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转动,他看到一个模糊的人脸,视线慢慢聚焦,一张古典精致明艳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她用手指将一边的长发抚到耳后,露出圆润的耳垂,漂亮的银色流苏耳环随着她擦拭的动作摇晃,看到他在看她后,嘴角微微往上,眉眼慢慢舒展开,她的笑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就像落日下被风吹动的蜜桃雪山玫瑰。
    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醒来就好,你是因为头疼吗?要吃药吗?徐临柑温柔的笑着问道,语气放缓,安慰着他的情绪,她知道现在她的语气越轻柔,越能安抚段清延,这是她和对方相处后得到的答案。
    段清延如梦初醒般,移开了视线,手按在床边坐起来。
    不用。段清延回答,声音沙哑,却没有看她,像是在躲避什么。
    徐临柑点了点头,没有在问下去,她知道这个时候再问下去只会让对方更痛苦,段清延偶尔会做噩梦,徐临柑之前遇到过一次,这次她觉得对方做噩梦的可能性大点。
    剧组说吃饭了,你衣服都打湿了,你换件衣服出来吃饭吧,我在外面等你。徐临柑说道,下意识伸手去摸段清延的头,揉着对方的头说道:要是疼的话,等下记得和我说。
    段清延僵硬着身子,神色有些不自然,从喉咙挤出一个嗯。
    徐临柑只当他不舒服,对他笑了下,走出了帐篷。
    段清延看着她站在夕阳中,将帐篷一点点拉上。
    等帐篷全部拉上后,他的呼吸变得沉稳,他皱着眉头,眉眼间尽是复杂的神色,他是怎么了。
    他刚才又梦到小时候因为不喝药被父亲关在阁楼上,然后被继母灌进了药,他痛到昏迷,因为浑身流着汗而感冒,发烧加胃疼,他一度以为他在地狱,这个事情对他影响很大,在没有成年前,他都不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是他姐姐一遍一遍鼓励着他,带着他,他才克服这个恐惧。
    他刚刚居然因为听到对方的声音,就觉得内心没有那么痛苦了,这让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对方居然伸手摸他头,他明明应该...
    摸着跳动的心脏,他眉头拧在一起,他猛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挑了一件衣服,将帐篷里的灯关上,摸黑将衣服换上,等穿完后再打开灯,整理着装。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才走出去。
    走了。徐临柑听到拉链声,停止了逗段池渊回头看去。
    夕阳下,段清延穿着淡色的蓝色衬衫,光照在他身上,让他菱角分明的脸柔和了一些,眉眼间染上了落日的光,他就那么一站,什么动作也不要做,就让人忽视不了他。
    好看是好看,徐临柑总觉得那里有些不一样了,可仔细看也没有觉得那里不对。
    今天吃烧烤,出发吧,大家都等着我们。徐临柑笑着牵起段池渊的小手就往前面走。
    段清延看着她拉段池渊的手,目光晦暗不明。
    她真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徐临柑走了几步才发现段清延没有跟上,她转头往后面看去,背对落日温柔的光,风微微吹动着她的裙摆,她嘴角往上勾起,道:清延,快点跟上。
    段清延的眼睛中倒映出她的模样。
    片刻后,他抬起脚跟上。
    晚上农场主准备了五个烤肉架,每家都可以自己烤,食材都是农场主自己准备的。
    五个烤肉架围着篝火摆开,隔着一定的距离,这样的话烟味就不会太大。周围用彩色的小灯装饰着,草地上还放着几个音响,播放着当下的流行歌曲,场面温馨又热闹,等徐临柑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其他家庭已经开始烤肉了。
    徐临柑来到一个烧烤架旁边,看着准备好的食材,打开火,道:你们两个要吃什么?
