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看一眼陈墨白手上另外拎着的袋子,终于明白了周昕看他时的感受。
    这片因为落叶多被学生戏称为落叶大道的道路临近校门口,陈墨白远远看到一辆公交车在校门外停下来,瞬间收起了那副懒懒散散的表情。
    因为经常有人趁着周三下午偷偷翻墙回家,后来学校里的保安就不让学生靠近校门口那块了,陈墨白不好过去,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原地看着。
    片刻后,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子一路小跑着从校门口那边过来,手上拿着一个全透明的塑料笔袋。
    陈墨白笑眯眯地把袋子里的奶茶递给她:荔枝奶茶,我特地用顺时针搅碎的果肉,一定顺利。
    亲眼目睹玄学现场的三个男生表情复杂,傅沧更是仿佛失去了灵魂。
    王禹心有戚戚地拍拍被迫出卖美色的小可怜。
    秦音笑了起来:这奶茶是单给我一个的,还是其他人都有?
    这话实在太过耳熟,陈墨白很快反应过来:你见到狸狸了?
    没有奶茶的其他人忍气吞声。
    秦音道:我去考试的时候正好碰上你哥哥他们,被塞了一堆吃的,但监考老师以为他们在暗度陈仓,把东西都没收了。
    她描述得很简单,但陈墨白想象了一下那个鸡飞狗跳的场景,便有些乐不可支。
    唯一猜到一点内情的王禹有点无奈:监考老师照理来说不能在考前这么影响学生的,最多也就是帮着保管,你没拿到东西的时候就该去找其他老师了。
    秦音这次参加的是一中创新班的考试,为了确保考试的公平性,监考老师都是出自不同的学校,打乱安排。
    虽然这么做可以防止本校老师泄题,但也不可避免一些心思狭隘的老师借这个机会影响其他学校的考生。
    秦音连着三年都没从第一的位置上下来过,自然会刺痛一些人的眼。
    被针对的本人倒是不以为意:本来我竞赛加分就够了,考试也只是去走个过场,而且我走的时候跟小白的哥哥说了一声,估计现在那老师的脸上也不好看。
    众所周知,周昕身边两大挂件,耿直噎人叶双一,损人利己狐狸眼。
    微妙的沉默后,沈清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那你中考还考吗?
    一般人即使是经过创新班的考试,也需要在中考时达到指定的分数线才能真正进入创新班,不然只能算是实验班的保底,也不乏有人混到一个实验班的资格就不去参加中考了,但秦音的情况显然不一样。
    一中的老师说让我提前一个月过去,但之前典老师找过我,希望我在学校里考完中考。
    典老师是秦音的竞赛辅导老师,平时很照顾她,秦音之前也没少蹭师母的饭,便不太好拒绝这个请求了。
    毕竟昌安还有个什么荣誉都想掺一脚的小矮子在啊。王禹幸灾乐祸。
    秦音敷衍他:对对对,之前好歹能和人家打个来回的某人,因为偏科连这次的考试都没能去成。
    王禹恨恨闭嘴。
    好歹有加分呢。傅沧干巴巴地安慰再次碰壁的好友。
    因为偏科没拿到创新班的考试资格、只能在到达一定分数线后才能进入实验班的王禹露出一个悲愤的神情。
    剩下的三人都是勤勤恳恳考试人,最高目标也就是一中的实验班,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了。
    秦音道:我到时候问问一中那边的老师,中考当天能不能请假回来考试。
    这个话题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陈墨白拿着手里将要变成常温的奶茶,抬头望着沙沙作响的树叶:这个夏天又要结束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沈清看着她不同于梦中的明媚神情,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但之后还有很多个夏天啊,而且我们又不是没办法考到一个学校。
    虽然不知道命运的洪流是否会把一切裹挟回原来的轨迹,但眼下站在他面前的小白,是温暖的,没有经历那些不好的事,也不曾丧失接触人的勇气。
    她勇敢又坚定,像是拥有磐石般意志、海水般包容的发光体,是他的半身,亦是他迷途时找寻方向的锚点。
    沈清不止一次害怕过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迷梦,但不论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站在这里的小白总归是拥有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陈墨白笑着在他的手心蹭了蹭,随后便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熙熙攘攘的集市走:我再给你做一杯杨枝甘露,刚刚要等小音,不太方便挑水果。
    刚才那一点醋意被她一句话消弭得一干二净,沈清勉强压下翘起的唇角,但还是没忍住,眼含得意地瞥了一眼秦音。
    秦音懒得搭理他,落后两步,不紧不慢地和王禹斗嘴。
    傅沧给两人当和事佬,明明是个一米七的酷哥,硬生生操着老妈子的心。
    陈墨白听着后面的拌嘴,摇一摇他们相握的手,杏眼微弯: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故事的结局。
    沈清垂下眸看她,如同心有灵犀般说出了故事的开头:冰冷的大海中,有一头流浪的鲸鱼,它唱出的鲸歌没有鲸鱼能听懂,只能在大海中漫无边际地、孤独地旅行。
    即便如此,它依旧在冰冷的海水中唱着属于自己的鲸歌。
    在山林中奔跑的鹿问它:你在为什么伤心?鹿教会它辨别草药的方法。
    在高天之上翱翔的飞鸟问它:你为什么在冰冷的海水中徘徊?飞鸟教导它如何辨别风向。
    陆地上的人们对它的存在感到好奇,捕捉到它发声的频率,在它的身上装下追踪的设备。
    陈墨白接着他的话,微微地笑了起来。
    鲸鱼遇到罕见的风暴,搁浅在一座荒岛上。
    它靠着辨别风向的办法,躲过了风暴的余波。
    荒岛上的动物为它衔来草药,鲸鱼靠着辨别草药的方法,吃下了能够缓解痛楚、治愈伤口的草药。
    为它装下追踪器的人们找到了它,帮助它回到大海。
    它依旧唱着属于自己的鲸歌,但这一次,海水不再冰冷了,仿佛暖和的洋流提前到达了这片海域。
    沈清听完这个故事,若有所悟般对上陈墨白的眼眸:Alice?
