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乐一直都很懂事,程易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程易走后裴乐把身体转了过来,脸上出现了一个反向微笑就是眼睛向下弯,嘴巴也向下弯,然后眼泪就跟决堤了的洪水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等老王的拖拉机声儿已经听不见了裴乐才号啕大哭起来,是真正意义上的号啕大哭。
    当一个人把注意力全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在这个人的眼里无限放大,而这种无限性放大的一举一动一般都能轻而易举地把裴乐跩入到一个非常复杂的漩涡之中。
    怎么个复杂法,裴乐也说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易想把他送去上学的缘故,裴乐的思绪一下就被拉回了他双亲还在的时候。
    在血液里流淌的亲情早就因为双亲的离开而烟消云散,空气中弥漫着的东西随着程易的味道越来越多也已经足矣掩盖掉裴乐对他母亲的恨意,可是,随着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久,裴乐对程易所产生的依赖感也已经远超于一个十岁孩子所能承受的重量。
    这个时候裴乐想,如果程易是他亲哥哥多好。
    裴乐哭了很久,哭到还想哭的时候发现眼泪都没了,一直以来他都不敢确定他能在程易这里待多久,或许一年,两年,五年,程易姓程,他姓裴,他们的身体里流着不同的血,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程易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时至今日,他能准确的分辨出程易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又或者是程易在任何时候需要他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程易身边接收程易的指令再去完成这件事情。
    可即使到了这种程度,裴乐依旧会本能的感到害怕。
    骨肉亲情都能轻易抛弃
    程易如果想抛弃他,赶他走,甚至都不需要一个理由,他们原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这几个字一度让裴乐感觉到挫败。
    裴乐从小话少,脑子似乎也不太灵光,他看着他妈哭够了拿着一瓶农药面无表情地灌了下去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再后来,裴乐守着他妈的尸体麻木了三天,等到他各种亲戚找上门来,他才反应过来他妈跟他爸一样,已经只能挂墙上了。
    还没来的及伤心,裴乐就已经麻木了。
    等他被扫地出门他又恍然大悟,他妈把他丢下了,一瓶子农药全喝没了,都没给他剩一口,他妈这种毅然决然的态度都没有给他一次大言不惭的机会能活,你看我现在不就活的好好儿的?
    裴乐跪在地上,拿着抹布一点一点非常用力地擦着地,人在激动的时候总想找点儿事情让自己平静下来,血液里重新燃起的激流恨不得把裴乐脑子里为数不多的脑浆子直接给烧没了。
    读书意味着什么,裴乐用沾满污水的手背在眼睛上一抹意味着他又有家了。
    读书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突然就尘埃落定了。
    傍晚,裴乐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盯着右边那条路,晚霞映的裴乐的脸有些发红,路的另一头程易不知道去哪儿捡了个破草帽戴在头上,他一只手压着草帽,一只手拎着两只冰棍,裴乐只看见,在一片落日余晖中程易一只手压着头上的草帽,一只手拎着两只冰棍灰头土脸又随意潇洒的向他靠近。
    第14章 我老婆终于在十岁上了一年级
    很快,裴乐入学的事情敲定了,就在镇上,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读。
    裴乐就激动了那一天,一天完了他依然该干嘛干嘛,种种迹象表明裴乐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名字已经到了程易家的户口本上而对程易有半点懈怠。
    这种淡定程度已经到了程易除了知道裴乐哭了两鼻子其余的事情程易压根儿就没发现。
    只不过从这天开始过后,裴乐突然觉得自己变得成熟了很多,在日复一日不断循环往复的人生中,裴乐深受思维困惑,他一度认为摆在他眼前的一切都是无法改变又不愿摆脱的现实。
    在流浪过程中咀嚼了好几个月人生,对于归宿两个字裴乐有一种发自本能的需求欲望。
    血缘对裴乐的抛弃在他心里埋了一颗炸弹,他脑子时常出现一种滴滴滴的声音在一遍一遍的提醒他,与时间为伍,与狗抢食还不一定能抢过的日子可能明天、甚至是下一秒都有可能发生。
    几年来,裴乐的神经一直紧绷,每当他在夜里沉睡时,他妈死时的样子就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不下,仿佛是在提醒裴乐他是一个连自己的亲人都不会接受的拖累。
