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魏瑜姝身上就落下了许多伤痕。
    衣衫划破,露出雪白的肌肤,中间还渗出鲜红的血液。
    失血过多导致魏瑜姝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这些刺客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也许单打独斗魏瑜姝不输给他们,但这是一场刺杀,而非比武。
    九芊自然不会眼见着魏瑜姝身死,她看魏瑜姝似乎难以抵挡,一咬牙,选择了放弃赵钰,几剑挑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刺客,不顾身后的赵钰,飞奔向魏瑜姝。
    魏瑜姝见着这一幕,气得差点吐血。
    不过有了九芊赶来,魏瑜姝这边的战局稍微缓和一点。
    可这时候,赵钰手无缚鸡之力,简直就是一头弱小的羊落进了狼群中间。
    她吓得不停颤抖,死咬下唇,连武器都没有一把,连躲都没法躲,腿伤疼痛难忍,她直接瘫软在地,紧紧捂着又开始流血的伤口。
    而就在这时,一把闪着银光的利刃从赵钰头上劈下。
    魏瑜姝胸口气血翻涌,嘴里血气弥漫,但还是强撑着运起内功,强提起一口气,冲向赵钰。
    魏瑜姝余光里看见了好几把刀剑朝她而来,但她顾不上许多,她死死盯着那把朝着赵钰而去的利刃。
    魏瑜姝一把挑开刺向赵钰的利刃,一剑刺进那刺客的喉咙,但紧接着,魏瑜姝只觉得背部一痛,刀剑刺进血肉划过骨头的声音她比谁都清楚。
    不用低头,魏瑜姝都知道刺客的剑刺穿了她整个胸腔,鲜血慢慢顺着刺出来的刀刃滑下。
    魏瑜姝痛得说不出话来,慢慢跪倒在赵钰面前。
    赵钰脸上还有魏瑜姝滴落的鲜血,整个人已经吓傻了,她颤抖着唇,呢喃着:不要!不要!
    一把抱住了跪倒在地的魏瑜姝,赵钰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这个人就没了。
    身边还有许多刺客,九芊急得杀红了眼,挥刺挑砍之间必得带走一人。
    刺杀了魏瑜姝的那名刺客,举起剑。
    赵钰抬头,死死盯着那名刺客,那刺客下手的动作不知怎的一顿。
    而就在这时候,一支穿云箭穿透了树枝,直直射进刺客的喉咙。
    踩踏在树林间,运功赶来的顾若飞,见着的就是赵钰浑身是血抱着魏瑜姝的场面。
    顾若飞张弓搭箭,刺客一个接一个死在他的箭下。
    剩下的刺客见有高手赶来,纷纷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
    九芊持剑挡在魏瑜姝身前,鲜血顺着她的剑往下滴。
    顾若飞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让开,若再耽搁,你家主子只怕是大佛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九芊喘着气,让开了。
    顾若飞从赵钰怀里要抱过魏瑜姝。
    却见赵钰死死抱着人,不肯撒手。
    顾若飞深深地看了一眼赵钰,眼里带着赵钰看不懂的神色。
    放手吧,大公主一定会没事的。
    赵钰这才恍然惊醒,放开了手,任由顾若飞抱走已经不省人事的魏瑜姝。
    九芊看向赵钰,既愧对于赵钰,又有些不满。
    若不是她,自家主子又怎会深陷埋伏。
    但记起方才自家不假思索地就抛弃了赵钰,九芊又觉得愧疚,老实扶起赵钰跟在顾若飞后面。
    赵钰从开始就挂着张被吓傻的脸,脸上血迹未干,整个人似乎都吓得魔怔了,话都说不出一句。
    方才,魏瑜姝扑向她时,看见了自己身后的剑了吧?
    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地扑向她呢?
    明明只是为了利用她才对她这般体贴照顾,为什么这时候却把她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赵钰不明白赵望在想什么,这不是她认识的赵望,绝对不是。
    赵望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娇生惯养,嫉贤妒能。她对待赵钰异乎寻常的温柔和忍耐都让赵钰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刺客是奔着赵望去的,刺杀赵望的刺客远比她和九芊这里的加起来都多。
    为什么要不顾一切来保护她?
