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念头于黑暗中滋生,却戎的眼睛猛地变为黑底血红色,像地狱里灼灼燃烧的彼岸花。
    在内心剧烈的挣扎中,他的手指覆着上尖利的虫铠,朝自己右手臂狠狠划出四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疼痛与血腥味让却戎的脑袋稍有清醒,他立刻跳下折叠梯,捂着一路滴血的胳膊赶回房间,又套上一层口罩,再去他唯一带来的那只背包底层翻找以为一辈子用不着的高级隔断贴,迅速贴到后颈上。这还是毕业那年兰德尔上将送给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早过期了。
    劫后余生的叹息如飘渺的烟雾一般,消散无人可知的角落里……
    撕去抑制贴,解雁行的呼吸终于顺畅起来,一片模糊的眼前也终于有了清晰的图案。但这么做的后果也非常明显。还没等他在沙发上攒好动弹的力量,粗鲁的敲门声就砸得他一个激灵。陌生的雌虫声音在门外响起——
    “雄子,开门,开门!我来帮你了……”
    解雁行皱着眉艰难抬头,只听门外的声音很快变成两个,三个,无数个……他们有些在祈求,在好言诱惑,有些则是暴躁疯狂的吼叫,甚至有几只在门外打了起来。
    窗外也有只雌虫在楼底急躁地叫嚷:“你在哪!雄子!快告诉我,我这就来找你!”
    一声又一声嘈杂尽是恶意的叫嚷令人作呕,特殊的星气更是从缝隙中弥漫开来,隐约可以听到一些恶心的声音。解雁行的呼吸缓慢而粗重,胸口大肆起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短暂的逃避现实过后,他深呼吸两口气,缓缓在外套里摸索起了新的抑制贴。
    腺体的疼痛依旧没有减缓,肩胛骨又麻又痒,磨蹭到了又是一阵难耐的酸痛。解雁行掌心里都是汗,撕了半天抑制贴的包装袋也没撕开,他正想用牙去咬,可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一只炙热干燥的手掌覆住了他的手背,烫得他身体一颤……
    解雁行倏然睁开眼,看到却戎半边身体都俯在他正上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天色暗沉,却戎又戴着双层口罩无法看清表情,只有一双异色的眼眸露在外面,淡垂着,眼底暗潮涌动,手上没有任何松开他的打算。
    一瞬间,解雁行的目光变得冰冷又极具侵略性,雄虫素陡然化为重压,仿佛悬在头顶的铡刃,下一秒就会将胆敢对他不敬者斩成两段。原本还半启着呼出灼热吐息的嘴唇也陡然抿直,没有一丝温度地警告道:“却戎。”
    似乎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解雁行如此敌对而凶狠的模样,却戎微微有些惊讶,又控制不住地吞咽,喉结上下滚动。
    肃杀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周围安静得仿佛被冻结。解雁行向来是温和而包容的,但时至今日却戎才发现,他也有冷漠而狠戾的一面,当触及他底线的时候,他绝不会因念旧情而优柔寡断。
    一直到却戎移开覆在解雁行手背上的手,轻轻地带着询问意味抽了抽被他攥紧的抑制贴,这个示好的动作才悄然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僵持。
    “……”解雁行松开手,半眯着眼看却戎为他撕开抑制贴包装,又利落地撕掉背面离型纸,终于缓缓松了口气,阖上眼睛叹息道:“却戎……”
    “自己贴还是我来?”却戎声音如常,对比着哐哐被乱砸的房门和外面的怪吼怪叫,显得格外令人有安全感。
    “你来,却戎,我手软没力气。”解雁行半睁着眼,黑密的睫毛垂下,脸侧还有疼出来的汗珠。却戎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衣领,尽量不触及他的肌肤。赤红鲜艳的虫纹像是有生命力一般,随着解雁行的呼吸一点点地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皮肤上活过来。却戎眨了下干涩的眼眸,无奈道:“你是在考验我的定力……”
    “却戎……”解雁行勾起一个虚弱的笑。
    “别在这种情况下这样一直叫我名字。”
    “却戎……”
    “都说了别叫——”
    “你膈着我了。”
    “……”
    良久的沉默之后,雌虫一把将抑制贴拍了上去。
    第16章
    却戎并没有用力,但解雁行喉咙口本就灼热堵塞,好像噎着什么东西,他这一拍,顿时解雁行的食管里一阵翻涌,猛地翻过身来,往地上呕了一口淡绿色的透明液体。
    ……胃酸?胆汁?
