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白歪了歪头,指指自己:我,跟你不是一个班的,你觉得能连累多少?而且说白了,这件事是那些欺负你的人有问题吧?
    她早就看出来了。
    听到这句直白的疑问,傅沧没有觉得难过,反倒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产生了一点庆幸和高兴。
    她明明知道我眼下的处境,却依然愿意和我接触,是不是代表着我可以和她做朋友?
    这个念头在萌芽的那一刻,就被他毫不犹豫地掐灭了。
    不,不可以。
    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连累她。
    傅沧从来没有觉得违心地反驳一个人是如此的艰难,他几乎不敢和陈墨白对视:我也有问题。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中碎裂开了,在脆响声中,傅沧用指甲死死地叩住掌心,仿佛这样就能保住他仅剩的一点、可怜的自尊心。
    陈墨白没有说话。
    几乎要凝滞的空气中,长久的沉默后,响起一声叹息。
    傅沧察觉到自己紧握的手被一根根掰开了,几颗棉花糖被塞了进来,隔着塑料包装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柔软。
    不愿意说的话就当哑巴小猫,不要说违心话。
    既然说了绑架代替购买,那就得证明我有能力买猫粮,所以这件事我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帮忙。
    如果我做到了,就麻烦这只小野猫多珍惜一下自己。
    说完这些话,陈墨白就拉着沈清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不认为傅沧需要安慰,也没有对他的沉默与隐瞒刨根问底,只是给了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
    傅沧了解她的用意,看着掌心的几粒棉花糖,慢吞吞拆开一粒,明明是甜腻的味道,却叫他嘴里发苦。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推开她是为了她好。
    明明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但他依旧治不好自己骨子里的劣根性,在她说出最后的话时,放任了自己的私心,没有任何阻拦的举措。
    他果然是个坏种。
    *
    走出校医室后,沈清看了一眼小伙伴的神情,叹了口气,拉着她往湖边逛。
    跳蚤集市开在操场上,室外活动的社团一般在明理楼附近随机出没,负责竞赛辅导的老师在休息室那边有个办公室,去湖边安静,运气好的话还能和另外两个人碰面。
    直到坐在湖边的长椅上,闻到带着湿润的水雾气息,陈墨白才缓缓松懈下来,有气无力地往沈清肩膀上一靠,下意识埋过去,小狗似地蹭了蹭。
    沈清把她的头发稍稍整理了一下,顺毛般一点点拍抚着她的脊背。
    安静的气氛持续了很久,陈墨白闷闷道:说是那么说,但果然还是很困难。
    沈清道:他不愿意说实话,但我们要从其他人那边入手的话,消息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他们是形影不离的半身,也是最了解彼此的存在,在陈墨白开口后,沈清就明白了她的隐忧。
    傅沧果然是小白形容的锯嘴葫芦,半点相关消息都没有透露,虽然看他的反应是不想让小白卷进自己的事情里,但同时也把从他那边了解实情的道路堵死了。
    只能靠自己的观察和判断了。陈墨白无精打采道,全然没了方才放话的狠劲。
    沈清看到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摸摸她的头发:我也会帮忙的,而且我们的任课老师和隔壁班一样,光是体育课的时候就能碰面很多次,不缺消息来源。
    这个我也知道啦。陈墨白觉得有点闷,干脆像小时候那样,枕着小伙伴的腿半躺在长椅上,伸手盖住眼睛。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有些人会把伤害别人当作彰显自己能力的一种手段呢?甚至能够以此为乐为荣。
    沈清听到她的问话时,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冰冷的预知梦中,但他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梳理着陈墨白额前的碎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虽然我觉得氛围是没办法改变一个人的本质的,但不可否认的是,绝大多数人在一个混乱的环境中,更容易激发人性中的恶。
    而长期处于被压迫被否认的环境中,一个人也更容易放弃自我。
    不计代价的反抗是放弃,一昧的退让忍耐也是放弃。
    陈墨白把手移开,对上他沉静的眼眸,忽然笑了。
    欢欢,你在担心什么?
