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凉越愣了下,也不好多说什么,把递过去的茶收回来,自己默默喝完。
    一刻钟后,赵凉越只是起身去拿个笔墨的功夫,转身回来时,褚匪又拿了自己刚才喝茶的杯子,里面还有没喝完的茶水。
    赵凉越赶紧开口阻止:师兄别喝!
    但褚匪已经先一步一口饮尽,并露出一副满脸疑惑的样子,问:这茶为何不能喝?
    赵凉越一时间找不出理由,淡淡笑了下,又轻咳几声,眼神都在躲闪。
    褚匪看着赵凉越窘迫的样子,是真的觉得可爱,也是真的觉得疑惑,并不出声打断,甚至托着腮帮子仔细观察。
    直到赵凉越窘迫得耳朵尖都红了,褚匪自己也没忍住,才问:溪鳞,你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瞒着我,是什么呢?
    那杯茶凉了,所以不要喝,我赵凉越还在努力找借口,但大概在感情方面,他实在是没什么撒谎的天赋,说话都支支吾吾起来。
    两人一时相对无语。
    一个想寻找答案,一个想隐瞒答案,各自僵持。
    这时,突然有扣门声响起,打破了僵持。
    外面响起两名小童的声音:
    何大公子,何五公子,我们特来言明明日黑市流程。
    片刻后,赵凉越开了房门,对两小童笑道:那就有劳了。
    何五公子客气了。小童笑吟吟的,齐道,应该。
    两小童进了房间,将黑市流程和规矩详细道来。
    整个过程,两名都小童觉得有一道阴恻恻的目光看着他们,但他们朝四周看去时,除了总是和气带笑的何五公子,但只有懒懒靠在躺椅上喝茶的何大爷了。
    真是怪哉。
    待两小童交代完毕,退出去后,赵凉越转身,和褚匪目光相碰,愣了下,立即低下头去,道:还有些事要去隔壁交代,我
    赵凉越的话没完,褚匪过来关上房门,将人堵在了门和自己之间。
    褚匪俯身下来,道:溪鳞,我知道你没有事要交代的,你只是在找借口离开。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那股熟悉的淡淡墨香瞬间氤氲开来,温热的吐息轻轻扫在自己脖颈上,赵凉越只觉那处滚烫,好似下一刻就要烧起来。
    赵凉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到底是什么?溪鳞,告诉我好吗?
    褚匪低头看着赵凉越,从被翩跹睫毛遮掩住的双眼,到尖尖的下巴,最后停在抿紧的唇上,喉头滑动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这次没有忍住,有些冲动了。
    但是他太想知道那个答案了。
    或许,那个答案是他想要的呢?
    两人隔得极近,褚匪的发梢垂下,和赵凉越肩头的青丝纠缠在一起。
    只要褚匪再往前半步,抬手抚开抿紧的唇线,那层窗户纸就能被他亲手捅破。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
    两人依然僵持着,赵凉越将袖袍下的手攥得紧紧的,手心全是汗,脑中更是空白一片,只是觉得自己不能说出口。
    最后,突然有一只温柔的手握住他攥紧的拳头。
    赵凉越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温柔如湖的桃花眼。
    褚匪轻叹一气,道:溪鳞,我是吓到你了吗?
    赵凉越回过神来,忙摇头,然后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道:师兄,不要再问了,我对不起你。
    褚匪皱紧眉头,顿了下,问:为何说对不起?
    赵凉越嘴唇翕动几下,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是我唐突了。
    褚匪将空了的手颓然放下,往后撤了几步,将赵凉越从刚才的逼压下释放。
    就当师兄今天发疯胡闹吧。褚匪抚了把脸,默了默,道,今晚我让柚白过来守你,我去和京墨再确定一下别的事。
    言罢,褚匪打开房门直接离开了。
    赵凉越缓了好几口气,挪动步子到桌旁坐下,心中乱绪如麻。
    过了会儿,柚白蹦蹦跳跳地过来了,进门一看到赵凉越脸色,眉头倏地就皱了起来。
    公子,你脸色怎么也这么差?柚白忙过来问,你和褚尚书吵架了?
    赵凉越道:没。
    柚白闻言松了口气,道:那还好。
    赵凉越又补充了句:比吵架更严重。
    柚白顿时觉得不好了,凑到赵凉越身边,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导:
    公子,你和褚尚书之间,那是多么铁打的关系,素来成双成对啊不是,素来并肩出现,默契又足,一般来说是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的。
    而且你们就算商榷事时遇到分歧,也只会就事论事,从不会像今天这样。
    再说了,虽然我是向着公子的,但是说实在的,很多时候都是褚尚书让着你。
    公子啊,我说句不恰当的啊,刚才褚尚书从这里出去,就跟被自己媳妇儿赶出房门的丈夫一样。
    赵凉越侧过头,给了絮絮叨叨的柚白一记眼刀,由衷道:你不要再说话了,陪我坐会儿就好。
    柚白噢了一声,乖乖做好,给赵凉越倒了杯茶。
    赵凉越心不在焉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倏地想起什么,将杯子哐地放回桌面,喉间那口茶水咽下去不是,不咽下去也不是。
    最后,柚白看到自家公子莫名其妙用袖子挡住了上半身。
    公子,你在干嘛?
