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窖口的微光,摸了一坛五斤装有些年份了的烧酒,找了块布一包,窖门也不关,就急匆匆地冲了出去,然后抽了把油纸伞,呼地便跑出了家门。
    刚出家门,几乎就与送饭来的杨大娘撞了个满怀。
    “臭小子,又发什么疯啊!”
    “嘿嘿,大娘,我给孙先生送酒去!”晋凌头也不回地说道。
    “孙先生?送酒?”杨大娘呆在了原地。
    匆匆跑出巷道,往村口方向而去。路经村里唯一的酒肆“九斤酒家”的时候,被酒家的老板李九斤拦下了:“小凌子,这么匆忙,还抱着坛酒,干吗去啊?”
    晋凌开始馋酒之后,就与这李九斤结下了不解之缘。每过一段时候,他都会到这间九斤酒家买酒。老李也不含糊,不欺负孩子,卖给他的都是不掺水的好酒。别家的大人的都说,不要卖酒给小孩子,以免使其长坏了身子骨,可这李九斤一句都没放在心上。
    他不光卖给晋凌酒,有时也跟他一起喝,两个也算是忘年的酒友了。
    “孙先生喜欢喝酒,我给他送坛好酒去!”晋凌实话实说。
    李九斤三十来岁,看上去挺瘦,脸色有些苍白,身上经常还散着一股浓浓的酒气。他不是草原村人,原是北方一个酿酒的商人,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后来家道中落,流浪到双石仙村,准备去给村长做门客,谋得一条生路。
    在村里的时候,他结识了自己现任的老婆,两人经过接触了解,终于定了终身,后来他便定居在了这草原村。
    草原村物产不丰,村如其名,周边都是草原,村民多靠放牧牲口、马匹,出售牧草、草料生活,酿酒原料极为缺乏。即使开了这间小酒铺,也多数只是酿造些一般的便宜粗酒,这些才是村汉们买得起的。
    正因为如此,李九斤一手酿酒手艺无法得以完全施展。只有在面对着晋凌时,才舍得拿出私酿的好酒来。
    “孙先生?说书的孙意涵吗?”李九斤问道。
    晋凌一愣:“李大叔,你认识孙先生?”
    “见过几面。”李九斤淡淡地说道,鼻子往晋凌抱着的酒坛上一闻,皱着眉头,“你就拿这样普通的烧酒去送他?”
    “这不是你店里最好的烧酒,窖藏五年的吗?”晋凌斜着眼睛看他,“你蒙我的?”
    “嘿,烧酒,那是莽夫村汉才喝的玩意!等着!”李九斤不屑地说道,转身回店里,好半天抱了一坛酒出来,“这是我藏了多年的仙莓酒,像孙意涵那样的人,喜欢的是这种酒!”
    这坛酒外表上满是灰土,酒封陈旧,看上去就是经年陈酿。
    “仙莓,是什么玩意?”少年人蒙蒙地问。
    “呸,没见识的乡下孩子,连仙莓都不知道。”李九斤递过一个鄙视的眼神,“仙莓果,是只有大的一些修仙势力的仙植庄园里才能种植的神异果物,状如红莓,吃了能够延年益气,补充仙力。这种果实价格昂贵,极为难得。你想想,用这种果实酿造的陈年好酒,该有多好?”
    听他这么一说,晋凌自己的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不过,马上他捏着自己的钱袋,又苦了脸:“李大叔,你别逗我了。这么好的酒,我哪可能买得起?”
    “不用钱,送你了。”李九斤说。
    晋凌奇怪:“李大叔,你发烧了?这么珍贵的酒,你白送给我?”
