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夏南想着,算着日子,林家应该已经跟李慎说好了,不然李慎两口子没必要这么着急。原本故事中,沈适派人来的时候,已经是收敛好原主的尸骨,办好一切文书以后。那时间上就得往后推好久,现在沈适派人的时间早了,但因为孟钰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赵二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可以凭藉的东西。
    沈适做事情还是周全的,他担心孟钰突发意外,身上有冻伤或者受到惊吓,所以是自己写了一封便签给李夫子看。也说明了等孟钰好一点就会启程回乡。而这封便签落到李慎手里以后,完全可以推说自己不识字,或者上面也不是孟钰亲笔,赵二人太陌生,没道理不信陈大信赵二之类之类的鬼话。
    总之赵二被李慎胡搅蛮缠一番后,想到的就是跟县太爷打了声招呼,然后又紧赶慢赶的回去,想要把李夫子一家的现况快点告诉傅夏南,有些事情,还是正主出现更有用。他再怎么说也就是一个下人,能跟县太爷搭话已经是看在沈家的招牌上了,跟林家还有李家这种地头蛇,那是玩不起来的。
    结果等赵二赶回家后,这才发现傅夏南早早离开了,两方人马错过,也才有了傅夏南他们找不着赵二的事情发生。
    这样的局面傅夏南也早有预料,毕竟剧情有其惯性,当初委托沈适派人报平安,其实没指望赵二能做出什么,只是为了之后借着沈家的名头狐假虎威罢了。
    一边想着,马车很快来到了李家村。
    衙差早就先一步到李家村通知了李氏族人,所以一路上用不着等待,一行人直接在宗祠门口停下。
    一般来说宗祠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所以如果族内有事,都是在宗祠前的广场,摆好桌椅方便大家议事,等所有人都商量好了,族长跟必要人等才会进入宗祠走一些需要走的程序。宗祠毕竟不够大,也容纳不了全族的人,所以傅夏南等人一下马车,见到的就是整个广场亮晶晶的眼神。
    县令跟官老爷,在这种小地方那就是很顶尖很了不起的人物了。
    傅夏南刚刚考上进士,应该还得要当三年的庶吉士,通过考试之后,才能决定是外放还是留任京城。不过在这里沈家出了一点力。以孟钰路遇盗匪而大难不死为由,上请特事特办。
    盗匪这种地方治安是地方官的失误,为了不耽误人才,所以直接擢升为正七品,与三甲同一待遇,无需考试,并且可以滞后半年赴任。
    知县就是正七品,现在傅夏南官阶跟他一样,却是京里的翰林。眼看着似乎还搭上了厉害的人家,就算自家小妾出自林家,那也不妨碍知县对傅夏南的客气。
    第三章 秀才(83)
    傅夏南先是跟族老们打过招呼,然后请了陈知县上座,各自谦让一番,才进入正题。
    族长,各位族老,今日孟钰前来,主要是先感谢各位对恩师的一片照护之心。傅夏南对所有人拱拱手道:我知道我突然出事的消息传来,恩师家里一定难受,好在李氏宗族慈爱,帮恩师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不愧是能养出恩师这般君子的家族。我在这里,得先谢谢各位,先谢谢族长。
    族长听了以后,乐呵呵的又点头又摇头。傅夏南不是来结仇的,话自然是怎么漂亮怎么说。
    只听见他又说:除了感谢大家以外,小子还是以未来女婿的身份,跟大家说明一件事的。恩师很早之前就跟我商量过,我也已经答应,现在族里这般为我们着想,我们自然也是要为族里着想。
    一边说,傅夏南看了李慎一眼说:恩师早说过,家里无男丁,对族里来说当然是个遗憾,可恩师也不愿意强要离人骨肉。所以之前在让我跟恬儿订亲的时候,就已经说好,未来我跟恬儿的次子姓李,过继给恩师为内孙,未来也给恩师一脉延续香火。
    李慎听到这里说:这可不行!这嫁出去的姑娘就是外人,哪有找外人的孩子来过继的?而且我一向崇拜叔叔,给叔叔当儿子我跟我婆娘都很自愿,我爹娘也赞成,难道妹夫是觉得我们这些日子有哪里做得不好?伺候得不够?
