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纠缠下去对方简没有益处,二人争执小莱一字不落听得清楚,她情绪激动难以平复,身体本来就不好,在家好不容易养出的二两肉几天不见全掉光,比刚认识那会儿还瘦,两条胳膊麻杆似的细。
    哭得好伤心啊,别一口气上不来把自己憋死,那才叫冤呢。
    回家吧。小莱说。
    方简用力点头,泪止不住地流,哭得直打嗝,眼睛隔了层水雾一错不错盯着她,生怕她跑了。
    方纯坐在花坛边看着,点了根烟,博士叹口气,走上前,我帮你们把箱子拎上去。
    小莱说不用,博士手伸到一半,被她一拐肘捅在腰,用了好大的力,疼得他嘶一声。
    一楼摇着大蒲扇乘凉的邻居老头目睹全程,起身来帮忙,我给你们拎上去吧。
    小莱说谢谢大爷,又问方简能走吗,她两手牵着小莱衣角,忙不迭点头,一边吸鼻涕一边打嗝。
    小莱跟大爷一人拎一个箱子上楼,爷爷奶奶出去遛弯了,方简摸出钥匙开门,小莱请大爷进屋喝水,大爷摇摇头走了。
    博士和方纯跟上来,大门还敞着,方纯就站在门口,小莱在茶几上拿了个倒扣的玻璃杯,接水喝了一大口,端着杯子走过去关门,方纯说:辛苦你照顾一下她。
    小莱仰头朝她脸噗一喷,右手玻璃杯里的水很体贴照顾到博士那张英俊的脸,左手砰地砸上大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对待这种所谓上流社会文明人,越野蛮越粗暴效果越好。
    打不过骂不过,我恶心死你。
    这还不算完,五分钟后方纯下楼就会发现,她停在路边的帕拉梅拉挡风玻璃上给人泼了一碗红油汤,雨刮上还挂着两根红薯粉,一次性筷子和纸碗丢在车子引擎盖上,油汤和辣椒皮都给太阳烤干了。
    方简坐在沙发上抽抽搭搭,小莱重新给她接了杯水,看她一滴不剩喝下去,下巴一偏,去洗个澡吧。
    她满身的灰和汗,确实也该洗洗,自己回房间拿衣服,站在卫生间门口巴巴看着人,想叫她,又不敢。
    帮你出气是一回事,我俩的账还没算完。小莱顺手给自己剥个香蕉吃,今天莫名的好胃口。
    方简呜呜两声,眼泪流得更凶。
    小莱面无表情说:别哭了。
    方简抿紧嘴,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声长长的呜咽,小火车似的。
    小孩就是这样,跌倒没人看见的时候自己爬起来拍拍裤子,啥事没有。这种时候就要假装没看到,不能喊,不能哄,一哄就要哭,哭起来没完,不给点好处不会停。
    小莱才不管她,不能给她养成这种坏德行,一哭就服软?那还了得,没有家法了。
    见她真不来帮人家洗澡,方简嘟着嘴把门关上,手指头抠着门把手,又低头笑了。
    小莱从来就不是好脾气,气性特别大,这次真把她伤着了。可小莱还是关心她,这是小莱第三次救她了。
    小莱真好。
    洗完澡出来,方简却四处都找不到小莱,她走了,茶几上放了一碗香蕉酸奶,很不见外自己开冰箱进厨房给她做的。
    方简坐在客厅沙发上,含着眼泪吃完那碗香蕉酸奶,鼻涕快淌到碗里的时候满世界找纸巾,看见沙发上落了个红色塑料袋,里面尽是巴掌大的连环画。
    从她们分开就没再联系过,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回到奶奶家,夜里躺在床上捧着手机几次点开对话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现在好了。
    小莱总是那么贴心,什么事都替她考虑到了。
    方简给她发信息:你落东西了,你的书,落在了沙发上。
    小莱已经坐上回大学城的公交车,车上戴着耳机听歌,收到消息没急着回,晾她一晾。
