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痛袭来,只是一霎间的事,等时倾熬过那一瞬的灼痛之后,觉得屋子中安静得诡异,预想中即将扑上来的小厮,居然还没有扑到?
    时倾定睛一看,只见两个小厮就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扑过来的动作,不动了他们的动作分明失去了平衡,他们怎么摆得住?!他们全都一脸惊恐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盯向自己身后。
    余光瞥见元恺,元恺也一脸惊恐的表情,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向自己身后,嘴巴张张合合地,只是发不出声音来,显是惊讶到极点,不知道说什么。
    时倾下意识地蓦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下人的灰布短衫,含着浅浅的笑意,长身玉立在自己身后。
    在明亮的烛光照映下,时倾看得清楚:这人不是随离,又是哪个?
    只是随离的样子,颇让人一言难尽。
    随离还是那个随离,模样年龄都没变,变的是他身上的气质,温润淡定,雍容自信,高邈出尘,这些原本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底层小厮身上的气质,被眼前的随离随意挥洒了出来,他身上明明还穿着那件破烂染血,肮脏不堪的灰布短衫,却让人感觉他其实穿着件纤尘不染的华袍。
    时倾最后一次见到随离时,他被楚英豪拷打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奄奄一息,此时的随离,身上肉眼可见之处,没有一丝伤痕,脸色如常,肤色如常,几乎看不出他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时倾脱口惊诧道:阿离,你进天堂了?
    随离这个身上无伤,又气质剧变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他没死。
    在时倾看来,他家阿离一生孤苦,为他跑前跑后,从没有干过坏事,还死得那样凄惨,死后当然该进天堂。不同于元恺等人的害怕,他是由衷地替随离高兴。
    随离唇角一弯,荡起一个浅浅的笑,他一笑,仿佛整个人都泛着淡淡的微光,阵阵春风扑面而来。
    只听他说道:说什么呢?我没死。声音还是随离的声音,只是这语气,却没有随离平素的卑微之意。
    没死?嗯死了的人,都不会说自己死了,就像喝醉了的人,都不会说自己醉了。随离这是诈尸了?
    再是自己的小厮,诈尸还是很可怕的,时倾溜了一眼秋梧和元恺,想从他们口里确认一下,随离到底死没死?埋没埋?可惜元恺跟秋梧还在震惊之中,没有任何反应。
    时倾只得鼓起勇气道:阿离你怎么上来了?我没事,你可以下去歇着了。拜托,你要是方便,该去阴世,就去阴世,不要跑上来吓人。
    这时,元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惨叫道:鬼
    第10章
    时倾又一次不识故人
    随离飞快地掐出一个奇异的指诀,朝元恺一指。元恺那句「鬼啊」的嚎叫刚出声,便嘎然而止。
    随离又指了指两个正摆着动感造型的小厮,向时倾温声道:他们欺辱你,我自然要来护着你。
    随离的动作和说话的语气,都很连贯流畅,与活人无异,感觉不像是传说中只会一蹦一跳不会说话的僵尸。
    看起来,不像诈尸,时倾暗中松了一口气。他本想问问随离到底死没死,可他又不敢问,怕随离真是诈尸。
    时倾从随离那望向自己的盈盈的目光中,分明能感受到随离的关切之意。不过,时倾很不习惯被人这么看着,转头移开了自己视线。
    他看见元恺的嘴还在不住张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只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于是,转移话题道:你把小世子怎么了?
    随离横眼扫了一下元恺和两个小厮,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向他们解释道:施了一点小法术,不伤人,不用怕。
    随后他重新把目光投注在时倾身上,说道:时倾,我没死,真的。在医馆里,就是一口气没上来,憋住了,那几个庸医,以为我死了。被拖去乱葬岗子的路上,那口气憋出来了,就是伤太重,动不得,也没力气喊人,我以为只能等死了。还好,我命大,被路过的一位修仙老道士所救。
    说着,随离抬起双手,转了个圈,给时倾看他的身体:看,我身上的伤,老神仙一挥手,就给我治好了。他死而复生,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既是解释给时倾听,也是解释给元恺和小厮听。
    就是他讲述的语气太过平静平淡,心情波澜不惊,完全不像在讲他的亲身经历,倒像背诵一段跟他无关的故事。
    老神仙说我天赋异禀,合该跟着他修仙,就收了我做徒弟,传了我一些基础术法。对自己超出常人的非凡能力,随离也给出了合理解释。
    他指了指两个小厮:定身术。再指了指元恺,淡淡道:禁音术。都是小术法,一学便会。
    所有人均想:怪不得随离身上的气质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像换了个人似的,原来得到了天大的机缘,踏上了修仙之路。这么一想,大家的心里便不那么害怕了。
    本来我拜了师,该跟着老神仙隐世潜修,不过老神仙说我在红尘里,还有一段缘法未了,我就回来了。随离把自己死而复生,返回王府的原因,也给出了合理交待。
    若是换了旁人,因祸得福,得到这样的大机缘,大造化,说起来必定眉飞色舞,喜不自胜。可随离讲述的语气是那样平静平淡,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
    交待完自己,随离又看向元恺主仆三人:只要你们答应,不把今晚的所见所闻泄漏出去,我便给你们解除术法。
    话本里的修仙道士们,行事都是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随离此话,倒很有修仙道士们的作派,三人便都赶紧答应下来。
    随离只是一挥手,很轻松地便给三人解了术法。
    他若是穿着宽袍大袖,这一挥之间,必定姿态潇洒,飘然若仙。偏随离穿着下人们的窄袖短衫,这一挥手,时倾看着,只觉得有些滑稽搞笑。
    术法一解,两个小厮顿时瘫倒在地上。随离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看着他们:出去,门口守着。
    语气不但不严厉,还相当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抗拒的命令。两个小厮一听,如奉仙旨,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屋子。
    小厮一退,元恺心头便发虚,见随离朝自己走来,他就像时倾刚才一样,连连后退,虚声恫骇道:你要干什么?这里可是安若王府!