    我不会被同化,我们都不会。
    沈清低下头,和她额心相贴,仿佛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承诺。
    没关系的,我会保护好你,所以你只需要放手去做。
    第52章 修罗场
    礼拜五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陈墨白和沈清没去开往枢纽站的公交车那边,反倒跟着秦音和王禹往13路车那边走。
    王禹见他们俩跟上来,用胳膊肘撞了撞秦音:欸,他们俩要去你家玩?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秦音用手里的伞把他的胳膊挡回去,伞柄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手背:小白他哥哥在一中读书。
    他们县里的高中一般都是半个月放两天假,平时一个礼拜的休息日只有小半天,家里离得远的就干脆半个月回一次家。
    陈墨白道:我爸妈说城里的房子装修完挺久了,但一直没去住过。哥哥那边正好有钥匙,就让我们在那边住一晚,看看怎么样。
    沈清也跟着点点头:我妈也这么说,所以我们明天上午再回乡下。
    那你们先去一中那边吗?他们放学好像得到五点半。秦音皱眉。
    陈墨白笑眯眯地挽住她的胳膊:我们先去买菜,欢欢有他家的钥匙,小音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去好友家做客加上晚饭的邀约,秦音还没思考就先心动了,神色一松,把推开王禹的伞柄收回来,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王禹看到她这副一本正经骗吃骗喝的模样就来气,把控诉的目光转向沈清。
    沈清对他的好胜心感到无奈:你也一起。
    为了方便联系家里,他们这礼拜来学校的时候都带了手机,但是全部关机寄放在班主任那边了,回家的时候才拿回来,眼下各自打电话告知了家里人一声。
    一中附近就有一个购物大厦,四人组在站点下了车,直奔果蔬生鲜区。
    秦音和沈清各自拉了一个小推车,陈墨白才挑完小包装的米油调料,就看到他们各自的小推车里已经装了一大半。
    秦音面不改色地往自己的小推车里放海鲜。
    沈清察觉到她的目光,拿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陈墨白坚定地拉住秦音的手。
    秦音对上她的视线。
    陈墨白看着她澄澈的琉璃眸,对其中的疑问深表痛心,但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海鲜贵贵,钱包痛痛。
    真的不是她不舍得给友人花钱,但是看看秦音推车里的小龙虾大龙虾东星斑大闸蟹吧,加起来的数字她得把自己押在这里了。
    我来掏手机的动作在对上王禹迷惑的视线时微微一顿。
    秦音这才想起来,这时候手机支付还没有普及,她也只是个贫穷的学生崽。
    贫穷的学生崽默默地把小推车里的东西恭恭敬敬地放回原位。
    陈墨白把其中一盒处理好的小龙虾留下来,又在沈清的小推车里挑挑拣拣,把比较贵又量少的牛排放回去。
    小龙虾买得起。陈墨白拍拍手,像极了小海豹骄傲挺胸鼓掌的模样。
    王禹不明所以,但跟着呱唧呱唧鼓掌。
    买完东西,陈墨白从书包里掏钱出来结账,购物袋正好装了四个,两个男生想各自分担一半,被不约而同地镇压回去,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拿走两个稍重一点的购物袋。
    就这样,陈墨白还试图跟小伙伴换个袋子:欢欢,你那个太沉了,我来吧。
    沈清尽力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男子汉形象:我可以的。
    饶是如此,拎着一大袋东西走回小区还是有点累,何况沈清要随时注意自己的小伙伴没有走错方向,等他们顺利站到电梯门口的时候,沈清已经不知道是身体疲惫还是心更累了。
    大概大家都有微妙的图吉利心理,电梯上到六楼的时候,沈清在其他人一脸明悟的神情下,很自然地走出电梯,把门口的小广告撕下来,用钥匙开了门。
    他家的装修完全是跟着陈墨白家来的,连请的师傅都是同一队,这段时间欧式风格的装修比较火,加上看上去也简洁大方,两家大人都没什么异议。
    陈墨白只在装修时看过一眼新房,当时还是决定自己房间的墙纸,可以说也没看到多少东西。眼下看到另一个完成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沈清进门换下鞋,又给他们找出来几双拖鞋,把东西一袋袋送往冰箱。
    等把东西都收拾完,他看到小伙伴在屋子里转悠来转悠去,眸中不自觉地带上一点笑意。
    小白。
    等陈墨白看过来,沈清很自然地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到自己房间,但没有关上门,反而特意把门敞开了。
    他们当时是一起挑的墙纸,屋里的装修也差不多。陈墨白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房间里第二扇门上。
    沈清拉着她走过去:猜猜看里面是什么?
    陈墨白伸手拧了一下,发现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打开,盯着上面的锁眼看了半天,朝沈清伸出手。
    沈清笑了起来:我没有钥匙,全在你哥那边。
    他这么说,陈墨白就反应过来了:这边打通了吗?
    没错,沈清的房间和陈墨白的房间,就隔了这一堵墙。
    如果说之前是一段需要经过廊桥的距离的话,这一次只需要陈墨白在自己的房间打开这扇门,几乎只在咫尺之间。
    这是几个大人商量之后的决定,也是对青梅竹马情谊的小小纵容。
    沈清看着自己贴着墙摆放的床,面上的神情很柔和:我这边是没办法打开的,锁眼那边也被封死了,之后你记得上锁就好。
    陈墨白自然理解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笑着摇了摇交握的手:就算我哪一天真的忘记了,你也一定不会做什么呀。
    沈清道:我会走正门的。
    他们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两个小伙伴的交谈到此为止,等他们怀着轻松雀跃的情绪出门时,正好对上在厨房里进进出出的两个人。
    咱们买这么多东西回来,有会做饭的吗?王禹手里一边切着洋葱,一边冒出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卖来干苦力的包身工。
    陈墨白帮他把洋葱放到一个盛着水的碗里:水里切不会太刺激眼睛。
    拯救完王禹,她把目光放到正在择菜的秦音身上:小音?