    你,就当我在喝水吧。
    喝水啊啊,喝水用袖子挡?
    翌日,东面三间房的人醒得都很早。
    第一间房内,严昌和几名属下坐在一起,边用早膳,边又将之前同两位大人商量的部署确定一番。
    第二间房内,京墨坐在墙角看着自家大人满脸阴鸷,周围威压逼人,就仿佛有一个不肯开口的犯人正坐在面前,需要他亲自动手撬开嘴,反正京墨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第三间房内,赵凉越起床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进客栈时拿到的册子看了又看,有时候突然眼神失焦,似乎想到不愉快的事,微微蹙眉,显得格外惆怅,但柚白素来不会安慰人,昨天就适得其反,于是今天乖乖跟前跟后端茶倒水,小心翼翼地当着哑巴。
    这日的回廊,不似之前寂静,往来的脚步声一整日没有间断过。
    辰时末,一楼传来五声锣响,所有人都被请出了房间,随即整个客栈像是有水浇进热油中,迅速沸腾起来。
    赵凉越出了房间,一侧身就和推开房门的褚匪目光碰撞,不禁愣了下,但还是上前笑道:兄长,昨日同我置气便罢,今日的生意才是最主要的,不可再生事端啊。
    今日黑市大开,人声鼎沸,只要出了房间,便被无数人的眼睛盯着。
    褚匪知道赵凉越已然进入何家兄弟的角色,便也将那幅纨绔模样摆出来,让京墨搬了凳子出来,然后一撩衣袍坐下,直接架起二郎腿,挡了回廊半边道也不在意,对眼前的庶出五弟故作心烦道:怎么着,我是嫡长子,这些事还用你教?
    赵凉越边给路过的人赔笑,边又劝了不少话,都是俯首做低的姿态,重话是绝对不敢说的。
    此时的客栈,四面里外皆有武人把守,只进不出,直到今日所有交易被敲定。
    一楼已经列席设座,数名小童忙碌其间,不少来客按地位与势力纷纷入座。
    你说的京畿来的草包,就是他两吧?
    一楼处,有几人正和掌柜说话,其中一人注意到二楼回廊上一坐一站的昳丽身影,不禁啧了声,其他人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掌柜道:正是,那坐的是何家大公子,站着的是五公子,一嫡一庶,地位分明的很。
    大许人的那些繁文缛节就是麻烦,装得很,哪有咱屠原直爽?
    我可是听说那何大公子在来的第二天,就敢在客栈发火撒野,最后还是他那个庶出的弟弟掏了夜明珠解决的。
    那看来那何五公子比他哥强多了,而且你们看,这小白脸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还有那小细腰,一只手就能搂过,这要是在床上,不得把人的魂都勾走?
    几人发出下流的笑来。
    有人又问:话说,掌柜怎么会允许他两被带进春来的第一场黑市?
    掌柜淡淡笑了下,道:因为这头肥羊好宰,而且从去年年底开始,西南境有多少黑市被封,不想办法入入账,还怎么养活手下的人?
    几人心里明白,有人多嘴问了句:那掌柜这次要和谁合作?
    掌柜看向问话的人,像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玉扳指,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不敢再多嘴。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客栈里的来客纷纷入座,唯有东首空出一把椅子来。
    赵凉越向旁边的人请教:在下看为首的座上还没人,莫不是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人来?
    旁的那人闻言呵了声,道:第一次来就是不懂规矩,这首座自然是给锦面狐的,不过他做事全凭心情,已经五年没有出现了。
    赵凉越点了下头,道:那必定是个顶厉害的人物,要是在下能和他合作一次,岂不是能揽得泼天财富?
    回应赵凉越这话的,是一个长而轻蔑的笑,好似从来没有人说出过这般的蠢话。
    诸位,今年开春的黑市便由此开始了。
    掌柜起身至前,面朝众人抱拳躬身做礼,然后对两侧小童一挥手,随即小童为每个来客捧上十余枚铜牌。
    那铜牌的花纹各不相同,前排者所得的铜牌上花纹繁复,越到后排则花纹越简单,到最后一排时,手中的铜牌已然没有了花纹铜牌的花纹代表了出价数额的大小,越是繁复则数额更大。
    紧接着,从第一排左第一人开始,起身给大家展示那根准入的木签,随后是一封血印的信函,待前排众人点头,然后开始介绍自己手中的货,若有意者,可当场用铜牌出价,类似于拍卖。
    关于血印的信函,在座的每家商人都有,是入客栈后,掌柜带人亲自点货后给的凭证,褚匪一行人的信函是严昌一手操办,赵凉越和褚匪就充当着被黑市待宰的肥羊。
    而那血印,是暗红颜色,看着莫名森寒,正如其名,是以真血为墨,用黑市私印蘸取盖在信函之上,且用的是卖去屠原做奴隶的大许人的血。
    但,客栈里的大许商人们,他们并没有因血印的由来而心生丝毫忏悔,仿佛不知道自己也是大许人,他们都在笑,甚至有的人就是罪魁祸首。
    这里的每一人,从头到尾都流淌着肮脏的欲望,他们将所有违反朝令,甚至丧心病狂的买卖当作
    这座客栈,此刻已然是魑魅魍魉藏身之所,是制造罪孽的地人间狱。
    待轮完所有人,众人书中的铜牌皆送出去不少除了坐在中后方的何家兄弟。
    掌柜像是早有所察,轻轻瞟他们二人一眼,不疾不徐宣布进入黑市的第二场,也就是买卖双方直接坐到一起,用自家规矩开始沟通办事。
    待整个一楼沸腾起来,掌柜给水燕使了个眼色,与他一同到了何家兄弟面前。
    掌柜和何五作了一礼,笑道:今日的货都好得很,五湖四海的,二位怎么一样没看上啊?
