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恨想,他怎么可以纵容他!
    他怎么可以纵容这个拧巴的Omega去处理这个事情。
    霍衍焦躁至极,从未有过的恐慌袭来。
    当天晚上,数位专家从各地连夜飞往了医院,为一个尊贵的Omega进行会诊。
    毫无疑问,对他们来说,此人比这场波及甚广的灾难更加重要,因为霍太太的身份以及那个极权男人对他极致的在意令这些顶级医学精英们生不出半分懈怠。
    但显然,人类的能力永远有上限,这个突如其来的病毒确实令他们束手无策。
    历经了三天两夜,在那张洁白的病床上,温墨终于睡了漫长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清晨,灰白色的窗帘微微翕动,露出几许阳光,清脆的鸟叫声充满了灵动。
    一切如此平和。
    温墨的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落在床前的液晶屏上,屏幕中的小男孩有着一双圆溜溜水灵灵的眼睛,见温墨醒来,小男孩眼角一弯,露出了一个笑,墨墨,你醒啦。
    虽然目前各种数据都表明,这个病毒对S级alpha并没有任何的效用,但霍曜毕竟是个孩子,为了保险起见,他只能被允许以这种方式与温墨见面。
    他直起上身来,爸爸说不能打扰你睡觉,我很乖,一点都没有发出声音。
    霍曜的眼睛很圆,睫毛卷翘,看过去总是有一股无辜的感觉,温墨很喜欢,他当然已经忽略了,眼前这双眼睛跟他长得多么的相似。
    他想伸手抚他,可冷冰冰的屏幕挡住了他,
    温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看见了白皙的手背上遍布着的片片粉红的淤痕,像是下雪后落了一地的梅,这是典型的病毒感染的中后期症状。
    温墨慢慢将手放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到了一股轻松,与孩子们一起感染病毒这件事,让他无比轻松。
    于是他愉悦地透过屏幕,看着那个仍巴巴地看着他的孩子,吃过饭了没有?
    霍曜点点头,又捧给他看自己刚刚完成一半的轮船模型。我自己做的。
    真是聪明的宝宝。温墨笑了笑,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用了个舒服的姿势目视屏幕里的alpha孩子组装剩下的组件。
    他就那么看着看着,直至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温墨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下来了,病房内黄蒙蒙地只亮了一掌小灯,床前的屏幕已被关闭了。
    温墨偏移了目光,看着黑漆漆的窗外。
    门口一声响动,一身军装的alpha走了进来,他面上难得地充满了疲惫之色,他刚从指挥中心回来,今日中部地区又爆发了几场暴乱,必须得及时控制局势,避免事态恶化,在开了大半夜的会后,他第一时间来到了医院。
    他走到病床边,伸手捏了捏温墨的脸,孤儿院那边一切稳定,你只管好好养着。
    他语气轻松笃定,仿佛温墨只是得了一场感冒似得。
    但是进来前,他已经失控到将院长办公室的桌子给踹烂了,那个年逾五十的专家被吓得不轻,面色苍白,长官,我们只能尽力。
    温墨没有说话,只是稍稍侧过身。
    你好像很累。温墨懒洋洋看着他,
    是累。霍衍顺势掀开被子上了床。
    温墨没有阻止他,甚至往后让了让,给他腾出位置来。
    霍衍将他搂在怀里,把他的脑袋按在脖颈间,暖软的被子下,他们的身体贴得严丝合缝。
    温墨昏昏沉沉地浸在那片熟悉的温热里,你都不怕传染。
    S级alpha怕什么。
    温墨哼了一声,霍衍抱紧了他,怎么,不信?
    信,只是妒忌。温墨直白道。
    霍衍低声笑了笑,抱紧了他,薄唇贴上了他的额头。
    第65章 加油
    第三天的时候, 温墨已经开始呕血了,但他很从容,他总是艰难地支撑起上身, 将血吐在一旁的容器里, 而后抽取了湿巾,将唇角鲜红的血渍擦得干干净净, 没有弄得四处都是,也没有麻烦任何人。
    他好像特别的平静, 平静到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已经临近生命的尾声。
    但霍衍已彻底维持不了半点平静, 他在会诊中心雷霆震怒,焦躁得像一只困兽,出来后, 他在温墨病房的门外来回踱步,一地都是烟头, 他烦躁地三两下扯下领带,搓了搓脸, 半晌,盛怒地一把将领带狠狠甩了出去。
    他终于去了温墨跟前, 将那没有血色的人搂在怀里,
    温墨, 你记好了,我真是懒得再管你麻烦的孤儿院了,他咬牙切齿,我他妈想让它彻底倒闭。
    程凡很能干温墨忍下了汹涌的呕意,他低声求道, 但人手不够, 你你得帮帮他。
    不帮, 霍衍毫不犹豫地,我只管我太太。
    温墨带着哭腔道,我恨死你了。
    霍衍居然笑了一声,我知道。
    温墨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一声,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一点一点滴在洁白的床单上,绽开了大朵大朵鲜艳到刺目的花。
    温墨哽咽起来,霍衍,我恨死你了!