    秦音道:都让你请吃饭了,不帮点忙说不过去。
    陈墨白眯起眼笑,蹭过去把她的头发重新扎了一遍,自己的头发也扎起来,系上围裙,洗过手后,从袋子里挑出一块稍大的肋排,放在砧板上。
    沈清老老实实去把龙虾拿出来,把虾头和虾尾分开,放在不同的碗里,站的位置十分微妙。
    王禹切完洋葱,刚想问沈清怎么离得那么远,耳边就响起哐哐哐几声巨响。
    他悚然转头,看到总是笑眯眯的陈墨白手里拿着一把刀,飞快地把肋排剁成差不多大小的块状。
    连着骨头一起剁的!
    距离最近的王禹胆颤心惊,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披着陈墨白皮子的大力妖怪。
    他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却忘记了自己刚刚切过洋葱,顿时被辣出了眼泪,在秦音怪异的目光下,默默后退几步,蹭到沈清身边。
    沈清给他递了一包湿巾。
    等眼睛好受一点,王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你妹妹一直都这么猛的吗?
    沈清摇头,在王禹重燃希冀的目光下,无情地道出了真相:这个还好,小白过年的时候还能分牛呢。
    是我想的那种牛吗?王禹目瞪口呆。
    沈清点头。
    王禹在短时间内世界观崩毁又重塑了一次,再看向那边已经开始剁肉泥的陈墨白,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崇敬和敬仰之色。
    陈墨白怕不够吃,煮饭时还多算了几个人的量,等能处理的都处理完,炖锅和高压锅里都咕噜咕噜地煮上了东西,只剩下几个快手菜的时候,才从厨房里退出来。
    剩下三个人在处理完东西后就被赶了出来,眼下都瘫在沙发上玩手机和看电视。
    她把手里的盘子放在茶几上,笑眯眯道:我先炸了一点小酥肉。
    厨子惯例偷吃,顺便便宜了几个洗菜工,抢食的时候,秦音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道:刚刚你的手机响了好几下,听声音是信息提示。
    陈墨白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拿过来。
    片刻后,她拿着手机抬起头,有些犹豫道:晚上吃饭再加两个人行吗?
    沈清察觉到她对着的是秦音和王禹的方向,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章波和徐玥要过来。陈墨白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沈清默默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了一点。
    正对着风口的王禹一脸迷惑:沈清,你很热吗?
    一会儿就该热了。提前掌握剧本的沈清觉得自己有点心累。
    老实说,小白的朋友都挺奇葩的,别的不说,秦音就是一力降十会的不走寻常路选手,徐玥则是看着柔弱实则人狠话不多,章波是狡猾还摸不清意图。
    单独放在小白边上就是好朋友,但依旧改变不了一个比一个占有欲强的事实。
    真碰上面了一定会互相使绊子加争宠吧。
    还不知道修罗场这个词的沈清心有戚戚,在不久之后,陈墨白打开门迎接到来的两个女孩子时,很清晰地听见了某种声响。
    噼啪。
    第53章 爱丽丝
    场面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沈清坐在饭桌上,几乎是有些麻木地看着对面。
    来的人比较多,周昕领着徐书阳和叶双一回来的时候,看到这边的情况,果断拿钥匙开了自己家的门,把长桌搬出来拼一起了,还顺便拿回来几把椅子。
    桌子变长了,但陈墨白又不能分成几半,一番暗潮汹涌之后,陈墨白被拉到了桌子比较窄的那面坐下,旁边挨挨挤挤坐下好几个人。
    女孩子挤在一块,周昕也就不太方便坐过去了,但大有一种我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的心理,把沈清安排在了自己身边、距离陈墨白最远的位置。
    小白在桌子的这头,欢欢在桌子的另一头,中间隔着好多菜肴。
    沈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目光转移到不知不觉中混进女生队伍的徐书阳身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算了,反正有小白在,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晚上的主食是炒饭,煮好的饭在冰箱里放凉,蛋炒饭快出锅时加入炒好的牛柳和蔬菜,材料丰富。除了炒牛柳和几道小菜之外,还有蒜蓉小龙虾、红烧排骨、小酥肉、狮子头、啤酒鸭、鲫鱼豆腐汤。
    虽说做的菜量很大,但等大家都吃完,别说桌子上的菜了,放在电饭锅里开保温模式的炒饭都被刮得一干二净。
    天色已晚,徐家两兄妹一起回家,叶双一家里没人,干脆就留在周昕这凑合一晚上,陈墨白和沈清一起出门,把其他几个吃饱喝足的朋友一一送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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