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军很少抽烟,更不会在他和闫毓的卧室里抽烟,此时却是颤抖着手指,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烟灰很长一截,仿佛只是点燃。
    那边消息说,屿洺的学校遭受了恐怖分子袭击主要位置就在屿洺的宿舍楼。
    谢梵感觉身体一阵天旋地转。
    可是他不得不稳住自己,他不能让母亲担心。
    二十三岁的谢梵度过了他一生里最难熬的五个小时。
    在父母的卧室里,他们三人都没有说话,保持不同的姿势没有动,眼睛却是齐齐看向谢文军的手机。
    那边有任何情况,都会迅速告诉谢文军。
    通话全部被外放。
    他们有二十八人,初步判断是对这所学校的报复行为,原因未知。
    过去两小时里,枪响了十五次,有两名男性的尸体被扔了出来,都受到了虐待。
    保镖说到这话时微微停顿,于心不忍。
    谢梵身体一抖。
    有警察在交涉,已经击毙十余人。
    小少爷宿舍所在楼层聚集的人不多,但是最初枪响就发生在那个楼层。
    又有一人被扔了出来,从小少爷宿舍的位置附近。
    谢梵狠狠咬着嘴唇,挂在眼眶里是泪终于流了下来。
    他在得到父亲的消息时终于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只有一个想法,他只想让谢屿洺活着!谢屿洺必须活着!
    什么道德什么伦理什么兄弟,他通通都不想管了!他就想让谢屿洺平安!
    那些都不重要,没有什么比谢屿洺更重要,没有!
    谢屿洺一定要好好的!
    几乎两个小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恐怖分子在一个一个被击毙,却也出现了更多被杀害的学生。
    谢梵好怕保镖忽然告诉他们,某个被扔出来的学生和谢屿洺相似。
    不,不能这么想
    他会平安的会的
    恐怖分子已经被全部击毙,我们这就到里面去找小少爷。
    谢梵咬着牙,微微松了一口气。
    先生,小少爷身上有伤,生命体征微弱,但是还活着。
    谢梵终于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哭出声。
    谢文军还算有一家之主的样子,只是也不再坚持,任由眼泪留了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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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闫女士一向优雅得体的样子已经不见,劫后重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希望马上见到儿子。
    十几个小时飞机后,谢梵终于见到了在监护室下的谢屿洺。
    相对来说谢屿洺伤的不算重,第五条肋骨骨折,在保守治疗,还有一些看着吓人实际不严重的擦伤,这些不像是恐怖分子留下的。
    也不知谢屿洺那时昏迷过去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神经在几小时的紧绷下,得到已经安全的消息而受不住。
    谢家三人到的时候,谢屿洺已经醒了,他就坐在床上,呼吸不敢大力,会疼。
    看到家人进来,谢屿洺勉强扬起一个笑脸:对不起爸,妈,让你们担心了。
    漂亮的脸蛋没有一丝血色。
    不过两个多月不见他怎么这么狼狈。
    谢梵鼻头一酸。
    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
    闫毓心疼的上前左右检查,又问了几遍医生,得到答案后才真的安下心来,谢梵就站在一旁,看着父母对弟弟嘘寒问暖,也看谢屿洺的脸。
    终于可以直视他,终于看到了人,确定了他真的没事。
    闫女士哭够了,谢梵上前扶她起来,对两人说:爸妈,辛苦一路了,去睡一觉休息休息吧,这里有我。
    其实他自己也已经几十个小时没合眼了,飞机上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睡了一觉,谢梵却一点也睡不着,他想早点见到谢屿洺。
    他想看到活生生的谢屿洺,他想告诉他,我给你你想要的答案,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平安的活着。
    在确认过谢屿洺的情况后,谢文军带着老婆去休息了,他们不比年轻的谢梵,熬不住。
    不能小儿子还在病床上,他们夫妻俩又倒下了。
    监护室里没有其他人,谢梵坐在谢屿洺床边,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只是心疼,谢屿洺从未这样脆弱。
    他也感觉到,从见到面,谢屿洺的目光都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还是谢屿洺先开的口,他扭过头看着哥哥的眼睛,慢慢的说:
    哥,也许你是对的。
    什么。谢梵有一瞬的不理解。
    我身上这处唯一的伤,是想回自己寝室把你送我的雕塑藏好时,被着急逃跑的人踹伤的。
    谢屿洺声音没有多少起伏,却让谢梵心里狠狠一痛。
    死亡面前,我还想得到你的答案,我还是爱你。