    这当然不是,我一进恩师家门,就知道慎堂兄是照顾得特别好的。傅夏南眼神冷冷的看着李慎,让李慎想说什么,又硬是没敢继续。
    傅夏南又说:只是恩师除了不想离人骨肉以外,也是疼爱女儿,希望外孙子可以继承香火。其实若不是因为以后我须得上京做官,我是愿意入赘的。
    听到这里,陈大人说话了:官员少有入赘,赘婿在官场上通常举步维艰,孟大人此言休要再提。要本官来说,孟大人立个字据存于李氏宗族,以后不管姓李姓孟,有孟大人教养,对孩子也是好的。
    县官这下都发话了,所以即使族老们对于未来的孩子这种虚空大饼有些不太信任,但碍于陈大人对孟钰的称呼提醒了他们,孟钰现在已经不只是李夫子的学生了。
    可谁知李恬以后能不能生两个儿子呢?人群后面一个声音响起,抬眼望去,一个穿着粗布的农妇拉着一个看上去一脸憨厚的老汉上前。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李慎的亲娘。
    娘,您怎么来了?李慎往前将李大娘扶到跟前。
    老四媳妇跟李恬都能来,这事关我儿子孙子,我怎么就不能来?李大娘一边走一边说:老四媳妇一向就娇气,这些年也只生了一个女娃,谁知道这李恬是不是随了娘?我这些年给老李家生了五个兄弟,三个姐妹,慎儿媳妇也生了两个儿子。我们一家都是多子多福的种,这孟相公一开口就是未来次子。这不是我老婆子刁钻刻薄不近人情。我就想着,以后要是李恬没有次子,那老四以后岂不是一样没有香火?
    傅夏南听了以后暗哂。五个儿子三个女儿,怪不得想把李慎过继出去。李慎是长子,按说过继都不会挑长子的。可他们家人多口杂的,按照李大娘的想法,不就得让最疼爱的长子出去过好日子吗?
    那李大娘这次来是有什么想法吗?傅夏南问。
    要我说,老四的香火是最重要的,如果孟相公不想要我家慎儿给你当便宜大舅子,那也行,那就把二娃给带走。二娃可是正宗李家的子弟。给老四当亲孙子都是现成的。
    二娃就是李慎家的二儿子。傅夏南跟县官老爷都不赞成李慎过继,李大娘自也不敢硬顶,不过来这一遭,无论如何也要捞点油水。二娃过继给官老爷,未来能得的可比现在过继还要多。
    李大娘还说:孟相公如果不想还没成亲就养娃,那二娃继续留在村里也使得,要不就把老四的东西分给二娃,要不就随意给点生活使费,二娃跟着亲生父母孟相公也不用担心他过得不好。
    傅夏南点点头说:李大娘说的也是一个法子,但恩师虽然生病,人却还活着的。我今日才回,刚见过恩师,看恩师脸色,过两日就没事了的。这过继不过继,不是我一人说了算,还是得看恩师的意思。我只是代为传达恩师的心愿罢了。
    说到这里,大家才有些尴尬的回过神来。对啊,怎么都说得像是李夫子已经死了一样。人家可还活得好好的。倘若以前宗族对李夫子还有那么一点底气,现在有了孟钰的官身,他不点头,那是没人敢乱塞儿孙给他的。
    慎堂兄这些日子一路里外照看,我当然也是感激的。傅夏南又说:慎堂嫂担忧恬儿以后不会做家务,将这段日子烧菜洗衣打扫内务都交给恬儿,还顺便把恬儿的丫头小环要走,着意教导小环未来如何成为官夫人的大丫头,我也是非常感激的??
