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有人送上门么,那就两说了。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龙婆子接了竹筒,放一个到自己的篮子里,拔开一罐,往嘴里倒,一下子笑开了花:“味道还怪好的。”
    虞冷月跟着笑,奉承几句“您好舌头”、“您好品味”之类哄她开心。
    龙婆子做的就是人精生意,自然晓得无事不登三宝殿,嗤笑一声:“姑娘有话就说,若是婆子帮得上忙的,肯定不推辞。”
    虞冷月笑容柔和,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龙婆子是胡同这儿有名的“卖婆”。
    卖婆即是三姑六婆中的一种,一般就是在一些女眷不便出门的内宅里走动,往宅子里面售卖些新鲜玩意儿。
    偶尔也会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譬如帮见不了面的情郎情女们,互传些书信或者物件儿。
    但这些事,有规矩的人家向来是严令禁止。
    所以卖婆即便不似做皮|肉生意的虔婆,还有行巫蛊之术的师婆一般让人厌恶,声誉也不大好。
    正经人家,即便是朴实的农户家里,也不同这些人打交道。
    起初虞冷月跟雪书刚落脚,龙婆子也没少来探听两人的来历跟家底,指望着日后从她俩身上捞点媒钱。
    虞冷月就是这样认识龙婆子的。
    雪书被牙婆卖过,很讨厌与三姑六婆打交道,虞冷月今日便没让雪书一同来。
    “所以今天来,就是想让您帮忙介绍一些大户人家的茶饮生意。”
    龙婆子一听,脸色就变了,拉了脸想关门把人赶走。
    小娘子这不摆明了来抢她客户的么,想得美!
    至于竹篮里的竹筒茶,她却没还回去的意思。
    虞冷月也料到龙婆子会生气,连忙拉住她,好言好语地说:“龙婆,我决计不抢您生意,我只卖点儿茶饮,您卖的都是内宅小娘子们爱用的物件儿,咱们没什么冲突,我也是个嘴巴严实的,雇主家里有任何闲事,我也绝对不听、不外传。若生意成了,我还有别的孝敬您的。”
    说着,虞冷月就塞了一块碎银子到龙婆手里。
    可她却未把碎银子完全放到龙婆掌心,而是紧紧捏着——不见兔子不撒鹰。
    两竹筒茶就算了,没得到真正有用的消息,她才不会白舍了银子。
    “小娘子这般说,那我还真有几户人家可以告诉你。成不成的,全在你自己。”
    龙婆子见钱眼开,咬牙把虞冷月手里的银子狠狠地抠出来,咬了一口试试真假,银子硌了牙,她便笑了。
    虞冷月失了银子虽然心痛,却迎来了新的生意,面上还是笑着的。
    龙婆子把她篮子里的东西交给了虞冷月,说:“就在宣南坊里有几户人家买了我的东西,我这正要去送。看在你这点银子的份上,就让你替我跑这趟腿儿。”
    虞冷月接了东西,龙婆子便将具体的住址告诉了她。
    虞冷月牢牢记下后,快步去了。
    跑的第一家,在山川坛附近,姓汪。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大门正上方有一道门楣,乃是官者所居。
    这户人家大门口的对子虽然没什么讲究,平平无奇,木梁用料却瞧着是重实木,价值不菲。
    仔细观察完,虞冷月心里嘀咕,龙婆子还能搭上这样的人家?
    她在汪府绕了一圈儿,按照龙婆子的叮嘱,走进东西屋舍间长长的夹道,敲开那家的西角门。
    虞冷月的手还没敲上去,守门的婆子居然打开了门。
    巧了,正好遇到汪家的女眷要从西门出来。
    更巧的是,汪府要出门的女眷,虞冷月居然“认识”!
    角门内外,两人相互望着对方——
    虞冷月看着崇福寺里遇到的那张跋扈的脸。
    跋扈小娘子看着虞冷月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
    “……”
    汪小娘子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呵斥了一声:“你这村妇,上我们家门口来干什么!”
    虞冷月可不敢说她是来替龙婆子送东西的,连连退后几步,左右看路,准备逃跑。
    汪小娘子见虞冷月已有逃跑的意思,冷笑吩咐:“去,把她给我抓进来!”
    送到眼跟前儿来了,可别指望她再会放过她了。
    便是那位郎君的穷亲戚又怎么样?
