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柯浅笑:这次画像倒有我的几分神韵了。
    沐轩看他还笑,心里有些紧张,他这是在和朝廷作对,又不愿意牵连一点东方家。
    街上眼线众多,你
    沐轩又开始了念念叨叨,任柯充耳未闻的往前走。
    回到流月楼,他才将阎王剑放在桌上,去窗边看有没有人跟着。
    敲门声响,他微微蹙眉道进,一个小厮手里端着粥进来,闻着味道却是白粥。
    任柯走向桌前,柳絮呢?
    送粥的小厮不敢抬头,畏畏缩缩的回答:柳絮不在,是她吩咐小的给您送粥的。
    话音刚落,他就自作主张的要将粥放下,任柯眼神骤变,抬手捂住沐轩的眼睛,右手提剑,在小厮未靠近之时,手起剑落,一刀毙命,粥洒地上,融合血液冒着热气。
    瑾行闻声赶到,看地上的尸体微微蹙眉,主上,你为什么
    应当留活口问话的。
    你觉得靠近我的人会有想活着回去的吗?
    任柯放开沐轩,扭过他脑袋不让他去看,接过瑾行递来的抹布擦剑。
    江湖谣传,刺杀活阎王的有去无回,尸骨无存。
    既然来杀他,就可不能想着活着回去。
    瑾行紧皱眉头不说话,许久才做出决定,看来流月楼是待不下去了,以后去晓月酒馆。
    任柯点头收剑。
    沐轩转过身看,地上的尸体是一击毙命,血液与热粥融合。
    任柯抬手拉他,沐轩反拉他坐下,淡定的给他倒茶。
    他不喜欢杀戮,但已经习惯了。
    窗户未关,清风徐来,任柯头发被风一吹,飘散开遮住了眼睛。
    沐轩拉过他的手,替他仔细的擦干净手上的血迹,还有洒在脸上的红。
    任柯手里还握着血迹尚未擦完的剑,心里生出了一股暖意。
    他习惯了不切实际的想法滋生时就狠狠地掐断,亦或是以杀止杀的方式制止,沐轩是意外,是他不切实际想法滋生的根源,是他以杀止杀的尽头。
    他放任自己从脑海里那个黑暗角落里,寻出了很久以前的光亮。
    他盯着温柔的沐轩,无需多言,只需一眼便让他卸下了心中所有的烦闷。
    如时光荏苒,一切如旧般。
    沐轩不紧不慢的给他擦手,看他突然老僧入定似得一言不发,听着楼下乱七八糟的叫嚷声,突然有些想念络腮胡的叫声了。
    尸体被搬走了,地上也被清扫干净,门被关上。
    任柯搁下剑,抬手轻抚沐轩的脸颊,手指落在他的下颚,微微抬起他的下巴,询问,阿轩,我想亲你可以吗?
    沐轩:这种事也要问吗?
    他一万个无语,翻了个白眼,问毛线啊!
    见他没有躲闪,任柯才试探性的靠近,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咬住他的嘴唇,一点一点吸取。
    昨晚被拒绝后,他想是不是七九后悔了,亦或是厌恶了。
    如今亲吻他,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主动,这才放下心来,捧着他的脑袋,逐渐深入。
    唔!沐轩有些难受,连忙推开他,你别折磨我。
    次次都是引诱的他浑身难受,又只动手动口,就是不真枪实弹的来,弄得他心痒难耐,欲求不满。
    任柯哪容许他再拒绝,按住他的手,霸道堵住他的嘴。
    第七十五章
    安皇贵妃丧事完后, 安家第二天就出城了,那日正是阴天,任柯换了白衣,将青丝用木簪挽好, 舍了面具, 擦去脸上的青痕,和沐轩说完后, 提早出城在林间等待。
    他坐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等着队伍靠近。
    带头的想必是衡山长老穆路,而他身后轿子里该是安太后的侄女, 安家大小姐安秋蓉。
    穆路在江湖里也是杀出过血路的人, 对杀气极其敏感, 连忙阻止前行, 抬头看着树上的人, 面貌正是通缉令上的人, 他警惕的问:你就是活阎王?
