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行礼后谦和一笑,摆手道:可不敢称夫人,奴家夫姓邵,公主要是不嫌弃,大嫂大娘随您称呼。
    宋娴是真的很好相处,看着也不向对她嫉恨的模样。陈锦墨不知她的来意,静静等着听她说完。
    我那妹妹性子鲁莽惯了,上次对公主出言不逊,后来宜之说了她一通,也告诉我们是您暗中帮了宋家许多,还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不敢当不敢当。陈锦墨有些受宠若惊。
    这不过几日,陈锦墨就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这长辈跟前形象的转换,她还有些不适应。
    那边贺家来人领贺思韵回家,她前脚刚走,宋娴便发出了邀约:公主若不嫌弃,请去小店坐坐。宜之说您爱吃咸粽子,前几日端午我们特地包了些,想由他带进宫,可惜他一直没来。
    特地给她包粽子?还是宋宜之说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陈锦墨还有些懵,红玉便替她答应了下来。
    被宋娴迎进了店里,迎面便是宋宜之的小姑。她这回虽然还有些不悦,却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不过瞧这架势也没多欢迎的意思,陈锦墨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坐下。
    宋娴笑道:公主别在意,她就这性子。应该是去厨房给您弄吃的去了,您先坐着我去看看。
    宋宜之小姑性格确实如此,刀子嘴豆腐心,强硬惯了要她低一回头难如登天。
    她名宋娥夫姓曹,是个宠妻狂魔。有夫家宠着宋娥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性格,直来直去的也不太会人情世故。如今两人因一桩冤案获罪分隔两地,女儿又进了教坊难免有怨。哪怕宋宜之与她说了陈锦墨去教坊打点的事,她暂时也没办法赔笑脸。
    宋娴走到妹妹身边劝道:你也是,好歹说一句话呀。公主为我们女儿打点过,这事儿就算你不当面谢,也不该摆脸色。
    手上包着馄饨,宋娥是没有去外厅的打算:我说不来那些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让我待厨房吧。
    宜之说的你都忘了?他还让你
    宋娥不耐烦的打断她:我是他小姑,我不出去赔礼他能把我怎么着?你别跟我提他,就为了一个姑娘怪我,我现在这气还没消呢。
    这孩子在宫里也不容易,这些年还要资助我们。这好不容易我们别的忙也帮不上,总不至于再给孩子添乱吧。
    宋娥依旧两耳不闻,兀自烧水将馄饨下锅。
    你别不说话呀。现在不比从前了,这店租也是宜之帮着付的,更何况我们女儿还指望他想法子救出来呢。这孩子别的也没求,就这点事。你给了公主脸色,她以后哪里还敢再来。
    宋娴跟在后面越说越急,终于宋娥忍不住开口: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给公主下馄饨吗?你别站这碍事,让让。
    她愣住了,下意识让开。就见宋娥从身后橱柜里取出一个罐子,打开舀了些辣椒碎进碗里。她有些懵:你何时买的?
    京城没什么人吃辣,她们店里大部分菜肴也都是以清淡为主,因此一开始并没有买辣椒。
    这不是他说的吗,公主爱吃辣。宋娥装好盘将碗递给她,你给公主送过去吧。这辣椒可辣啊,让她自己看着放别放多了。
    暗道这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死要面子,宋娴不接:你自己煮的你端出去,我可不管。
    这一下宋娥脾气也上来了,她送就她送,不就送碗馄饨么。没她自己还不做生意了?
    于是大义凛然地走出去,放下碗叉腰道:要吃辣自己放啊。
    红玉与陈锦墨两脸问号,被这人的气势给惊着了。
    现代的一些习惯还没丢,别人上菜的时候陈锦墨总会下意识的说一声谢谢。
    这一声谢搞得宋娥一愣,越发过意不去,又将碗拿了起来,回厨房前抛下一句:我去给你加个鸡蛋。
    瞧她这样宋娴忍着笑走出来,看了一眼与陈锦墨一起坐着的红玉,向后厨喊道:再加一碗。
    红玉有些懵,这她也有份?