    说到这里,李慎跟李大娘脸上变得很不自在了。李大嫂什么德性,同村的人大多有数。李恬从小就没吃过苦,这些日子竟然是这样过来的?这也怪不得孟相公不高兴了。
    甚至恩师人还活着,师娘都没发话,慎堂嫂就打算将恬儿嫁给镇上林家三公子。那也的确是为了恬儿着想,想给恬儿一场富贵。这些??我自然是非常感激的。一边说,一边阴森森的看着李慎。
    时下的想法,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受得了这种事情。傅夏南虽然认为如果孟钰真的死了,人家未婚的姑娘另找人嫁不算什么,可是这边的男人并不能接受。于是大家突然理解了傅夏南的怒气:这可是上赶着给官老爷戴绿帽啊!
    李慎着急的说:妹夫你别误会,那是林家看上了恬儿,我们没答应。那时候陈大回来,说你早就死了,还说你身上让山贼砍了好几刀,大雪天的没有活路,林家听了以后才想着相看恬儿!
    你也别怪为兄自私,我总是该为咱李家的姑娘想辙。你这要是真有什么万一,那恬儿可就是望门寡,接着要是叔叔他??恬儿一定得守孝,一边望门寡一边又守父孝,恬儿的名声得让人传成什么样?
    李慎又道:那还不如趁着叔叔身体还行,快点将恬儿嫁出去。虽然说有些对你不起,林三公子本身也不是那么好,但好歹恬儿以后一生富贵,生活安稳不是?况且林三公子其实就是天真了些,并没到流口水不认人的地步,他天真就不会嫌弃恬儿??我??你现在回来,真要怪我,我也认了。不过这婚事确实是还没定的!
    傅夏南点头,看来李慎到后来能把李夫人逼到一无所有,那也不纯粹是因为林家给当了靠山。看这话说得??人是聪明人,自己努力都能成功,偏要算计孤儿寡母,那只能说他人品不好。
    我理解慎堂兄你之前的考量,那大家现在也得理解我对恩师一片孝心。傅夏南说:恩师的想法,我无论如何是要帮忙做到的。不过慎堂兄一片心意我是领情的。林三公子今年要二十了,我记得慎堂兄有个妹妹,今年正好十八?恬儿是我未婚妻,跟林三公子是无缘了,不过翰林夫人的娘家姐姐,配林三公子也该是绰绰有余了。
    李恬的这位堂姐,就是李慎最小的妹妹,今年十八,名叫李玫,也正在议亲。他们家看上的应该是镇上另一户商家的独子。虽说没有林家那么有钱,但家里在镇上有三间铺子,生活还是非常好过的。
    在原本的轨迹里头,李玫出嫁时李恬已经是林少夫人,林少夫人的娘家姐姐,家境殷实,自然配得上镇上三间商铺的少东家。可惜这位少东家没多久就死了,死因据说不太光彩。李玫的婆家因此对李玫颇有愧疚,少东家死时并无儿女,婆家便给李玫分了房子跟许多钱财,让她自己生活,平常也多有帮扶。自己家则是过继了个幼儿重新培养。后来穿越者林晨有个寡妇当固定的情人,这位寡妇就是李玫。
    按理说,李玫自己跟李恬的丈夫有了首尾,李玫的兄嫂又占了李恬的家产,她即使不喜欢李恬,也不该为难。可是李恬被关在李家时,受到过最大的恶意,就还真是来自于这位远房堂姐。所以傅夏南如今对于李玫也毫无愧疚,反正迟早的事情,当正妻不比当情人好吗?
    一旁的陈大人听到这里,完全能懂傅夏南找他是干什么的,面上不好说,可人家摆明是来找麻烦的啊。不过之前沈家的赵二就来打过招呼,现在既为同僚,小事上卖人情完全没问题。于是陈大人说:倘若如此,本官也愿给两家保个媒。
    县令保媒,对村里人来说牌面可是非常大了。李大娘这时便也顾不上什么过继的事情了。
    这可不行!李大娘说:玫儿那已经有在相看的人家了??
    反正又没说定,一家有女百家求也是正常。陈大人说:况且林家三公子只是天真了些,李姑娘出身农村,天真点也不嫌弃李姑娘啊。
    李大娘听到这里有些着急,林三公子那的确是个傻子,哪家姑娘能愿意啊?嫁给个傻子这辈子就毁了!
