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派淡然自若,心里已经有了谋算:既然他确实还记得我,那我便必得去见他一面了。
    许暮舟这里所指「见面」,自然是面对面可以坐下来商谈几句的相见。
    无论他有什么理由,苦衷也罢,受人胁迫也好,这婚礼上消失..他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
    庄白这一消失,也带走了许暮舟大半的喜乐,虽然现如今已经过去半年之久,但是被人抛弃的滋味,锥心刺骨,历久弥新。
    许暮舟一想起来,眼色亦忍不住黯淡。
    阿鸢见少爷表情不好,赶紧嬉出一张笑脸:少爷,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庄..沈公子对你的情义,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当初不也是沈公子要跟少爷在一处的么,现在肯定也不会变!
    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你去见了他,大家把话说开,就能和好啦!不过..少爷你要怎么「见」他呀?
    第二日,摄政王府外,又有稀客降临。
    只不过这次的来人,可比先前的大公子许修雨金贵多了,此人上门,沈毅甚至是没有回绝的余地的许家老爷子许自山,亲自登门拜访沈王府。
    这当然也是许暮舟的计策了。
    他让许修雨把昨日所说的,要与皇庭合办的生意,整理成册,交给老爷子过目,再言说没有门路之苦。
    老爷子是最疼这大孙子的,许修雨掌事以来,第一次承接与皇室的生意,若是能做成,许修雨这「当家的」也算能立稳脚跟了。
    因而许自山决计愿意为此登一次沈家的门。
    至于许暮舟自己,此时穿着一身简洁的布衣,乔装做账房模样,跟在许修雨后面。
    倒不是他的真面目见不得人,而是他为了面见沈毅,算计到了许家老爷子头上,但他从夏梁郡来到了京城之事,并未知会过许家。
    他也不想与现在的许家再生牵连,所以乔装打扮一通,能省去不少麻烦。
    只是..许暮舟可能不知道,他的这张脸,与他父亲许焕年轻时,属实有六七分的相像。
    照理说,就算时隔十二年,老爷子也该一眼便看出蹊跷。可是许自山就是跟完全认不出似的,看着长孙带来的这个面生的账房,一点反应也无。
    其实这般情况,也顺利得有些超乎许暮舟的预料,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若老爷子质疑,自己这「账房」该如何应对的说辞。
    但他急于见到沈毅,也顾不上纠结老爷子的态度了。
    只见那摄政王府的管家,把他们一行人请进府中,安置了正堂大厅的位置,而摄政王沈毅,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时隔半年,再一次这般近距离的见到那个人的脸,纵使许暮舟早已做过心理准备,但是心头的悸动,还是强烈到他无法忽视。
    暗暗盯着沈毅探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人隆起的肚子上。
    相识之初,庄白便胡搅蛮缠的把「生个娃娃」挂在嘴边,谁知道这娃娃现在是真有了,但他和孩子爹的再次相见,竟会是这般情状。
    沈毅的肚子似乎是动了动,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而这一幕看在许暮舟眼中,却竟是叫他这曾经万年不开花的老铁树,心里温热的发软,想摸一摸那处看起来可爱又饱满的突起。
    然而沈毅的神色,却是无丝毫变化。
    许暮舟就站在许修雨的椅子后边,离沈毅那么近,他分明也已经看见了,却是视若无睹,只客客气气地问老爷子道:
    爷爷怎么亲自来了,真是折煞晚辈,若有什么事情,叫人传话一声,理应晚辈登门拜访您老人家才是。
    许自山是丰国的大功臣,先帝在时,本给他加官进爵,他却不愿领受,因而到现在为止,许家除了「贵商」之名,没有实际的官封。
    大家称呼许自山,也只能唤他许爷爷,无别的称谓。
    许老爷子倒是个自来熟,原也和沈家没什么交集,现在却是拿沈毅当忘年小友一般:还不是为了我家修雨的事儿。
    老头子就是操心的命。沈王爷现在还不懂,这过段时间应该也懂了。哈哈,做长辈的,都是这样。
    沈毅不由地用衣摆掩了掩腹部,隐约感觉老爷子意有所指。不过从许自山脸上,倒什么也瞧不出来。
    这时,许暮舟身为账房,代替许修雨走到了摄政王跟前,手捧一简文卷:上回想是王爷事忙,我家大公子错失了与王爷相见的机会。
    可是大公子用了心思的构想,还是想请王爷看上一看。
    许暮舟话里有话,他哪里是在说许修雨,分明是在说自己。
    由于乔装改相的缘故,不熟悉许暮舟的人,一时自然是认不出的,但仔细一看,发现端倪亦不难。
    坐在沈毅这一侧的司衡和沈景和,眼神都不差,一来二去也看出这账房不对劲。
    似乎..难道是许暮舟?
    两人皆是一惊,司衡是惊讶许暮舟竟然来到了京城,甚至现在还站在他们摄政王府里!