    公主今后从校场练完要是饿了,顺路就过来吃一顿。宜之将店选在这里也是为了这个。
    一听宋宜之的名字,陈锦墨便柔柔笑开,最后想结账时她们也不收。两人就这么分文不花蹭了顿饭,还外带了几个粽子回宫。
    两番前往待遇天差地别,心情也是格外开心。隐隐担心了许久,如今矛盾解开,她就差原地起飞了。
    红玉也是白担心了一遭,如今日这般,公主是不会受什么委屈的了。
    接下来的几日,陈锦墨时不时就来店里报个道,吃不吃的不一定,但一定要混个脸熟。免得哪一天被贺思韵压下去。
    不过也是奇怪,贺思韵每天不缺席,就这样两人都没能对上。偏偏今日,或许是她来的早了,也或许是对方走的太晚。两人第二次正面对上,却是在闭店时,其实这两日宋氏姐妹都没有营业。
    今日这大小姐不知抽的什么疯,抬了许多做工精致的桌椅板凳过来,就这么放在门外,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
    而贺思韵本人正与堵在门前的宋娴二人说话,自然只是她单方面的说话。
    店里餐桌太破了,姑姑们就放心让我的人将这些桌椅送进去吧。
    宋娥已经气得转过了身不去看她,首辅之女不能打不能骂,阴阳怪气指桑骂槐那招对她也没用,她是真的没办法了。
    唯有宋娴尚能跟她正常交流:贺姑娘请回吧,我们店小用不到这些,也请姑娘别再来打扰,我们实在消受不起。
    一向温和的宋娴这是第一次冷脸下逐客令,对于仇家之女的纠缠她们已经困扰了数日。这姑娘是见宋宜之那条路走不通,人又不常出宫,这才打起了她们的主意。
    每日定时定点来帮忙,赶也赶不走。说是为父还债,可她一来贺家紧跟着就会派人来找麻烦。连着几日生意都做不下去,她们也分不清这人是来讨债的还是还债的了。
    本想关店两日躲一躲,没想到这姑娘自作主张要给她们换家具。这哪里敢要,她们只能堵着门不让人进。
    谁知这贺思韵还来了劲,委屈道:我知道姑姑们还记恨我嫉恨贺家。我会为父亲偿还,也会尽心尽力做好一切。相信迟早有一日你们也会接纳我的。
    就最烦这种,自己感动自己的一腔深情。陈锦墨气不打一处来,走了出去大爷似的往屋外贺家椅子上一坐,挑衅地看着贺思韵道:有客吃饭,怎么小二都不来伺候端茶倒水,还站在那干看着?
    第54章 收拾
    贺思韵一见她浑身上下恨不得都散着火/药味, 碍于两位姑姑在,并没有当场发飙。不过陈锦墨这般傲慢肯定在两位长辈面前不会有好印象,这点她倒是很乐意。
    于是她沉默下来, 就等着陈锦墨出洋相。她早就打听好了,这几日宋宜之要经常出宫来往于五坊和太仆寺。只要人不在宫里, 今日送这些桌椅过来动静那么大, 宋宜之肯定会出现。
    等他出现,再瞧见陈锦墨对自己姑母这一番态度, 又轻蔑地唤她们小二,肯定会很生气。
    她想得很好,却没发现陈锦墨唤的小二不是宋娴二人。
    见这人半天没反应, 陈锦墨不耐烦的催促:那位姓贺的穿粉衣服的小二,叫你呢,还不过来伺候?
    这时贺思韵才明白过来,怒指她道:你说谁是小二呢!
    陈锦墨左右看了看,无语道:当然是你,除了你这里还有谁励志要做店小二?这店又不是你开的, 贴上去干白工你还真把自己当老板了?