    方简又说:我跟方纯说的那些话,不知道你听见多少,有机会,我想把我的事好好跟你说说,我不会再骗你了。
    那边过了很久才回复:开学了,没空。
    眉眼扬起笑意,她深深吸气,吐出心中多日郁结:那我把书给你送来。
    小莱回:随便你。
    方简单方面约定周六上午见面,给自己留出几天时间养养精气神。
    洪流汹涌,惊心动魄,然唯有细水长流,方能生生不息。大悲大怒之后,她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这种平静与往日对全世界都索然无味的败兴不同,是植物在春来前,在泥土和腐叶下暗暗积蓄力量。
    晚上爷爷奶奶回来,从楼下邻居那听说方纯跟方简打架的事,气得火冒三丈,马上给方正打电话,要把他臭骂一顿。
    方正坐在酒楼包房里,请未来亲家公吃饭呢,饭桌上商量方纯和检察官的婚期,方纯直接摊牌了,说分手,她已经跟别人结婚了,对方同样很优秀,是小她几岁的海归博士。
    继奶奶替方简跟父母断绝关系后又一个重磅炸弹。
    老太太电话拨过去,还开没骂,听到那边闹哄哄,方纯的声音尤其的高和亮,老太太问怎么回事,方正简单说了事情经过,老太太问:在哪里?
    方正说了地址,妈,你来劝劝她,简简呢,把她也叫来,方纯现在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作对了!
    奶奶冷笑一声,现在知道叫你妈,叫你闺女了?
    方正拍着大腿喊了一声妈,这都什么时候了!
    奶奶挂了电话,招呼上老头和方简,走,穿衣服换鞋子,看热闹去。
    方简跪在沙发上给爷爷捏肩膀呢,问什么事,奶奶眼里精光四射,方纯!要跟那谁,那周家的谁
    方简说:周意南。
    对对对,周意南,两个人都订婚好几年了,现在她说翻脸就翻脸啊!那周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啊,人家是当官的!你爸爸跟姓周的他爸是战友,你爸现在做生意,还得指着人家帮忙呢,啊呀呀,有大热闹看了!
    老小三口换上鞋子出门打车,爷爷奶奶坐在后座,奶奶倾身拉着方简胳膊说:方纯白天不是欺负你,现在奶奶带你去看她的热闹,看她跟你爸干仗,两个人都是倔种,看谁更胜一筹。
    方简懵懂点头,眼睛睁得老大,感觉好刺激啊!
    方纯的狠毒白天已经见识到了,方纯对上方正,这得是场怎样的大戏啊,还有周意南当官的那一家。
    方简激动得手抖,裤兜里摸出手机给小莱发消息。
    奶奶说,我姐要跟我爸干起来了,你要不要来看啊,保证精彩,百分百不会让你失望。
    那边这次回复得很快,只回了个问号,方简很痛快给她转了打车钱过去,编辑对话框:快来嘛,我请你看,真的,上次我妈打了你,你来
    到这里卡住,不知该用什么措辞,爷爷奶奶在后面说话,奶奶不知说了句什么,爷爷哼一声,说:欺负我简简的都不是好人,狗咬狗。
    方简编辑:看他们狗咬狗。
    紧接着发了酒楼地址和包房号。
    才晚上七点不到,天都没黑,那边思考几秒,发了个OK的表情。
    方简美滋滋,看完热闹,小莱再回去就晚了,只能在家跟她睡,嘿嘿,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她明天上课。
    方简又抓紧问了一句,那边说不耽误,有自己的安排,转账也收了。方简放心了,小莱一定来。
    到地方,方简跟着爷爷奶奶随侍者上楼,高档中式酒楼,装得跟电视剧里的青楼似的,名字也像青楼,叫什么兰桂苑,两侧楼梯中间平台的珠帘后面还有人弹琵琶。
    方纯订婚那年方简跟着来过一次,记得这里的东坡肉特别好吃。
    刚进包房门,就听见周爸爸喊了一声。
    感情岂是儿戏!