    陈墨白笑着点头:小时候你问过我,Alice唱响的鲸歌在冰冷的北大西洋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故事的开头。
    最初的那头鲸鱼,是小时候拒绝和人交流的沈清。
    少年的身形如同青竹般修长,昳丽的面庞却仿佛桃花覆面般,渐渐染上了丝丝缕缕的薄红。
    他近乎羞恼般地转过身,牵着少女往前走。
    尽管如此,在挨挨挤挤的人群中,他依旧把身后的少女护得很好。
    陈墨白看着他的背影,便想起来小时候无数个把他从各种小角落里带出来的午后,眉眼里不自觉地带上一点狡黠的笑意来。
    虽然我不是Alice,但是我想,因为52赫兹的频率被捕捉到,她在说的话就有人在听呀。
    第57章 尾声上
    头顶的天空是纯白色的。
    数不清的白色花朵挨挨挤挤地绽放在树梢上,落下的花瓣如同洒下月光的锦缎,映得眼前一片朦胧。
    可能性逆转
    有谁在上方说话。
    耳边的流水声突然变得嘈杂起来,那个声音渐渐变得清晰,甚至连声线都有点耳熟。
    到桐花里去。
    我会在那里告诉你一切的答案。
    *
    夏季的午后尤为炎热,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将那一块晒得有些发烫。
    地上铺着凉席,沉睡中的女孩似乎是被太阳光晒到了,无意识地往旁边人的怀里挤了挤,身边散落着一堆摊开的景点介绍。
    睡在她身边的是一个样貌昳丽的青年,即使是在睡梦中也蹙着眉,唇色有些浅淡,在怀里多出来一个发热体后没多久,便有些迟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他有些呆愣地眨了眨眼,似乎是宕机了许久,面上渐渐染上了一层薄红,将苍白的唇色都映得富有生气起来。
    夏季的布料本就有些薄,陈墨白穿的还是一件修身的碎花连衣裙,几乎能感受到布料底下传来的温度。
    而且因为天热的缘故,小白睡觉的时候也不太安分。
    想要抽身出来,却看到女孩几乎要卷到大腿处的裙摆,沈清近乎狼狈地闭上眼,伸手从床上胡乱扯下来一件薄毯,展开盖在陈墨白的身上。
    他闹出的动静实在有点大,陈墨白很快便醒转过来,看到身上的毯子,绵软的声音还带着点睡意:好热啊,欢欢,我不想盖东西,什么时候来电啊。
    沈清见她打算把毯子掀开,忙把她的手摁住,半抱半扶地把这个高考后就彻底松懈成小废物的存在调整成坐姿。
    他面上的红晕尚未彻底褪去,语调也很轻柔,教训人时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撒娇:就算是在我面前也不能这么没有防备啊。
    陈墨白刚睡醒的那段时间总是很迷糊,沈清见她似乎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刚想说点什么,怀里就钻进来一只裹着毛毯的小雀儿。
    冬天会被撒了米粒的简易机关轻而易举地引诱,全身的绒毛都软乎乎、热乎乎的,即使有时候很机警,但在信任的存在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天然的信赖模样。
    沈清对上她这样的态度,永远都是没办法居多。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察觉陈墨白偷偷把他当成人形降温器用,只是用薄毯把他们两个人仔仔细细地裹好。
    这么怕热,早上怎么不跟着你哥哥一起出门?商场里好歹有空调啊。
    沈清已经不太像小时候那样容易生病了,但或许还是有点虚弱,体温比常人稍微低一些,即使是在大夏天,也依旧很凉快。
    陈墨白悄悄把胳膊也贴上去,在沈清低头看过来时弯起眼笑:哥哥和大哥一起去买衣服。
    小时候被迫进行时装秀的阴影还历历在目,陈墨白颇有些心有余悸:我就说要留在家里看毕业旅行去哪里玩,但拒绝的时候忘记停电这回事了,早知道我们就搭便车去城里待一天了。
    沈清看到她懊恼的神情,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暂且忽略掉怀里扒着自己不放的小考拉,伸手把地上的介绍单一一拿到手上。
    打算去哪里?
