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熬的粥好香啊。”
    麦芽被热气熏得要落泪。自打阿姐病了以后,他们起早都没饭吃,一日靠吃点干饼垫肚子,如今好像日子又好过了。
    虽说阿姐和原先有些不一样,可麦冬却说,傩戏里演,做善事的人,病重后可能会见神佛。点化一番,放她回来,自然有些不同。
    如此阿姐忘事倒也不算稀奇。
    “麦芽,一大早梦住了不成。”
    晏桑枝挥筷子在她眼前晃,麦芽咧出个笑坐好。
    秋日气燥,不食辛辣,喝点汤水正好。生地黄甘甜,酸枣仁酸,整碗粥哪怕糖盐皆无,喝到肚里,甜而不酸。
    晏桑枝吃得不算快。以前怕人抢食,从来是几口吃完的,有好几次差点没被噎死。所以到后来,哪怕被抢,她也要一口一口吃。
    没有油腥的碗都不用烧水洗,冲几下就干净了。吃完后煎的汤药也好了,她捏鼻子一气喝完,始终没明白,为何药能难喝成这样。
    所以她第一次吃到师父做的药膳时,当即就想学这门手艺。
    日头出得晚,晏桑枝坐在院子里,给趴在她身上的麦芽梳头发,打结的头发一点点梳顺,绾两个小苞。麦冬眯起眼晒日光,跟墙头边的狸花猫一般。
    这是她想念了许久的。晏桑枝心里发软,温声道:“家里要修缮,银钱不能乱花,”转口却说,“但我们可以花几文,给麦芽买根红头绳,给麦冬买根束带。”
    “给阿姐买块糖。”
    麦芽翻坐起身,去摸自己头上的苞苞,欢喜地说。
    “给我买糖做什么,又不是小孩。”
    “药苦,吃了糖甜嘴。”
    晏桑枝不说话了,搂着她,良久后才道:“走,阿姐带你们出门。”
    不同于昨日,今早晏家对面的几户人家,门没挂锁,打开了散气。几家的妇人搬一张大木桌放在外头,上头摆了不少绣线,正低头搓绳,嘴里道东家长西家短的。
    晏桑枝瞧见了,心跳有些快,任是谁看到前世已死的人。现下却笑盈盈地坐在那里,也会怔愣一会儿。
    但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师父定然还活在世上。这个念头好似被火烧着的干草,越燃越烈。
    “阿栀,你可大好了?”
    正整理绣线的顾家嫂子一转眼看到她,忙站起来问了一嘴,引来其他嫂子的视线。
    “大,大好了。”
    晏桑枝有些恍惚,她还记得那年大雪后,这些对她很好的嫂子全都埋在雪里。雪化了,人也没了。来年那里春草也未长。
    “我和你几个嫂子还说,要是你再不好,我们得上门去看你呢。”
    这段日子她们也忙,绣坊的活要得紧,早起吃了走,半夜才回来。只能偶尔看顾两个孩子。
    顾家嫂子的声落下,陈嫂子扬了眉,“可不是,病了这几日,又瘦了不少。这才将好,要上哪去?”
    “家里糖盐米面都没了,去买一些。不知道嫂子知道哪里的便宜些?”
    她原本还想自己摸索的,如今瞧到了陈嫂子,那还找啥,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活算盘。
    陈嫂子被人戏称是个算盘成精的,精打细算,一点便宜也别想从她身上占去。但她也不爱占人便宜,人细长条,长相寡淡。
    “你算问对人了。”
    “哎呀,阿栀你过来,”陈嫂子紧忙站起,手里的绣线放下,嘴上念叨,“我老早就想说了,又怕你闲我啰嗦。”
    “嫂子你说。”
    其他的嫂子捂嘴笑,一个说:“你既问了,你嫂子要给你传授她的生意经呢,平常可不外传。阿栀你好好听。”
    陈嫂子笑骂了一句,“一边去,就你不抠搜,”她思虑后说:“别总图省事,去春湾那里买东西。你是个嫩秧子,人瞧你要宰客呢。
    你病才好,花了不少银钱,省下一些是一些,从前你日子好嫂子也不说了,可现下你们家只有姐弟三人,总得把家当给置办起来。”
    且不说她今年十七,等来年出了孝,总要嫁人的,什么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看轻。更别提还有两个弟妹要养活。
    旁的几个嫂子也附和,她们都是看着晏桑枝长大的,也受了晏家不少恩情。如今她家道中落,又如何忍心,只是她们自个儿家境也不富裕,能帮则帮。
    “今儿个赶巧,坐下来嫂子教教你。”
    晏桑枝被拉着坐到她们中间,麦芽两个站在她旁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陈嫂子说:“”你若是要买麦子,去麦家庄买,路是远了些,可麦子一斗要便宜上十文呢。买个一石能省下百来文,也就不差坐牛车的十几文了。”
    正是如今晏桑枝最想听的,她喊了一声,“嫂子你说慢点,我给记下来。”
    其他嫂子笑她,陈嫂子掩笑,“成成成,我说得慢些。
    山货你自个儿也知道,后面的荒山就能摘。
    买农货、江货和旁的小玩意,去明江草市买,逢五为市,那里价贱,大多才一两文。”
    “明日正好是草市,你与我们一道去。我们帮你掌掌眼。”
    顾家婶子手指绕绣线,想到这一茬便说了。
    晏桑枝哪怕多年未与她们再见过面,性情也变了不少,可她却一点疏离的感觉也没有,很痛快地应下。
    既然答应明日一同去,闲来无事,她和麦芽麦冬给几个嫂子分丝线。
    清早往来的人多,巷里嘈杂,牛车骡车滚滚而过,可都掩盖不了一声惊叫,“我的老天爷呀!”