    那继续恨着吧。霍衍低声说,抱紧了他。
    温墨瘪了瘪嘴,滚下两颗泪来。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温墨再复开始发起了高烧,监视的仪器开始发出警报,深夜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七八个专家匆匆赶进了病房。
    温墨浑身的血液已经被换了一遍,病愈者身上提取的珍贵血清不断输入他的体内,无数的机器闪烁着光芒,在这样的嘈杂中,温墨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漂浮在了上空,有人用温柔而慈悲的目光拢着他。
    温墨终于能真正像一个孩子一般蜷缩进她的怀里,我好疼啊。
    温墨哭得很伤心,很难过。
    霍衍如同野兽一般死死地盯着床上的Omega,Omega的唇边血迹斑斑,呼吸微弱,像一丝捉摸不住的轻羽,他快要飞走了,霍衍紧紧地捏着他的手。
    温墨!
    他扯着满脖子的青筋,目色红赤,暴怒地吼了一声。
    门砰的一声被冲开了来,一个小小的身影闯了进来,霍曜撕心裂肺地哭喊,我要墨墨!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急匆匆跟进来一个警卫,他慌忙扯住了霍曜的胳膊,满脸惊惶地解释,我我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
    霍衍充满红血丝的阴翳的眼睛盯着他们,片刻后,他开口,放开他。
    警卫骇怖地忙放开了来,霍曜已经是连滚带爬上了病床,他哭着钻进温墨的怀里,不断嗅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人不过动物的一种,尤其S级alpha,他们有着更强壮的体魄,更敏锐的直觉,这让他们在某些极端的时刻,几乎接近于野兽。
    虽然霍曜才六岁,但这种S级alpha基因里的本能令他意识到了某种剧烈的恐惧,他拼命将脑袋挤进温墨的胸口,像是极度饥渴的小兽,他焦躁地汲取着他身上的信息素。
    霍曜大哭,墨墨!
    他嚎啕起来,放开了声音,妈妈!
    妈妈!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但有泪水从眼角渗出,渐渐汇集成晶莹的两颗,一下子滚落下来。
    他终于想起了那个令人无比恐惧的午后,想起了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噩梦。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曾对一个不足周岁的孩子动起了杀心。
    他想杀死他亲自生育的孩子。
    但他后来给忘了,他忘记杀死他了,他连他是他的孩子都忘了。
    病床上的霍曜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可怜又无助的小兽,
    妈妈
    霍曜将身体蜷缩得小小的,埋进了温墨的怀里。
    *
    那场可怕的病毒用了两年的时间终于平复下来,在这场人间惨剧中,联邦死亡一百三十万余人,后遗症者无数。
    当然引发的社会问题更是良多,虽然病毒的起源已被官方定性为偶发,但已有专业人士指出,这是人为的因素。更知情者信誓旦旦宣称,躁狂症病毒与此次的未知病毒X,都是来自同一个机密的O权组织。
    社会上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AO对立的情绪,但很快,军方逮捕了大批的激进人士,关闭了无数游离于监管体系外的网络平台,而后,躁狂症病毒的抗毒血清研究被彻底叫停了。
    历史的规律证明,没有一直的稳定,也没有停止不了的动荡,这个社会亦是如此,它再一次从混乱不堪的动荡中渐渐稳定下来。
    世界没有变得更坏,也没有变得更好,世界一直就是这样不断地循环。
    或许是因为那些及时输入的血清的缘故,温墨居然奇迹般地好转,他成了联邦第一例从重症病愈的例子,在医院养了一个月的病后,温墨渐渐地痊愈了,身上那些粉色的瘀斑在慢慢地消退,恢复成了平日里的白皙。
    但在这一场与病毒的搏杀中,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他几乎像一个脆弱的婴孩。
    温墨虽看上去还像个正常人,但他知道,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了,他再也负重不了,连路走多了,都会累得喘不过气,偶尔去一次靶场,他已经受不住那把勃朗宁击发时带来的后坐力了。
    温墨有些遗憾,但还是平静地将那把银色手枪放进了霍衍的那个檀木盒子里。那里有霍曜的小手枪、霍衍儿时的卡牌,以及那条平平无奇的廉价的十字架项链。
    温墨自作主张拿了一把精巧的小锁来,将那个檀木盒锁了,而后放在了博古架的最上方。
    温墨又回到了他的天堂孤儿院,这次的病毒肆虐给孤儿院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几近一半的Omega孩子死于这场灾难中,还有无数因此落下后遗症的孩童。
    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渐渐的,这场不堪回首的噩梦在刻意中慢慢退出了孤儿院的集体记忆,很快,温墨便迎来了接手孤儿院后的第一次成人礼。
    肃穆的大礼堂中,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穿进来,唱诗班的童声空灵悠远,萦绕在礼堂的每个角落,温墨看着那些仍面带稚嫩的大孩子,他们已经成年了,他们将被送进社会,独自面对自己的人生。
    你们终于长大了。温墨给最后一个孩子绑上了领带,他们一律穿着笔挺的西装,很精神,很有活力,看上去充满着无限的希望。
    但显然,对于未来,他们脸上都多多少少带了迷茫与某种不安。
    院长,我不想离开,发问的孩子眼角里面有着泪水,他坦诚自己的恐惧,我有些害怕。
    温墨笑道,小施,校长告诉我,你的成绩很优秀,他会破格给联邦医科大写推荐信。
    叫做小施的孩子努力地将眼泪憋了回去,院长,我们还可以回来么?