    至于景和,心绪就复杂太多了。
    大公子此次想做的,是「跑腿」生意。此种想法新颖,乃前无古人之巧思,为了方便王爷和皇帝陛下阅看,已经整理成卷。
    只是这其中多细节,不知王爷可愿听在下为您说道一二?许暮舟变着法儿的争取同沈毅单独说话的机会。
    许老爷子在这时开口:诶,不懂事的,这京城中处处人多眼杂,若是要说与摄政王听,也该去那无人的后堂。
    这样,老朽和沈王爷,才都能放心呀。
    许暮舟诧异,他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老爷子会在这时候插一嘴。虽然用意尚不明确,但只论结果的话,应该算..帮了他一把的?
    沈毅脸色还是一成不变,看起来不是想跟这「账房」单独去后堂的样子。
    这时,沈景和站起来接过许暮舟手中文卷:许爷爷的思虑有理,即使在日日居住之地,亦当小心隔墙有耳,咱们京城中人,真是不习惯也得习惯了。
    只是许爷爷在这儿,堂兄身为一家之主,怎好抛下贵客,不如就由我与这位管账先生去后堂,把所有事宜商议清楚?
    许暮舟这身份,是没有选择权的,只能等着沈毅做决断。
    而沈毅仿佛深思了片刻,露出了今日这次相见中,第一个笑容,但这个笑容却是叫许暮舟感觉陌生。
    沈王爷或许是想告诉他,现在在他面前的,不是许宅里失忆的庄白,而是杀人无数、雷霆手段的摄政王沈毅。
    沈毅从沈景和手中把文卷拿过来,又随手搁置一边,嘴上说:都不必去了。我会将这书卷转呈陛下。只是我府上众人皆不懂生意之道,还是谁都不要牵涉,这样最为保险。
    自然了,我也不会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枯等
    等待与决断。
    沈毅把那份文卷留了下来, 待得许家人走后,在书房里将文卷打开,果然,里面有夹层。
    除了确实是呈递给皇帝的许修雨亲笔所写的, 有关于「跑腿」买卖的构想外, 还有一张类似书签一般的东西。
    那么精心的夹在竹简之中, 沈毅一看就知道, 这是许暮舟放在那里给他看的。
    这许二公子也是奇了, 信笺就这么大咧咧的夹在书卷里, 万一庄白你根本就没有翻开来看,这东西岂不是直接呈到陛下面前去了?
    他也真敢。
    沈毅把那小小的书签捏在手心里握了一会儿, 却并不看上头的字迹, 而是正面朝下、背面朝上的扣在了桌上。
    嘴里轻道:我这不是看了么。
    ..司衡顿时语塞。好吧, 看来庄白和这许暮舟四个月的时间没有白相处, 许暮舟是料定他会看的。
    沈毅走到窗边的一个方椅处坐下, 似是有些疲惫, 他现在的身子, 起身、坐下时, 都难免显得笨笨的。
    他的脸朝向窗外,平静的声音飘过来:我不想看信笺上写的什么, 司衡, 你看吧。
    这倒是司衡怎么也没想到的。尽管从小到大, 他跟沈毅之间也算是亲密无间,但他表哥主动让他阅看自己的信件,这还是头一次。
    沈毅的性子不拘小节, 但对私有之物却是看得极重, 就像划分了领地的兽, 别人是一下都不能碰的。
    呵呵。司衡在心里冷笑。他历来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表哥现在让他来看信,肯定不是因为无间的信任。
    而是沈庄白不敢看许暮舟亲笔写下的字迹,可能是怕信中有许暮舟情真意切的伤痛之语吧。
    司衡这么想着,一脸「也没什么好办法了」的无奈,伸手把那信笺拿起。而这时,旁边的沈景和面色阴沉而凝重。
    好在许暮舟压根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信笺上没有凄凄楚楚的殇情,只是简单的写着两句话。
    ..他说..两日后,在护城河边的猎场,想..跟你见一面。司衡转述的语气也颇有些为难,他还说,他知道你不会派人捎口信,所以他那一天都会在那里等你,等到你去为止。
    护城河边的猎场,原先是皇家出游狩猎之地,后来修建了更大的围场,这个场子便荒废了。现在只是为出门踏青的富贵人士提供一个歇脚之地。
    许暮舟选这个地方,也是极为沈毅考虑了。
    自古朝廷中有权有势的人,都免不了几个分庭抗礼的对手,何况摄政王那么招人恨,盯着他的人一定到处都是。
    何况那晚许暮舟在凤芜郡主的酒楼外扮作小贩时,见有几个衣着华丽的太监,带着一马车的物件,中途想进那楼中。
    结果却被郡主的手下严词回绝了。许暮舟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所以他才选了护城河边的猎场,即便沈毅的车驾出现在那,反正那里也是皇亲国戚和王孙贵族常去之地,不至于太扎眼,亦或引来祸端。
    司衡的话音落地,见沈毅望着窗外没有反应,便问道:那庄白,咱们,去吗?
    不去。沈毅脸上的神情瞧不见,只能从声音判断他态度里的决绝。
    司衡长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我真怕你会脑筋不清楚。
    司衡作为亲自把沈毅从夏梁郡接回来的人,沈毅对许暮舟的情意,他看得要比其他人都清楚。
    当时在夏梁郡的郊外,见到只身走入军营的沈毅时,司衡真怕他会脱口而出一句不想做摄政王了,要去和许暮舟双宿双飞。
    哎,我真是没想到,明明庄白你都帮他把路铺好了,他大可趁乱带着许宅里的人远走高飞。
    可他为什么还是进京来了?司衡有些埋怨,心说庄白这情丝本来就斩不断了,这许暮舟现在还追过来,这不难上加难了么?
