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他们两个相遇,他们立场和种族的针锋相对,注定了他们每一次碰面都会带来一场大战爆发。
    但现在的情况极其特殊。
    虫族战争结束,睽违已久的和平到来,人族女神和虫族至高神已经同归于尽,双方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可能再起战火。
    而云柚和对方都封了大号,目前只能用小号苟着,力量的缺失让他们本来伴随着血与火的矛盾争斗,无限弱化为了幼儿园打闹的级别。
    云柚思忖片刻,冷静下来后,她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不能和对方起争执。
    先不说这家伙到底是虫族的至高神,就算封号了,难保他不会有底牌,贸然对他动手,很可能会造成自己难以承受的损伤。
    而且他十分清楚她的底细万一他不管不顾在全星际面前揭了她的马甲,让帝国知道女神和虫神都没死就糟了。
    虫族战争会结束,一大半的原因是双方的最高领袖死了,虫族失去领导者变成一盘散沙,人族失去信仰民心惶惶,再打下去双方都要灭族。
    如果被外界知晓了两个神明都没死,仅仅十八年的脆弱和平,会不会再度破碎?
    虫族是否会卷土重来,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战火,会不会再一次席卷宇宙?
    目前的局势是,人族强,虫族弱,但人族的活动范围有限,而虫族可以栖息在宇宙的任意角落,双方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双神复出必然会打破这一平衡,而现在至少人类方面,是承受不起再打一次虫族战争了。
    所以他们两个的真实身份就要死死地捂住,云柚不能揭穿他,更不能杀虫灭口,不然他为了脱身有极大概率会爆出马甲。
    前提是,这家伙也在意和平。
    云柚不愿战火再起,只想守护好这随时会破裂的和平,但是他呢?
    他真的在乎和平或是战争吗?他在乎世界是否满目疮痍,生灵涂炭吗?万一他只想回到自己的虫族
    浓重的不安裹上云柚的心脏,焦虑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咬了咬指甲。
    这时,他冷不丁开口了。
    来订契约吧。迎着云柚讶异的目光,他冷静地分析道,现在人虫双方的平衡很不稳定,随时会打破僵局,你担心我会搞什么小动作,把你的身份暴露出去对吧?
    云柚没有接话。
    他能看出她的所思所想,云柚不意外,他俩打生打死这么多年,不至于这点默契都没有。
    正巧,我也不放心你。他薄唇掀起了微小的弧度,以我现在的状态,我不可能回到虫族,除非我恢复了力量。我这边也担心你会把我扔进虫族堆里,借它们的手来消灭我呢。
    他的意思是?
    云柚的眼睛微微睁大,电光火石间抓住了什么。
    对了。她忘了一点虫族和人族不同,这些野蛮生物建立的文明从来都是弱肉强食丛林法则,至高神之所以是至高神,正是因为他碾压级的强盛力量。
    但现在他不仅大号被封,小号还是个人类壳子,力量更是没有恢复这个状态他要怎么回到虫族?怕不是回去就被做成了一盘。
    云柚顾忌他会爆出马甲,打破和平;他也担心云柚会揭穿自己,借虫杀虫。哪怕他们俩都知道对方有把柄在,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但正如他所说,他们对彼此的警惕心拉满。
    即使爆出马甲对他们双方都没有好处,但是万一呢,万一对面那虫子/那女人想要和自己鱼死网破呢?
    最好的方法是他们二人订立契约,彼此牵制。
    云柚闭了闭眼:我知道了,你把手给我。
    云柚以血为笔,作出古老符阵。
    异能力和精神力如丝线般纠缠在一起,奇异的符文同时亮在他和她的眉心,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契约结成。
    至此,他们对彼此的真实身份必须守口如瓶,不能相互戕害,这是一条维系在他们之间的、细小又坚韧的线。
    云柚的眼里溢着白茫茫的光泽,而他的瞳孔中,血红色一闪而过。
    他们的名字显现在下方。
    [云柚]。
    [迟无]。
    作者有话说:
    立场相对的两个人,被迫捆绑在一起啦~
    他们是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也是唯一知晓对方真实身份的人,这叫什么来着,宿敌啊:)
    第14章 、虫神本性
    纵使订立契约,也不代表他们就能摒弃前嫌、化敌为友了。
    至少云柚对他的态度仍然不太客气。
    迟无?注意到了血契上一闪而过的姓名,云柚意外地挑眉,你还给自己取了个人类的名字?
    迟无懒得搭理她,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锁链牢牢地禁锢着他的双手,他每每活动一下,链条上就会浮现出殷红的符文。
    这玩意儿是你帮我卸了,还是我自己来?