    这叫声像是平地起惊雷,一时让众人回过头,几位嫂子停下手里的活计张望,已有人赶过去。
    可晏桑枝与众人的反应并不一样,她脸色发白,比谁都快起身,下意识想避开。这种叫声在乱世并不是好事,她的脑中一瞬间闪过很多场景。
    “阿姐,阿姐,”麦芽拍拍她,没有想到晏桑枝身子瑟缩,而后她理智回笼,呼了一口气。
    终归是不一样的。
    “我们一起去看看。”
    晏桑枝听着声音耳熟,但终归太过久远,也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本文大改药膳为本,治病为主,种田为辅。还是家常里短,无极品。
    药膳主要讲究辩证施食,首先得会看病,才能对症,并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适合的。所以我在这个部分节奏会稍慢一些。
    文中的物价,小麦等物参考《宋代物价研究》,受朝代动乱、各种不可抗力因素,些微改动,但绝对不离谱。
    宋朝一斗米约12斤。
    生地黄粥——《饮膳正要》
    以下为原文中一段:治虚弱骨蒸,四肢无力,渐渐羸瘦,心烦不得睡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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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藕粥
    ◎出血◎
    小路窄得可怜,檐壁下人影憧憧,围得水泄不通,从缝隙里只能看到衣衫晃动。
    晏桑枝站在边上,既无法得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本想转身就走。她早被磨得失去对万事的新奇,少有兴致关心别人的闲事。
    但听到有人仓惶地喊,“血,这么多血,快些拿东西堵住啊!”
    紧随地是撕心裂肺的哭声,“堵不住啊!怎样都堵不住。”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焦急,“去医馆,我去让那牛车过来,让让。”
    晏桑枝淡漠的神情,在听到血的时候突然凝重起来。有人受伤,她不可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是行医最大的忌讳。
    这是她哪怕受过很多次伤也未曾长过记性的。
    她顾不上自己还没好的身子会不会气厥,撩起碍事的衣摆,赶紧跑过去,在其他人震惊的眼神里硬生生地挤到人堆里。
    边挤边喊道:“都让开,我会医术!”
    她一连喊了好几遍。
    原来还嫌她碍事的人,忙不迭退到旁边去,留出间隙来。晏桑枝扶着自己的膝盖喘气,她的目光触到地上一大片暗红未干涸的血迹,鲜艳刺眼。
    再抬头向上看,一个婴童鼻子不停淌血,喷溅出来。他哭得厉害,嘴里反复吐出血沫,一堆又一堆落下,衣衫染成红色,骇人至极。
    纵有胆大的汉子,瞧了一眼也赶紧将头转过去,嘴里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胆小的自己不敢看,还把孩童的眼捂上。
    而晏桑枝她不怕血,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怕血。她甚至凑进去,哪怕喷到她的脸上,溅起星星点点血花,也面不改色。才终于知晓不是脏器出问题,是鼻子流血。
    她没来得及看后面是谁抱着,沉静道:“孩子给我,血我能止住。”
    那两个妇人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抽噎着把孩子塞给她,不放心又半托他的身体。另一个则扑通一声跪下,发髻零散,边磕头边哭喊,“求小娘子救救我儿。”
    后面一直颠三倒四地在喊,救救他。
    晏桑枝立马抱过孩子,她单手拖住,另一只手去压他的鼻子上方的穴位。疾步往旁边走,扔下一句话,“别跪我,我不想折寿。”
    上辈子才十九就死了,这辈子她还想长命一点。
    有她压住,孩童鼻子里的血越流越慢,可晏桑枝知道,若一放手还是这般。她走得很快,往人群里搜寻,陈嫂子几个人正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她随意挑了个人,赶紧喊道:“陈嫂子,你去我家打一桶井水上来,要刚打好的,我等会儿过来。”
    陈嫂子欲迈出的脚收回,虽不解她的意思,但跑得比谁都快,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眼见孩子呼气声越来越微弱,晏桑枝走得飞快,她前脚迈进院子,后脚大家全跟了过来,赶车去卖货的也不急了,黑压压一片人看热闹。
    她三步作两步,陈嫂子把水桶拎了过来,她直接干脆地握住小孩的脚塞进冷水里,秋日的水寒凉刺骨,激得原本哭声微弱的孩子立马大哭起来,使劲挣扎,还往边上吐出一口血水。
    晏桑枝触他脚底的穴位,一边让旁人用冷水去喷小孩的脸,在数十双眼睛的围观下,任凭小孩如何哭嚎,鼻子都未再出血。
    有人惊呼,“这血真止住了!”
    “真神呀。”
    江淮人信佛信因果,傩戏盛行,所以人群里立马有老太太双手合十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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