    落地的瞬间,强烈的腐蚀滋啦声在耳边响起,刺鼻的气息顺着翻腾的白色水汽弥漫开来,解雁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吐出的液体就这么侵蚀了大半的地砖,留下一个黑漆漆散发焦味的小坑。
    解雁行:“……”
    却戎:“……”
    “这是……”解雁行刚想问这是什么,没成想一张嘴又是一口“毒液”吐出,吓得却戎直接半身虫铠化。溅到手臂上的几滴绿液并没有对虫铠进行腐蚀,而是渗入了肌理,麻痹神经,让却戎瞬间失去右手的知觉。
    “……”
    “……”
    却戎忽然就想到下午他喝了解雁行喝过的果汁,结果嘴麻了好久……原来那时候就已经有了征兆。
    两人震惊地相互对视,直到却戎右手的五根手指挨个僵硬地动了动,解雁行才松了口气,默默闭上嘴,躺回原地怀疑人生地看着天花板。
    却戎隔着他三米远,痛定思痛一分钟,终于下定决心打开终端拨通了一个久未联系的号码——
    语音邀请不过数秒就被接通,解雁行不知道却戎打给谁的,但听见了他规规矩矩地朝对方喊了一声:“师主。”
    ……施主?
    语音那头是个成熟的声音,背景很安静,“叫老师。你那边应该很晚了吧,有什么事?”
    不等却戎回复,那边又问:“不是听说兰德尔派你去给一只雄虫当警卫了么?他真是疯了让你去伺候雄虫,你不把雄虫一爪子杀了就谢天谢地……怎么,给我打语音是干不下去了,让我帮你说说情?”
    “……艾达老师。”却戎为难地看一眼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解雁行,“他身体上出现了一些问题,我又太清楚雄虫的这些方面……而我能咨询的、有经验的雄虫,就只有您。”
    “谁身体出问题了?”
    “就是……需要我保护的那只雄虫,他叫解雁行。”
    艾达饶有兴趣地说:“身体出现问题去医院啊。”
    “……暂时去不了医院,您是医学教授,肯定也懂的。”却戎怕艾达再思维发散绕绕弯子把解雁行给绕没气了,赶紧把雄虫的情况阐述一遍,闷热喘不过气,雄虫素紊乱,吐腐蚀液云云。
    “头疼,腺体疼,喉咙疼,后背也疼。”解雁行在一旁补充道。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会,不确定地问:“刚才出声的,就是那只雄虫?”
    却戎立刻回答:“对的。”
    “他几岁?”
    “……”却戎看向解雁行,后者有气无力地回道:“22。”
    艾达又是冗长的沉默,突然嘶了一声,疑惑道:“奇怪,他这完全是高等雄虫觉醒的不适反应,可初觉醒…不都和性发育一起,出现在一些十三四岁的幼年雄虫身上吗?而且你说他还一直有雄虫素紊乱症状,怎么看都是初觉醒症状……居然有虫二十二岁才觉醒?”
    “高等雄虫?”
    “废话,你不是说他的虫毒能把地板都吐穿了,把你手臂都吐麻了,这还称不上高等?”
    “可……”
    “帮他揉揉腰,让他先把淤积的毒素都吐空,大量吐毒液是腺体发育成熟的表现,第一次一定要排干净,不然对身体不好。今后让他自己没事多练练如何控制虫毒,这是雄虫的本能,不需要多教。”艾达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右手压在一叠工作文件上,指尖转着笔,“你说他还贴着抑制贴?身体不舒服的话尽量别贴。”
    “这……”却戎扯了扯衣摆,虽然老师看不见,但总归硬邦邦地杵在那里不太雅观,“恐怕不行。”
    艾达身为专门研究雄虫素的医学教授,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笑着说:“也行,那就让他多忍忍。忍过这段最强烈的不适期,明天保准精神焕发,生龙活虎……还有,后背疼是长翅膀了,这就需要你待会教教他怎么展翅、收翅,然后之后两三周每天帮他捏捏翅膀,十分钟就行,不然他还得疼,而且是又酸又疼。记得轻点捏,雄虫翅膀不像你们雌虫的骨翅,特别是他这种新长出来的,最是娇嫩。”
    “他有雄虫翅?”却戎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
    “不一定能飞,那得是高等雄虫里的百里挑一,就像你的虫化完全体也是高等雌虫里的百里挑一样。”艾达说。“想尝试能不能飞也别在最近,等翅膀不疼了,长结实了再试。”
    “对了,觉醒后的一周他大概时常会感到胸闷气短,正常现象,房间内尽量多通风,特别不适的时候取下抑制贴透透气,一周后应该就能稳定控制雄虫素了。”
    艾达又转了圈笔,想想似乎没什么好补充的了:“……就这些吧,我继续工作了,有什么问题再联系。”
    说罢,他就像刚接听时那般,不等却戎回音就挂断了通话。
    “……”解雁行自然也听到了却戎和他老师的这段的对话,一开始他还在思考高等雄虫的问题,但等到后来,他的注意力全被雄虫翅吸引了过去。
    在刚来到虫星世界的时候,他就被认真仔细地科普过虫族这一种族的相关知识,其中就包括雌虫和雄虫的翅膀。
    简单来说,一个不常见,一个极为罕见。
    一个纯粹好看,有小部分强悍的雌虫能演化为盾用;一个更是纯粹的漂亮摆件……极小部分能飞。
    飞行,人类千百年来的梦想与执念。解雁行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体内能生出一对翅膀。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今晚遭的罪都值了。
    却戎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移到墙边开了灯,调高空调温度,然后走到客厅窗户边上,恶狠狠地一一瞪视隔壁楼五六个偷窥的望远镜,一把拉上了窗帘。
    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门外的鬼哭狼嚎依旧没有停歇,处于发情中的雌虫们就是毫无智力的下半身动物,脑子里只有雄虫。却戎被吵得烦不胜烦,想出去把他们都揍一顿,但他现在……说实话,也被解雁行的雄虫素勾得丑态百出。
    犹豫中,他沉默地飘到了沙发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上面的虫。
    因为骤然明亮的环境,解雁行用胳膊挡住了眼睛,但心情极佳,静静地等待着雌虫的声音和服务,可却戎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站在他旁边,长时间保持缄默,也不动,连呼吸都微不可闻,仿佛一座高大俊朗的雕塑。
    解雁行疑惑地移开胳膊,睁眼就发现却戎似乎在发呆。
    “却戎。”他轻唤一声,“想什么呢?”