    被关押在赤水地牢里的罪犯们,之所以这么多年来越狱概率几近于0,很大部分原因就是这铁链上的古老符文。
    宛如卢恩文字般的红色符文,是女神遗留下来的为数不多保存完好的符术之一,效用只有一个,那就是禁锢。
    异能者会被符文压制力量,普通人也会囚在一方牢狱内,越是反抗和挣扎,符文反噬而来的力量也越是强大,所以罪犯们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这不代表迟无也没有办法。
    云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来,拽住漆色铁链,用尚未干涸的血液,逆向描画符文,顺着关窍把符阵一点一点地解开。
    在解阵的途中,云柚嘴上也不饶人:既然你自己有办法挣脱,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话说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谁说我是被抓进来了?他很是无语,即使他大号被封,不得已变幻为人类形态,但这也不代表他就任人拿捏了,你还真以为这个帝国有人能对我造成威胁?除了你以外。
    云柚沉默了一会儿,那你是钟爱坐牢?
    也说不定呢,毕竟虫子好像就喜欢这种潮湿阴凉黑暗的地方。
    迟无气笑了,这时候云柚刚好把他的一只手从铁链里扯出来,他毫不留情地敲向了她的脑壳,发出咚的一声。
    这个地方适合休养生息,不挺好的?安静偏僻无人打扰,而且迟无的视线在云柚身上转了一圈,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而且,在人族的地盘上,说不准哪天就能摸到人族女神复苏的动向了呢?
    在看到云柚真容,知晓女神没死的那一刻,迟无失望吗?那必然是失望的。
    但这失望之中,又夹杂着那么一丝丝理所当然。
    冠以神名的存在,怎么可能会简简单单失落于荒芜?
    他总是怀着莫名的信任,认为那个女人不会就这么死了。结果也确实如此。
    比起讶异于女神复苏,迟无在见到云柚后的第一反应,是毫不客气的嘲弄你怎么这么拉了啊。
    他在这个地牢里,沉睡了许久。
    期间总是断断续续地醒来,最开始的时候会看到牢狱外会有人送餐,但直到饭菜冷却也一粒未动。慢慢的,狱警们就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任他在地牢最深处自缚了十余年。
    他缓慢地休养着,十八年对他而言实在太短,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睡梦中度过,若不是上一回感知到了云柚的净化系异能,他也不会提前苏醒。
    咔哒。
    两根粗重的铁链顿时摔到地上,殷红符文渐渐消褪,铁链如同两条交缠的黑色蟒蛇,沉默无声地盘踞在柱子后方。
    说白了,你不还是喜欢坐牢?云柚呵呵一笑,转而又蹙起眉头,所以赤水牢里那些犯病的人,都是你的杰作了?
    她已经知道了,赤水地牢由来已久的精神疾病,罪魁祸首是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脑虫。
    大脑神经受到直接损伤,不得精神病才怪了。然而由于脑虫啃噬后留下的恶瘴侵染,普通的医疗手段又无法治好他们。
    导致得病后,疯疯癫癫的犯人们只能被进一步严加看管起来。
    如果这是迟无指使的
    云柚看着他的目光更冷了。
    嗯?活动着右手腕部,迟无回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什么患病?看上去竟是完全不知情。
    云柚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得到迟无一言难尽的注目。
    是谁给了你,我有闲工夫管这些脑虫的错觉?迟无觉得他有必要澄清一下,别说笑了,我如果要利用虫子攻击人族,至少也是兵虫往上的级别。就这些最基础智能都不具备的脑虫,你觉得我会正眼去看它们?
    他的档次还没有低到那个程度吧?
    我为什么要管这些脑虫吃没吃饱?它们配吗?
    就连这些脑虫会聚集过来,都是它们被他的气息吸引后的本能行为,迟无是压根没有召唤这些小虫子的,问就是主不在乎。
    云柚露出死鱼眼,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还好这些脑虫不具备智能,不然它们的泪水都能淹没这座牢狱了吧。真可怜啊,摊上这么个主神。
    迟无还不屑于说谎,所以云柚也没有怀疑他,那就是这些脑虫自发的觅食行为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脑虫很挑食,只挑人脑中最美味的那一块啃噬,很少出现直接让人死亡的情况。
    迄今为止出现的死亡病例,都是本来就患了绝症命不久矣的。
    云柚一边回忆着牢狱里还关押了多少患病罪犯,一边从墙后的阶梯走上去,照明灯嵌在墙壁间,散发出幽幽的亮光。
    迟无注视她冷淡的背影,一瞬间福至心灵。
    他冷不丁开口:哦,所以你在生气,你不喜欢是吗?
    云柚又好气又好笑,回过头去:你见过哪个人族会喜欢虫
    云柚的眼神一凛,脚步顿住了。
    壁灯幽光映在少年的半边面庞上,切割出明与暗的交界线,更让他周身环绕的、犹如黑雾的虫群显形,虫群嗡嗡地飞舞着,聚拢成一团,不断变化形态。
    云柚一声你要做什么还未出口,迟无微微抬头,漆色的眼底闪烁出血一般的光泽,强大的精神力如网铺开,然后压力骤增!
    嘭!
