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陵停在门口,按指纹解了锁,打开了门,一手掌住,叫她先进。
    她走进去,记起上回来,陆西陵是按门边的开关开的灯,也就借门外的光,伸手探过去。
    砰的轻响。
    门关上了,那半扇光也随即消失。
    她按在开关上,正要揿下去的手被握住,
    温热的,用力的触感。
    黑暗使得嗅觉和触觉的感知成倍放大,他站在她身后,微冷的气息里,混进一些玉米和蜂蜜的甜香。
    捉着她的手垂落下去,搂住了她的腰,指引她转过身去。
    深海一样的寂静里,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湿雾一样荡在她的鼻尖。
    搂在她腰间的手臂霍然收紧,她身不由己地往前进了一步,几乎是直接地撞上他。
    腰间的手掌抬起,拊住她的后颈,使她仰起头。
    玄关的百叶帘没有拉得严丝合缝,借由窗外城市夜景的黯淡光线,她勉强可辨陆西陵五官的轮廓。
    他在看着她,呼吸一深一浅。
    明明目光隐藏于黑暗中,却仍似有灼烫的温度,呼吸也是如此。
    已经这样近的距离,都能听见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可是,他却没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像在等待、犹豫,或者,与什么对峙?
    她微微张口,喉咙里像是塞着方才整颗的爆米花,无法发出声音。
    或许声音是不必要的。
    她于是伸手,克制自己心脏的颤抖,细长手指自他心口上探,一把揪住他毛衣的领口,随即踮起脚尖。
    吻落了下来。
    第36章
    陆西陵搂着夏郁青腰际的手掌极为用力,遇风燎原的欲念,藏在每一次无法自控的呼吸中,偏偏落在她唇上,却只有极尽克制的浅尝辄止。
    他被一种知觉烫伤,但不是源于她还带着奶油爆米花香气的柔软的唇,而是她赤诚勇敢而带给他的些许负罪感。
    没多久他便退开,低头,两臂将她搂入怀中。
    夏郁青心跳和呼吸都无法平息,此刻更是心悸。腿软,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是种不可控的本能反应。
    她两手揪紧陆西陵腰际的毛衣,脑袋靠在他胸膛上,那粗针的纹路压着脸颊,皮肤发烫,以至于有种痛感。
    黑暗里,谁也没有说话。
    陆西陵抱了她好一会儿,伸手,将灯打开。
    灯光倾洒的一瞬,她脑袋不由地往他怀里躲得更深,好似方才那主动踮脚的人不是她。
    陆西陵一声轻笑,拥着她,也不催促,直到她自己主动退离,蹬掉鞋子,靸上拖鞋往里跑,说口渴,想喝水。
    来过两回,夏郁青对此处布局已是熟门熟路,她走到中岛台,拿了只挂在杯架上的干净玻璃杯,淋水冲洗。
    接水的时候,她瞥见陆西陵往卧室方向去了,立马放下了杯子,将刚被凉水冲过的两只手掌,贴上此刻仍然隐隐发烫的脸。
    她喝水的时候,陆西陵自卧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墨黑色,巴掌大小的方盒。
    他走过来,站在她身旁。
    是什么?
    陆西陵看她一眼,她好奇的时候,也会眼里发光,他说:我说过再送你条别的手链。
    夏郁青闻言放下玻璃杯,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
    方盒被他打开,那里面并不是手链,而是一块手表。
    银色金属表带,墨蓝色表盘,细长优雅的走针,六点位置为指示日期的月相盘。
    这手表跟陆西陵的那一块外观一模一样,唯一区别是表盘和表带的尺寸都小了一圈,显得更为秀气。
    跟你的一样?
    陆西陵嗯了一声,拉过她的手腕,同系列的女士腕表。
    他解开表扣,捉着她的手,从指端套上,按表扣,咔的一声锁紧,随即持着她的手,端详。手表与她纤细手腕,相得益彰的优雅。
    夏郁青只觉几分沉,金属的表带触感微凉,但戴上没一会儿,就与体温相差无几了。
    她将他的手臂拉过来,与自己的挨在一起,对照观察,为什么想要送我手表?