    “不是送给你,是你帮我跑腿,带给孙意涵。”李九斤有些感慨,眼望天空,“说起来,我也有些年没见他了,当年,在城主府,他可是最喜欢喝我酿的酒的。”
    “你们早就认识啊!”晋凌恍然。
    “嗯,你跟他提我,他就知道了。行了,拿着酒,去吧。”李九斤说。
    放下烧酒,抱起了那坛仙莓酒,晋凌仍不太确定地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
    “赶紧去吧,天色不好,早去早回。”李九斤说。
    天公果不作美,晋凌离开村子没小半个时辰,就下起了雨。
    草原地带的雨季就是这样,来得特别漫长。
    虽然有伞,但雨实在太大,没一会儿,他浑身早已经淋得湿透,可仍是一脸的热望,兴冲冲地往双石仙村方向跑。路上遇到了一些回家的村民,向他打招呼,他也不理。
    风雨隐然还有增大的趋势,劈头盖脸,将他淋成了一个水人。他也不管不顾,如此又奔跑了半个多时辰后,终于到了双石仙村。
    在村口岗哨护卫们一脸的惊讶之中报了姓名来历。见他只是个少年,护卫们没有相拦,只是提醒道:“风雨过大,孙先生没有外出说书,现在村主府的客房休息。”
    谢过了护卫们,便去村主府找孙先生。也算巧了,路经村主府前侧一处凉亭时,亭中跳出了几个避雨的少年。
    其中一名壮实少年,面貌依稀与宋宁有些相似。他是宋宁的堂弟宋辉,这两年寄居于宋家的。
    “我认得你!小子!你就是昨日害得堂兄被村主重责的那个家伙!”宋辉恨声说道。
    昨日,堂兄宋宁,因为调戏杨萱被村主杨冲下令重打三十精铁棍,这三十棍很重,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是又如何?”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持着雨伞,晋凌丝毫不惧。
    宋辉迈步而上,身上泛起淡淡白色的仙力光芒。看样子,他是一名初级仙士。
    “你一个身具仙力的仙士,要为难我一个普通人?而且,你年纪比我还大!”晋凌高声说道。他不是害怕,而是此行有着更重要的事情。
    “杨栋,你上,揍他!”或许也是觉得自己亲自跟一个普通凡人动手太掉价,宋辉冲着旁边一个高大的少年说道。
    那少年杨栋,年纪与晋凌差不多大小,也未开仙,是普通凡人。
    “辉哥,你就看好吧,我帮你把这小子,打得他娘也认不出他来。”杨栋跳到了晋凌面前,呼的一下,直接就伸手抓去。他虽然不是仙士,可是自幼习武,力量也是很足。
    第7章 送酒(二)
    晋凌面对着对方,开始时是一脸坦然。
    突然,他直接将雨伞直接当面扔了过去!趁杨栋躲闪之际,把仙莓酒小心地放在地上。
    杨栋略有些狼狈地躲过了雨伞,上前两步,打出一拳。
    这一拳来得很快,气势也足,晋凌没有习过武,知道这种情况,躲也躲不过,索性也不躲了,侧过身体,也是一拳打出。
    两人各中了对方一拳。不同的是,杨栋的拳头力量很足,直接将晋凌打退了好几步。
    而晋凌的拳头落在对方身上,就像是搔痒痒。
    “哟嗬,还敢还手?”宋辉冷笑了。
    杨栋提拳再上,晋凌沉下心来,与之打作一团。
    他从小爬山涉水,身子灵活矫健,也跟着学堂里的武师练过些简单拳脚。说来也怪,酒肆老板李九斤虽然看上去瘦弱,也会些拳脚,也教授了他不少。
    所以,就算在力量上无法与杨栋相比,至少在腾挪躲闪之时,还是非常迅捷的。除了刚开始挨的那一拳,到后来,高大少年的拳头,竟然没能沾到他的衣襟。
    瞅准一个机会,脚下伸腿一绊,同时肘上用力,斜地一推。只听砰的一声,体型壮硕的少年杨栋,被重重地推倒在地。
    宋辉呆了,他身旁的少年们也吃了一惊。
    不过,宋辉毕竟是仙士,见多识广,马上回过神来,推了一下手边的另一个少年,向着地上那坛酒努努酒。
    那少年会意,一个箭步冲出,将酒坛抱在怀里,然后谄媚般地递给了宋宁。
    “那是送给孙先生的仙莓酒,你们不许抢!”晋凌急了,叫道。
    “酒?谁知道里面是什么?孙先生什么人物,怎么会随便收你们的东西?”宋辉抱着酒坛,低头一闻,登时眼睛一亮。他是仙士,对于蕴含仙力的食物感觉特别灵敏。即使隔着酒坛封口,这一嗅之下,就知道晋凌所说的是真的,这真是一坛仙莓酿造的好酒。
    “什么破酒!孙先生不会喜欢的!我买了!”宋辉打定主意,要将这酒据为已有。然后,往晋凌方向扔了几枚铜元。
    “不行!这不是我的酒,是我帮别人送来的!”晋凌更急了。
    他话还没说完,杨栋从地上爬起来,吼了一声,又攻过来。当着宋辉等人的面,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少年人推倒在地,他面子上很过不去。
    “你们在村主府边上吵吵什么!”这时候,走过来两名村主府的仙士护卫,不高兴地说道,“孙先生正在府中做客,惊扰了先生,你们担待得起么!”