    如果说这些刺客是赵望安排的,赵望敢演这场戏还好说,但这些刺客分明就不是赵望安排的。
    赵望怎么敢拿自己的命来赌?
    除非,在这个赵望眼里,赵钰的命,值得她赌上一切。
    这个人,这个曾经躺在自己怀里流着鲜血的人,绝非赵望。
    那她是谁,为什么长得和赵望一模一样,以赵望的身份活着,是偷梁换柱,还是鸠占鹊巢?
    怪力乱神的事赵钰只在书里见过,后宫之中也经常流传一些鬼神之说,但赵钰自己从未遇见过。
    如果这个人不是赵望,那她是谁呢?
    赵钰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魏瑜姝。
    这个名字是赵望带她去迎星阁时提起的假名字,莫不是赵望是假的,魏瑜姝才是真?
    赵钰越想越觉得体内血液在发热,这个人不是赵望,她也许真名叫魏瑜姝,她也许对待自己是真的爱护和在乎,她看向自己眼里的紧张和心疼不是假的。
    赵钰觉得,自己得抓住点什么。
    春猎又出现了一次刺杀,虽然这次不是针对皇帝赵成的,但依旧让赵成龙颜大怒,三番两次的刺杀,他的大女儿重伤未愈又来一次,这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是天命之子!他的女儿是天之娇女!任何触犯天子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这次朝廷上下都缩着脖子上朝,生怕成为了赵成的出气筒,仅仅半个月,就查出了此次刺杀的幕后主使。
    此人便是禁卫军副统领吕轩。
    先前吕轩在调职之前就已经被吕贵妃叫来了中京,在迎星阁与女扮男装的大公主发生摩擦,因此结下仇怨。后来其在朝堂上与大公主多次争锋相对,积怨已深,便想趁此次机会除掉大公主。
    赵成这次是下了狠手,直接将吕轩下了狱,连同吕家一家在朝中的势力都受到了打压,甚至远在西州的吕家本家都被处理了。
    吕贵妃也被禁足三月,晋王赵襄为自己舅舅求情,说此事定然另有隐情,反遭赵成怒骂,连同他也禁足在自己的晋王府。
    赵襄一党受到重创,赵睿趁此机会安排自己的手下接替赵襄一党的一些重要职位。
    由此,朝堂上赵襄的势力受到打压,赵睿势力飞速发展,二者势均力敌。
    处理完这一大堆人后,边关传来急报,齐国领兵进犯北关。赵成责令秦阳明即刻前往北边镇守,秦阳明领命前往,但却带上了秦玉林,只留下了残疾的秦玉宣。
    离京前,魏瑜姝还在昏迷中,赵成及文武百官为秦家众将士送行。
    秦玉林却当众请求赵成赐婚,言明自己心悦三公主赵钰,此生非她不娶。
    赵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表情看不出喜怒,最后大笑一声,应允了。让秦玉林安心去北关,待得他胜仗归来,便是二人成亲之日。
    第二年,春猎取消,紧接着就是赵钰的及笄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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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2章
    几乎是在秦玉林前脚刚走,魏瑜姝就从昏迷中苏醒。
    待得白天探望她的人都散去后,魏瑜姝在素兰的搀扶下坐起来,斜倚在床边,宽大的衣袍因为身形消瘦而显得空荡,齐盛颜岚等人求见后进房,头也不敢抬。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只敢竖耳倾听。
    春猎刺杀案可有眉目?