    爷爷奶奶绕过屏风,方简不过去,躲在屏风后面,叫住引路的服务生,点了两盅东坡肉,一份扬州炒饭,一份腌笃鲜,都是酒楼的招牌菜。
    反正都是方正掏钱,不吃白不吃。吃还不算,给爷爷奶奶也打包一份。
    等菜期间,方简坐在雕花屏风后面的小桌边,从屏风空隙里瞧见方纯站在圆桌正中间,穿一件黑色泡泡袖短裙,领口低得丧尽天良,襟前两条系带,还是镂空的,半隐半显,其间雪肤刺目。
    裙子是包臀款,下摆带荷叶边,卷了个一次性大波浪,钥匙扣一样的大耳环,钻石项链,当然最显眼还是她左手无名指的超大克拉戒。
    撇开个人恩怨不说,今天的方纯真是美得要死,上午还被小莱喷水,晚上摇身一变成个女妖精。
    方简从来没见她这么穿过,她一向是成熟内敛的女强人穿衣风格,周家从政,也是比较传统保守的,方纯这么穿,挑衅意味十足,是要公开跟他们叫板了。
    爷爷奶奶被请过去,周意南还没到场,两家的父母只盼着爷爷奶奶能说服方纯,在男主角登场前改变主意。
    周爸爸和周妈妈都戴眼镜,儒雅斯文,这时候齐身站起,把爷爷奶奶扶过去,跟着小辈喊,爷爷奶奶,劝劝她吧,两个人多少年的关系了,怎么能说散就散。
    爷爷不管事,往墙边沙发上一坐,也没人找他麻烦。奶奶是来看热闹的,现在一帮小辈把她架得高高,真是难为死她老人家了,要方简不听话还能劝劝,可这是方纯啊,她老太婆劝得着吗?
    我怎么劝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不要为难我了。
    周妈妈说劝劝吧劝劝吧,奶奶说劝不了呀,她是三十五,不是五岁,也不是十五岁呀,孩子大了都要自己拿主意的。
    周妈妈直抹眼泪,那我们家周意南怎么办啊,那小子从来是迷她迷得要死的呀!
    奶奶反过来安慰她,人生嘛,总是要经历一点挫折的。
    周爸爸谴责方正,做人怎么能这么不讲信用,婚姻岂是儿戏。
    方纯冷笑,还没结婚,怎么就不能反悔?结婚了也能离,哪条法律法规不准我反悔?
    方正让她闭嘴,方纯不屑哼了一声。她还没发力呢,等她的旧好和新欢。
    正戏马上开始了,方简摸出手机看时间,刚想问小莱到哪儿了,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回头,小莱一双大眼睛正好奇地隔着屏风往里瞅。
    你来啦!方简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拉她到身边坐下。小莱探头探脑,都是谁呀?
    方简一一为她介绍,小莱差点没把方纯认出来,她真是大变样,蛮好看,我觉得这个造型比较适合她,蛇蝎心肠的蛇蝎美人。
    方简说:她是故意这么穿的,我爸要被气死啦!
    两位男主还没到场,方简点的菜到了,侍者布在屏风外的小桌上,方简招呼小莱,吃饭吃饭,边吃边看。
    小莱不跟她客气,我正好也没吃饭。
    东坡肉香糯不腻,味醇汁浓,腌笃鲜以嫩笋、猪肉、腊肉、火腿、百叶结、莴笋等小火慢煨,咸鲜可口,配着炒饭吃,滋味真是绝了。
    小莱没下过这么好的馆子,惊喜睁圆眼睛,太好吃啦!方简轻轻摸一下她的头,小莱低声含糊:你也快吃!