    在崇福寺人多眼杂的地方,她不敢把人怎么样,现在人只要进了汪家,还不由她说了算!
    虞冷月拔腿就往夹道外面跑。
    汪府的仆妇们愣一会儿才追上去。
    就这么会儿功夫,虞冷月已然跑到了夹道外,可身后那群婆子们也已经追了过来,就离她不到一射之地。
    慌乱之中,虞冷月居然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便冲了过去,抓住车框,祈求道:“郎君救我——”
    周临渊撩开车帘,便瞧见虞冷月和她身后追着的一群表情狰狞的仆妇。
    他静静地打量着虞冷月,缄默不言。
    直到仆妇们逼近了,周临渊才淡声开口:“上来。”
    虞冷月忙不迭踩着车架上去,因马车做得高,她一不小心跌进去,撞到了周临渊怀里,双手紧紧贴着他紧实温热的胸膛,耳边悉数是他的呼吸声。
    从郎君的冷郁的表情来看,他应当是不喜欢人靠他这般近的。
    虞冷月趁着他耐心消失前,连忙从他胸膛前挪开身子,抱着竹篮远远坐到一旁,低头说:“多谢。”
    周临渊吩咐车夫:“走。”
    汪家的仆妇想追也追不上了。
    汪小娘子气得跺脚,同时也在想,马车里坐的人是谁?看那马车虽然低调,却不是平常人家坐得起的马车。
    难道又是那位郎君?
    马车行驶没多久,只在下一条街上,周临渊就叫停了马车,瞧着虞冷月说:“下去。”
    虞冷月:“……”
    她还想多坐一会儿,少走点路的。
    眼见着郎君非让她下去不可,虞冷月只好抱着竹篮子起身。
    只是……
    临走前,虞冷月十分诚挚地问:“郎君两次搭救,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我都承了您的情,您是我的恩人。不知郎君姓名是甚?总不好连恩公的姓名都一无所知……”
    周临渊打量着虞冷月,徐徐开口:“顾。”
    虞冷月弯着嘴角问:“那您的名呢?”
    周临渊嗓音仍旧很淡:“则言。”
    顺手,挑开了车帘。
    作者有话说:
    今天肥肥的一章!
    谢谢营养液灌溉和评论,不过有些读者账号没有认|证,前台就看不显示评论的。
    暂定更新在凌晨之前,如果凌晨前不更,我挂请假条。
    第7章
    “顾则言……”
    虞冷月喃喃念着郎君告诉她的名字,唇边抿了个笑。
    真好听的名字。
    虞冷月面带笑容地下了马车,继续去给别家送龙婆子卖的东西。
    周临渊吩咐车夫:“走。”
    车夫行了不过又两条街,就去了山川坛附近户部下辖的一处贮粮的“申字库”。
    周临渊二十一岁中的进士,直入翰林院,等待三年考核之期再散馆。
    如今在六部轮值,熟悉政务,现在轮到了户部,正好在查申字库里的粮食,为何每年损耗都严重超过别的粮库。
    若非今日是暗中微服查访,倒正好叫虞冷月撞见了周临渊穿官服。
    虞冷月送完了别家的东西,除了汪家。
    这汪家,她肯定不会再去了,便去找龙婆说了缘故,但她没说自己得罪的是汪家的主子,只说:“……开了门才知道,原来那门房婆子的亲戚曾与我有些过节。这一份物什,便不好再去送了,您还得亲自跑一趟了。”
    龙婆哼笑一声:“小娘子好大的本事,你才来京城多久,连汪家西角门的门房婆子的亲戚都得罪了。”她这是在讥讽虞冷月糊弄她。
    人家门房婆子的亲戚,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关系,如何同她一个外地人有干系?
    这小娘子肯定没说实话!
    虞冷月眯眼一笑,只管把东西原物奉还,也不详细解释。
    龙婆子也不追问,左右已经知道虞冷月得罪了汪家人,只要汪家不问,她两头装瞎就是。
    “成了,汪家的我自己去送。另外几家,你可挣出巧宗儿没有?”
    “托您的福,这不入夏了吗,倒是有两家看中了小铺的茶,叫我暂且送谢过去尝尝。”
    龙婆子这才笑了。
    不算她白拿虞冷月的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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