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柯起身背着手环顾屋里的摆件,每一件都是精雕细琢,价值不菲的,这些人日子一个过得比一个好,老天真是不长眼。
    他伸手去拿一个白瓷瓶,在手心轻轻地把玩,等到心里平静了后才头也不回的回:想你倾家荡产。
    朱骁眉头紧皱,看他欣长的背影,等我东山再起之时,要你跪着叫爷爷。
    死到临头还嘴硬。
    啪!手里的瓷瓶摔在地上,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人心情畅快。
    瑾行将朱骁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将他如丧家犬一样的赶出去。
    瑾行忍不住的想动手,任柯抬手阻拦他,冷冷地说,不急。
    朱骁曾经财大气粗不把人放在眼里,羞辱欺压百姓是常事,如今穿着粗布衣衫四处晃荡,连一个馒头都要不到。
    想动手抢,但双手难敌四拳,被百姓围着打了一顿,鼻青脸肿的去求以前的酒肉朋友,结果都是被扔了出来。
    听着瑾行的报告,任柯正靠着窗口,因为阳光刺眼而半眯着眼,轻声道:差不多了。
    一回头,正见沐轩在门口伸着脑袋往里看,客官要水吗?
    瑾行一阵无语,感觉主上在纵容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厮,世上竟有千机阁和祁山都完全查不清的人,这更不能掉以轻心,而且就拿这几日来说,小厮经常探头探脑,明显就是在偷听他们说话。
    主上,何不
    任柯摇了摇头,看着门口的影子消失。
    主上一贯杀伐决断,怎么対这小厮却一再容忍,瑾行又想到祁山的那个线探,不能重蹈覆辙,他不敢掉以轻心,将此事记牢了。
    利用朱骁之前的心腹将其骗到了青楼,好戏才算是开场了。
    青楼的烛光彻夜不灭,客人络绎不绝,朱骁看着舞台上的美人婀娜曼妙的舞姿,还有若隐若现的白雪肌肤,沉迷于其中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人正慢慢减少。
    为了今日,任柯特意换了一身白衣,将头发规规矩矩的用白带绑好。
    瑾行看楼下只剩下自己人了,便转身入房,见他静坐在窗前,阎王剑放在一旁,不由得微微垂眸。
    主上,人都已经撤走了。
    嗯。任柯不知在想什么,一向平静无波澜的眼睛,此刻笼罩着一层让人难以捉摸的神色,他微微起身整理好皱起的衣角,伸手拿起阎王剑往下走去。
    小心!瑾行嘱咐。
    他一袭白衣走过满五颜六色帘子,慢慢的靠近朱骁。
    跳舞的的人突然的撤下,朱骁一下清醒,连忙叫唤,这时才发现周遭早已经没人了,大堂里从所未有的安静。
    他慌张的四处观望,看到有一抹白色的身影在五颜六色的帘子之中,如同白无常一般慢慢的靠近自己。
    在看清他面容时,朱骁吓得差些摔倒,撑着旁边的桌子,害怕的问:你你到底是谁。
    费尽心机害他,不可能仅仅是谋财那么简单。
    任柯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回答:世人喜欢叫我活阎王。
    闻言,朱骁不停的往后退,绊到了桌椅摔得十分狼狈,挣扎了一会,看到门口和楼上,早已有黑衣人看守,他无处可逃了才放弃挣扎。
    他瑟瑟发抖的说:你是谁派你来的,我我给你更多的钱。
    任柯冷冷一笑,靠着身后的桌子,用十分遗憾的口吻说:你已经身无分文,一无所有了,唯一值钱的就是项上人头了。
    只要命不要钱,那便是仇家,朱骁自认为每次做事都是斩草除根的,怎么会还留有仇家。
    你到底是谁?
    任柯。
    两个字,比活阎王三个字更让朱骁闻风丧胆,表情变得难以形容,用怀疑而又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他。
    见他这反应,任柯毫不在意的抬眸,把玩着阎王剑,漫不经心的说着。
    任柯,这名字许多人说不好听,但好歹是我娘给我留下的,她给了我一副身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她留下吧,就把她取的这名字,让你们这些人都记得,算是我対她的挂念。
    他拔出了一点剑,伸手去试试剑锋,不小心划破了手指,微微的刺痛感让他微微蹙眉,鲜红的血液滴在他的白衣上。
    看着衣服上的血液,还有手指的伤口,他眉头紧皱,抬头看着朱骁惨白的脸,补充解释道:
    対了,我娘叫任琇,世人开始喜欢唤她医仙和琇娘,后来又喜欢叫她荡/妇。
    他声音平淡,眼睛却是红了。
    朱骁脸色已经难看的无法形容了,他不停的往后退,就像是看见真的阎王一样。
    他惊恐的一直往后退,让任柯想起了,记忆里有一个女人也曾这般模样过,用惊恐慌张的眼神看别人,一直一直的往后逃,直到毫无退路,不停的祈求。
    他抽出了阎王剑,步步靠近这个惊恐慌张的男人,眼神冰冷的如同寒冰。
    朱骁,朱老板,你可记得她?