    当然。温墨毫不犹豫回答。
    小施沉默半晌,又坚定地抬起了头,我会当一个好医生的。
    温墨拥住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会是的。
    小施身边的Omega少年像是鼓足了勇气,他挺直了胸膛,以后我想回孤儿院,像院长您那样工作。
    哇,温墨笑了,原来你是想让我失业。
    众人大笑,礼堂里的氛围开始轻松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很热闹。
    我要当个机械学家,研究一条会自己走的马路,那样我就可以天天不用走路了。
    小懒鬼,不过真是个好主意。
    我想做个建筑设计师,设计一座联邦最高的楼。
    唔,不错。
    我要开飞机,要飞得最高。
    不行,那是我的梦想,不过你可以当我的副机长。一个Omega大喇喇搭上了另一个的肩膀,我的赵副,幸会。
    才不要肩上的手臂被推开了来,我可不想给你这糊涂鬼收拾烂摊子。
    喂,你不要污蔑人!
    众人笑看他们的打闹。
    一个瘦弱文静的Omega怯生生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有些难为情地,我,我想当一个好妻子
    他微弱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声,那omega更是羞得耳根透红,温墨安抚地拍了拍他,Omega这才诺诺继续说,我想结婚我还想生一个可爱的宝宝。
    温墨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当然,这也是你的自由。
    他环顾了一圈周围,长大意味着,你们可以拥有选择的自由。
    虽然现在有点儿难,温墨温柔地笑着,但哪件事不是难的呢。
    温墨一一跟他们拥抱了过去,加油。
    他一遍遍重复着,加油啊,我的Omega孩子们。
    要加油啊。
    礼堂内充满了希冀,那么的鲜活,那么的明亮,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第66章 年
    从礼堂里出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温墨去了车库,司机已在那里等候良久, 他微微鞠躬, 太太,霍先生在外面车场等您, 我送您过去。
    等司机将他送到了院外停车场,一辆黑亮的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霍衍下车亲自为温墨打开了后车厢的门, 他难得地穿了一身剪裁适宜的黑色西装,还打了个领结,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后面, 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像极了一个俊朗的绅士。
    温墨扶着他的手坐进了进去。
    开车的警卫将他们一路送上了山, 二人在一间极有格调的林间餐厅共进了晚餐,等侍应撤掉了餐盘, 音乐声缓缓而起,霍衍站了起来, 朝他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温墨将手搭了上去,霍衍顺势揽过了他的腰, 二人在低低的暧昧的萨克斯乐中脸贴着脸,身体挨着身体跳了一支舞。
    又长大一岁了,霍衍侧脸吻着他的脸颊,轻声耳语,温墨。
    alpha当然一直都是没有什么情调的人, 只是这些年居然也学着做些酸到掉牙的事情, 温墨依偎着他笑笑, 将脸贴着他温热的脖颈。
    晚上他们宿在外面,在山间的透明玻璃房里幕天席地地做噯,alpha当然有着无限的精力,他不吝惜于用各种手段将温墨焐热成一团柔软的甜,酿成最馥郁的蜜。他要他快乐。
    那场病毒已经摧毁了温墨的力量,他已经没有任何资本去推拒alpha的围猎他无法用枪,也无法在床上不屈、狠戾地跟alpha搏斗。
    温墨汗渍渍地趴在霍衍的胸口上,他想,他已经是一个柔弱的Omega。
    他莫名开始怨恨起来,钻到alpha怀里咬他。可如今Alpha连变脸的脾气都没有,只是低低笑着纵容他,温墨越咬越没趣,最终一把抱住alpha的脖子,黏黏糊糊地吻他,alpha搂过他的腰,压在身下,一响贪欢。
    这样放肆的时候并不多见,因为温墨的身体并不好。
    如果说有什么如今是霍衍最挂心的,那便是他的Omega那愈发孱弱的身体。
    每年的生日,霍衍无论多忙都要腾出时间亲自替他庆祝,用那些编排在八点档里都嫌土气的方式。
    又长大一岁了。
    霍衍总是这么说,像是准备一直说下去一般。
    但是,温墨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一年一年衰弱下去,负责他健康的医疗团队的负责人的眉头愈发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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