    段池渊摇了摇头道:我都可以,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徐临柑看着段池渊写满认真的小脸,故作沉思,片刻道:嘶,还真有一个。
    什么。段池渊追问道,语气认真。
    你能带着爸爸在一边好好玩吧。徐临柑脸上露出笑容,看了一眼站在灯光下的段清延,道:你要好好听孩子的话。
    段池渊听后重重的点了下头,而段清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很怪异的感觉,但是他并不排斥。
    他跟在段池渊的后面,来到不远处一起坐下,坐下后段池渊就把自己一直带着的围棋大全打开,很自然的将书放在两人中间,打开看。
    段清延看着这一幕瞳孔微微扩大,他接这个孩子回段家后,很少有这样的亲近的机会,这个孩子的阴郁沉闷的样子在他的心里,都是一根根刺,是证明他姐姐过的并不幸福的证据,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他一开始是试着和这个孩子相处的,可是孩子不愿意和他说话,他不知道怎么办,他本身就不是个会孩子打交道的人,他只能用物质去补偿这个孩子,他其实很在意这个孩子,只是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在查明姐姐的死亡的前的事情,他就更无法直视这个孩子了。
    她姐姐的过去,她姐姐和那个人的孩子,他无法接受。
    他已经失去了爱他的爷爷,又失去了爱的姐姐,家里唯一在意他的两个亲人离去,姐姐留下的唯一念想,是一个他恨不得碎尸万段男人的骨肉。
    这种无力感让他无法用平静心对待这个孩子。
    他知道是错的,直到他看到现在这一幕,他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他并没有带好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和他在一起那么久都没有学会说话,现在却可以和徐临柑交流,是他的问题,是他不愿意面对姐姐的这一切,是他太懦弱,没有照护好这个孩子,他应该更花点时间,更耐心点,而不是想着等孩子再大点,再和他相处。
    他其实一直活在悔恨中,他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去找姐姐,没有及时发现她的困难。他后悔自己当初鼓励姐姐追求真爱,想和谁结婚就结婚,他后悔没有劝着姐姐嫁给那个人,这样没准,他的姐姐和那个人现在都还活着,没准活的很幸福,还会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一家和睦幸福。
    他手指抵住鼻子,可看到徐临柑和孩子自然的互动,看到孩子主动和徐临柑说话,他才意识到,他和这个孩子接触的太少了。
    这个孩子始终是他姐姐的孩子,现在也是他的孩子,他应该更加用心的对待才对。
    孩子是没有错的。
    段清延想着,脸颊就被一个温热的物体触碰,低头看去,只见段池渊满脸担心的看着他,余光看到书上一个圆形的晕圈。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手中传来湿润的触感,不知道何时他居然哭了。
    瞳孔扩大,他已经很久没有哭了。
    段清延将脸颊上的眼泪擦掉,就在他擦眼泪的时候,徐临柑喊他们过去吃东西。
    段池渊将已经拿出来的纸和笔又放了回去,他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哭,他想安慰爸爸,不过爸爸等下过去就不会伤心了,他将目光看向了徐临柑。
    他主动伸出小手拉着段清延往前面走去,现在他已经能自然的去拉他们两人的手了,这多亏了徐临柑没事就要牵着他的手,让他慢慢能适应了。
    段清延看着拉着他的小手,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看到他们两个人走过来,徐临柑拿起自己烤好的肉,她考的这个肉里面加了大块的菠萝,味道超级香。
    张嘴。徐临柑将烤肉递到段池渊的嘴巴边,尝尝看我的手艺。
    段池渊咬了一口,道:好吃。
    好吃吧。徐临柑笑着说道,将手中的烤肉给段池渊,抬头看到段清延一直看着他们,她笑着拿起一串烤肉,递了过去,张嘴。
    段清延看过去,一个烤肉递到嘴边,抬眉看去,眼睛被对方的笑容占据,他看了下烤肉,看了下她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一幕非常的熟悉,好像他已经做过很多次,而且他很期待也很喜欢对方这样对他。
    瞳孔放大。
    他的那个人格是和对方在一起了吗,为什么行为举止这么暧昧,是徐临柑趁着他这个人格沉睡的时候,趁机和他在一起,为了不停止协议结婚。
    为什么他知道另外一个人格有可能和对方在一起后,心里有点不爽,但是这个不爽很复杂,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快点啊,我举着手很累的。徐临柑笑着催促道,她今天心情好,反正喂一个是喂,喂两个是喂。
    段清延被她唤醒了神,看着眼前的那块肉,他眼神暗了暗。
    他另外一个人格,肯定经常吃对方喂的东西,要不然对方喂的不会这么自然,他不这样吃就暴露了,段清延调整呼吸,微微张开嘴。
    对,他只是为了伪装。
    灯火中,清冷矜贵的男人微微张开嘴向前,耳边的红晕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中若隐若现。
    就在他要吃到那块肉的时候,太阳穴猛地抽了一下,他疼的闭了下眼睛,往后面走了几步,手扶着额头,大脑感到一片空白。
    怎么了?徐临柑连忙放下自己手中的肉,绕过烤肉机向段清延走去。
    段清延再次张开眼睛,清澈的双眸看着自己的手,抬头看着周围的灯,眼睛眨了眨,上一秒他还在白天,这么现在变夜晚了,脑中还有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慢慢占据着他的大脑。
    这些他都没有做过,怎么就发生了呢?他今天什么时候找导演要过手机,要手机后呢?大脑对今天白天的记忆还是很模糊,他无法知道全貌。
    看着自己的手,已经变傻的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只是心里有些害怕。
    清延,还好吗?徐临柑看着呆在原地段清延问道。
    段清延听到徐临柑的声音,猛地抬头,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样。
    柑柑。低声浅唤。
    看着徐临柑,他又想起之前他看到的那个离婚片段,连忙说道:
    我们不离婚。
    徐临柑眨了眨眼睛,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怎么能牵扯到离婚上去,走过去摸着对方的头,小声询问道:清延吃点药吗?