    这话明显激怒了贺思韵,她现在很生气,偏偏宋宜之还没到, 她要保持形象不能发火。
    于是只能忍气吞声道:姑娘说话还是客气一些吧,就算是小二也不该被您如此轻视。
    都是别人玩剩下的东西,陈锦墨压根不吃这套,对付这种人也只有扮黑脸才有效。当即掏出银两放在桌上, 不屑道:姑娘你是来搞笑的吧。我花钱吃饭, 小二服务我是小二的义务。我坐着这么半天你都不上来报个菜名, 还要我跟你客气?
    被她顶的没话说, 贺思韵只能回击:今日闭店。
    这回不用陈锦墨表态,宋娥已经推开了店门,朗声道:现在开门了。
    小姑打的一波好配合,陈锦墨笑了,越发欠揍道:开不开店可不是一个店小二说了算,现在你能给我端茶倒水了吧。
    贺思韵气结,没别的法子,便想让自家下人去倒水。反正有仆役在,总归不需要她自己动手。
    怎能不知她的小心思,要是让家丁替她,陈锦墨闹这一通也没了意义。
    贺姑娘刚刚还说会尽心尽力做好一切,要人接纳自己,怎的就这一点诚意?让下人替你做,也太敷衍了。我这可是在帮你啊,你还不赶紧手脚麻利些动起来?
    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伺候别人,还是自己的情敌!贺思韵咽不下这口气,自然也不乐意去。
    见状陈锦墨赶紧添油加醋:算算贺姑娘之前做的,钱财是你爹的,下人是你爹的,连我坐的这些桌椅板凳都是你爹的。也就这一身力气是你自己的,可如今这点力气都不愿意出。看来方才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了。
    说不过她,之前也夸下海口,这时候反悔只会让她们对自己的映像更差。权衡利弊后,贺思韵还是低了头,走过来请她进去。
    没想到贺思韵竟然能低头,陈锦墨还是不依:这外头风景好,我就坐这吃。
    在外面
    这不就等于众目睽睽之下,让她做下人的活吗?贺思韵哪受得了这气,威胁道:你不要太过分!
    看来这姑娘还是要面子的,不过除非这丫头能让她哥来打自己,否则陈锦墨还真没什么能被她威胁到的。既然知道她的麻筋所在,陈锦墨也不会顾着她的尊严面子放过她。
    这就过分了?这些不是你送过来的?我作为客人,凭什么不能坐这里?
    这是我家的,不是这间店的。我没让你坐,你就不能坐!
    翻脸倒是快,陈锦墨没打算起来:你在乎的是这些桌椅板凳还是这个地方?我要想在外面吃饭,照样用店里的桌椅在外面吃,并没有什么变化。
    今日要么贺思韵识趣主动离开,否则她就让这姑娘扎扎实实做一回服侍人的小二!
    事实证明陈锦墨的方法用对了,贺思韵拼的就是爹和背景,加上自己的没脸没皮。当她意识到拼不过的时候,自然也会识趣离开。
    临走前,陈锦墨叫住她警告:既然做不了这家的小二就别做这些无用功,就算是别家派来砸场子的也不用这样。有些事情要想争就光明正大的来,耍这些小心思太没脸!
    要争就来争,反正她和宋宜之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不信这贺思韵能争得过。
    贺思韵的失败在起跑线上就注定了,谁让她不是生在宫里,谁让她偏要生在贺家。上次的事情闹过之后,陈锦墨确定了一些事,也认定宋宜之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她从小就是这样,没了父母撑腰什么都得让着别人。有些事她也不会去计较在意,能忍就忍,可她碗里的东西绝不会让旁人碰一下!
    帮宋娴她们解决了一个麻烦,陈锦墨被二人请进了里面。宋娥更是欣慰道:传言当不得真,这才是能弹出十面埋伏的二公主。
    又是十面埋伏,那一年不过是女主吃了醋,在如意楼弹琵琶泄愤。然后很巧的,这一幕被宋宜之看见。又很巧的,从不画人的宋宜之听了那一曲之后回去便作了幅画。
    从此市井间便传出了首辅之子宋宜之对二公主一见倾心,为其破例作画的传闻,那这传言是不是真?