    陆西陵低头看她一眼:你上课的时候几乎不看手机,手表更实用。
    这自然不是全部的实话。
    他送这个,是受父亲的启发。
    凌雪梅是含蓄而节俭的人,陆颉生送她的戒指,她不爱戴,一怕张扬,二嫌做事不方便。陆颉生做地质学研究的,自然不像陆爷爷做实业挣得多,他自结婚以后,带着凌雪梅自立门户,没再花过家里的一分钱。自己的那点工资,拿到手几乎全部上交给老婆养家,并无多少结余。后来陆颉生把烟戒了,攒了好长一阵子的买烟钱,买了一对腕表。
    那年代的石英表质量极好,从长子出生,一直戴到二人相继去世,中间只小修过一两次,也算是戴足了一生。
    石英晶体物化性质都十分稳定,正如时间本身。
    恒久绵亘,磐石无移。说的是忠贞。
    夏郁青笑说:听起来确实很实用。谢谢,我好喜欢,不过
    陆西陵直接打断她的不过,说道:贵肯定贵,你也别去搜价格多少。我送你的心意,你戴着就行。
    夏郁青便乖巧点头,好。
    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夏郁青低头往表盘上看了一眼,从电影院回来,一直被她有意忽略的问题,此刻已无法逃避了,她故作镇定地问:我先去洗澡么。
    陆西陵比她更镇定,洗手台下方搁板上有套新睡衣。
    他说话的语气,仿佛是在告诉她,冰箱里有纯净水。
    好。
    夏郁青一边朝浴室走去,一边拆下头绳,将头发绕一绕盘上去,随意地扎起来。
    走进浴室,她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才走到洗手台前,弯腰,查看下方搁板。
    那下面果真有一套睡衣,拿磨砂质感的袋子装着,拆开来有一股已经洗涤过的清香。浅灰色,长袖两件套,不知道是什么料子,比棉还要柔软三分。
    除了睡衣,夏郁青还发现了一次性内裤,以及台子上多出的其他东西:新的电动牙刷,未拆封的洗面奶,整套的护肤品。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陆西陵居住的空间,没有半点女性用品的痕迹。
    这些都是新添的。
    是有预谋的吗?还是有备无患未雨绸缪?就像她没派上用场的草莓味漱口水。
    洗完澡,夏郁青换上睡衣走出浴室。
    陆西陵在沙发上抽烟,身上的衣服还没换,那黑色毛衣,衬得他人似冷玉,眉目极有一种清疏之感。
    但当他听到脚步声,转头朝她看去,她所见的目光却是清润而又温和。
    他朝着前方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你睡那个房间。
    夏郁青点点头。
    她拿上自己的包和手机,走到门口,问他,你洗完澡就睡觉么?
    陆西陵瞥过来的目光有种轻雾一样的缈然,嗯。
    那晚安。
    晚安。
    夏郁青走进房间,关上门之前,最后往沙发那儿瞥了一眼,陆西陵正探过身体,将烟碾进烟灰缸里。
    房间很大,一端是衣帽间,一端是浴室。
    和外面一致的装修风格,就连床品,都是一种不显深沉的灰色。
    她意识到,这里可能是主卧,是陆西陵平常睡觉的地方。
    他把主卧让出来了,那他自己睡哪里?
    夏郁青小心翼翼在床沿上坐下,她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都没法让自己坦然地躺下去。
    陆西陵洗完澡,去了趟书房,随意拣了本此前没看完的期刊杂志,拿上以后去了客卧。
    客卧今早刚叫人收拾出来。
    他靠在床头,翻开杂志。
    看了没半页,响起敲门声。
    他一顿,请进。
    把手下压,门被轻声打开,夏郁青站在门口往里看,你已经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
    我们换个房间吧。
    陆西陵看着她,怎么?
    我不习惯睡太宽的床,会没有安全感。夏郁青扯了一个十分禁不起推敲的理由。
    那你睡沙发吧。
    夏郁青点头,转身要出去。
    实心眼的孩子,说什么听什么,陆西陵叫住她,回来。
    夏郁青脚步一停。
    陆西陵阖上杂志,啪地扔在了床头柜上,过来。
    夏郁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走过去。
    她刚走到床边,手臂被一把抓住,往下一拽,她膝盖一弯,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陆西陵斜靠着床头,在清洸的灯光下看着她,却不说话。
    她呼吸不自觉放缓。
    陆西陵伸手,将她垂下的长发,往耳后一捋,他手指擦过她的耳廓,似带过一阵低伏的电流,他看着她,眼底幽深,声音也似沉了三分,一个人嫌宽敞,那睡两个人?
    气氛骤然一变,是她无法应对,属于成年男女之间的暧昧过招,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嗯?陆西陵的手掌轻按着她的侧脸,低声,慢条斯理,我都安排好了,你跑过来敲门。低估我,还是高估我?
    低估是什么意思?高估又是什么意思?