    裴乐没忘,没敢忘,他很感谢他妈不厌其烦的出现在他的梦里,把他禁锢在一个名为流浪者的称谓之中。
    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转眼又快到了秋风送爽金桂飘香的季节,九月的天气依然热的脚都不敢下地,程易身穿白色背心,黑色短裤,脚上踩着一双蓝色的凉拖鞋,骑着那辆关键时候总喜欢掉链子但这次居然没掉链子的自行车一路叮铃哐啷的把裴乐送到了学校。
    到了学校门口,到处都是送小孩子过来的家长,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不想让自己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相对于程易连一双脚指甲盖都被灰尘美了甲的装扮来说,程易都怀疑自己来的不是学校而是选美现场。
    程易撇撇嘴,压根儿没觉得是自己太土鳖才显得别人比较洋气。
    送完裴乐程易就要接着去工地,对于穿着打扮程易一向秉持着不露就行的原则,那件老头儿背心洗的都发黄了也没能挡住程易喜爱它的决心。
    裴乐从后座上下来手紧紧的捏着书包带子,面瘫着一张脸颇有些高贵冷艳的扫视了一下周围,各种小东西突然在今天全都聚集在了一起,说话叽里哇啦乱做一团,也就是裴乐没瞎,要瞎了他估计得以为自己身边围了一群日本鬼子。
    这里比程易的台球室要大,人多的跟灾难现场一样,各种声音从燥热的空气里传进裴乐耳朵里,裴乐难受的一个头两个大,他不由的就把脚步往程易旁边挪了一点儿。
    学校门口还有不少小摊儿,就直白的摆在那里,每个摊位旁边都或多或少站在一群人,小零食,小玩具,还有各种学习用具,海报,贴纸,应有尽有,程易眯着眼扫了两圈看见了在一处摊位面前买辣条的赵日天。
    小赵程易一只手把着车头,另一只手跟个大爷似的一挥,过来。
    赵日天转头一看,赶紧扔下一毛钱给摊位老板快步跑到了程易身边。
    易哥!小赵手上的辣条一甩一甩的,裴乐内心嫌弃极了,生怕赵日天把辣条上面的油甩到他身上。
    人太多,蜂拥而至的热浪简直把裴乐心里那一丝期待直接晒蒸发了,他现在是真觉得来读书还不如在程易的台球室里坐着看家,那种等程易回家的感觉一度让裴乐认为这世界上最让人期待的事情就是等待。
    一种情绪太过明显的时候与之相反的东西出现时让人感到恐惧不快的思维就会乘以二。
    程易交代了赵日天几句,无非是让他好好带着裴乐,学校里裴乐就他一个熟人,两个人要互相帮助互相扶持,还有就是别让裴乐在学校里让人给欺负了。
    赵日天听的一脸认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的立场,可心里完全就不是这个想法,别说现在裴乐十岁,那就算再年轻点儿,八岁的时候挥着菜刀决战的那股劲儿这学校里也没人敢惹他。
    毕竟小赵八岁的时候还在尿床。
    易哥你放心,乐哥就交给我了!赵日天把辣条塞进嘴里拍拍胸膛保证道。
    嗯,可以,阵势很不错。程易满意的点点头又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块钱塞给裴乐。
    他无意之间看见裴乐的眼睛一直往赵日天的辣条上面瞟,想着裴乐应该是馋了。
    乐儿啊,你跟着你小赵弟弟,一会儿让他送你去教室,程易安抚似的拍了拍裴乐的肩膀,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告老师知道吗?
    裴乐捏着一块钱怎么想心里都不是滋味儿,脑子里就像有两个小孩儿在打架,一个说读书才有出路,要想让你哥过上好日子,读书是唯一能让你把奋斗时间缩短到最短的捷径,一个说读书干什么?不读书照样有别的出路,三百六十行,还能行行都出武大郎?
    裴乐想跟着程易回去,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程易想让他读书,想到这里裴乐面瘫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自己不想离开程易,一刻也不想,这里虽然到处都是人,可裴乐知道只要程易一离开,这里立马就会空旷的连一丝程易的味道都留不住。
    这个想法一出来,裴乐他妈立马又进了他脑子。
    哥裴乐嘴唇动了动,声音细若蚊吟。
    能说什么?我不读书,我脑子太笨,与其在这方面浪费钱还不如让我跟着你混?
    裴乐觉得当个混子没什么不好,至少在他心里,对于程易这个混子他是崇拜且敬佩的,他认为,程易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混子,因为程易朋友很多,多得跟蚂蚱一样,走几步就能踩到一个,能混到这种程度,除了成功裴乐想不出来别的词来形容程易。
    行了行了,我该走了,程易伸手揉了一把裴乐的脑袋,记住我说的话,再晚点儿我该赶不上老王的拖拉机了。
    自由潇洒,来去如风。
    还没等裴乐反应过来,程易已经骑着那辆快散架的自行车叮铃哐啷的走了。
    第15章 风吹日晒,乐哥最帅
    上学第一天,裴乐如坐针毡。
    因为他年龄大,个儿高,老师安排他坐了最后一排,
    在一群矮冬瓜里裴乐跟个苞米杆子似的坐着都比他同学站着高。
    十岁,轮廓初显,再配上裴乐那张面瘫脸在一众有些连鼻涕都擦不干净的小冬瓜里是多么的引人注目又格格不入。
    读书又什么好的?