    何婉如跪在云生旁边,她是这里最娇弱的一个,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膝盖被寒意刺透的痛,但她面不改色,恭敬地说:回公主的话,大理寺交由刑部的人是吕轩一脉,卷宗写入的也是吕轩因仇怨痛下杀手,以下犯上,本该灭九族,但皇上顾及其是吕贵妃的长兄,又是皇亲国戚,便判了吕轩秋后问斩,吕府上下该抄的抄,该斩的斩。
    魏瑜姝病弱的模样看不出喜怒,她眼帘低垂,嘴唇苍白,靠在床边,风姿绰约,但无一人敢睁眼冒犯。
    如此说来,你们也认定是吕轩谋划的刺杀案了?魏瑜姝轻描淡写地问。
    这何婉如迟疑了,而其他人则保持沉默。
    突然,就见云生跪着向前一步:公主恕罪,云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瑜姝抬眼看向云生,在素兰的搀扶下走到了云生面前,扶起云生:自然该讲,在本宫这里,没有什么是不该讲的。
    你们几个也别跪着了,这膝盖怎的受得住,又没犯错跪着做什么,都找个座儿坐下吧。
    云生看向魏瑜姝,双眼温柔如水。
    那云生便讲了。
    秦家小少爷自小出生武将世家,其父又是威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云生在中京也有听闻秦玉林之名,中京人言,秦家四子,个个三岁能舞剑,五岁能骑马,七岁张弓射大雕。此言虽有夸大之嫌,但不无道理。秦玉林自然骑射都在上乘,九芊曾告知云生,说三公主的马受惊前是秦玉林在教三公主骑马,那这马儿定是秦玉林所选,他不会不懂马的品性,这秦玉林却在此案中摘得干干净净,此为疑点之一。
    这之二嘛,吕轩此人,虽性格蛮横无理,但他并非鲁莽之人,他所有的蛮横之举都在他能承担的范围内,他身边自有人为他考虑,这都依赖于其妹妹吕贵妃,和身后的吕家,吕家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断不会让一个傻子坐上这个位置。他虽与公主结下仇怨,但云生在迎星阁中得到的消息,吕轩时常会到迎星阁寻欢作乐,每每必喝得烂醉如泥,其对公主有冒犯之言,但并未言过妄图加害于公主,且还大逆不道地妄图成为三公主的驸马。况且此案之后,虽吕轩一族受到极大的打击,但晋王一脉,只是失了一些小利,却还能与崛起的楚王殿下势均力敌,由此可见,其并未伤及命脉。
    吕轩与公主的仇怨还犯不着他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刺杀公主,况且刺杀一事,真正大受打击的,其实是公主您。有人想要削弱您在朝中的势力,扶持另一人。
    魏瑜姝重伤,一昏迷就是几个月。这几个月,魏瑜姝的手下多多少少都受到了打压,被打压程度远超晋王赵襄。而楚王赵睿,魏瑜姝的胞兄,更是因为魏瑜姝的受伤,趁机扶持了许多自己的手下,赵成对这些都睁只眼闭只眼。
    魏瑜姝在榻上坐下,一只脚曲着,一只脚放平,拿起了小木桌上的书信看了起来,随意地问:哦?那依云生所见,是何人想要削弱本宫的势力?
    何婉如却在这时候轻咳了一声。
    魏瑜姝用冷淡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何婉如一下就脸色煞白,借饮茶掩饰心虚。
    魏瑜姝轻笑道:云生莫怕,大胆地说,这里没有人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怪罪于你。
    云生朝着魏瑜姝深深一拜:公主明鉴!