    夏郁青无法反应。
    陆西陵不再说话。
    抬手,依次按下了顶灯与台灯,在黑暗笼罩,而半开的门切入客厅灯光的同时,他伸手紧握住她的手臂,再将她一拽。
    她没有倒下,而是直接倒进了他的怀里,伸手去撑,撑住的是他穿着睡袍的胸膛。
    昏朦之中,她的下巴被温热的手指轻轻掐住,混着刚刚洗沐过的,木本香气的水汽,一个吻再度落在她的唇上。
    她没有想要挣扎,但按在他胸口的手指还是被紧紧攥住。
    这样的禁锢叫她察觉出几分危险意味,因为陆西陵从未对她展露过这样的强势。
    像是一把往火堆上加了太多的枯叶,一时间掩盖了火势,以为已经熄了,却倏然腾起更剧烈的火舌。
    这是彻彻底底的,陆西陵的主场。
    她只觉思绪灼沸,无法思考,被动而笨拙地应承着。
    下一秒,她却听到了一声叹气。
    她急忙睁眼,还没借着昏暗光线去辨别他的眉目,他已出声,那声音简直有两分无奈,夏郁青,张嘴。
    她睫毛乱眨,想也不想就照做。
    然后,是什么闯入,她彻底无法思考了,只尝到了薄荷的清凉。
    她后知后觉地,知道了草莓漱口水的真正用意。
    氧气耗尽。
    即便不看,她也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是满面通红,不单单是因为缺氧。
    她伸手推了他一把,以为自己已经很是用力,却发现手掌绵软得毫无力度,好像她所有的力气,都从戳破的气球里漏得一干二净。
    但陆西陵一瞬就退开了,她获得新鲜氧气,竟咳嗽了一声。
    笨。陆西陵声音黯哑地笑说了一句,伸手,搂住她的后背,让她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心肺都隐隐发疼,她头深深埋在他肩窝处,我又不懂,你经验比我多,你要耐心一点教我。
    我经验比你多?陆西陵的呼吸贴着她耳朵,气流拂得她蜷缩脖颈,这我怎么不知道?
    夏郁青反应了一秒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已知,她是零经验,那么
    可是,你刚刚
    陆西陵知道她想说什么,低声一笑,所以我说你笨。
    黑暗里,陆西陵感觉到她抬起了头,因为她的嘴唇轻擦过了他的下颔。
    那呼吸攀上来,她声音几不可闻地,那再来一次,我要追上你自学的进度。
    第37章
    陆西陵脑袋一偏,避开了,她嘴唇只擦过他的脸颊。
    他并不敢乐观估计再来一次的结果。
    睡觉吧。陆西陵搂着她的腰,低头在她额角碰了碰,低声说,你不是每天十一点准时休息,还不困?
    夏郁青只有一点累,困倒是不觉得,但还是点点头。
    像她这样作息规律的人,哪天要是没睡饱觉,白天就会格外想打瞌睡。
    怕夏郁青又要傻乎乎去睡沙发,陆西陵语气寻常地补充一句:就睡这儿。
    夏郁青稍顿,又点点头,小声说:不过我手机还在隔壁房间。
    还要用手机?
    定闹钟。
    我帮你定。几点起?
    八点吧。我明天下午还有双学位的课。
    陆西陵松手,掀开了被子,示意她躺下。
    床品应当刚刚浣洗过,带一股干燥而洁净的香气。
    夏郁青躺下来,拉被子盖过下巴。
    身侧微陷,是原本靠床头坐着的陆西陵也躺了下来。
    她平躺着,手脚都伸得板正笔直,陆西陵却径直将她的腰一搂,让她转身侧躺,话语也是直接的:我抱抱你。
    她整个地陷入他的怀中,即便刚刚经历过那样一个激烈的吻,此时意味单纯的拥抱,依然让她觉得眩晕,陆西陵
    嗯?
    你说,我是足够幸运,才遇见你;还是遇见你,才变得这么幸运。
    这大抵是陆西陵从她嘴里听过的,最文艺腔的一句感慨了。
    他回答:我倒觉得,这是我的幸运。
    第二天早上八点,闹钟一响,夏郁青便精神奕奕地起床。
    反观陆西陵,称不上萎靡不振,但也算得上是精神不济某人心是真的大,跟他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打呵欠,他叫她睡,她不到半分钟便真的睡着了。
    陆西陵绝对算不上是重欲的人,平常实在太忙了,尤其刚接手公司那两年,大厦将倾的烂摊子,每天斗智斗勇耗尽心力,深夜到家倒头就睡。他敷衍奶奶催婚请求,说自己忙,真不单单只是一句托词。
    有时候有生理需求,也就趁着洗澡的时候,顺便自己解决。
    眼下的情形,则完全不一样。
    怀里的人呼吸沉绵,一团暖香,让他备受折磨。
    他睁眼熬了半晌,好不容易睡着。后半夜夏郁青翻身,手臂打过来,将他打醒。然后,又是新一轮的折磨。
    他原本就有些入睡困难,一晚上深度睡眠的时间有限。
    于是这一晚睡了,却又好像没睡。
    陆西陵带夏郁青去吃过早餐,自己开车将她送回学校,回来以后去小区内业主专属健身房的恒温泳池里游了几圈,疲惫稍减,回公寓冲了个澡,又补了两小时的觉,才似活过来。
    接下来那一阵,夏郁青变得很忙。
    要准备十二月的六级考试,考完六级,期末各科作业也都布置了下来,加上双学位的课程,作业多得她根本腾不出时间。
    陆西陵有试过将她带到家里,反正是写作业,哪里不是写。
    但看她在校外通过校内学生专用接口登陆知网、维普或者万方等数据库,却每每掉线重连时,他不忍心看她继续这么抓耳挠腮,就又将人送回了学校。
    两人虽有见面,但少有大块的时间相处。
    一直到了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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