    段清延现在有些害怕,大脑急需她的回答,他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两人靠的很近,他眉头皱着,暗沉的目光盯着她,以一种和他平时完全相反的感觉,强势抱着徐临柑,温热潮湿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磁性低沉极具压迫感的声音:
    别离开我。
    他们靠的很近,他身上的雪松味道将徐临柑全部包围。
    徐临柑呆呆的看着前方,目光震颤,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混乱,突然被对方这样一抱,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我。徐临柑试着说话,声音却紧张的异常,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她的声音像是点醒段清延一样,段清延猛地松开手,像做错事的小朋友一样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不故意的,我只不想你离开我。
    徐临柑看到他这个样子,清咳了一声,稳定自己的呼吸,刚想回答他的问题,后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徐阿姨好,段叔叔好,这是我自己烤的烤肉。木朝砚拿着自己烤肉过来,目光看向一旁的段池渊,她一直想来找段池渊玩,不过段池渊不怎么说话,两个人的交流现在都很少,她只能找机会过来。
    她还是想认这个漂亮的小孩当自己的弟弟。
    谢谢。徐临柑接过她手上的肉,笑着道谢,你这肉闻起来就很好吃。
    段清延眼巴巴的望着徐临柑,等着她回头。
    徐阿姨,这是我妈妈让我带来的肉。林湫蔚端着一盘烤好的肉过来,递给徐临柑,妈妈说她自己调的酱料,让你尝尝口味。
    徐临柑听到,用签子戳了个吃,味道的确不错,跟林湫蔚说道:很好吃,对了,我这里有一些和水果一起烤的烤肉。
    徐临柑用盘子将所有肉装好,递到段池渊的手上:你把这些肉给别家庭,每个家庭给三串,去吧。
    徐临柑打的算盘是想让他多接触些人,这样对他的语言恢复也很有好处。
    段池渊非常听话,接过烤肉就和林湫蔚一起走了,他每家都按照要求发完后又回到徐临柑那里,刚吃饱,季甜都就来找他玩,在徐临柑的怂恿下他就去了。
    很快,他和季甜都就找到木朝砚和林湫蔚加入,四个人又一起来找肖淮绘。
    肖淮绘看着前面的小伙伴,眼睛里有些犹豫,晚上草原的天气会变冷,妹妹只能穿着厚衣服呆在爸妈的身边,不能自由的玩,他觉得自己还是要留下来陪自己的妹妹,他在乡下找段池渊玩时,都是挑她妹妹休息或者是妹妹有事情做的时候。
    妈妈说过,妹妹如果主动找什么事情做的时候,他不要急着去帮忙,这是妹妹的一个爱的表现,要让她一个人做,肖淮绘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但是他看到妹妹每次独立完成某件事情都会笑的很开心后,他觉得妈妈说的对。
    你今天下午玩了一半就跑了,不会晚上都还不来玩吧。林湫蔚不满的说道,你到底来不来玩,怎么和程厥闻一样。
    肖淮绘看着大家脸上表情,有些为难,他其实也想和朋友们一起玩,他转头看去,找寻妹妹的身影,发现妹妹居然在帮妈妈拆毛衣。
    眼睛眨了眨,妹妹之前不是还跟他一起吃烤肉吗,什么时候做这样事情的。
    来吗,人多好玩一些,我带了一些荧光棒来。季甜都说着将还没有打开的荧光棒举起来,荧光棒就是晚上能亮光的东西,很漂亮的。
    肖淮绘咬了下嘴唇,点了下头。
    他跑回去得到妈妈的同意后,就跟着他们去玩了,妹妹有事情做他就可以暂时离开下。
    肖幕闻烤着肉,看着离开的儿子,低头问肖浅荔:你怎么突然想要拆妈妈的旧毛衣。
    肖浅荔笑了笑,虚弱的声音说道:就是想帮妈妈忙了。
    真是爸爸的乖女儿。肖幕闻爽朗的笑着,你看看你哥哥,只知道乱跑去玩,你真棒,等下回来罚他少吃肉。他说是这样说,但还是给肖淮绘留了食物。
    肖浅荔点了点头,知道爸爸是在开玩笑,因为爸爸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哥哥都能吃到东西,她目光看向离开的哥哥,眼底流露出羡慕,更多的是开心。
    哥哥今天晚上又玩到了。
    段池渊他们来到一个稍微暗的地方,有工作人员陪着他们,所以大人才放心他们玩的。
    每个人拿着荧光棒玩了一阵子后,都坐在了草地上。
    木朝砚摇着自己手中的橘色荧光棒,提议道:明天我带大家一起去看鹿群吧,今年有很多小鹿,很可爱的。
    真的吗?季甜都睁大眼睛,我好想看鹿。
    我也想。林湫蔚举手。
    肖淮绘也很想去,但是他迟迟没有开口,段清延看着他这样,也没有说话,心里在想明天对方不能去的话,他能不能带一只小鹿回来让对方看。
    于此同时,大人那边。
    大家都端着自己烤好的肉,聚集在一块有说有笑,还开了几罐饮料。季酝哲有感而发,没有带乐器,靠着手掌打节奏给大家唱歌。
    他的确很有实力,有感而发的即兴创作也非常好听。
    舒缓的声调,配着篝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大家一起跟着他拍节奏的掌声,在繁星布满的夜间草原上,超级有感觉。
    徐临柑摇着头,轻声跟着哼,手跟着拍节奏,忽明忽暗的篝火照在她的身上,她眼角含笑,耳边泛着光的流苏耳环摇晃着,夜间的风微微吹起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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