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紧盯着季三夫人。
    最开始接触这两位夫人,她就感知到了。
    季二夫人看着跋扈,实际上心眼有限,做事颇有些傻乎乎的,叫人觉得好笑,却不会厌恶至极。
    季三夫人看着亲切好说话,实际上处处埋坑,处处阴人,冷不防就容易着了她的道。
    这样的人,才是最恶心最可恶的。
    同理,这种人也最记仇,即使权衡了利弊她们不会现场复仇,但也会紧紧记在心底以图报复。
    乔连连紧盯着季三夫人,果不其然的在她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恨意。
    紧接着,季三夫人侧过头,对着大门口的位置眨了眨眼。
    像是……什么暗号。
    乔连连皱了皱眉,想再看清楚些,季三夫人已经抬起头,对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立马侧过头,看向了其他地方。
    正厅内寂静了片刻。
    长公主拍了拍手,不咸不淡的道,“看来季家的人也不是很欢迎本宫嘛,既然如此,本宫就带着两个孩子先行离去了,也不在这里碍季家人的眼了。”
    言罢,转身要走。
    季云舒看了乔连连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抬脚,想要跟着一起离开。
    虽然季云舒和长公主母子关系不太和睦,但跟季家比起来,至少长公主不做阴险之事,更叫人放心些。
    一旁的季二夫人长舒了口气,为这尊大佛能离去而感到开心。
    就连为难乔连连的事都不在乎了。
    倒是季三夫人,面色变了又变,连忙挡在了长公主跟前,“才来就走,大嫂是想让京城人戳季家脊梁骨吗?左右云舒也是季家的孩子,婚事不经由季家之手,也太不像话了些,不如大嫂就稍微停顿一下,跟我们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跟两个孩子操办婚事才对。”
    这话听着比之前动听了很多,起码没有高高在上的味道了。
    然而长公主毫不在意,“怎么,你还想拦本宫的路?不怕挨打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季三夫人的脸颊猛地一疼,又想起巴掌呼啸而来时的难堪。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想后退两步,放这个煞星离开。
    然而想到那人的叮嘱,想到自己的任务,她又硬着头皮站在了原地,“大嫂这话说的,你是大嫂,我是弟妹,大嫂要用巴掌教育弟妹,弟妹除了乖巧应着,也没有别的法子不是。”
    话里话外都在控诉长公主的霸道,和自己的弱小无助。
    “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长公主微微一笑,再次扬起了巴掌,“既然你想再被教育,那本宫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再次出手了。”
    说着,她臂膀用力,对准季三夫人的脸,迅猛的抽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着季三夫人的另半张脸也要被印上一个清晰地五指印,一个清朗的男声在门口急促的响起,“住手。”
    说来也奇怪,之前怼天怼地对空气,无所畏惧的长公主,这一刻就像是被凝滞了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乔连连一瞬间就嗅到了不对劲。
    她扭过头,正看到一个约莫四十来岁,形容略瘦,但不失清俊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有着和季云舒三分相似的眉眼,两分相似的身形,一份相似的风骨。
    不用揣测,就能确定,他就是季云舒的生身父亲,季家现任家主,季昌荣。
    “阿灵,你这些年脾气怎么愈发暴躁,动不动便扇人耳光,当年的你,可从来都不会这样。”季昌荣一走进来,谁也不看,只凝着双目,认真的看向长公主,“这么些年,你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也许是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责备,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锐利,长公主原本僵硬的脊梁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她动了动脖颈,似乎在酝酿什么,片刻后,缓缓道,“现在的你,不也和当初两幅面孔。”
    季昌荣噎了一下。
    好大会子,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一边对季三夫人使了个眼色,一边淡淡地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总提那些不开心的东西。”
    “你过去了,我可没过去。”长公主倏地扭头,目露精光,“季昌荣,你这些年过得舒服又满足,自然是能轻飘飘的将过去放下,可我不舒服,我不能放下,而你,也没资格叫我放下。”
    每一个寂静的夜晚,心头的伤口就会隐隐作痛,不会痛死,但会无法呼吸,会辗转难眠。
    长公主性子要强,怕自己变老,便会强迫自己睡去。
    心思难免在这强迫与疼痛中变得愈发狠戾绝情。
    连带着,对那始作俑者的恨意,更上一层。
    谁能轻易将过去放下?