    是。
    闻言, 穆路立即拔刀。
    任柯飞身下地,踩在枯叶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 直视轿子,我不想动手,只是想问安夫人一个问题。
    他这般直挑安秋蓉,穆路自然是不同意,提着刀预备动手之时,轿子里传出端庄的声音。
    请问。
    有一个女子让我问庄主, 他当年为何不赴五年之约?劳烦夫人将话转问庄主。
    他话问出后,轿子里许久没有声音, 风起叶落,明明是秋日却有了冬季的寒凉意境。
    伴随着微风,车帘子微动,抓着帘子的手迟疑片刻收回去,安秋蓉问:你是何人?
    庄主的故人。
    五个字他说的轻缓,虽说是故人却听不出一点的思念或是激动,听着更像是陌生人和仇人。
    说完,他便转身进入林间离去,背影决然。
    沐轩就在城门口等他,直勾勾的望着城门,脖子伸的跟长颈鹿似的。
    旁边卖糍粑的大娘见他都快看成望夫石了,笑道,公子过来歇会吧。
    他回头看是一脸慈祥的大娘,在热情的朝自己招手,他摆了摆手婉拒,愁容满面。
    大娘是个热心人,看得出他在着急,抬头看了看天,提醒道,快下雨了,公子等的人怕是有事耽搁了,不如先回家吧。
    沐轩:没事,他说一会就回来。
    他琢磨着,任柯说了只是去传个话的功夫,不动手也不挑衅,一会就能回来,让他先和瑾行去晓月酒馆。
    但他心里毛躁,还是想来接他。
    哎!大娘见他劝不听,叹了口气,开始收拾她的糍粑。
    天空阴沉下来,空气也变得湿润,大风袭来,吹拂着街上五颜六色的旗帜,路人匆匆忙忙的行走,小贩们也着手收拾东西。
    沐轩眼里进了沙子,微微低头眯眼,然后感受到雨滴打在手上,一阵凉意,是要下大雨了。
    不要揉。
    声音先响起,随后他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朦胧间看到任柯凑近,扒拉他的眼里,吹走他眼里的沙子。
    沐轩眼睛舒服了,擦去眼角的泪水,还未骂他一句,大雨忽至,一下就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任柯连忙将他拉到一旁,恰好是刚才大娘卖糍粑的位置,靠墙留有一把伞,此刻被风一吹就倒在了地上。
    沐轩心里一暖,将伞捡起撑着,免受些暴雨的侵害。
    乌云遮天蔽日,大雨倾盆,秋雨又凉,沐轩说:我们先回去吧。
    雨滴声将他声音掩了大半,显得轻飘飘的,任柯还是听到了,点了点头接过他的伞,将他揽到前面。
    起初任柯还有些急切,发现沐轩却是不紧不慢,一点也不讨厌这急雨,反而还有些喜欢,伸手去接雨,他便放缓了脚步,伞偏了些。
    风一吹,就将雨送进了伞里,两人身上湿了一片,却还不紧不慢的行走,街上过客稀少,偶尔经过都是匆匆忙忙,独他们两人,像是在逛街一般怡然自得。
    穿过两条小巷就到了晓月酒馆,酒馆十分不同,若非挂着一块牌匾说明了身份,光看那窄小的门,实在是看不出是家酒馆。
    任柯将伞收起,推门而入,瑾行见他们后微微一惊,连忙吩咐人去准备热水。
    任柯带着沐轩上楼,先喝了口热茶暖暖身子。
    见沐轩还站在窗边,雨水偏斜,落了一地,任柯便拿着毛巾过去,将窗子关上,给他擦脸和头发,嘱咐他,小心着凉。
    瑾行没一会就拿来了两身干净的衣服,任柯将毛巾搁下,让他先换衣服,别真着凉了。
    沐轩打了个喷嚏,抖了抖肩膀,笑他真像个老妈子,然后拿着衣服进里面去换。
    出来时,见任柯竟然还干站着喝茶,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一时无语,你怎么不换?
