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冬菱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知道小修受了很多委屈,本来也打算好好弥补小修,但是封以寒和老爷子总是拿这事做文章,搞得她心底有些逆反。
    她不爱这孩子吗?
    她比谁都爱,这是她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孩子。
    封以寒这话搞得就像她刻意针对了小修一般,看着封以寒在老爷子和章晗修面前鞍前马后的样子,舒冬菱眉头皱得更紧了。
    章嘉安低着头,不想让人看到他眼底的阴霾。
    章晗修是自己离开的章家,关他什么事。章晗修那种说话都磕巴的人,谁会喜欢?本来就生得像只闷葫芦,不会讨人欢喜,难不成还能怪到他头上?
    也不知道封以寒怎么会喜欢章晗修这种胆小如鼠的小结巴,还为了给章晗修抱不平,处处针对自己!
    章嘉安想着就来气,他当初就不该仁慈,该下狠手让章晗修不知不觉地消失。
    既然已经错位的人生,为什么还要强行扳正?
    这顿饭大家吃得各怀心思,章建军吃得味同嚼蜡,满嘴巴都是酸涩滋味,舒冬菱吃得一肚子气,横看竖看都觉得封以寒居心叵测。
    只有章晗修被喂得饱饱的,老爷子也吃了不少,封以寒全程当夹菜工具人,哄得老爷子合不拢嘴。
    饭后,封以寒看礼盒依旧还堆在茶几上,便道:章叔,这是小修特地给你配的养身茶,可以安神助眠,你千万要收好。
    嗯,好,谢谢小修,爸爸很开心。
    虽然以前他给自己泡的茶效果似乎起了反作用,不过现在章建军对小修心有愧疚,就算送的是副作用极大的假药,章建军也会体恤章晗修这一份好心。
    他让管家给自己放好,完全没有想立刻尝尝的意思。
    章嘉安见章建军毫不掩饰的欣喜,心中跟打翻了一坛子醋似的,酸得要命。
    章晗修并没有多想,反倒因为章建军的客气感激而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封以寒却将一切看在眼里。
    好不容易才把章晗修重新哄回来,章建军不舍得他走,饭后便又让人呈上现摘的葡萄,还让人去院子摘新鲜的荔枝。
    章嘉树、封以寒和章晗修也去外面凑热闹,章嘉安借口怕蚊虫没去。其实章家的花园会定期灭虫,还有捕蚊器,即使夏日的夜晚出去,也很难遇上蚊虫。
    不过章嘉安今晚被封以寒毫不客气地当面戳穿,心中不舒服,选择不去倒也说得过去,封以寒那人极为护短,章家除了老爷子和章晗修,就没有被他怼过的人。
    就连章建军和章嘉树也因对章晗修的误会而被封以寒阴阳怪气过。
    不过在章晗修的事情上,他们确实处理得不好,甚至还误会章晗修,对章晗修不理不问,是他们有愧于小修,所以即使被封以寒明里暗里地内涵,他们也只能当鸵鸟,受着。
    好在封以寒虽然护短,但也不是那种逮着别人的错处就不放的人,见章建军和章嘉树认错态度还算良好,暗戳戳内涵了几次就没再追究。
    章家的院子里有一株好几十年的荔枝树,是老夫人当年亲手种的。
    不过老夫人已经走了十多年了,这株荔枝树养护得很好,每年都挂很多果。
    老爷子杵着拐杖站在树下,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出神。
    几个佣人拿着专门剪水果的长剪,正在摘取树上的荔枝串,章晗修喜欢这样的氛围,也跟着佣人们在树下热闹地寻找着大串荔枝,而章嘉树则拿了一把长剪给他剪。
    不过章嘉树可能没做过这种事,笨手笨脚的,半天都没剪下来一串。
    封以寒抱着手一旁看着,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然后走到章晗修旁边,对着忙得满头大汗的章嘉树道:章大少爷,你这技术有待加强哦。小孩,看你以寒哥哥给你摘!
    说完便敏捷爬到树杈上,章晗修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前辈,你要小心些哦
    封以寒给他一个风轻云淡的眼神,你在下面接着就行。
    封以寒手长腿也长,站在粗壮的树杈上,很快就摘到一串藏在茂密树枝间的荔枝。
    章晗修仰望着站在树杈上游刃有余的封以寒,满眼都是崇敬的星星,封前辈果然无所不能,不管做什么都比常人优秀。
    封以寒满脸桃花,小孩,接好哦。
    嗯章晗修接住了封以寒从树上扔下的荔枝,满眼欢喜,前辈,你好厉害,这一串好大
    既然我家小孩这么喜欢,那我就给你多摘点。
    被嫌弃的章嘉树: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封以寒是只猴子。
    而且,章晗修什么时候成了他家小孩?真他妈不要脸!
