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很热,塑胶跑道被太阳晒出来一种刺鼻的味道。
    他是最后一棒,接力棒握在手里面有些打滑。
    腿就像断了一样的疼,每一次膝盖弯曲都会打乱云集的呼吸。
    但是他还是竭尽全力地跑完了,并且把名次从第四名追到了第二名。
    等他从跑道上下来,满嘴都是剧烈运动后的血腥味。
    他着急地到看台上找他爸。
    可是云世初已经走了。
    只是通过老师给他留了一句话:“晚上自己走回家,想想为什么明明能坚持还想放弃。”
    放学的时候正好是最热的黄昏。
    小云集被夕阳照得睁不开眼,拖着沉甸甸的影子一路往家的方向走。
    膝盖疼得他想哭,但是他还是倔强地一步步往前走。
    在路上他又摔倒了两次,到家的时候,膝盖几乎已经是血肉模糊的。
    但他没再跟任何人说疼。
    晚上他洗过澡,伤口也被家庭医生处理过。
    小云集捂在薄被里偷偷哭。
    他一边哭一边很小声地跟自己说:“明天就不疼了,明天早上就不疼了。”
    撑一撑就过去了。
    云集大部分都是这么坚信的。
    “明天就不疼了……”云集蜷在沙发的一角里,低声呓语。
    他的眼角有些濡湿,受伤的腿不自然地曲着。
    隐约间他感觉到腿上裹上一阵很轻柔的暖意,不由稍微放松了一些。
    “不疼了不疼了,马上不疼了。”丛烈一手捋着云集的小腿给他缓解疼痛,一手点开梁超发来的消息。
    车到楼下了。
    他极小心地把云集从沙发上抄抱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昏沉,这次云集没反抗。
    梁超看着丛烈抱着云集大步跑过来,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赶紧把车门拉开。
    “怎么你只是去他家一趟,也能把他气成这样啊?”他实在没忍住,说完就开始担心自己失业在即。
    丛烈却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低声说:“他腿碰了一下,现在好像疼得特别厉害,赶紧去医院。”
    开了很久丛烈都没说第二句话,车上也就没人敢说话。
    只有中间云集喊了一次疼,丛烈一边轻声道歉一边帮他把腿舒开了。
    梁超从后视镜里看了好几次丛烈,就跟活见鬼了一样,但又什么都不敢问。
    车停在医院门口,丛烈抱着云集又一路跑到急诊。
    中间又是退热止疼又是拍片子,折腾了好几个小时。
    云集一直无知无觉地昏睡着,直到晚上九点多醒过来,已经是在家了。
    他半撑起身子,满头虚汗地看着丛烈大包小包地往屋子里拿东西,“你在做什么?”
    丛烈指了指他被加压绑带护住的腿,躲开他的目光,声音倒是冷淡,“你韧带挫伤了,要静养,少走动。”
    “所以呢?”云集皱着眉看他。
    “所以……你一个人住,不方便。”丛烈站在门口,脚边是眼巴巴的查小理。
    云集想发火,可是实在没那个力气。
    “你的腿恢复之前,我留在这里。”丛烈边淡声说着,边往厨房走,不久又端着一碗粥出来,“我用你的砂锅……”
    云集叹了口气,“你走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组合柜里摸出来一桶泡面,撕了半天没撕开塑料膜,只能用剪子划开。
    他退烧了,闻见粥的那股香味,掏心掏肺地饿。
    但他不想吃丛烈拿来的东西。
    他刚把泡面的纸盖撕开,丛烈就端着粥过来,“我用你的砂锅煮了粥。”
    云集没再说话,伸手掂了一下桌子上的热水壶。
    空的。
    他把泡面桶里的面饼拿出来,不声不响地啃了一口。
    “你胃不好,别吃这个。”丛烈伸手拿他手里的面饼。
    云集浑身都是又湿又黏的冷汗,胃里空得难受,手里唯一的吃的也被拿走了。
    一阵急火上来,他端了一天的太平终于端不住了,一抬手就把丛烈手里的粥掀翻了。
    “滚。”
    丛烈没躲,直接被手里的热粥泼个正着。
    他垂着头站起来,声音里似乎没有太多情绪,“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云集有些吃力地坐直了一些,“我腿怎么样,我胃好不好,都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上次说得很清楚,今天我也又说了一次。”
    他看着那张扇面一样的后背,“我们分手了,丛烈。”
    “我知道。”丛烈回答的声音很低。
    “知道就麻烦你走,好吗?”云集的声音稍微有些颤抖,“是,我第一次谈恋爱也第一次分手,没有经验。但是我真的不喜欢这种……你觉得你关心我算什么呢?你是我的朋友吗?还是你是我前男友,在我生病的时候要照顾我?那很奇怪,难道前男友的义务比男朋友还要多?”