    可是经历过后,我发现,原来没什么比我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谢文军教给两个儿子的第一课都是要自私。
    在一切面前,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谢屿洺从前把哥哥排在自己前面,可是在真的面对过死亡后,却如同开窍一般,终于信了父亲的话。
    包括你,也包括你的答案。
    谢梵,我不想知道了,我该放下了。
    你是对的,我们是兄弟,爱情不该出现在亲人之间。
    我可能没有那么爱你了,可是看到你我还是会难过。
    谢屿洺顿了顿,声音还是没有起伏:哥,我好疼啊。
    我不想看到你了,我不想再难过了。
    谢梵不知道那天他是怎么走出那间病房的,他也不记得他在谢屿洺面前有没有流泪。
    可是他记得,他起身想摸摸弟弟的头,却被他躲开了。
    明明身上那么疼,却还是躲开了,避他如蛇蝎。
    他终于明白从前他躲避谢屿洺时,谢屿洺会是什么感觉。
    怪他,是他太懦弱,是他始终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所以当他终于想通,终于在弟弟和道德之间做出选择时,谢屿洺已经不再给他机会了。
    可是没关系,他平安就好。
    他若是不想见,那就不见。
    他开心就好。
    谢文军夫妻俩不知他们两人聊了什么,只知道谢梵陪了几天床后,就要走了。
    明明谢文军应该更忙一些的,明明原本说好的是谢梵留在这里直到谢屿洺出院。
    谢梵独自一人回了国,漫长的路程,他脑子里都是谢屿洺坐在床上,苍白着一张脸对他说的那些话。
    下飞机时外面下了雨,秋雨寒冷,谢梵坐着家里的车到中苑的房子,却没让司机进小区。
    他拿着伞顶着雨跑到那家谢屿洺常给他买果茶的店,点了一杯巧克力混着咖啡的奶茶。
    好苦啊。
    谢梵从奶茶店出来时,正路过一个垃圾桶,他听到了细微的猫叫声。
    他停下脚步,看到了一只黑色和一只白色的小猫,在死去的母猫面前。
    被浇的湿透,瑟瑟发抖,看着很凶的在冲他喊叫,实际上那么可怜。
    谢梵看着他们的眼睛,想到了两人第一次后他负气回到自己家,那时找到他家在门口等了不知多久的谢屿洺。
    他抓起两只小猫抱在胸前,干净的外套马上变的脏兮兮。
    那两只小猫却出奇的乖,谢梵一手拿着伞,一手拖着两只猫到宠物医院。
    医院登记猫的名字,谢梵犹豫了一秒说:叫平平和安安。
    很土的两个名字,可是谢梵觉得,他和这两只猫有缘,在从谢屿洺那里离开后就遇到了它们,所以用它们寄托他对谢屿洺所有的心愿。
    唯有平安。
    第52章
    后来三年的时间里,谢屿洺就像他说的那样,很少同谢梵见面。
    只有每年的寒假时会回来一阵,有时会和家人一起过除夕,有时只呆一个星期就离开。
    像是躲着谢梵。
    谢梵也同样在躲着他。
    谢文军夫妻俩意识到这一点时那件事已经过了很久,问谢梵问不出什么,所以又去问谢屿洺。
    彼时的谢屿洺一边看着监控里的哥哥,一边通过话筒应答父母的话:我不想见到他。
    口是心非。
    谢屿洺知道他那天的话说的有多重,因为哥哥当着他的面哭的很难过,他想给哥哥擦擦眼泪,又忍住了。
    他真的在生气,他气自己得不到哥哥的回答,气他不能时刻在哥哥身边,气他如果那天像被从楼上扔出去的尸体那样死的不明不白,他都没能再见哥哥一面,也气他居然连一个雕塑都保护不好。
    那时雕塑碎了一地,谢屿洺几天前刚刚把它放在桌子上,因为他已经准备搬走去外面住,要整理行李,他追随哥哥的脚步,哥哥大学时就是这样做的,时间都没差分毫。
    谢屿洺看到了破碎的雕塑里面的东西,想到谢梵当时告诉他,什么时候因为他气到想摔东西了再看。
    谢屿洺看到哥哥手写信。
    谢屿洺缩在衣柜里,听着外面那些人的吵闹咒骂,他来不及跑了,只能尽量不发出声音。
    胸口都在痛,谢屿洺用一点点衣柜缝隙透出的亮光,去辨认信里的内容。
    [
    屿洺:
    展信悦,哦不对,你能看到这封信时可能心情不会太愉悦。
    你一直不是会和哥哥发脾气的孩子,我一定做了什么特别让你生气的事,才不惜摔了雕塑吧。
    让我猜猜,我又瞒着你恋爱了?还是和哪个你不喜欢的朋友出去玩了?屿洺应该没有这么小气,可是哥哥也想不到什么会让你这么生气。
    你知道的,哥哥这个人迟钝,常常要等别人告诉我了,才能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所以如果哥哥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一定要告诉我,好吗。不要再好久好久都不理我,好吗。
    屿洺不理我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好,每天点开手机就想,弟弟什么时候能再和我说说话呀,弟弟什么时候能原谅我呀,哥哥做错了嘛,再给哥哥一个机会嘛。
    洺洺,宝贝洺洺,不论发生了什么,哥哥都厚着脸皮求你原谅,洺洺也不想哥哥每天茶饭不思只想等洺洺消息吧。
    哥哥承认哥哥在耍赖,因为哥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你原谅哥哥,你是哥哥最亲最爱的人,谁也比不上你在哥哥心里的份量,所以看到最后的洺洺,无论这场争吵我们谁对谁错,谁输谁赢,都再给哥哥一次机会,好吗?
