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凉越长话短说:我遇到了刺杀韩闻蕴的人,他为救妻女已经死了,临死前告诉我他女儿身上藏有一封很重要的信,让我务必交给雪枋院的苗老。
    褚匪立即叫来玄衣侍卫。
    大人有何吩咐?
    京墨,速去将信取来,然后仔细盘问。
    待京墨出去,褚匪吩咐人去准备干净衣裳和热水。
    不用这么讲究,还是解决当下这件事要紧。
    褚匪笑了笑,道:费不了多少功夫,而且以王韩两老头的谨慎程度,肯定会查到这里,到时候看到溪鳞这般模样,肯定是要怀疑的。
    你堂堂刑部尚书,还拦不住吗?
    褚匪露出几分可怜神色来,道:唉,如今他韩闻蕴掌权,皇帝都忌惮他七八分,更何况是我呢?
    赵凉越狐疑地看了眼褚匪,接过侍从递过来的衣裳,简单用热水洗了把脸,就开始脱沾满灰土的衣衫。
    咳咳!褚匪见状却是突然犯病了一样咳嗽,迅速背过身去,赵凉越看他只觉莫名其妙,自顾自脱了个干净,换上备好的衣服。
    大人,信已经取来!京墨在门外喊道。
    褚匪问赵凉越:你衣裳换好了吗?好了我再让他进来。
    都是男人还用遮遮掩掩?赵凉越不屑地看了眼过分正人君子的褚匪,快速将腰带随意一系,直接上前开了门,京墨将信递过来然后离开。
    赵凉越转身坐到褚匪旁边,将信打开铺到桌上,供两人观看。
    待赵凉越将信上内容扫了一遍,不禁皱起眉头,正打算和褚匪商量,抬头却见对方拖着腮帮子,那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令他直起鸡皮疙瘩。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很干净。像璞玉一样,润泽生辉。
    那褚大人为何这般看着我?
    溪鳞莞尔,道:我只是这几日为了公事焦头烂额,尤其是今天更是麻烦一件接着一件,可是溪鳞你却意外地出现了,我心情简直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大好。
    赵凉越听得嘴角一抽,忍不住提醒道:褚大人,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摆在面前。
    褚匪点点头,这才正色,拿起桌上的信看。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待将信件看完,褚匪不禁皱眉,思忖稍许,道:苗老在京好几年,我竟未曾察觉他是当年的曹公公。
    宫里的人?赵凉越想起雪枋院前初次见到苗老,那样狰狞的面容下,竟是让人安心的慈祥模样。
    曹公公是先皇后宫里的老人,当年先皇后薨殁后,他便没了踪影,没想到他一直待在京中,化名苗老。褚匪立即唤进京墨,让他速去雪枋院找人。
    赵凉越又看了一遍信,道:那名刺客,原是隶属樊家军,苗老应该多年和他保持着联系,信中提到的关键,是让苗老速去湘源城拿到信物,如我猜的没错这定与当年的谋逆案有关。
    当年大案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便是彼时尚任湘源城守将的韩亭,作为普通将领,能和王岘在一个月内将大许当时最为精锐的部队抹灭,必定会留下诸多蛛丝马迹。而曹公公作为先皇后宫中的人,后又蛰伏京中多年,必定是知道当年大案隐藏的线索。
    可这么多年,曹公公从来没有联络过我门。褚匪叹了口气,道,不过也是,京中现今由王韩掌权,为最大的一派,另外除开中书令司马赫和吏部尚书项洺为首的自保老狐狸,主有两派,一派是以司马霄力为首,还对那个傀儡皇帝抱有幻想,另一派就是我和刑朔为首祸国殃民的奸逆了,曹公公估计看了都心寒,只觉喊冤无门。
    赵凉越看着褚匪自嘲,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一时并说明不了一世。
    褚匪闻言桃花眼立即染上笑意,追问:那溪鳞是改变对我之前的看法了?