    裴乐看着一教室的小冬瓜目光散乱,当那些小冬瓜把好奇的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时候裴乐真觉得自己走错了瓜田。
    其实都是新生,其实大家都不认识,但裴乐在教室里的时候所有小冬瓜突然有了默契他们都怀疑裴乐走错了教室。
    镇上的学校,班上的人数参差不奇,裴乐在的这个班特点尤为显著,教室并不算大,但里面足足有七八十个小冬瓜。
    裴乐捏着拳头,独自忍受那些小冬瓜好奇的目光。
    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这种好奇的打量或许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恶意,但一道一道视线明晃晃且不间断落在裴乐身上的时候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不舒服和不适应。
    裴乐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笑话。
    没错,大龄儿童,有些冬瓜还没到他腰高自己却要和他们呆在同一个地方。
    真傻逼啊裴乐阴沉着一张脸如是想,各种眼睛在裴乐眼前乱晃,让原本就燥热的空气里更多了些许烦躁不安的躁动因子。
    小冬瓜们看起来都是五六岁的年纪,有的在抹鼻涕,有的在抹眼泪,有的在盯着黑板发呆,老师还没来,一群冬瓜在瓜田里尽情的找着裴乐的茬。
    一直被冬瓜们看着的裴乐这么认为。
    裴乐前桌坐着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儿,是个社交高手,靠着一包辣条迅速和她周边的同学打成了一片,别人买辣条都是一张辣片或者一根辣条,而她居然是一袋一袋的买,要知道当时一袋这种片装辣条怎么说也要两块钱,对于这一群小冬瓜来说,两块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巨款。
    同时也说明了,这个羊角辫是个有钱人,跟着她,很有可能有辣条吃。
    但人生哪儿有一帆风顺的,社交高手羊角辫同学在转过头想和裴乐打好关系的时候裴乐非常深刻的给她上了一课。
    乐哥是你想攀就能攀的?
    同学,羊角辫说,要不要吃辣条,我妈妈给我买的。
    裴乐低头淡淡的看了一眼羊角辫,声音跟他妈带了刀似的,不吃,我没妈。
    其实,他有妈没妈跟羊角辫没什么关系,但是有人在裴乐面前炫耀亲情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他那苦命的早死妈,裴乐不想炫耀亲情,但他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没妈,他妈早就死了。
    裴乐固执的认为,他妈,他亲戚,都只是拿他当个累赘,要不然为什么他妈宁愿自己一个人死也不愿意带上他?要不然他那些亲戚为什么会千方百计的赶他走?
    越想,裴乐就越觉得自己是对的,现在他有家了,还有地方读书,但这些东西和血缘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他妈,包括他那些亲戚别想认为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能抵消裴乐对他们的厌恶。
    血缘只是一颗种子,种子还是种子的时候谁都无法预料这颗种子会长成什么样的盘根错节到极其分裂的怪物,怪物和累赘一样,为世人厌恶。
    当这个怪物大到一定程度时,所有血缘所带来的便利都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裴乐冷着一张脸,拒绝的干净利落,这种挫败的感觉让羊角辫觉得非常丢面子。
    那你妈妈呢?羊角辫没理解过来裴乐话里的意思,语气略带不爽地问。
    你想知道?裴乐问。
    羊角辫捏着辣条点头。
    她死了,裴乐歪歪头,喝了农药,你知道喝农药死是什么样吗?就是喝了之后她就肚子疼,然后倒在地上抽抽,跟发羊癫疯一样,最后口吐白沫,双腿一蹬就死了。
    裴乐像个变态一样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妈当时的死法然后又详细的给羊角辫描述了一遍,羊角辫一听吓的眼睛都瞪圆了,手里的辣条在一瞬间就不香了,在裴乐带着冷笑的脸面前,羊角辫甚至都忘了哭。
    你自己问的,裴乐抿唇笑,不能怪我。
    一种很简单的报复心理和冷血因子在裴乐身上初次展现出来,结果是吓哭了一个小女生,哦不,是弄哭了一堆小冬瓜。
    羊角辫嗷的一声哭出来之后,教室里很多小冬瓜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秉持着哭了再说四个字的原则也开始跟着哭。
    不一会儿当老师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教室。
    一屋子小冬瓜,除了几个没哭,其他的全哭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吵闹的时候裴乐觉得无比烦躁,但是当他们因为自己一段话哭出来时候,裴乐又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得到了一种诡异的满足。
    这就是吵到乐哥的后果。
    裴乐今天就不是来读书的,而是来立威的,他很不喜欢这一群只会哭的小东西,因为哭在裴乐看来,是弱者的表现,不仅晦气而且毫无作用。
    一上午,一节课没上,来了好几个老师哄学生,一哄就是一上午,裴乐作为一个大哥乐的清闲自在的同时看着桌子上的小学课本也觉得这种生活太过无聊。
    没意思,还没有在家等程易回来有意思。
    想到程易裴乐心里又有些惆怅,接近三年了,裴乐还是第一次离程易那么远,连空气中都没有一丝程易气息的感觉让裴乐怎么着都冷静不下来。
    当然,最恼火的还是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赵日天端着饭盒来找他的时候裴乐才知道这个学校居然需要自己带饭。
    裴乐:
    他没带,程易也没给他说需要自己带饭这回事。
    可能程易认为坐在教室里的学生应该都是吃知识长大的,所以完全没想起来有这回事。
    赵日天看着裴乐的脸色连问都没问直接把自己的饭盒推到了裴乐面前。
    裴乐还没开口教室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把一样东西往裴乐桌子上面一放快速说了一句,饭饭饭,饭忘了,快吃快吃,我上班去了啊。
    裴乐下意识站了起来在程易刚要跑出教室门的时候叫住了他。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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