    随离哂然一笑,眉眼一挑:安若王府能把我怎样?温文的态度,透出股比元恺刚才更甚的嚣张。
    安若王府势力再大,对世外高人都不足为道。好在世外高人大多自高身份,不入红尘。
    元恺很快便被逼退到屋角,恨不得把整个人化成一张纸,贴在墙上,嘴里「你、你、你我、我、我」的,不知道怎样才能威胁到随离。
    随离走到元恺面前,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盯着他看,看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温和地问:刚才你想对时倾做什么?
    一提起这个,元恺有底气了:我、我只是想跟小倾好,你知道的,我跟小倾一直很好。我得到了我爹娘,还有他娘的允可,我会对他好,会照顾他一生一世,绝对不会辜负他
    元恺还在急急表白,时倾已经忍无可忍,叫道:放屁!
    随离淡淡道:你看,时倾不愿意。
    没事,没事,元恺一腔热情,语气真挚,眼神澄澈地表白道:小倾,等我们在一起久了,你自然会明白我的心,会喜欢我的,我们要在一起,一生一世。
    时倾倒是听出了元恺的真心实意,可是,喜欢他,就可以强上他吗?都不需要问问他的意思?喜欢他,就可以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时倾只觉又好笑又好气,只当着外人的面,拉不下脸来跟元恺掰扯,冷着脸啐道:屁大爷!
    看看,随离一声轻笑:时倾不愿意同你好,你就想霸王硬上弓?跟强奸有什么区别?
    元恺应声道:当然有区别,我得到了双方长辈认可的!
    随离才不管元恺得到了谁的认可,说道:反正只要时倾不愿意,你休想用强!声音仍是温软的,语气却是刚硬的。
    在元恺看来,有了长辈的认可和期许,便宛如婚姻有了父母之命,他跟小倾行那欢好之事,理所当然,并不需要小倾的同意。
    倒是随离一个小厮,凭什么跑出来横插一杠子?他不管不顾地向随离抗声道:长辈都认可了,你个小厮,凭什么管我跟小倾的事?
    随离脸上神情平静,语气温和地说道:我稀罕管你?我只管时倾。总之,从今往后,你都休想欺辱时倾,你要是胆敢乱碰时倾一根手指头,我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元恺可是王府小世子,打小被娇惯惯了,也颐指气使惯了,哪里被下人顶撞过?不光顶撞,还直接威胁起来了,元恺一时气炸了,顾不得害怕,叫道:你才放屁!
    随离看向元恺,目光相当温和,一直看得元恺心头发毛,才微笑着叮嘱:小世子,你最好记牢我的话,如果胆敢违背,我随随便便就能把你从这世间抹除掉。
    抹除?啥意思?
    随离没有直接回答,转身走到供案前,说道:夜这么深了,还点这么粗两红烛,把屋子照得明晃晃的,不合适。
    这两红烛,当然不是随便点的。
    元恺觉得今夜是他跟时倾的洞房花烛,因为不能举行什么仪式,没法点龙凤花烛,他便特意点了这对用于过年守岁时才点的缠枝如意红烛,用以表达自己对这段感情的重视和祝福。
    随离说着「不合适」,把手一挥,元恺和时倾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
    定睛一看,供案上的两只红烛凭空消失了,不光烧了小半截的红烛不见了,连红烛燃烧时滴下来的斑斑点点的烛泪,也全都不见了,那对红烛,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燃烧过一般。
    在元恺和时倾的惊疑中,随离解说道:你若去库房和帐房查那对红烛,帐上绝不会有那对红烛的购买领用记录,你若问小厮,他们不会有领用点燃那对红烛的记忆。那对红烛,从不曾在这世上出现过。
    元恺和时倾一时还没明白过来,随离慢悠悠地说道:这就是抹除。
    抹除,就是抹杀掉某人某物在这世上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不是杀人,却比杀人更凶残!
