像萧宝姝的女子,可是画皮容易画骨难,她们没有一个是萧宝姝。
    他不由后悔,当初他为什么要答应陆从风,将云七娘送给他?但还好,现在也不迟。
    萧宝姝忽笑了笑,道:“殿下,能否告知奴婢,为何要带奴婢回京?”
    樱花树下,梁珩肩上掉落朵朵樱花,衬托得他如同出尘谪仙,他慢慢道:“因为你很像孤的太子妃。”
    萧宝姝一怔,片刻后,她忽前仰后合地笑了:“所以殿下,是在拿奴婢当太子妃的替身?”
    梁珩微微皱眉:“你能当太子妃的替身,是你的福气。”
    “但奴婢有名有姓,唤作云七娘,并不愿当任何人的替身。”
    梁珩嗤笑:“可笑,难道你以为,陆朗就不是拿你当替身吗?”他说道:“在陆朗的心中,你也只不过是他表妹的替身。”
    萧宝姝强调:“奴婢对陆朗将军只有兄妹之情,殿下,请您不用一直提他。”
    梁珩悠悠道:“兄妹之情也好,仰慕之情也罢,这世间万物,都是由不得你这种身份的人做主的,孤要将你带回去,谁人敢拦?”
    萧宝姝愕然,她忽笑道:“殿下对太子妃,还真是情深义重啊。”她顿了顿,又道:“可惜,太子妃已经死了,殿下就算找一百个,一千个替身,她都死了。”她指了指掉落的樱花:“死了的人,就像掉落的樱花一样,樱花掉下来了,能再回树上吗?同样,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殿下就算再怎么情深似海,又有什么用呢?太子妃听不到啊。”
    梁珩面浮冷色:“贱婢……”
    “如殿下所说,云七娘只是一个贱婢,自然比不得出身高贵的太子妃,但太子妃就算再怎么高贵,再怎么得殿下宠爱,不也还是落得祖父自尽,萧氏全族流放的下场吗?看来殿下的情意,也并非那么牢固。”
    梁珩已经勃然大怒:“云七娘!信不信孤现在就杀了你?”
    萧宝姝丝毫不惧:“奴婢不是很像殿下心心念念的太子妃吗?奴婢若死了,殿下去哪再找一个如此相像的替身啊?”
    梁珩这下气得不轻,原以为云七娘只是个怯懦柔弱的舞姬,但越和她接触,越发现她胆大包天,伶牙俐齿,但这份伶牙俐齿,却更加像那个人了。
    杀她,舍不得,不杀她,她句句戳他痛处。
    杀,还是不杀?
    正当梁珩举棋不定时,忽听到一声轻咳:“臣陆朗,见过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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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陆从风一来, 倒是给了梁珩一个台阶下,他悠悠道:“陆将军,看你收的好妹子。”
    陆从风行礼后站起, 他手臂有伤,用竹片固定着在,形容虽憔悴,但仍然如同春日暖阳,他微微一笑, 说道:“七娘是小门小户出身, 没学过什么规矩,殿下天潢贵胄, 无需和她计较, 免得丢了身份。”
    梁珩道:“你这意思,倒是孤若计较这贱婢冲撞之过,就是丢了身份?”
    陆从风不卑不亢道:“陆朗并非此意, 只是请殿下三思。”
    梁珩哼了声,然后道:“孤要带云七娘回京。”
    陆从风道:“只怕不可。”
    梁珩不可置信道:“你说不可?”
    陆从风道:“殿下已将云七娘赐给臣, 臣也收了云七娘做妹子, 身为兄长, 若她想去,那臣不会阻拦,若她不想去,那么, 任何人都不能将她带走。”陆从风看了眼云七娘,道:“显然, 七娘并不想去。”
    梁珩冷笑:“陆朗, 有西州军给你撑腰, 你这胆子真是愈来愈大了。”
    陆从风道:“殿下圣明,如若陆朗连一个云七娘都护不住,圣上又怎么会放心让陆朗护住西州?”
    梁珩听到陆从风抬出皇帝,不由脸青了又青,他看着陆从风,忽冷笑一声,然后不发一言,就直接让随从推着他轮椅离去。
    陆从风不忘说了句:“恭送殿下。”
    萧宝姝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他真的走了吗?”
    陆从风松了一口气,道:“他下午就会离开西州了。”
    萧宝姝嘟囔:“幸好圣上召他回京,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陆从风道:“倒不是圣上召他回京的,而是他自己要求回京的。”
    萧宝姝吃了一惊:“他为何自己要求回京?”
    陆从风解释道:“因为六皇子,也就是齐王殿下,代圣上去主持了今年的祭天礼。”
    “祭天礼?”萧宝姝疑问道:“这不是天子才能去的么?”