    朱骁退到墙边无路可退,你你不不是死了吗?
    是啊,我本来要死的,可是我不想死,因为你们还活着,所以我不能死,我要活着!
    这些要他生不如死的人都还好好的活着,他又凭什么死呢。
    朱骁崩溃的大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然的朝他大喊:是你杀了他们!
    当年他们那伙人,不过几日的光景死了三个,本来以为只是时运不济,如今看到了他才恍然大悟。
    任柯毫不犹豫的点头,你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真的是日日夜夜都念着你,想让你感受一下流落街头,身败名裂的感觉。
    他憎恶的看着他,左手紧紧的握着阎王剑,似咬牙切齿又似云淡风轻的说:
    可惜,你所受得苦,不及你给我娘的万分之一。
    朱骁:你想怎么样,你想怎样?
    我能怎样,不过是想报答一下我娘的养育之恩,不过是想
    他抬手挥剑,眼神毫无变化,朱骁刺耳的叫声之中好像有什么话被掩盖了。
    任柯抬眸,眼神冷漠,一剑刺在他的哑穴上,看他张着嘴又发不出声音的样子。
    苦不堪言的滋味如何?
    他断了朱骁的手筋、脚筋让他痛不欲生。
    他双眼通红,带着鼻音的问:我娘当初叫你哥哥,我叫过你朱叔叔,而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呢?
    当成什么呢?当成
    他似乎陷入了这个问题之中,而朱骁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
    到底是为什么!
    突然的,他疯了一般的朝朱骁挥剑,一下又一下,人已经死了也不停下。
    血液四溅,飞洒在他白色的衣服上,将他的白衣染成了红色的。
    主上!
    瑾行不敢上前,而是在不远处叫他。
    任柯听到了他的声音才停下了手,看眼前血肉模糊的人,慢慢的转身,他伸手擦了脸上的血迹反而更加模糊。
    他一步一步的离开这具死尸,每走一步笑意都会浓烈一些,笑着眼泪竟笑的出来了,他靠着墙笑了许久才逐渐的冷静。
    人已经死了,死了,死的未免太轻松了。
    任柯!沐轩本来是跟着他出来的,结果人家会轻功,上蹿下跳的一会就不见了人影,他在人消失的地方四处打转。
    任柯在房顶上坐了许久,只有高处的冷风能让他平静,他望着灯火通明的凤栖城,模糊的记得娘好像是带他来过这里的。
    他好像听到了任琇的声音,一向叫他承业,怎么突然的叫了任柯,一声一声的满是急切。
    他坐了许久,一直到灯火逐渐减少,一直到叫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依旧像一个石雕一样的在房顶上,没有人敢靠近。
    他忽然的站起身,低头看见了巷子里的一个黑影,四处张望,他眼神极差,猜想那人若非是小偷,就是在寻什么重要的人。
    如果七九在,会不会也这么急切的寻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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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乌云遮月, 任柯眼里没了光,他想起已经两天三夜没回药房了,想必师父该担心了,他要赶回去了, 剩下的让瑾行处理吧。
    迎面而来一个青年, 拦住了他的去路,冷声质问, 活阎王?
    任柯顺着他这一身绫罗绸缎看下去, 腰间悬挂一块牌子,是衡山弟子特有的, 灯光太暗, 他看不清名字。
    时运不济, 竟撞上了个名门正派, 任柯将剑正经握好, 怎么?
    正派弟子皱眉看他: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以往遇到个名门正派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如今却有个活菩萨, 居然会问为什么,任柯垂眸冷笑, 阎王收个人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正派弟子眼神凛冽, 你收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任柯冷笑,你这就太高估自己了。
    你要错到什么地步!