    元恺听了这一句,那脸色和气焰,跟屋里的烛火一样,顿时暗淡了下去。
    时倾本来听到元恺一再提及他得到了包括他母亲在内的长辈们的认可,心下难过。好在有随离替他出头撑腰,据理力争,便一直默然无言。
    这会儿,见识了随离这一手抹除红烛的术法,时倾也暗暗心惊:随离居然具有这么大的神通,他们在随离面前,岂不宛如蝼蚁?
    随离把元恺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放柔了声音,安慰道:你放心,只要你不冒犯时倾,我不会轻易动你。
    元恺: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一点也不放心,外加非常不甘心。随离这样强行按头,全都是为了维护时倾,想到这,他便忍不住狠狠瞪了眼时倾。
    不服气啊?尽可以试试抹除的滋味。随离柔声鼓励道:少年人嘛,应该无所畏惧,勇于尝试。顿了顿,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元恺:我听说,抹除的时候一点不痛,也不知道对不对,要不,你试过之后,告诉我?
    呃被鼓励被期待得不敢有想法的元恺再次无语。
    随离的目光期待地看了元恺一会儿,似乎在等他「勇于尝试」,见元恺没有动静,才有些失望地道:唉,算了。出去,门外呆着。后面半截话的语气,跟他刚才命令两小厮出去时一模一样。
    元恺到底是小世子,只有他指使别人的,几曾何时被人呼来喝去过?当下忍不住又发作起来:这是我的院子!他才是嘉彧居的主人,凭什么把主人赶出自己的居室?
    元恺以为自己会惹来随离的怒火,呛完就后悔了。
    不想随离却微微一笑,温声问道:小世子,我有话要跟时倾说,烦请回避一下,可好?
    稍稍挽回一点尊严的元恺只得默然退了出去,然后顾不得两个小厮的目光,贴着门缝往里面张望,偷听里面的动静。
    屋里,时倾先开口:你不是阿离。
    随离没有反驳,只温和地反问:你怎么会这样猜?随离死而复生的故事,他感觉编得挺圆满的。
    时倾说道:阿离是被拐子养大的,日常非打即骂,吃了很多苦,卖来做我的小厮时,才十二岁,我跟他朝夕相处了六年。我不是猜的,是感觉出来的。
    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尤其是幼年时的生活环境,会在他身上烙下一生都不可磨灭的印记。
    像随离这样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卑微奴仆,不可能拜个师,跟老神仙学几个术法,整个人的气质就脱胎换骨一般,变得自信从容,清华出尘起来。
    跟随离不是很亲近的人,如元恺之流,或许不会在意,但时倾跟随离朝夕相处了六年,他对随离太了解了,只觉得随离变得根本不像随离本尊了。
    哈,随离笑了一下,并不狡辩:你的感觉倒敏锐得紧。
    时倾紧盯一句,问道:你是谁?他没有问阿离去哪了,不问,还可以勉强把眼前这个人,跟阿离联系起来,哄自己阿离还没死。
    随离一改满不在乎的样子,温和的目光专注地看着时倾,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语气,问:你不认得我了?
    你这话奇怪,我都没见过你,怎么会认识?这样法力高强的人,任谁见过一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随离带着几许希冀,甚至还带着隐约的讨好央求意味,说道:你好好想想,使劲想想,说不定,会想起来。
    时倾倒是很认真地想了一想,可惜,他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随离这号人物,摇摇头,说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听了时倾的话,随离似乎有些微失望,不过他还是十分温和地解释道:你我乃是故人。
    故人?见都没见过,从何说起?
    随离看着时倾,微微一笑:多见几次,你或许便会想起我了。不等时倾问出心头的疑惑,他又飞快地带过话题:我得走了。你放心,小世子若敢欺你,我随时能来保护你。
    时倾满心都是疑惑: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呀,这人为什么要对他好?为他出头?还许下了随时来保护他的承诺?
    时倾还没来得及问出来,随离已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随后,随离的身形便在时倾,元恺,还有两个小厮的注视下,走进黑夜里,消失不见了。
    四个人看得真真切切,随离绝对不是走出了院子,而是「走进并融入」了黑夜中!四个人都看呆了,感觉脑袋里只剩一片空白。
    随离消失了好一会儿,元恺才回过神来,把时倾拉回屋里,顺手又把门关上,盯着时倾看,目光里充满了审视:他跟你说什么了?
    时倾本就因为谋逆之事心情沉重,这会儿又加上差点被强之事,使得他对元恺的感情,降到了冰点,听元恺用命令的语气盘问自己,便冷着脸,直接怼回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凭什么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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