    算是吧,不过是暂时的。
    褚匪满意地笑了笑,让人上了酒菜,道:还没吃饭呢,一起吧,陪陪我。
    一顿而已,无妨的。
    哪是一顿啊?一天没吃了,上午大理寺找事,下午韩闻蕴让人给刺了,你说这老头挨了刀子就早点死呗,结果人又不死,可劲来找我麻烦。
    见情形如此,赵凉越也不多说了,坐下给两人倒酒,褚匪自是吃得欢喜,桌上做装饰用的花生米都最后进了他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连一个尚书的饭都供不起了。
    等到饭后稍作歇息,京墨上来了,告知那队母女嘴里没问出的别的,褚匪便让他去把人送走安顿。
    接下来,赵凉越看也没其他事了,起身要走,褚匪突然拦住了他。
    赵凉越耐着性子问:褚大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褚匪犹豫了一下,道:还是想问些关于老师关于王讳前辈的事,我知道,他当年其实没死。
    赵凉越看他收敛起平日无赖,知道今日再不说怕是走不出这扇门,便回头坐下,沉默良久后,将那段往事告知,从泖州瘟疫救下他和柚白性命开始,到后来老师被赵氏主家囚困到死,而自己始终无能为力。
    其实现在想来,以老师的才智,不可能被困在赵府。赵凉越攥紧了拳头,只是他好像已经放弃了什么,虽然他对我的教诲皆是关于天下苍生,关于社稷百年,要我做他遗志的践行者,但是我能感受到,他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悲凉。
    甚至后来我来京都,才第一次知道老师的真实身份,一个是风华无二的帝师,另一个与枷锁为伴的囚徒,任谁也难以联系在一起,然后我明白了,老师放弃的是自己,他的热血仍然心系着社稷和苍生,但他却默认自己死在了十三年前。
    老师去世的时候,与梅花为伴,朝着京都方向,我想,他是想回到这里的。
    褚匪就在对面坐着,听赵凉越谈及自己看不见的老师的十二年光景,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双肩慢慢塌下去。
    待赵凉越言毕,两人相对默然无语。
    四周寂静的可怕,偶有夜风呼啸如泣如诉,像是在进行一场哀悼。
    房间内,灯盏的朦胧光亮照在褚匪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万里荒原上的孑然独木。这一刻,赵凉越突然在褚匪身上看到了老师的样子,那种深藏孤寂而无可奈何的悲凉。
    所以当年你做了怎样的抉择?我想听与京都传闻不一样的真相。赵凉越看着褚匪,问道。
    褚匪抬头看向赵凉越,苦笑一声,道:无论我当年做了什么抉择,他都已经蒙受了这不白之冤,所以真相并不重要。
    赵凉越还想再问什么,褚匪直接打断,起身让京墨送他回去。
    赵凉越见状,心知当年之事再提起来不过是揭人伤疤,便只得作罢,转身随京墨离开。
    待目走赵凉越离开,褚匪让人送酒上来,一杯一杯猛灌,等京墨回来,褚匪已经喝醉了,非要京墨他们给自己表演五禽戏,京墨实在劝不动,只得派人把刑朔叫了过来。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你看这屋酒味儿冲的,真是给我找事,大理寺和兵部那边现在可是死盯着我们,这个时候你还有功夫喝酒娱乐?褚匪,你可真行啊!我今天非要
    刑朔怒火冲冲地进来,待看到褚匪那副失魂落魄的醉鬼模样,便噤了声,走过去强行把他酒壶给夺了。
    谁这么不长眼睛?褚匪不满地抬头,看到是邢朔时,呵了声,道,又是你,每次都是你抢着把最甜的橘子给师妹,然后留最酸的给我,你个混账缺德东西!
    行行行,我是大混账。邢朔叹了口气,让下人去煮醒酒汤,转头问,你,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褚匪自嘲地笑了下,道以前的事?以前的事啊,我忘记了。
    那就振作起来,这个样子像话吗?要不我把刑部的人都叫过来看看,他们头儿的这个狼狈样子?
    叫吧。褚匪咧嘴大笑,本来就是一张面具,戴久了我自己都忘记了。
    刑朔拍了拍褚匪的肩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王老,是已经不在了吗?
    是,死在泖州,郁郁而终,只有溪鳞一人披麻戴孝。
    刑朔闻言只觉心中突然就空了一般,极为难受,一些少时的记忆倏地浮现在脑海。
    一不留神间,褚匪又伸手拿了旁的酒灌,刑朔回过神看到,伸手又想抢过来,但最后还是甩了袖子放任褚匪酗酒,捶了捶桌子道:真我欠你的!现在好了,刑部和金銮卫所一堆破事,都得我处理。
    这时,下人将醒酒汤端了进来,刑朔吩咐让他们大人喝好了再喂给他,然后大步朝门外走,想了想,又吩咐别让碧璃亭那些小倌趁机往上凑。
    一旁的京墨不解问道:大人哪里会喜欢那些个涂脂抹粉,男不男女不女的?
    刑朔哼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除了某位姓赵的,其他的人入不了你家大人眼,我是怕他来气把那些不识趣的打个半死!
    京墨恍然大悟,忙点点头。
    自己倒是痛快了,我又得通宵!刑朔骂咧地往外走。
    元程。
    元程是刑朔的表字,刑朔赖得理会,脚已经踏过门槛。
    元程!
    褚匪又叫了一声,刑朔不耐烦地回头,问道:又怎么了?还要骂我?
    褚匪摇摇头,用手撑住桌面借力起身,最后因为醉态跌回椅子上,只得头缓缓抬起朝向刑朔的方向,桃花眼没有丝毫聚焦。
    褚匪恍惚着愣了楞,突然想起什么,问刑朔:你说,我娘会原谅我吗?