    “啊。”却戎怔了一下,指指犹在吵闹的门外说,“我在想怎么出去把齐诺带上来,揉腰这种事……还是让他来比较合适。”
    解雁行笑了起来:“光明正大占单身雄虫便宜的机会,真的不要吗?”
    他知道却戎在踟蹰什么,但目前这种情况,把齐诺叫上来显然不太现实,先不说齐诺本虫有没有醒酒,关键在于他现在根本离不开却戎,若是雌虫独自下楼,指不定哪一秒就能有陌生雌虫破门而入,总不能让却戎背着他跑下楼吧?
    所以解雁行开了个自认无伤大雅的玩笑,把却戎犹豫的关键点挑明,堂堂正正摆在台面上,反而能缓和过于亲昵暧昧的氛围。
    并且说实话,解雁行至今都分不太清雄雌,22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分辨事物依旧主要依赖眼睛,街上走过去一排虫,在他眼里都是男、男、男。
    却戎在他心目中也下意识标注了一个同性,还是钢筋铁骨纯爷们,感天动地雇佣情,所以解雁行这个玩笑开得十分顺嘴且自然。可却戎一只土生土长的雌虫却不这么想,解雁行的话音刚落,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像一只徘徊在阴影处的猛兽,虎视眈眈地窥探着猎物。
    我似乎说错了话,解雁行这样想着,立刻补救:“当然最好还是能让齐诺来……”
    “哼……”一声冷嗤中,却戎终于动了,他抬手把解雁行从仰躺推成侧卧,等雄虫调整好自己一双大长腿的摆放位置,又掀开对方上衣的衣摆,露出底下平坦色浅的腰腹,“你说得对,这么大好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放弃。”
    不若却戎的身体健朗肌肉饱满匀称,解雁行因为体质羸弱常年运动少的原因,腰腹较为单薄,但没有一丝赘肉,而且因为他人高身体欣长的缘故,也就异常的显瘦,胯骨尤为凸出,让人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多喂点把他养胖。
    由于侧躺在沙发上的姿势,解雁行腰侧自然凹下去一段弧线,却戎掌心最先覆盖的也正是这条流畅的曲线。
    第17章
    雌虫的体内好似永远燃烧着一团火,令他的体温高于常人的灼热。热度经由手掌传递,在触碰肌肤的一瞬间便烫得解雁行身体一颤,他忍不住小幅度蜷缩了下身体,但没有继续闪躲,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却戎侧坐在解雁行背后,注视着他微微绷紧的下颚,还有一小段流畅的背肌,单手掐住腰侧,拇指找准腺体的方位用力按压下去,再绕着圈揉捏。
    在这片尴尬的空气中,解雁行总算想起了远在楼下的齐诺,艰难发问:“齐诺一只虫,喝醉了独自在车里,真的没问题吗?”
    “你担心什么?”
    “万一有虫子贪图美色,将他零辱……”
    却戎十分费解地问:“什么雄虫大半夜的出来做慈善?特别他还是一只已婚的亚雌……你不如担心你的车被刮擦了,可能性还要大些。”
    “……”差点忘了,虫族世界里雄虫上大街随便强健一名雌虫,先不说能不能成功,这种行为的性质就约等于撒钱,几乎不可能发生。而让雌虫强健另一名雌虫,就等于逼零为一,惨绝虫寰。
    解雁行被按摩得又痒又疼,像个面团一样被却戎翻来覆去地揉,他想让却戎轻一点,但是下一秒就喉咙一痒,又吐出一滩毒液,渗穿另一块地板的同时还把沙发也腐蚀了半个角。
    “……损坏这么严重,退房的时候得赔钱了吧?”解雁行半个脑袋垂在沙发外面,注意力总是这么清奇。
    “你可以反过来告房东房屋家具劣质,雄保会绝对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透过两层口罩,却戎声音显得闷闷的,但听得出来十分平静坚定,心如止水,丝毫不被美色所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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