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温墨穿着一件剪裁得宜的改良唐装,修身的线条将他身形衬得愈发高挑,紧扣着的领口部位绣着一朵红玫瑰,显得禁欲又有别样的风情。霍衍展臂揽住了他的腰,微微垂首宠溺地亲吻着他的额角,当然,只有温墨才能听到霍衍低沉而下流的耳语。
    温墨嘴角保持着适宜的弧度,微笑着垂下了眼眸,挽着霍衍的手臂进了大门。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贵妇已经候在那里了,那是霍衍的四姐霍莺,见霍衍进来,她忙迎了上去,恭敬中带了刻意的亲和:老爷子都念了您半天了,您倒好,最后一个过来。
    霍家现存的二十余兄弟姐妹,与其说是兄友弟恭,不如说是另一个意义上的霍氏家臣,包括这个一开始便无心政治一意从商的四姐,为了高度集权,霍家不允许内斗,但在继承人的抉择上允许一定的斗争,失败者自然被流放,那么剩下的便只能是霍氏的忠臣。
    霍衍随意与她笑谈几句,便带着温墨上了楼。
    霍老爷子八十岁了,但精神气很好,红光满面,半点没有耄耋年纪的暮气,数十个霍氏子孙围着他说笑,老爷子那张威严端重的面目难得显出几分普通老人的慈色来。见霍衍进来,霍老更是肉眼可见的喜上眉梢,众人识相,各自一一找了借口起身退了出去。
    热闹的书房安静下来。
    温墨半跪在桌侧,用雪茄剪将雪茄去了头,细心烧好,双手举着奉给霍老爷子,老爷子瞟了他一眼,接过了深吸一口,便开始指摘霍衍,你小子也忒没良心,怎么着,你老爷子的寿辰不值当你早个个把小时过来?
    霍衍的目光从温墨摆弄雪茄的一双巧手上收了回来,朗声一笑,这不是带了您老最喜欢的雪茄过来赔罪,还是最陈的那批,还有这
    他将面前的锦盒推了过去,霍老叼着雪茄,打开了,里面一方温润的黄田,再眯眼一瞧,居然是朱老亲刻,不由展颜大喜。
    好!
    老爷子退到二线后,基本不管具体事务,霍衍城府深沉,手段凌厉,比起他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自然放心得很,上了年纪后便好上了石雕,书房内已摆满了名家们的作品,圣手朱老已过世多年,难为霍衍给他弄了一块孤品来。
    他上下打量着,目中露出几分赞赏之色,又看着霍衍俊朗的肖似自己年轻时候的脸面,心间愈是喜爱,霍家这一辈中,数你最像我了,霍氏交在你手里,我很放心。
    老爷子盖上了锦盒,定了定神又道:如今战争也结束了,你二十八岁了,该考虑子嗣的问题了。
    霍家自然有自己的一套选择继承人的方法,联邦的人口选育中心便有一支专门为霍家服务的研究团队,确保在基因层面为霍氏筛选出最优质的霍家子孙。
    霍衍与他的兄弟姐妹们便是这么过来的,他们既是血缘上的亲系,又是竞争者的关系,除了甘于俯首的,还有不少被流放到了国外,包括霍衍生物学上的父亲,这其间的腥风血雨,显然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霍衍接过了温墨递的雪茄,正要应了,心念一动,转口笑道:是可以考虑了,准备让这东西先给我生一个。
    温墨正拿着毛刷轻扫着台面的雪茄沫子,听到这话,手指不由一僵,果不其然,老爷子脸面立刻沉了下来:胡闹!
    霍衍不动声色笑了笑:也没什么,霍家也不差这么一个。
    砰的一声,霍老手上的锦盒狠狠砸在了桌上,他目色阴寒,瞧了眼一旁低眉顺眼的Omega,冷道:就这么个下贱玩意儿,到底给你灌什么迷糊汤了!
    他愈看那狐媚一样的Omega硌眼睛,正待开口,霍衍已经冷冷地朝温墨喝道:出去!