    ]
    谢屿洺眼睛湿润,不知道是疼得还是看信看的。
    信里没什么感人的话,也不符合谢梵该有的文笔,那就是哥哥最简单最朴实的愿望,他当初小半年没和哥哥和好,哥哥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是不是也很慌。
    谢屿洺承认他自己卑鄙,他在那个狭小的躲避的空间,这个信就是他的一束光,他尚且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在这场混乱中活下来,可是他看完信的第一个反应是,他终于知道怎么彻底的得到哥哥了。
    谢梵是那么心软的一个人,如果真的如信里所说,他因什么事故意冷落了哥哥,哥哥一定会一直一直想着他。
    所以他拿出手机,给地球那一边,此时应该在熟睡的哥哥拨通电话。
    喂
    睡意朦胧的声音。
    谢屿洺张了张嘴: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
    求求你。
    如果我快要死了。
    他没能听到哥哥的答案,也说不上是了然还是失望,可是哥哥那样为他焦急到声音又让他开心。
    枪响声更近了。
    他又想,如果今天他真的就这样死在这里,哥哥一定会抱着愧疚记得他一辈子。
    这样也好,无论哪种结局,他都会在哥哥心里留下浓重的一笔。
    好在他活了下来。
    他看到哥哥站在父母身后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他知道无论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别的,哥哥一定会妥协,在他们的事上妥协。
    可他没有给哥哥把话说出口的机会。
    心口里无法诉说的爱欲和他伪装出给哥哥看的准备放下的模样,他知道哥哥在话说出口之前绝对会怀着愧疚和自责度日。
    日益累计的情绪没有宣泄口,只会越来越重,心里也会越来越在意,他需要哥哥埋在心底几年都没能说出的爱恋。
    明明不是哥哥的错。
    可是哥哥那么心软,对着他,对着这个叛逆又心机的弟弟。
    他尚未有能力将哥哥牢牢圈到他自己身边,他离的这么远,半个地球和学业尚需的几年,他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让哥哥自己发自内心的不再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然后等他回去。
    等他回去,哥哥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他会好好补偿这些年对哥哥造成的伤害。
    这几年里他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哥哥回去后生活步入正轨,看着照片里没有多少笑脸的人,看着哥哥努力的自愈,看哥哥躲着自己,看哥哥望着手机里自己的照片发呆,看他欲语还休的模样。
    多残忍。
    又多深情。
    他知道哥哥很久很久之后有试着接触一个人,他们似乎在交往,做许多情侣该做的事,比如吃饭比如看电影比如用难得的休息时间去旅行,他承认他嫉妒,他也明白哥哥当初说的,恋爱不是只有上床,还有这么多事情可做。
    他不知道哥哥是抱着什么心情去和那个人交往,他只知道,如果哥哥心里真的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如果他玩过火了,如果真的如他某次刺激哥哥时所说:过我们各自的生活。,那他会有多懊悔。
    他差一点就联系哥哥说,你和他分手,我不装了,回到我身边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哥哥就和那人分手了。
    万幸哥哥分手了。
    他知道不应该,可他还是用了很卑鄙的手段,他找人逼问那个人为什么分手,得到了哥哥不愿和那人上床的答案。
    那人说,谢梵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他甚至都不愿意让自己亲一下。
    那人又说,这恋爱谈的有什么意思,他就是喜欢谢梵这张脸和他温柔又矜贵的模样,如果不能把这样的人拐上床,那他还图什么,这个年代谁会去谈柏拉图式的恋爱。
    而且分手是谢梵提出来的,他像是明白那人快要忍到了尽头,他还和那人说,抱歉。
    谢屿洺没有对那人做什么,他只是再次明白:哥哥你看,恋爱的尽头不就是上床,我们提前走到了。
    那剩下的过程,等会回去让我慢慢补给你。
    第53章
    谢梵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个梦他做了三年多,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每次都是他和父母焦急的等待消息,有时还未等来就惊醒,有时他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小少爷已经身亡然后惊醒。
    可是他从没做过这样的梦,梦里的他站在谢屿洺的学校里,那些人好像看不到他,他看着一具具年轻男孩的尸体被扔下,被扔到他面前,他害怕,可是他必须要睁眼辨认,他要得到这不是谢屿洺的尸体的答案。
    一阵混乱的枪响过后,又有一具尸体被扔了出来,谢梵抬头,眼看着他从楼上坠下如同一只丢了翅膀的鸟,他看到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如此眼熟,那是他买给谢屿洺的衣服。
    他想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看着那个人摔在自己眼前,也许被丢下来时他还有一口气,可是摔在他面前后,他的眼睛就那样看着自己,怎么也闭不上。
    是彻底没了气息的谢屿洺。
    屿洺谢屿洺
    谢梵从梦里惊醒,猛然坐起来后只感觉头很疼,谢屿洺坐在他床边,人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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