    名门正派好似有些气急败坏,任柯抬眼看他,长得也算凑合,不知道自己怎么合他心了, 让他这么不舍得动手,光靠嘴劝说。
    任柯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听到他微颤的声音:我会杀了你的。
    他微微垂眸,吹响口哨唤来小明,翻身上马,我也会杀了你的。
    马蹄声响,任柯脑子里很是混乱,他突然的想起了一个人。
    哗沙
    树叶作响,他勒住缰绳,眼神瞬间变的凛冽,紧握着剑鞘。
    阿言,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打马前行,瞬间从四面八方跃出白衣弟子,他斜过身躲过利剑,回旋转身重回马背上,策马向前去。
    白衣弟子再攻击,突的出现一个黑袍男子,面戴银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眼神凛冽,他手中的长剑出鞘所向披靡,拦阻了所有的白衣弟子,让任柯畅通无阻的离开。
    越靠近药屋,任柯越是感到一股死寂的气氛。
    主屋没有光,药房反而亮着,他轻轻的靠近推开门,看到徐岩正襟危坐在药炉前。
    师父。
    看他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徐岩搭在腿上的手微微一颤,沙哑的嗓音响起,你又杀人了。
    嗯。
    又字用的真是有趣,想必指的是之前他杀的其他人。
    徐岩蹒跚的起身,咳嗽着去端桌上的药。
    任柯上前两步去扶他,被他无形之间别开。
    你坐下。
    他听话的坐下,将还带着血的剑放在桌上,疑惑的看师父手里的药,药味浓烈飘满整个屋子,片刻后,他微微垂眸诡异的笑,用好奇的语气问:师父,这是什么?
    徐岩把药递给他,细看的话,他的手似乎有些颤抖,说话也带着平日没有的粗重喘息之气,这是你配的药方熬出的药,你自己来试试有什么错。
    师父不肯真的教他,让他配都是一些小病的方子,大多活血化瘀,止咳补气血,哪有这么重的药味。
    任柯抬眸,眼神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伸手去接过药碗,药碗冰冰凉凉的,许是放了许久了,药水将他映在其中的眼睛漾开。
    你不问我为何杀人吗?
    徐岩:我问了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死了。
    任柯:师父,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医吗?
    徐岩沉默不语。
    我娘叫任琇,想必你也听过她的名字,她救过的人都称她为医仙,我常看的那本气血调养录是她所著。她还在世时就教我识药材,就是想有朝一日我能悬壶济世。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越发哽咽。说完后,药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徐岩愣愣的看着他,那双看尽世间无数沧桑的眼睛,此刻如同失去了生命一般。
    七九也曾说让我拜你为师就能救他了,可是他没等到,他死在了我的剑下。
    不知是什么东西落在了药碗里,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任柯缓缓的抬起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他突然的扬起嘴角,笑的悲戚。
    师父从未问过我为何想学医,为何杀人,为何不杀你。
    徐岩仿若还未从震惊之中缓过,猛然的撑着旁边的桌子,急促的呼吸。
    你你娘
    任柯将碗放在一旁,站起身欣然一笑,师父,你若是问我,我一定告诉你的。他苦涩的一笑,他也是人啊,会痛会难过,。
    可惜,师父从未问过。
    为何初见的陌生人都会问,而他作为师父却从不问,只一味的怪他,怕他。
    为什么每一个师父都要杀他,他明明那么想尊敬他们。
    徐岩心里像是有一块大石头一般,紧紧的压着他的心气。
    任柯抬手抹了眼泪,嘴角上扬,你想毒死我吗?
    徐岩大惊失色,什么!他盯着那药碗,眼里是难以言喻的惊讶。
    任柯:砒/霜,银杏叶,蛇胆汁
    每一味药都是剧毒,单是一种食用了都会死,混在一起便毫无生还的可能。
    真是不留余地啊。
    他在祁山和鬼林里待过许久,里面有更可怕的毒,那么多毒都聚在他的身体里,他如何认不得呢。
    徐岩看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崩溃的大喊:够了!够了,是你杀了人,你杀了太多人了。
    他似乎在告诉自己,没做错一般,这样的行为让任柯想笑,慢慢的他笑的放肆,笑的张狂。
    他们该死啊!他们该死,师父!你也要死,因为你要杀了我啊。
    任柯紧握着阎王剑,手有些颤抖。
    你可知道,我怕那些想杀我的人以你为要挟,伤害你,我便派人暗中保护你,时常回来,可你!
    你让那些正派埋伏我,你又为我备好药,想置我于死,你可是我的师父啊。
    徐岩神色复杂,比起惊讶更多的是恐惧,他不停的咳嗽,说不出话来,我我
    突然的,任柯逼近他,双眼通红如同灌入了鲜血一般,他咬牙切齿的瞪着徐岩。
    没错,我杀人了,我杀了很多人,从西南城一直杀到凤栖,接下来还有京城,我就是要把所有人都杀了!
    说着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在他面前,上面还残留着朱骁的血液,他将手收回覆盖在眼睛上,露出一种诡异的表情。
    徐岩后退摔倒在地,衣角碰到了桌子,上面的药碗也随之落地,药水四溅。
    他顾不得其他,指着眼前的人大喊:疯子!疯子!
    任柯放下手,突然的上前拉着他指着自己的手,对上他那双惊恐的眼睛,恶狠狠的说:我是疯子,我就是疯子,因为我只有疯了才能杀人,杀掉那些该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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