    一声空爆乍响,血花四溅,黑雾变成了雨,淅淅沥沥地散了一地。
    这些因虫神而聚集过来的,数不清的脑虫群,在这一刻全部死亡。
    亲手捏死了脑虫群的少年却神色淡然,就像刚刚他杀掉的根本不是他的同族。不,或许他也打心底里不认为这些弱小存在是同族。
    哪怕这么多年都是脑虫在陪伴他,为他一刻不停地工作,传递外界的信息。
    他的唇角噙着微不可察的笑意,悠悠地转而望向云柚,问道。
    这下你高兴点了吗?
    他分明在笑着。
    但那股属于虫神的冷血冷清,却展露无遗。
    作者有话说:
    如果脑虫有智能,一定会这么说。
    脑虫:cnm,那些年的忠心耿耿,终究是错付了。
    脑虫:你了不起,你清高,你捏死我们来讨好她!
    第15章 、治疗患者
    果然和这家伙相处不来。
    默然地移开了视线,云柚头也不回地上了台阶,像是没有看到地上那一团的脑虫尸体。
    她当然不会去斥责什么,对她来说,虫族死得越多越好,迟无愿意亲自处理这些脑虫,也省得她动手了。
    只是还有件事要交代,把这些虫子尸体烧了吧,留在这里怪瘆人的。
    迟无略感不满:你倒是会使唤人。
    话虽如此,只听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一股血色的鬼火陡然窜起,把脑虫的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这下云柚是真的惊讶了:你居然这么听话?这还是她认识的虫神吗?
    难道说换了个人类的壳子,行为举止也会人性化许多?
    云柚又想起刚才迟无碾碎脑虫时的冷血无情,果断把这个猜想排除了。
    迟无淡淡地说:权衡利弊而已。
    他现在身处于人类的星系,也就是云柚这个女人的地盘,该怎么做才能谋得最大化利益,他还是知道的。
    无外乎一个审时度势。
    杀了这些脑虫,表明他的态度,能让这女人卸下心防最好。虽然不太可能。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迟无三两步越过台阶,和她并肩而行。
    去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云柚没好气地说道。
    地牢的阶梯呈螺旋式,他们从第九层一路往上,在第三层的标识处停住。
    云柚翻出电子码,任由红外线扫过自己,只听滴的一声,他们面前的铁门缓缓从两侧打开,露出里面漆黑的甬道。
    隔音效果极好的铁门一开,牢狱里的声音登时传了出来。
    啊啊、呜啊啊啊!
    救命,救命哈哈哈,都去死吧救!
    好痛啊,哥哥,啊啊好痛
    状似疯癫,又哭又笑,歇斯底里的哀嚎从四面八方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头部撞击墙壁的闷响,指甲划过钢铁的刺耳声,血和泥土混在一起的腥臭气味弥漫不散。
    每一间牢笼里都关押了一个人,这些罪犯形貌各异,但他们疯疯癫癫的神态,邋里邋遢的打扮和不停折磨自己的神经质,都昭示着他们现在的状态很不乐观。
    哪怕牢笼的门忽然打开,一束光照了进来,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去看云柚和迟无。
    第三层的牢狱,是专门空出来关押这些患病罪犯的。
    赤水牢对待他们一向是消极处理,毕竟能关进赤水牢里的犯人,基本上属于作奸犯科的大恶人,90%都是死刑,能减刑的寥寥无几。
    左右逃不过一死,为什么他们还要浪费时间治疗罪犯呢?
    但是,狱警们会这样想,云柚可不能。
    她打量四周,初步判断了这些犯人的患病状况,然后开启光脑,联络最上层的狱警们。
    准备一间空缺的诊疗室,最好一间六个床位。到第三层来,把这些犯人转移到诊疗室里去。云柚叹了口气,认命般说道,我一个个治。
    反正她给自家星民们擦屁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习惯就好。
    都是迟无的错。要不是他杵在那里吸引脑虫,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想罢,云柚又瞪了他一眼。
    迟无莫名其妙:?
    狱警们不太理解云柚的用意,但这不妨碍他们照做。
    再摸不着头脑,也能感慨一声圣女殿下仁爱。
    一些不幸中招的狱警是最先治好的,随后就是得了病的罪犯,统计下来,一共五十八个。
    诊疗室建在赤水牢外围,荒漠地带虽无风无雨,但光照充分,人造太阳炙烤着沙化的大地,阳光无孔不入,窗帘被撩开一半,粒粒金辉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屋里。
    陈三感受到的,就是这仿佛回到了母亲羊水里的温暖舒适。
    缠绵于身的沉疴消弭了,轻松得像是随时能飞起来,在这飘飘然的感触中,他撑开了眼皮。
    一瞬间被柔和的白色光团晃花了眼。
    女孩的银发如同缕缕月辉,她的眉目还带着些许稚嫩,但不难看出秀气雅致的五官,是个水灵灵的美人胚子。
    可陈三觉得奇怪,因为他在这女孩的眉宇间,竟然看到了比他姥姥还浓厚的慈爱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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