    陈墨白在他怀里慢吞吞翻了个身,把那一堆介绍单挑出来三分之二:这些不太行,我们钱不够。
    这个理由实在太过耿直,但自从16岁后就再也没有拿到过红包的两人,同时发出了属于穷鬼的卑微叹息。
    沈清看着陈墨白一张张地翻阅剩下的单子,基本上都是临近城市,他在看到某张宣传单时。目光微微一顿。
    木制的房屋建在河流旁,数盏如同星火般的花灯汇聚在河流之上,向着远处漂流而去。
    花灯很少,这样的场景除了梦幻之外,莫名有些寂寥。
    但让沈清在意的并不是这张宣传图。
    他在那个墨笔勾勒的桐花里上停留了很久,突然伸出手,点了点那张看上去很精美的宣传单:我们当时有拿这张传单吗?
    陈墨白咦了一声,翻来覆去看了片刻:好像没有?而且有叫桐花里的旅游景点吗?
    沈清突然想到了梦里的那个声音,心中疑窦更深。
    在他和小白一起考入一中后,直到高考完,他都没有再听到过鬼先生的声音,更不必说预知梦了,但小白确实没有再遇上什么糟糕的事情。
    就好像是把那几道坎跨过去了,往后便一路顺遂。
    但他至今不知道鬼先生帮助自己和小白的理由,也不知道对方的真面目,这次或许就是得到答案的最好时机。
    确切来说,是被送上门的时机。
    沈清看着被陈墨白拿在手里的宣传单,有些恍惚地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了片刻,曾经被画在这块地方的图腾仿佛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在初中之后,他也很少倒霉了。
    陈墨白兴致勃勃地研究了片刻,突然仰起头,眼眸亮晶晶的:我们去桐花里吧。
    沈清还在想要怎么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听到她说话,难得露出一个怔愣的模样,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不用问问秦音他们吗?
    高考之后大家都很闲,早就在研究要去哪里玩了,他们这边负责筛选的只是一半。
    欢欢哥哥没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女孩刻意换了个称呼,如同一只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小狐狸。
    沈清总是拿她没办法。
    就像现在,他只能缓缓垂下眼眸,轻轻应了一声。
    心跳声如同渐渐加快的擂鼓,他早已是心甘情愿落入陷阱的猎物。
    因断电停止运转的空调响起嘀的一声,指示灯亮了起来,摆在一旁的风扇开始运转,送出徐徐的凉风。
    风扇将薄毯掀开一角,陈墨白牵起它的边角,往上一拉,将他们两个人都笼罩在薄毯下。
    毯子是深蓝色的,外面的景物都被蒙上了一层淡蓝色的光晕,眼前的光线有些昏暗,距离近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欢欢哥哥,要听故事吗?
    陈墨白的声音带着笑,轻柔的吐息近在咫尺。
    沈清强作镇定:好。
    在很久很久以前,遥远的森林里,居住着一只小狐狸,她和隔壁吃素的小老虎是好朋友。
    小老虎不吃肉只吃素,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虽然森林里的动物对此议论纷纷,小老虎却没打算改变自己的食谱,并且坚定地认为那些笑话他的动物都是大傻瓜,他才不乐意跟他们一块玩呢。
    沈清听到这里,没忍住,笑了一声。
    陈墨白也不在意,慢悠悠地往下讲。
    小狐狸不介意小老虎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因为好朋友就是彼此体谅的关系呀。虽然小狐狸知道狐假虎威这个词语,她也确实被小老虎保护了很多次,但她很少会觉得自己派不上用场。
    小老虎虽然很聪明,但总是会把自己绕到死胡同里,而且因为一直吃素的缘故,他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在更小一些的时候,他的身体孱弱得像个小猫崽,总是会被其他的动物欺负。
    小狐狸在小老虎还是一只小猫崽的时候,就决定要好好地保护他,虽然后面她已经变成了被保护的对象,她还是会去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小老虎对小狐狸说,是森林中的神明让我来保护你的。虽然小狐狸点了头,她却觉得自己的好朋友有点傻。
    明明是你自己在保护我呀。
    他们就这么相互陪伴着对方,平安顺利地长大了。
    故事的指向性实在太过明显,沈清试图在陈墨白的眼眸中看到些什么,却被她用还没有到达结局的故事轻轻巧巧地挡了回去。
    他们相处了很久,就仿佛是不可分割的一个圆,这天,小狐狸有些苦恼地发现,她似乎喜欢上了小老虎。
    小狐狸是聪明的小狐狸,她偷偷观察了好久,发现小老虎似乎也喜欢自己。
    小狐狸发现这件事时,森林里小动物被允许出去见见世面的考核才结束不久,她气得在自己的小窝里咬被子。
    他是笨蛋吗!
    被教导雌性狐狸要矜持一点的小狐狸有点着急,但小老虎好像真的是个迟钝的笨蛋,自己在窝里瞎担心,还害怕自己的感情吓到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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