    换。任柯见他出来后,才拿着衣服进去。
    沐轩:他总觉得这小子有点大病,晚上床上扒拉他的时候也不见不好意思,换个衣服还矫情。
    是夜,秋季的雨来的毫无预兆,从白日一直下到夜晚,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噼里啪啦的敲打窗户,偶尔一会会剧烈的响动,轰隆的雷声将人从梦中惊醒。
    任柯被雷声惊醒后,感觉怀里的人在发烫,慌忙探他的额头,烫的惊心,果然是着凉了。
    连忙吩咐阿言去买药,起床去打水给他降温,一个时辰后,瑾行捧着碗进来。
    然后目睹着他家主上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起,然后温柔的给人喂药,动作轻缓,生怕人家呛着。
    而那沐轩不知好歹,哼哼唧唧,还扭开脑袋不喝药。
    他看着都无语,想将人扔下,但他家主上一点都不急也不气,反而温言细语的哄着,阿轩,不闹,喝完药就不难受了。
    托这个不知身份的沐轩的福,他看到了许多面的主上。
    他转身离开,将门带上。
    药钱。
    一转身就看到阿言站在楼道上,带着银色面具,朝自己伸手要钱。
    瑾行:
    又不是他让买的药,凭什么问他要啊!
    刚才又打破了他心目中主上的形象,正郁闷着呢,休想从他这拿走给小厮买药的药钱,没好气的说,你问主上要去。
    阿言:哦。
    小孩脑袋里少根筋,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眼力见,说去就去,一点也考虑此刻合不合适。
    瑾行无语的将他拉住,恨不得敲爆他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全是钱,开口闭口都是钱。
    阿言被拉住,回头看他,小小的眼睛,满是疑惑。
    瑾行实在是不想出这份与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药钱,但感觉这小子要是拿不到钱,肯定不罢休,只好退而求其次,哄着他,主上现在有要事,你明天再要,我这有事请你去做,也给你钱。
    闻言,掉钱眼里的阿言才没再要去,转身看着他,眼里略带笑意,等着他吩咐事情。
    瑾行看他这样,活像个招财猫。
    沐轩烧了一夜,清晨才退烧,嗓子干哑的难受,朦胧间看到任柯朝自己走来,然后将自己抱起,轻手轻脚的喂自己喝水。
    我叫瑾行熬粥了,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任柯对他说话一向温柔,此刻更是轻声细语,生怕嗓音大点就把他吓到一般。
    沐轩没想到淋个雨能让自己躺几天床,浑身无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深深怀疑那雨里有毒。
    至于任柯没事,那只能说明,雨里的毒没有抵上大佬体内的毒。
    近来全身心都在沐轩身上,左右无事可做,于是便吩咐下去,所有在京的祁山弟子都放假两日,在不惹事不暴露的情况下随便折腾。
    他也以身作则,命令一下,就带着苦苦哀求他要晒太阳的人,一起去街上好好逛逛。
    他本想去千机阁看看,可惜转了许久都没找到,只好作罢。
    一直跟着他们身后的瑾行在心里抱怨:一直走,一直走,一点都不体恤下属。
    任柯听到沐轩咳了一声,看到一家茶馆转身道:歇会吧。
    瑾行看他那眼神语气,估摸着要是沐轩没咳这一声,他得不了休息。
    三人一起坐下要了一壶茶,因为他现在是通缉对象,所以为了不惹上麻烦,出门前沐轩再三求他戴上了面具,遮住了半张脸。
    此刻喝茶时沐轩警惕的观察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后才舒了口气。
    虽然说朝中有暗线,不会轻易查到,但此次皇帝亲自下令,事情非同凡响,他还是得慎之又慎。
    看他这一惊一乍的,任柯垂眸浅笑,自顾自的倒茶,顺手也给他倒了一杯。
    瑾行扭头,想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空桌。
    任柯问,有发现什么吗?