    “正是。”陆从风颔首:“若天子抱恙,则由太子替代,但是今年,圣上却让齐王殿下代他亲赴祭天礼,可是,太子还在啊。”
    陆从风稍一点拨,萧宝姝就明白了,祭天礼向来是天子主持的,就算天子不能去,替代的也只能是太子,若未立太子,则哪个皇子去主持,就说明哪个皇子是皇帝属意的继承人,历朝历代都是这样过来的。怪不得梁珩坐不住了,明明腿脚受伤,也坚持要长途跋涉回京,原来是他的太子之位危险了啊。
    细细想来,梁珩的太子之位,本就是来源于皇帝对于凌妃的愧疚,可是,皇帝既然能够因为萧太傅等人的反对而拒绝立凌妃为皇后,那说明,他对于凌妃的爱,是远没有他自己重要的,那当时间渐渐流逝,今时今日,皇帝对凌妃的爱,又还剩多少呢?
    没有母族支撑的梁珩,身为太子,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皇帝的青睐,若有朝一日皇帝不再青睐,那只能落得被废的结局,这也是古往今来,太子的悲哀。
    -
    离西州几十里的驿站内,大夫给梁珩腿脚敷完药,梁珩淡淡道:“你下去吧。”
    大夫行礼退下,梁珩揉着酸痛的腿脚,面目阴沉。
    万万没有想到,父皇居然让六弟主持祭天礼,一个十四岁乳臭未干的娃娃,居然能主持祭天礼?
    而且,他这个太子还没被废,父皇就让六弟主持,对六弟的看重,昭然若揭了。
    梁珩心腹掀帘敲门进来:“臣姚刚,见过殿下。”
    梁珩道:“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姚刚道:“听说是沈妃极力撺掇,吹了好一阵耳旁风,圣上才决定让齐王代为主持祭天礼。”
    梁珩哼了一声:“果然又是沈晴这个贱货。”
    姚刚不解:“沈妃娘娘又无子嗣,她这般得罪殿下讨好齐王,是为了什么呢?”
    “正是因为她无子嗣,所以她才会压宝齐王,否则,等父皇驾崩,她就只能去冷宫当太妃了。”
    “但是齐王是有母妃的,虽然母妃不得宠,但也是名门望族,齐王真的会奉她为太后么?”
    “这就是沈妃浅薄的地方,她自认为只要扶齐王登基,她就有从龙之功,可是,齐王母族精明的很,哪里会看上她?现如今不过是在利用她罢了。”梁珩不屑:“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只会靠着姿色讨好父皇,真是愚蠢至极。”
    “可沈妃虽然愚蠢,但却给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
    梁珩悠悠道:“你真以为她吹吹枕边风,父皇就会换太子了?”他双眸冷淡:“换不换太子,从来都在父皇的一念之间,他若不想换,十个沈晴吹枕边风都没有用。”
    “殿下意思是?”
    梁珩摇头:“无妨,祭天礼的事情,无非是父皇敲打敲打孤罢了,大概是二弟忌日到了,他心里不痛快。”
    五年前,梁珩一石二鸟,利用遗诏一事陷害二皇子和萧太傅,结果萧太傅自尽,二皇子被贬为庶民,郁郁而终,临终之前,二皇子割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送呈皇帝,尽诉其冤,血书一共三千一百字,字字泣血,皇帝读后,静默良久,心中已隐隐有些后悔。
    再想想二皇子平日与世无争,又怎会做谋逆之事呢?这件事,或许是有人陷害。
    是谁会陷害二皇子呢?皇帝第一个想到了梁珩。
    梁珩之母凌妃,当年因为群臣奏请立二皇子之母谢妃为后,愤而自尽,梁珩若为母仇迁怒二皇子,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般手段,用在亲弟弟身上,未免有些太过阴毒了。
    皇帝心中,渐渐对梁珩种下猜疑和不满的种子,五年来,这颗种子已愈长愈大了。
    梁珩嗤笑:“他自己杀尽了兄弟登上皇位,如今却要求自己的儿子孔融让梨,兄友弟恭?可笑,真可笑。”
    姚刚不敢作声,梁珩又忽问:“让你派人盯着云七娘,有什么收获吗?”
    姚刚这才想起什么,他从腰间拿出一张残纸,这张纸烧的只剩一个小角了,余下的角上只写了一笔“一”字,想必完整的字迹已经被毁去了。
    姚刚道:“云七娘每日写字,但是,写完之后,总会烧掉,臣只寻获一角残纸。”
    梁珩接过,他盯着这个残纸,眉头紧皱。
    这张纸的纸角都被烧黄了,虽只剩一个“一”字,但仍能看出笔迹娟秀,似是簪花小楷。
    梁珩眉头越皱越紧:“这真的是云七娘所写?”
    “是,殿下。”
    梁珩喃喃道:“为何这笔迹……如此相似?”
    虽只有一个笔画,却为何和宝姝的笔迹那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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