    赵凉越先是做出为难样子,然后似是纠结很久,凑到掌柜耳边低语了一句京畿那边经商的黑话。
    掌柜勾了下嘴角,心道果真如此,面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立即赔笑道:何五公子早说,在下这就给您引荐。
    随后,掌柜离开稍许,再回来时一副事已成的模样,道:还真有人接你们的交易,已经答应了,这边单独请?
    赵凉越顺着掌柜所指的方向,有一面屏风,挡住的那侧隐隐约约有两抹人影。
    赵凉越回头看向水燕严昌,做出一副征寻意见的样子来。
    掌柜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一直和水燕有些来往,知道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黑市上都知道他只认钱,眼前的何家公子便是他巧言令色骗过来的,自然对他要信任些。
    而水燕此刻并没回应何五,而是抬头看着掌柜意思很明显,这是在要事成后的报酬。
    掌柜淡淡笑了下,伸出了几个手指头,然后水燕满意地笑了下,对何家兄弟点了下头。
    然后,那何家兄弟果真让掌柜带路过去。
    赵凉越和褚匪跟着掌柜穿过众人,在四面目光中绕到了屏风后。
    里面坐着的两人,一是协助客栈事宜的那位蒙面男子,二是一个半露胸膛着屠原服饰的大许人,也就是此次要试探的目标湘源城二头豹。
    赵凉越虽然知道对方身份,照旧佯装迷惘,掌柜便细细介绍一番。
    掌柜只见那何五闻言,眉目舒展一喜,抬手与座上两位作礼,道:在下说的生意,还望成全。
    二头豹对一旁倨傲不肯行礼的何渝毫不在意,半眯着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何五,然后歪了下头,直直看着那对好看的眉眼,笑道:此事,好说。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关于赵凉越,这位名动京都,惊哗大许,与刑部罗刹褚匪搅动风云的户部左侍郎,严昌听过太多有关他的传言。
    但严昌知道,百闻不如一见,只有天下人真正能近距离接触赵凉越,才能切实体会到风华绝代这个词的含义。
    宁州案中,赵凉越远赴而来,仅带柚白孤身入唐县,只朝夕间,又将诸多纷乱线索抽丝剥茧,直取要害,定子乾坤。
    这般的魄力和胆识的绝世之才,百年难出三两。
    再望眼前,黑市的龙潭虎穴中,满屋子的魑魅魍魉间,赵凉越佯装一副落败商贾子弟的模样,三言两语间便让二头豹看到了何五想要交易的迫切,却又点到为止,流露出商贾刻在骨子里的谨慎,神色间有掩不住的犹豫和迟疑。
    对于二头豹,严昌从没见过,今日始见,根据多年经验,只觉其阴晴难定,极难对付,但赵凉越却似乎早就见过似的,对他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拿捏和试探这个度的感知能力,正是很多人千锤百炼,毕生也达不到的境界。
    帝师王讳此生,除佐大许帝王,便只有收了这两位学生。
    如薛冉所言,一璧乱世之臣褚匪,一璧治世之臣赵凉越,双壁可荡山河,可动乾坤。
    严昌虽身在宁州一隅,也并非不知天下之局,他曾和徐鸣无数次感叹,皆言大许朝堂已然徒有空架子,腐朽到了根骨,只要风雨一来,便是家破人亡之时。
    但就在这一刻,严昌看着眼前并肩的两人,仿佛看到在这大许将倾的千钧一发之际,有两束光照破黑暗,让一众热血凉透的臣子又看到了前方的路。
    这条路很难,但走上这条路的人,都以一颗赤子之心请命,所图非权,所图非贵,只图苍生黎民。
    二爷果真爽快。最后,赵凉越朝二头豹拱手做了一礼,道,只是我到底需要同兄长回去再商榷一番,望二爷体谅。
    二头豹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饮尽,一勾唇角,道:这么大笔生意,五公子犹豫是正常的,我等得起。
    赵凉越微微一笑,道:某在此谢过二爷了。
    二头豹把眉头一挑,又道:不过嘛。
    赵凉越露出一副担忧的模样来。
    二头豹犀利而玩味的眼眸中,映出赵凉越卓然而立的身影来,笑道:现下大公子和五公子想必还无定所,不如与我一道前去湘源城落个脚,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也便于随时商谈之后的合作,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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