    瑾行摇头,没有,要不要让阿言也出来歇会?
    躲在房顶上的阿言听到这话感动的几乎要流泪,暗卫真的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别人都有假可以四处玩耍,他得无时无刻的在暗处守着主子,如果主子是个没有感情的人,而且是个爱惹麻烦的人,那日子就更惨了,不仅没时间休息还会经常受伤。
    任柯侧眸看了一眼房顶微微垂眸,不紧不慢的说:不急,让他藏好了才行。
    本来都做好重见光明准备的阿言,霎时间冷了脸,暗暗悲伤:真是个冷漠无情的主子
    不过即使他内心无比波动,明面上都是毫无表情的状态。
    对了,把熠王给的钱都给他。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阿言微微挑眉,摩拳擦掌的等着拿钱,结果他那比他还抠门的主子冷冷淡淡的说:让他找到千机阁。
    阿言泪奔。
    千机阁是江湖最神秘的组织,有时候转身就遇见,有时候走遍天涯也没机会看一眼。
    这让他去找,比让他去挑战天下第一剑客还难。
    这一会的时间,阿言深刻的体验到了:人生就在大起大落之间。
    下辈子千万不要做暗卫,即使不幸的做了,如果还是遇到这种主子,提早自行了断吧。
    任柯自然不知道自家暗卫心里想了这么多,只专注的和瑾行喝茶。
    咕咕咕
    嘈杂的街道,突然的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压在地面在滚动。
    瑾行警惕四处看,低声问:什么声音?
    任柯无动于衷,轻声回他:好像是马车的声音。
    瑾行仔细听,好像真的是马车的声音,其中隐隐约约还混杂了男子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有些奇怪。
    一个高昂大笑,一个惨叫求救。
    由于好奇,他便扭头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从那拐角处横冲出一辆马车,车板子上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正不停的挥着鞭子大叫大笑,听声音是一个男子。
    那男子着实嚣张,在街上横冲直撞不管平民百姓,街上的人忙着让开,好几家小摊贩都被撞飞了。
    任柯抬眸看去,微微蹙眉。
    仅仅一眨眼时间,那马车竟撞飞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悬在空中落在了他们桌前,鲜血飞洒,恰有一些落在了三人的身上。
    沐轩一怔,嘴里进了风,喉咙发痒,剧烈的咳嗽起来,任柯连忙给他顺气。
    紧接着那辆马车从他们身边冲过去,伴随着男子的大笑。
    瑾行霎时间愣住,因为他看见马车后面挂着一个人,浑身是血,不知男女。
    因为马车的快速前进,被拖着的人一下一下的撞在地上,看着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救我。
    沐轩的腿被什么抓住,他低头看是那个被撞飞的孩子,面目狰狞,浑身满是血液,肚子有一个很大的口子,几乎可以看得见里面的东西。
    沐轩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险些背过气去。
    任柯手里的杯子碎裂开,碎片划伤了他的手,让他感受到了痛感,抬手捂住了沐轩的眼睛,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不让他看眼前的血腥。
    瑾行回过神来,连忙蹲下身给孩子止血。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墨闻突然的现身,凭一己之力将发疯似得马匹控制住停下来。
    而那戴面具的男子因为没站稳摔落在地,面具掉落。
    被挂在马车后面的人也被甩在了一旁,早已经是血肉模糊。
    这时,整个街巷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马的喘息声和马蹄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任柯眼神毫无波澜,静静地看着瑾行手里的孩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是绝望的神色。
    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很多,在祁山的屠宰场里,每个孩子都是这样的眼神,只是拥有这些眼睛的人他再也没有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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