    宋娴出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公主今日又帮了我们,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绝不推辞。
    不敢劳烦她们,不过陈锦墨这次来确实有事:街角那一间铺子我看中许久,见它空置许久想租下来,不知屋主何时回来?
    宋娥道:那一间,朝向风水都不错,就是太小了,公主要实在想租。这算算日子明日屋主应该要来一趟打扫,正巧他每次回来都会来我们这吃碗面,公主明日过来或许能遇到。
    不得不说,有了贺思韵的衬托,宋娥对自己的态度都变好了。
    第二日,陈锦墨带着钱来时,店里正忙。屋主正巧也在,便领着她去看了铺子。出来时迎面来了一中年男子,见了她便是一愣,似是认识。可陈锦墨记忆中并没见过这人,也就没再细究。
    走了几步便到了地方,铺子确实不大,但也够了。后院阳光也充足,方便晾晒。最重要的,这前身也是一间小医馆,瘟疫之时大夫回乡才空出来。留了些东西尚能使用。
    这里地段不错,也是这几日看的最好的一间。陈锦墨很快拍板签下了租契。
    屋主人也不错,在知道一月内不住人也不开业后,答应少收一个月的房租。不过也算她幸运,这人正好是郫县安济坊治愈的患者,见是陈锦墨租金上又让了点折扣。若是今后知道租给谁的,说不定房租都能少一半。
    回去的路上,陈锦墨想绕路买个盐敷包回去,最近雨水多太后腿脚老不舒服,热敷会好一些。
    红玉忍不住提醒:公主,宫里有御医,太后用不上这些的。
    就和小时候不想穿秋裤,父母逼着你穿一样。不管太后用不用得到,她觉得对老人家有好处的就想买下来。
    等到所有事情办完,准备回宫时,陈锦墨觉出了不对。没有惊动红玉,自己停下脚步状似无意地照起了镜子。
    果然,从铜镜中看到身后有两人鬼鬼祟祟的跟着。陈锦墨目光微冷,不动声色地收了镜子继续往前走。
    待转入空巷的时候,后面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前后夹击围住了陈锦墨。
    这架势看着就不像好人,红玉没想起来陈锦墨会武功,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可要保护别人的红玉自己都很害怕,陈锦墨见状安抚道:别怕,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这一句话,那两人并没听见,依旧色眯眯地看着她们。
    为首那肥头大耳的蒋克不怀好意道:两位小娘子怎么出来也不多带些人,遇到坏人怎么办?
    在调戏良家妇女的剧本里,一般说这话的自己就是坏人。只是他们眼神不好,居然敢调戏陈锦墨。
    别走不必要的流程了,麻利的动手,我赶时间。
    头一次见这样的姑娘,蒋克坏笑着靠近二人:这么主动?算你识趣,放心跟着爷,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不会让你吃苦的。
    多感人啊,还没怎么着呢就说带她吃香的喝辣的,还不让她吃苦。
    这番情深意切,陈锦墨也不好拒绝,于是娇羞地伸出手,轻轻拍向他胸口。末了,娇羞道:不要这样直白啦,人家会害羞的。害羞了就要拿小拳拳捶你了呢。
    她这样子很有种欲拒还迎的意思,可惜蒋克没有狼性大发的机会就要在死亡的边缘疯狂摩擦了。
    此时,巷口有一灰衣男子举着铁揪豪气万丈啊啊叫着冲进来,大约是想救她们。可看到调戏人的主已经被打趴在地,不由呆愣住,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保护谁。
    不认识这人,陈锦墨也无暇理会。蒋克被她拍了一掌,打了几拳,捂着胸口还没缓过劲来。跟着他的小厮这才意识到主人被打,知道自己打不过陈锦墨,就要上来袭击红玉。
    举着铁揪的男子忙冲过去保护,不给他表现的机会,陈锦墨抬腿一踢,那小厮便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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