    老头子!李大娘说:你倒是说说话!玫儿怎么能??
    这时候,在一旁的族长说话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族长!这是李大娘跟李慎。
    我相信你们给恬儿看的人家,一定是很好的,现在有陈大人保媒,里子面子都有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族长面露不悦地说:我作主,只要林家愿意,李玫就许给他家,你让林家尽早来提亲。
    族长当然也知道傅夏南在干什么。李慎那俩口子大概什么样族长也是门儿清。当初只是想着李慎那一大家子,人多钱少,眼看都要过不下去了,这才把过继的人选给了李慎,毕竟是要在李夫子过身之后当顶梁柱的人,年纪太大太小都不适合。
    况且一个死了丈夫的外人,一个要嫁出去的女儿,族长就算知道她们要受委屈也不放在心上。寡居之人,有人负责养老送终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外嫁女儿,难道还要惦记娘家家产?在族长来看,他就是给李夫子过继一个壮劳力,给他捧斗扶灵,还护着他的遗孀不受外人欺凌,只要行为不出格都没什么关系。本来就不是亲娘,不要虐待那就是人李慎心肠好。
    可是现在孟钰回来了,还带着对恩师一家的愧咎来的。
    李家族长当然可以让孟钰不要管这些事情。可是现在李夫子并没有死,陈大人也站在他那边,民向来不与官斗,倘若孟钰今日没有把怨气发泄出来,一个官员,想给李家村找麻烦太容易了。当初他们就没有问过李夫子一家的想法,现在为了李家族人,自然也不需要问李慎跟李玫的想法。
    傅夏南笑道:还是族长体恤,想必堂姐知道后,一定会非常高兴,未来等着她的就是肉眼可见的好日子,一世平安富贵,还能拉拔娘家??这也算是我对慎堂哥这段日子的谢礼了。
    李大娘听了以后,还要说点什么,李慎却不由分说的协同自家亲爹把她拉走了。他一向识时务,当初他们就是仗着李夫人跟李恬无法反抗,现在情况倒过来了,他们也无法反抗陈大人跟孟大人。
    第四章 秀才(84)
    李大娘一家子回到自己家以后,肉眼可见的面色漆黑。其实对李慎来说,如果钱财能拿在自己手上才是最好的。如果还得要靠外嫁的姐妹接济,那不确定性太多了。而且本来林家看上的是秀才之女李恬。现在换成李枚如果林家不肯付钱呢?
    本来李慎还以为孟钰会揪着赵二来报过信的事情说话,没想到人家根本不跟他掰扯,直接把他们一家的后路都断了果然这些读书人、官老爷就是心脏,一点也不能得罪
    事已至此,反正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李慎现在只能考虑林家愿意出多少彩礼。没了李夫子的大笔资产,林家那边很有可能是一次性的买卖,无论如何得慎重考虑。
    且不说李慎一家是多么惶然,傅夏南把事情解决以后,心情大好,李夫人跟李恬面色也明显的放松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傅夏南便忙着走亲访友,上上下下打点着各种关系。七品翰林在官场中人不算什么,但已经跟平民有了明显的差距。投献土地的、送女做妾的、赠送金银的各种各样想要跟这位年轻有为的官老爷攀关系的人都上门了。
    与此同时,李夫子的病情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他本来就是因为一生心血付诸流水而一病不起,现在孟钰回乡,眼看着就要跟女儿完婚,更甚者还答应过继次子,他心中毫无挂念,身体自然也就一日好过一日。
    随着李夫子一家和乐融融的近况,李玫仓促出嫁也成了镇上最新的话题。
    才没多久呢,之前林夫人放话说他们家的傻儿子要娶秀才之女,结果现在却成了秀才侄女。差一个字那可是差很多,虽说有县令保媒,但是将两家变故看在眼中的那些人,都心里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家可能也是因为早早得罪了孟钰,便不敢再拂逆县令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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