    温墨立刻垂目起身,微微鞠了躬,无声快速退了出去。
    温墨出了走廊,站在楼梯口,霍老的怒骂声已经听不见了,他又看了眼楼下厅堂,熙熙攘攘的,热闹纷呈,那是属于alpha们的交际盛会,他觉得无一处可去。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拐上了阁楼。
    温墨站在一方大门前,许久,终于按下了门把手。
    这是一间充满了晦涩色调的房间,即便有阳光洒进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久浸的陈腐气息。
    窗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背着门坐在一张老旧的藤椅上,他的脖子带着一根与温墨一模一样的信息素隔离环。
    他是这座宅院的另一个主人,或者说,是名义上的主人,他是霍老爷子霍寰的原配,一个曾历经过AO对彼此绝对忠诚的久远年代的老年Omega。
    温墨在原地站上片刻,走了过去,拿起了他的杯子,往里头添了些热水。
    老人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目光疲于往温墨身上看,仿佛一具僵化多年的尸体一般。这让温墨有种错觉,他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黑夜白天,三餐四季,一年复一年静坐着,从青春岁月坐到了白发苍苍。
    温墨目色微暗,缓缓坐在了另一张藤椅上,同他一样看着外面一层不变的景色。
    期间有来送餐的佣人,看见温墨他吓了一跳,但霍家的佣人自不是一般人,只迅速镇定下来,若无其事放下餐盘很快便出去了。
    温墨就这么在这个腐朽的房间里待了大半天,楼下很是热闹,有些许零零碎碎的声音隐约飘来,应该是家宴开始了,没有人上来请他们,这里好像是被遗忘的一座孤岛,远处的热闹并不会影响这里。
    温墨便在这样孤岛上睡了过去,他做了梦,梦见一片漆黑,这次,他没有无望地挣扎,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冷眼瞧着那片浓黑到冷寂的暗色。
    醒来的时候温墨身上多了一条薄毯,他不由看了眼身边的老人,他也已阖目睡了过去,温墨默默看了他片刻,手心中的手机忽而震动起来,他一瞧,是下午两点的闹钟,他划掉了,轻手轻脚起了来,而后将那条薄毯盖在了老人身上,悄声出了门。
    下了楼,他看见了在众人包围圈中的霍氏祖孙,他们面色无异,像是没有发生刚才的冲突一般,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在人群中游刃有余,谈笑风生,他似乎说了个什么笑话,众人齐齐大笑。
    温墨的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开,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张谦此刻正与一位穿着军装的军方高层交谈,他目光无意间扫到了温墨,温墨看着他的目色迅速变冷,与上一次一样立刻别开了。
    温墨收回了目光,抬手叫住了一个佣人,要了一杯鸡尾酒。
    他靠在椅背上,双腿轻松交叠,像是一个旁边者一样看着眼前的热闹。
    离他不远处的几个alpha男女聚在一起聊最近的alpha连环被杀案。这大概是最近最大的谈资,各种离奇的推测简直就是众人的神经兴奋剂,他们显然乐在其中。
    温墨有一耳没一耳地听着,很快便喝完了那杯酒,他扫了一圈,干脆拦下了一个端着酒盘的佣人,将他盘里的三杯鸡尾酒尽数拿了,鸡尾酒有着俏皮漂亮的颜色,温墨爱极了似得摆在眼前,按着高矮排了顺序,再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进去。
    到了三点的时候,霍老终于倦了,交代了霍衍几句便去午休了,基地还有事,霍衍也准备撤了,他叫来了张谦,一起走。
    正要出门,想起了什么,回身往大堂内一瞧,温墨正支着额靠在角落的沙发上,面色有些陀红,眸子懒洋洋地垂着。霍衍皱了皱眉,走了过去,喝酒了?
    温墨抬眸看了看他,眼里露出一丝妩媚的笑意:喝了点。
    他站了起来,步履有些不稳,却还是勉强站住了,极是端庄地朝着霍衍走了过去,亲昵地挽起了他的手臂。
    霍衍盯着他看了片刻,没说什么,带着他出了门。
    张谦坐上了副驾,面目平静朝着通勤兵道:去基地。
    司机颔首,车便缓缓启动了。
    后座,温墨轻轻地靠在了霍衍的肩膀上,霍衍眉头一皱,抬高了他的下巴,贴着他的唇闻了闻,这是喝了多少?