    “我有好酒要送给孙先生,可是被他们抢了!”晋凌指着宋辉怀中的酒坛。
    “你的酒?”宋辉冷笑道,“你喊它一声,看它答应不答应!赶紧滚,否则我就把你扔出去!”
    “可它明明是我的,在场的,都看见了!”晋凌争辩。
    “安静点,别吵吵!”一名护卫冷冰冰地骂道。转向宋辉,则换了一副笑脸,“辉少,你怎么跟这小子争起来了。”
    “这小子看见我的酒好,无理取闹,想要讨要罢了。”宋辉满不在乎地说道。
    听着他们的对话,晋凌心感不妙,这护卫与宋辉是认识的,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伙的。
    “小子,别无理取闹了,小心村主责罚。”护卫向晋凌说道,“赶紧走!”
    “你这样强抢东西,就不怕村主知道了,重重地责罚!”晋凌咬牙说道。
    护卫脸色一沉,宋辉左右看了看,也觉得要赶紧解决,便向着几个随从少年说道:“别跟他废话了,你们都上,把他赶出村去!”
    四名少年蜂拥而上。
    见势不妙,晋凌微一蹲身,先是看似往左边一扑,引得前方一名少年去堵。可下一秒,他本人却实是往右边冲去,轻易地穿出了那少年的堵截。而后又钻过另一名少年腋窝之下,让他们都扑了空。
    同时,这小子还抄了两把黄泥在手,看着两名靠近的少年,啪啪甩出,正甩在两名少年的脸上。下雨天气,这黄泥混合了地上的牛粪狗屎之物,恶心得二人连声呕吐。
    那护卫脸色沉了下来。他名叫韩东,是护卫队的副队长。靠着副村主兼刑堂主宋镇宇的提携,当了这个副队长,向来全力维护宋家在仙村的利益。
    而这宋辉是宋镇宇的表外甥,他韩东自然知道应该偏向哪一边。
    王东动了。
    毕竟只是凡人少年,只是一脚,晋凌被踢飞了,后背撞在墙上。即使如此,少年人仍忍着痛,扑过去,将那坛仙莓酒野紧抱在怀中。
    然后宋辉等少年人将他围住,就要下手痛揍。
    这时,前方村主府门口,有一把苍老的声音说道:“是谁在那里喧哗争吵?”接着,穿着单衣的孙先生,袖着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他的侍者,急急地为他撑着伞。
    几个少年一愣,都住了手。
    韩东说道:“打扰先生休息了!只是一个顽童,不知轻重,乱闯仙村村主府第,我们这就赶他出去!”
    “我不是顽童!我也不是乱闯!我是特意来给先生送酒的!”见到孙先生慈祥的面孔,晋凌莫名地激动不已,急忙高高举起那坛酒,“先生,我走了十五里路,就是为了把这坛酒送你!可他们却不让!”
    孙先生看了看外面仍淅沥不停的雨天,又看看晋凌。眼前这个孩子,头发全被雨水淋湿,湿淋淋地贴在前额上;身上衣服淋得透透,紧紧地贴在身体上。
    在这小子的手中,抱着一个大坛子,一眼就看出,五斤装的酒坛。
    五斤的酒,十五里路,嘿嘿,这小子还真有心!
    王冲这时候也闻讯赶来,问明原委,恨恨地瞪了一眼韩东和几名少年。心想孙先生是城主的好友,且民望甚高,我拼了心思巴结他,你们倒会给我惹事!
    这一瞪,把韩东和少年们瞪得登时矮了半截。
    想起昨日宋宁挨的三十精铁棍,宋辉脸上已经有冷汗滑落。
    “孙福!”孙先生喊他的侍者。
    侍者孙福问:“先生有什么吩咐?”
    “带这位小哥去换身衣服,可别叫他着凉了。”向王冲说道:“王村主,府上有无适龄孩子的衣服,烦请找来一套,钱我来付。”
    王冲急忙说道:“先生说笑了,一套衣服而已。”急忙让手下人去准备,稍顷便拿着一套小号衣衫过来。孙福便带着晋凌进府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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