    他们的处境已是水深火热了,现在只能眼看局面越来越乱。
    ..智者不入爱河,看来此言非虚呀。司衡长吁短叹,这许二公子也是个情种。庄白,你还说他聪明,我看也挺傻的。
    沈毅还是看向窗外,不再回应司衡的话。
    两日后,已经开春了的日子,草木繁花都冒出了一点点嫩绿的芽影,其实前阵子还有些倒春寒,但今天,似乎天气格外的好。
    许暮舟带着阿鸢,一大早便来到了他信笺中所说的猎场,在外围的一个白石凳子处坐下,静候人来。
    裴云初也一同跟来了,手里提着给许暮舟准备的外袍,还有一个大大的食篮,许暮舟说要在这等上一整天,总不能饿着肚子,裴云初便把午膳、晚膳,以及应付嘴馋的细碎吃食,都备好了。
    原本许暮舟是只带了阿鸢的他不好意思让裴云初陪他一起在外面吹风。
    但裴云初执意跟来,阿鸢问为什么,裴云初只说是不放心。可具体不放心什么,他却没细说。
    一行三人坐在这猎场外头,等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从清晨到黄昏,从朝霞到晚霞,裴云初准备的吃食,一样一样被吃光,春风吹到夜里,也变得凉了。
    场子里人来人往,但许暮舟递了信笺的那一个,却始终没出现过。
    看着少爷坐在冰凉石凳上的身影,发丝和衣襟,都被风吹得凌乱了,阿鸢心疼得不行,心中也生出一股怨怼的怒火:少爷,我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许暮舟明白小书童的意思,他语调平缓的回道:那你觉得我们有认错么?
    阿鸢细想想,进香大典上,隔得那么远,他都能一眼认出那就是少爷的庄公子,又怎么会有错呢?
    可他也万万接受不了眼下的结果:可是庄公子不会这么对少爷的!
    他现在是摄政王。许暮舟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也听不出他是个什么意思。
    阿鸢一肚子怨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裴云初拍了拍他肩膀的动作阻止了,只听裴云初的声音温柔平和:
    夜深了,回家去吧。
    许暮舟勾唇一笑,只是笑不达眼底,一看就不是由衷的:再等等,说好等一天的。少一分、少一刻,都不算数。
    裴云初知道许暮舟的性子和作风,他看似万事留一线,但也很有些死心眼的固执,可以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所以他也不再多言,就静静陪在旁边,左右也只差小半个时辰,这一日就过去了。
    但裴云初也晓得,这一日过去,这一整件事却还没有过,他无能为力,只能问许暮舟:他不会来的,你心里非常清楚,对不对?
    许暮舟没有否认。
    裴云初在夏梁郡,做的虽然是教书育人的活儿,但眼下之事,他也教导不出什么解决之法,因为只有许暮舟能做这个决断。
    所以裴云初问: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天上恰好飘过一片黑云,遮住了笼罩在许暮舟脸上的月光,使他的表情湮没在暗影里,我再去见他一次。
    许暮舟答得迅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应该是早就想好了:这一次,我会做个了断。
    了断的日子来的很慢。
    沈毅自有孕之后,出门的次数便减少了许多,他知道有无数的人,想要他的命,为了好好护着肚子里的小崽子,待在府中是最好的选择。
    除非有非踏出府门不可的要事。
    又过了大半个月,这要事还真来了。刑部最近接手了一桩大案子,涉案之人极多,其中还不乏好些个朝廷要员。
    刑部尚书不敢管,只好沈毅亲自审理。他身为摄政王,掌朝中一半以上的政权,这刑部,便隶属他的管辖范围。
    禀明了年幼的皇帝陛下,沈毅便踏上了去刑部之路,这次跟他一同出门的,是沈景和。
    景和人聪明,心思缜密,做事牢靠,凡事想的也周全,一般遇上重大的要紧事,在两个弟弟中,沈毅还是会让景和做副手。
    只是沈毅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一趟去刑部,案子审理的倒并不艰难,最麻烦的事,竟然发生在他出了刑部之后。
    京城的刑部,坐落在一条深巷之中,沈毅他们又是从后门出来的,想要走到巷口,坐上车驾,必然得经过这条巷子。
    而这窄巷前头,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许暮舟。他身旁还跟了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这少年身上还背着一个素净的包袱。
    这旁边便是刑部大牢,阁下最好是不要挡路,免得最后作茧自缚,害了自己。沈景和一见许暮舟的面,便想快步走上去,把人拦开。
    却被沈毅一把拉住:别靠近,他身边很危险。
    沈毅毕竟是曾经要和许暮舟拜堂的人,他知道沈景和若是在这个时候走过去,怕是难逃阿鸢的机关暗器。
    何况,孔夜还不知道在附近哪里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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