    温墨眉目温柔,摇了摇头,他将身体的重心都压在霍衍身上,倒像故意招惹他似得,温墨向来在外端庄持重,霍衍哪里见过他这样的时候,心下新鲜,面上却是带了几分冷硬,不会喝就少喝。
    温墨眨了眨眼睛,抱住了霍衍,拿鼻尖去蹭他下巴的青色,他的声音带着软绵绵的哑,我错啦,您原谅我好不好。
    他蹙着眉热极了似得胡乱扯着领口,将那朵玫瑰刺绣拉得凌乱,霍衍喉结一动,他闻到了他信息素的白茶香气,往后一瞧,后颈的隔离器果然松了一点。
    霍衍无声咒骂了一句,扣紧了他的隔离器,顺手重重掐了一把他的腰,温墨哎哟一声,可怜巴巴望向霍衍,含水的春目像是泫然欲泣。霍衍正待教训上两句,一颗糖已经送到了唇边。
    吃糖好不好?
    霍衍牙根鼓了鼓,低头衔住了那颗糖,顺势堵住了温墨的唇。
    后座的动静自然落在前面,通勤兵到底年轻面嫩,只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张谦,却见对方目视着前方,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般,通勤兵心下惭愧,只觉自己太过大惊小怪,当即正了脸色,努力将注意力放在了道路前方。
    但他没有注意的是,张谦规矩平放在腿上的双手慢慢握紧了。
    第9章 困兽
    黑亮的车稳稳地停在地库。
    通勤兵跳下驾驶座,绕到后座打开了车门,他退后几步,恭敬候着。
    半晌,高大的长官踏了出来,他怀里抱着一人,裹着他的西装外套,他稳稳抱着人大步流星往专属电梯间走去。
    张谦仍旧面无表情坐在副驾上,他坐得笔直,像一个忠诚的卫士一般。
    在他的长官步入电梯间的最后一刻,他往外看了一眼。
    那件宽大的黑色西装下,一只纤细雪白的脚掉了出来,随着男人的步伐微微晃动,
    他摸出了根烟,啪嗒一声点了。
    *
    霍衍将人放在床上。
    他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双臂撑在床上人的脑袋两侧,冷冷打量着,像是俯视自己猎物的雄狮一般。
    温墨慢慢睁开了眼,看了眼霍衍,又懒洋洋将眼睛闭上了。
    霍衍盯着他薄薄的眼皮,突然说,刚才故意勾我作什么?
    温墨没有说话。
    说。霍衍命令,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但见温墨薄薄的眼皮一颤,睁开了来,他湿润的红唇微微张了张,想要说什么,两颗偌御熄大的泪珠早已从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没入耳际的发丝中,他无声抱住了霍衍的脖子,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那一瞬间,霍衍心里蓦地有些恼,但这点恼实在轻微得不像话,只须臾间消弭无形,所以他决定大发慈悲放过他,他的声音放缓了一点,任何人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这句话,几个小时前他曾对着霍老爷子说过。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瞳仁极其淡漠,双腿交叠,将雪茄的灰随意抖在实木地板上。
    一种默认的权力变更仪式其实就是这么一瞬间。
    老爷子浑浊的双眼慢慢阖上,近似痛苦,又似欣慰,只长长叹息着:你如今翅膀硬了。
    霍衍嗅着那让人头昏脑涨的信息素,又说,你只管安心给我生孩子。
    许久,埋在脖颈间的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霍衍将他捞了下来,对方别开了脸,像是不肯让他看似得,霍衍不满地将他的脸掰正了,他甚至是阴沉沉地盯着他,眼前人终于抬起了眸,他眼里的水意更甚,像是藏了三四月的江南,他小心翼翼抬高了下巴,用唇贴了贴霍衍的,分离一点,又缱绻地吻了上去。
    霍衍终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鼻翼间都是他淡香的柔软。
    他向来知道,这个漂亮的Omega素有心机,从三年前他千方百计爬上他的床开始,他一直便是如此,但那又如何,他不过是一个想讨得他宠爱的Omega,这样的心机,至少在这一刻,霍衍愿意大方地给他免罪。
    他的眼神不自觉间缓和起来,粗粝的手掌触到了他柔软平坦的小腹,他想,这里将会给他怀一个流着他血脉的孩子,这是他对一个宠爱的Omega最大的恩赐。