    小桌侧对着包房大门,门半敞,女孩们端着碗大口刨饭的时候,两个男人分别从走廊两侧而来,脚步匆忙,险些撞在一处。
    小莱咬着肉,胳膊肘捅方简,方简抬头,门口两个男人一样的衬衫西裤皮鞋,个高腿长,配得上方纯的男人外貌条件都不差。
    博士她们已经见过,年轻、英俊、温和。检察官方简许久不见,面对情敌,他眼神锐利,锋芒毕现,气势逼人。
    她们放下碗,用眼神打暗号。
    要打起来。
    不至于。
    真刺激。
    没白来吧。
    好期待。
    奶奶发现了他们,高喊:来了来了,都来了,看看他们怎么说。
    博士侧身抢先入内,竟然还冲着她们笑了一下,一点不介意白天被小莱泼水的事。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他大人大量不跟小朋友们计较。
    小莱说:我赌博士赢。
    周意南看向方简,他跟方纯好了七八年,每次过年都给方简包两个巴掌那么厚的红包,方简握拳,周哥,我挺你。
    等人走了,方简才小声改口,我觉得他没戏了。
    博士一上来就放大招,两个红本本放在圆桌上,方纯落座,掏出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根,手肘撑在桌面,博士弯腰给她点火,她深吸一口,眼神轻蔑散漫,似笑非笑说:都看到了吧,我们已经结婚了。
    方正抢过去翻开看,红本本上方纯明艳美丽,眼角眉梢都是爱与幸福,与她头挨头,肩挨肩的那个男人,现在就站在她身边。
    混账!方正抬手撕个稀巴烂,周意南捡起来粗略一拼,手都在抖,这是真的。
    方纯叼着烟吞云吐雾,为什么要骂人呢,都是文明人,坐下来,好好吃顿饭,聊一聊,话说开,不就行了。还有啊,爸爸,你撕掉也是没有用的,我一人一户,一张结婚证而已,我抽空去补来不就行了。
    你竟然还学会了抽烟?!谷映兰不可置信。
    方纯下巴快翘到天上去,很瞧不起她的样子,才发现呐。
    这是摊牌了,不装了,彻底撕破脸了。
    方正发现,还真没什么可以威胁她的,公司是她自己的,外面两套房,房买了没多久户口也迁出去了。
    方简的段位跟方纯比,真是太低了,她早已万事俱备。
    过度倾斜的爱与资源把她养得又肥又壮,毛厚了,翅膀硬了,才发现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好像知道方正心里在想什么,方纯说:没有奶奶疼,没有爷爷护,我当然要早做打算,是吧?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爷爷奶奶早就退出战场了,静静坐在沙发上,看方正如何拼凑他这个四分五裂的家。
    周意南一直死死盯着她,周爸爸为儿子感到不公,手心拍手背,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说出来,事情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何必闹成这个样子呢?你对我家意南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散就散,你有没有心呐?!
    方纯说:我根本不喜欢周意南,为什么答应和他在一起,你们心里应该都有数。至于为什么突然反悔,你们可以跟我爸爸打听打听,我们家出了什么事。我妹妹方简你们知道吧,她有精神病,躁郁症,好几年了,都是家里逼出来的,从学校退学,钢琴也弹不了,人生真是一片灰暗呐,前几天还服药自杀了,医院里昏迷了三天。我也不能落伍呀,我要紧跟时事,我也要断绝关系。
    小莱和方简对视一眼,继续看,方纯笑起来,如毒蛇吐信,如果我不断绝关系,就好像是我和我父母一起把她逼成这个样子,可明明我也是受害者啊,我也是从小被逼着做不喜欢的事,和不喜欢的人订婚,接吻,上床。三十五年,我活得好压抑啊,谁懂我啊?叔叔阿姨,爸爸妈妈,我真的好压抑,你们可以理解我吗?我每天装成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我真的受够了。
    我是谁,方总耶!我为什么要学做饭伺候你们一家老小啊,你们家也不穷吧,连个阿姨也请不起呀?请不起的话,我也可以出钱的呀,我的手膜和美甲都超贵的好不好?我在家也是大小姐什么事都不用做的,我妹妹二十几岁还不会煮鸡蛋呢,我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好难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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