    刑朔一怔,袖中的拳头握紧,道:陈姨不会怪你的。
    褚匪笑了起来,道:我娘和老师都不会原谅了我了,他们至死都会带着对我的恨意离开。
    云鸿
    可是我不怕!可是我不怕啊,元程,所有人都骂我忘恩负义,是樊家军的罪人,说不配做老师的学生,逼死自己亲娘,可是我不怕,我只要他们付出代价,这就是我的目的。
    别再说了!刑朔打断褚匪,我知道你其实在意的,待十三年前真相,他们九泉之下定会明白。
    褚匪怀疑地看着刑朔,不知过了多久,笑了笑道:好,那我信你,我等那一天到来。
    话刚完,刑朔正待再安慰两句,褚匪倒头往桌上一趴,当即睡着了。
    刑朔:
    京墨在一旁赔笑道:大人他已经为了宁州的事好几天没合眼啦。
    刑朔上前踢了脚褚匪,叹气道:罢了,打白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完转身下楼。
    门口属下等候多时,看到刑朔出来,忙上前问:大人,现在是直接回府吗?
    刑朔驻足抬头,看着中天那轮模糊的残月,突然问属下:你说,我和褚匪这样的人,会得善终吗?
    属下一惊,正要说什么,被刑朔打断:不回府了,直接去刑部,他们头儿在这里买醉,那边指不定急成啥样。
    赵凉越回到小院时,柚白正在求着宋叔给他做宵夜,还带着阿白一起卖萌。
    你家公子这么晚回来,就不出去找找?赵凉越觉得浑身乏得很,进了院门直接往花坛上一坐,阿白见他回来,立马从柚白怀中跳出跑过来。
    不是啊,是刑阎王来消息,说你和褚大人去吃花酒了。
    吃花酒?什么乱七八糟的。然后想起碧璃亭确实是吃花酒的地方,还是跟男人,
    那公子你这新衣裳哪里来的?这一看就很贵。
    白拿的,反正褚尚书有的是钱,白拿白不拿。
    柚白觉得很有道理地点点头。
    宋叔倒了茶水递给赵凉越,问:公子可要吃些东西?厨房都备着呢。
    柚白当即喊道:宋叔你偏心!不是说没有吗?
    赵凉越笑笑,朝柚白举举阿白,道:阿白也偏心噢。
    柚白跟着应和地喵呜了几声,柚白不满地噘嘴,随后化悲愤为力量,去帮宋叔端饭菜上桌。
    吃饭时,赵凉越问柚白是否将鹿鸣的事告知韦大人,柚白立即眉开眼笑,说自己如何讨人喜欢,那位高居户部侍郎不仅见了他,还让他留在府里吃了饭。
    赵凉越笑了笑,并不告诉柚白自己已经算是和雪枋院及韦府结盟,不过心里有点意外韦星临对柚白的态度,估摸着和萧老夫人一样,也很喜欢小孩子。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韩亭因着近来得了几把上好的绫绢扇,便邀了赵凉越和萧瑢乘舟游玩,一来送扇,二来赏秋。
    其实京都的秋过于萧瑟,不禁风吹得眼干,也瞧不见多少苍翠颜色,只是若泛舟城西河间,其主街最为京都繁华处,衣香鬓影,宝马雕车,新奇好玩的也不少,倒也有几分兴味。
    赵凉越看着自己手中的绫绢扇,触质柔腻,扇面薄如晨雾腻,上绘青竹伴月,勾画功力十足,是件可以在京都叫卖高价的好东西。
    只是
    赵凉越看向一旁转扇子玩的韩亭,笑道:这般精致团扇,京中多为女眷所用,我和萧兄要如何用?
    怎么用不得!韩亭说着示意赵凉越往韩亭那边看见。
    赵凉越侧头,只见萧瑢一身白衣如月,懒懒靠在舟头,一头墨发随意披散,眉目无神低垂,手中执着把绘了牡丹的绫绢扇,轻扑着前面一只小飞虫明明甚是无意,却偏偏美得如画,惹得岸上行人不住眺望,更有些胆大的公子小姐们相邀同行,萧瑢却好似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是安静地看着湖面偶尔冒头的鱼儿。
    赵凉越不禁感慨:到底是讲究物要配精致人,萧兄拿着和我拿着全然是两般模样。
    萧瑢闻言堪堪回过头来,淡淡一笑,道:赵兄还是更适合拿把清风折扇。
    韩亭赞同地点点头,道:如此,要不改天我再让人从江南那边带把折扇给赵兄?那边风物最讲究一个雅字,东西大多也比北边精细,赵兄肯定喜欢。
    赵凉越却是摆摆手,道:我素来不喜用扇,夏日也是寻个阴凉处躲着,专心给我难免浪费。
    这有什么的?江南那几个州郡年年为了讨好父亲,绞尽脑汁地送,反正是左右都要吩咐,一把扇子才几个钱?韩亭说着,自嘲地笑道,反正我是落实了纨绔之名,倒不如更彻底些。
    三人说话间,不远处的岸上隐隐约约传来哭声,抬眼也看不真切,只能看到有一群人围在一颗桐树下。
    于是,三人便靠岸下了船,才知是有一女子卖身葬父兄。
    据说父兄上山砍柴摔死的,一家两男人一夜间全死了,也是可怜人。
    不止呢,还被夫家退了婚事,说是她克亲。
    这看着不过十五吧,正是好韶华,兴许能有哪家大爷心善,买她回去做个丫鬟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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