    云生斗胆猜测,刺杀一案幕后指使,应当是三公主与楚王殿下。
    何婉如端茶的手微微颤抖,颜岚和齐盛更是大气不敢出。
    这云生当真是太敢说了,她一个猜测,把和魏瑜姝关系最好的三公主赵钰,以及魏瑜姝的胞兄赵睿一起给推向了对立面。
    这话若是说出去,那就是杀头的大罪。
    结果三人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听见云生又说:另,春猎时亦婳请求公主您带上她去,而后一向粘您的亦婳竟然愿意陪后宫嫔妃们解闷,而让您独自驾马去寻三公主,云生不敢贸然揣测三公主为何要谋划刺杀一案,但云生敢说,亦婳在春猎上的行为,不合常理。
    得,云生这一大段话,把魏瑜姝身边亲近的人和血亲都得罪完了。
    齐盛偏过头,不敢看魏瑜姝的脸色。颜岚也是低着头,不敢吱声。
    唯独何婉如放下茶杯,朝魏瑜姝一拱手:公主,云生所言非虚,臣女可作证,但其猜测是为主观臆断,不可尽信。
    魏瑜姝打量着云生和何婉如,在云生说话时,魏瑜姝直视着她的双眼,她不卑不亢,眼神坦荡,没有分毫的避让。
    这屋里的几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下一秒云生就得被拖出去。
    但是魏瑜姝很平静,平静过头了,她略微一点头:本宫知晓了,你们且退下吧,让九芊别跪了,传她进来。
    云生本就是水一般温柔的女子,此时眼里却带上了几分倔强。
    公主!云生有一事想不明白,望公主解惑。
    魏瑜姝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直直看向云生,眼神带有极强的威压,声音也压低了:如有困惑,明日再议,让九芊进来。
    云生一怔,眼中受伤神色尽显,低下头,伏身道:是,公主。
    四人退出房间,叫九芊进去,稍稍走远一点,何婉如脸黑得如炭一样。
    你当真是不怕死,竟敢在这时候提起三公主和楚王殿下,你可知光凭你方才一番话,公主便能立马让九芊取了你的人头!
    齐盛叹了口气:婉如的话虽重,但话粗理不粗,云生,你方才逾矩了,这可不是你该对主子说的话。
    云生却好似还沉浸在刚才魏瑜姝震慑她那一眼里,有些心不在焉:云生不过是完全为公主着想罢了,要成大事者,仇敌可能来自身边任何一人。
    齐盛几人见云生似乎还不知悔改,长叹几声,也不再多言。
    有人离去,带进门外的凉风,魏瑜姝重重咳了几声,就觉得自己的胸腔又像是要炸开了一样的痛。
    时隔两年又遭受一次刺杀,第一次是魏瑜姝故意而为之,且顾若飞下手心里有数,魏瑜姝看似伤很重,但都不及命脉。而这一场刺杀,是真的差点要了魏瑜姝的命。
    这次的刺杀,完完全全就是冲着魏瑜姝来的,对方想要杀掉她的心昭然若揭。
    云生说得没错,吕轩不至于因为那点仇怨选择刺杀最受宠的公主,且赵襄也犯不着使用刺杀这种低劣手段来针对一个明面上的竞争者,无论刺杀成功与否,赵襄都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且此案中,秦玉林绝对不干净,可是他却能摘得干净,最后还跟随其父去往北关打仗,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三公主下嫁。
    而赵成也应允了。
    魏瑜姝一想到这点,杀人的念头就有了。
    若赵钰还拿她当赵望看待,那么赵钰与赵睿合谋,再搭上秦玉林这人,暗中谋划刺杀她,再推给赵襄,这一切都说得清。
    但顾亦婳,是为何?
    顾亦婳,顾若飞二人是南阳陈家的人,南阳陈家是赵钰的母族。
    顾若飞是支线前朝遗孤的重要人物,那么赵钰,会是前朝遗孤吗?
    魏瑜姝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空气吸进肺里,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而这时候九芊正好进来了,一进来又跪在了魏瑜姝面前。
    九芊罪该万死,请公主责罚!
    魏瑜姝有些心累,挥挥手:起来吧,没事说什么死不死的,若不是你,本宫恐怕早就死在那些刺客手里了。
    可若不是九芊无能,公主又岂会险象环生,身陷刺杀之中。
    魏瑜姝摇头:非也,九芊啊,你可知本宫为何罚你在外跪了一整日?
    九芊低头:九芊不知,请公主直言。
    本宫命你保护好赵钰,可你却中途跑来保护本宫,赵钰命悬一线,这便是本宫罚你的缘由。
    九芊身躯一僵,而后朝着魏瑜姝跪拜:九芊知错!请公主责罚!
    魏瑜姝再次摆手:起来吧,责罚定然是少不了的,本宫且问你,你与言祝,谁更胜一筹?
    言祝,言家人给魏瑜姝的侍卫,武功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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