    丛烈背対着他,沉默了半晌,“你把粥喝了,我看着你喝了就走,行吗?”
    没等云集回答,他就进了厨房。
    里面传来冲水和拿碗的声音,没两分钟丛烈就重新端了一碗粥出来。
    “你喝了我就走。”丛烈把粥放在他身前,蹲在地上拣摔碎的碗。
    粥是云集喜欢的皮蛋瘦肉粥,米粒煮得稀烂,撒在上面的葱花还很新鲜,一看就不是店里买来的。
    云集胃里烧得难受,想让丛烈快走。
    他撇了一勺粥,慢吞吞地喝了。
    那粥的味道很老道,不是没下过厨的人做得出来的。
    云集不由感觉有些讽刺。
    难怪丛烈不愿意吃他做的东西,原来是因为人家自己做饭比他好吃得多。
    但他跟丛烈谈恋爱近一年,连上上辈子结婚那三年,丛烈连一口热乎水都没给他亲自倒过。
    现在分手了,倒是喝上了丛烈煮的粥。
    稍微喝了两口粥,他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
    云集放下手里的汤匙,“好了,我喝了,你可以走了吗?”
    丛烈还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清理洒在地上的粥。
    他低着头,“我擦干净就走。”
    云集一垂眼,看见他手臂上被烫红的一大片,什么都没说。
    查小理凑在丛烈旁边,用小舌头舔着地上的瘦肉丝,被云集用脚尖推开了。
    等把地上的狼藉磨磨蹭蹭地收拾干净,丛烈看了看表,满不在乎中带着些躲闪,“都快十一点了,我明天再走。”
    云集垂下眼睛,撑着沙发慢慢站起来。
    止疼药还在作用期,他的膝盖在没吃力的时候并不算太疼。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非常勉强地准备蹲身换鞋。
    “你干什么?”丛烈一看他屈膝,立刻伸手托住他的手肘。
    “你可以明天再走,那我明天再回来,行吗?”云集淡声问他。
    丛烈微微垂视着他汗津津的脸,挣扎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讨厌?”
    云集把胳膊从丛烈手里脱出来,“问题不是你做了什么,问题是我们两个分手了,我不需要你再做什么了。”
    “所以是因为你觉得我在我们的关系里什么都没做,才要跟我分手,是吗?”丛烈稍微低下头,捕捉他的目光。
    云集笑了笑,“你一定要现在跟我分析这些吗?”
    他的脸上没显现出什么痛楚,但止疼药的效果正在缓慢地消散,而疼痛就像是退潮后逐渐显露的礁石,在他的骨肉间琢磨。
    丛烈的呼吸顿了顿,重新凝视着他,“我六月初有演唱会,下个月要看现场和彩排。以你现在的身体,再出任何状况,你还能履行合同责任吗?”
    “我能。”云集依旧强撑着表面上的一派从容,实际上膝盖里的酸痛正膨胀着把他的骨缝填满。
    只要他这口气松下来,恐怕能直接跪在地板上。
    “好,你能。”丛烈侧身把门关上了,还把门口的大行李箱往里拖了拖,“我也能。”
    “你那份合同里写了为了保证合作方能保质保量地完成工作,必要时可以采取一些强制手段,対吧?”他一弯腰把云集轻松从地上抱了起来,大步往他的卧室走。
    云集腿疼,头也很晕,咬着牙说:“你把我放下!”
    “你回答我,合同里有没有这么一项条例?”丛烈的语气是严厉的,手臂却紧紧护着云集,侧身小心避过门框。
    云集再没说话,漠然地等他把自己放在床上。
    合同里确实是有那么一条。
    那时候是因为云集想要拘束丛烈在外面聚会的时候少喝酒少熬夜,就像他一定要以两个人单独的名义签署一样,属于是在工事当中夹带的私情。
    “我认为你可能会不能保质保量地完成后续的协助工作,要求以甲方的身份监督你,你有意见吗?”丛烈很轻地握着他的小腿,小心放进被子里。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云集疼出了一些汗,蹙眉看着他,“我知道,你可能自己为欠了我什么东西。但那时候做那些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需要你来以任何方式做这种可笑的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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