    他的齿根又开始发痒,这次,他没有让他的心机Omega主动,反手用骨节分明的掌心扣住了他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一下放开。
    你得马上让我高兴。他扯开领带,居高临下命令道。
    *
    张谦像一只困兽,他的眼中愈发的阴鸷。
    从那天起,他再也看不见那抹若有似无的笑,那些不断游荡于梦境里的低喘战栗仿佛一个艳情的梦,是他独自表演的舞台。
    他没再接过他的电话,更没闻到那若有似无的白茶香气,仅有的几次见面,都在光明正大的场合,他一概穿着高高的领子,将他的雪肉、香气、艳丽都紧紧地包裹起来,再不准他觊觎。
    他不再是惑他的花蛇,也不再拂乱他心神。他客客气气地喊他张上尉,保持着礼貌适当的距离,好像二人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瓜葛。
    这天,张谦再一次站在那里。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的刻意等候了,他等了许久,门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人很快看见了他,他朝他微微颔首,而后目不偏斜,越过了他向外走去,姿态如一朵玉洁冰清的高岭之花。
    张谦阴翳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那高挑的身影消失在廊道的尽头,对方都没有往他这边看上一眼,哪怕是步子犹豫上半分。
    张谦喉结一动,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的困兽愈发焦躁。
    *
    转眼间,温墨已待在基地半个月了。
    这天,他如往常一般去了一趟健身房,回来冲了澡之后,他得到了霍衍要去S城开会的消息。于是温墨也得了两日的自由,他决定奖励自己一下,他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盘腿坐在地毯上,上面堆着厚厚的一叠邀请函。
    他的指尖划拉了一圈,终于挑出了一张他准备去看一场最近很是热门的歌剧。
    他拨了后勤中心的电话表达了自己的诉求,这并不符合规矩,但霍衍待他的偏爱都落在众人眼里,主官自然殷勤的很,立刻给他安排了司机以及安保。
    有人跟着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然而温墨并不是个会拒绝别人好意的人,他给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欣然前往。
    剧场经理听闻霍长官宠爱的omega大驾光临,不甚惶恐如临大敌,立刻从家里赶来迎接,又给安排了最好的位置,几乎就要亲自上来奉茶了。
    当然,被警卫及时阻止了。
    这是一场中世纪生离死别的悲歌,主角们的歌声如泣如诉,然温墨喝着茶,品着甜点,看得很开心。
    歌剧在一片泣声中结束,温墨看了看表,才一点多,他临时决定去一趟商场。
    温墨已经好久没有去商场了,战乱平息后,中心城陆陆续续开了不少新的商业,奢靡的气息迎面扑来,他来到了最欲息为闻名的云端,为了避免像剧场经理那样过分殷勤的打扰,他特特提前叮嘱了,于是这次,他顺利地像一个普通的客人一般进了商场大门。
    这个定位高奢的商场的客人很少,身着便服的警卫远远地跟着,确保温墨不会脱离他的视线,又保障他相对闲适的自由。
    警卫看见了温墨进了一家香水店,他状似慵懒地靠在了外围的墙上等候着,仿佛一个歇憩的客人,但他的目光并没有远离温墨。
    半晌,他的通讯器响了起来,警卫一看,眉目一凌,立刻站直接通了。
    你好,张上尉。
    警卫认真听着,不由困惑皱了眉头,中心已派他出来负责安保,怎还会给他同时安排另外的任务。
    于是警卫迟疑片刻,简要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通讯器那头的男人嗯了一声,事发突然,这件事必须由你去,你那边不用担心,已经有人替换了,人已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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