    “阿灵。”季昌荣又叹了口气,声音愈发飘零,“今日我找你,不是同你讲这些的。”
    “当年仿佛还在眼前,结果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孩子都已经要成婚了,阿灵,你不愿意讲和,我便不同你讲和,只是云舒的婚事季家不能不管,他毕竟是季家的嫡子长孙,他的事,只能由季家操办。”
    长公主豁地抬头,似是想反驳。
    然而季昌荣又往前走了几步,清瘦的身子直逼她门面。
    熟悉的气味汹涌而来,带着过往的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长公主身子一软,竟是险些站不住。
    是了,她心底始终都哽着一口气,也刻骨铭心着那些过去。
    所以她放不下,也过不好,更是宁肯守活寡,也不愿意休夫。
    就像胸口堵着一口气,疏通不了,也释放不出。
    她把自己硬生生逼停在了过去。
    往常不见季昌荣也就罢了,今日骤然见到真人,过去汹涌流淌,要强如长公主也不由得呆住。
    眼看着她就要柔软,就要倒下,就要被欺压。
    乔连连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两步,单手撑在了长公主的身后。
    季家,无耻。
    竟然利用一个女人心底最柔软的存在,以此达成目的。
    别说长公主是乔连连未来的婆婆,就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乔连连也绝对不会坐视让季家得逞。
    “站好。”她靠在长公主身后,声音低冷犹如冰锥,“不想让人看不起你,就站直身体,深呼吸,冷静,不要落入他们的陷阱里!”
    第316章 乔连连护婆婆
    乔连连的声线清冷,淡然,如夏季炎热时注入的一剂清凉贴,轻而易举的抚平了长公主情绪的翻涌,让她勉强将自己的神智找了回来。
    “站好,冷静,深呼吸。”
    她按照乔连连所说,先将腰板恢复笔直,紧接着是昂起头路,虽然眼神还有些许迷惘,但表情已恢复从容。
    “阿灵。”季昌荣还在温柔似水的讲着话,“季家这些年已大不如前,我不求你这个当家主母帮衬着,只希望你不要阻拦我办云舒的婚事,可好?好歹我们也是有夫妻情分的,这件事情你应该不会阻拦的吧。”
    长公主内心翻涌,目光几乎凝成实质,直视季昌荣那场清俊的面容。
    其实这些年,她不愿意将养季云舒,多多少少是因为季云舒与季昌荣有那么几分的相似。
    她不愿意,确切地说,是不敢看到那张脸。
    今日要不是一时起了脾气进了季家,也许她还是和从前一样,见不到,就以为不想念,不惦记,这个人,和那些事。
    然而事实并非想象,当她真的见到人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没有以为的坚强。
    她可能还很在意他。
    也很在意过去的那段时光。
    当然,这些都是在他开口之前。
    当听到熟悉的人嘴里说出陌生的话时,长公主心底的思念几乎是一瞬间崩塌。
    她最开始嘲讽的没错,这个人和从前,真的不一样了。
    但她没有力气回击。
    无论他变得如何不堪,都始终在她的心间长久的驻足过。
    那些面对其他人时的泼辣和嚣张,面对着他,终究是说不出来。
    乔连连也看出来了。
    长公主能保持骄傲的姿态,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太爱太爱季昌荣,爱到即使心生愤懑,却依然说不出来那些嚣张跋扈打脸的话。
    所谓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这样吧。
    乔连连叹了口气,瞟了一眼还在那侃侃而谈的未来公爹,心底第一次生出了名为厌恶的情绪。
    之前她分析过,比起季二夫人,季三夫人这种阴险小人最恶心。
    现在她错了。
    比起季三夫人,季昌荣这种明知道别人爱自己,还要利用那些爱的人才最最最最恶心。
    恶心到,原本和长公主并不对付的她,也忍不住要出手了。
    “季大人。”既然长公主说不出来话,那乔连连就干脆张口,朗声打断了季昌荣的温声细语,“长公主可能有些许的不适,请问是否可以让民女扶着长公主坐下,再与季大人好生论事。”
    季昌荣的话就此被打断,他有些不愉,冷眼看向了乔连连。
    一个常年行走在官场的人,便是轻轻一睨都带着无限威势和压迫感,更别提他是含着几分故意。
    然而乔连连丝毫不畏惧,同样冷眼斜看了过去,比他还要冷漠,比他还要威势。
    季昌荣眉头挑了挑,差点叫一个小妇人给吓到。
    不过这也就算了,更过分的还在后头。
    季云舒感受到了自己老子的眼神,心生薄怒,立马就挡在了季昌荣和乔连连中间,顺便还怒瞪了一眼回去。
    紧接着是两位公主,一前一后的围在季云舒前后,把乔连连挡的严丝合缝不说,还一人赠了一双大白眼珠子,颇有几分:再瞪我娘就揍你的既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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