    大概知道封以寒那张嘴不是好惹的,章嘉树心中吐槽,嘴上还是没有说出来。
    不过封以寒没摘几串就下来了,他把手上最后一串荔枝给了章晗修,那是从树冠上摘下的,大概是光照最充足的地方,结的果子也是最大的。
    章晗修将最好的那一串给老爷子送过去,爷爷,给您,这个不错,很甜。
    老爷子从遥远的遐思中回神,脸上浮出慈爱的笑意,还是小修最好,心中有我这老爷子,我尝尝。
    老爷子乐呵呵地摘了一颗,剥开外面青红色的薄皮,里面是莹白剔透的果肉,一咬便是满口清甜的荔枝香味,老爷子忍不住赞道:今年的荔枝分外好吃呢!
    跟随而来的章嘉树说:爷爷喜欢的话,我给你摘点送过去。
    算了,我老了,吃多了怕上火,你可以每天给小修摘点新鲜的,他喜欢吃甜的。老爷子道。
    章晗修过意不去,正要说不用,章嘉树爽快答应了:好。
    封以寒很不客气地帮章晗修收下了这个好意:那就劳烦章总了。
    章嘉树:见过不客气的,但没见过封以寒这么不客气的。
    封以寒却恍若看不懂章嘉树的眼神,拉着章晗修说:小修,你陪我去那边走走,你们院子里的月季开得不错。
    那一会儿让张叔剪一束给你拿回去。老爷子很是热情。
    封以寒:爷爷客气了,怎好再劳烦张叔?我们自己来吧!
    去拿工具时,正好还遇上了章建军,双方客套地打了招呼。章建军刚才也一直在关注章晗修,看见他和封以寒一起相处时明显放松自在地姿态,章建军心中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是他们自己把小修这孩子推开的,也怪不得他现在如此信赖封以寒。
    封以寒倒也很有眼色,对章晗修道:小修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跟张叔去拿剪刀。
    封以寒和园丁张叔离开后,便剩下章晗修和章建军两父子,章晗修有些局促,既不知道聊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他手上还有封以寒给他摘的荔枝。因为这几串荔枝比别的都大颗,他也舍不得和其它荔枝混在一起,便一直拿在手上。
    见章建军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荔枝上,章晗修便问道:您要吃荔枝吗?
    他递了一串过去。
    章建军看着那青红色的长串荔枝,他原本该说不用,他既不喜欢吃过甜的荔枝,也没有抢小孩零食的嗜好,但这一刻对上那双真诚的眼睛,章建军鬼使神差地接下了,谢谢。
    不、不用谢。章晗修微微弯起了眼睛。
    章建军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眸,也不禁跟着扬起唇角。
    你有空随时可以回来,不喜欢住这里,吃顿饭也好,你的房间永远给你留着。章建军道。
    嗯。
    章晗修感觉得到对方说这话时的郑重和诚恳,便也没有推却。
    两人就在原地站着聊了会儿,不过多半是章建军说,章晗修听着回应几声。章建军在商场雷厉风行,游刃有余,但现在面对章晗修时,语气却是少见的柔和,大概是心存愧疚,又怕吓跑这位有些内向的小儿子。
    不远处的暗角,章嘉安看着这温情脉脉的一幕,心中的妒意抑制不住地滋长。
    这么多年来,章建军从来没有这般温柔对待过他,所以自己到底比不上亲生的么?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还是抵不过那点可笑的血缘
    没一会儿,封以寒便拿着剪刀来了,两人有说有笑去剪了数枝月季。
    手巧的赵姨给他们将花包装好,还把剩下的荔枝也装好了。封以寒还想转转,便跟章晗修一起去楼上,唉,小孩,我有些渴了。
    啊?章晗修愣了下,反应过来,那我去给前辈倒水。
    行,我要鲜榨葡萄汁。
    章晗修不知道封以寒为什么突然想喝葡萄汁,平时封以寒想吃什么,都是自己动手,很少开口叫他去做。
    不过现在这里是章家,封以寒算是客人,他他便去厨房找赵姨榨一杯吧!
    章晗修下了楼,封以寒在楼上转悠,舒冬菱见着封以寒一个人,还一点都不客气,甚至一个人走到了书房门口,舒冬菱眉头不禁越皱越紧。这个封以寒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客人!
    封少,这是我们私家住宅,你这样随便乱闯,是不是太没礼貌了?舒冬菱终于忍不住,质问道。
    没想封以寒却一点都不生气也不慌乱,反而悠悠然转过头,侧身让舒冬菱:舒阿姨误会了,刚才我看见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走进书房,我一时好奇便跟了过来,想着如果是误会就算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如果有冒犯之处,我对您道歉。
    他嘴上说得面面俱到的客气,但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歉意。
    舒冬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章嘉安在书房里,神色似乎有些慌乱。舒冬菱以为封以寒故意针对,才让章嘉安有了这副被欺负的不安模样。
    于是,舒冬菱便问:嘉安,你不是胃不舒服么?怎么来书房了?
    章嘉安眼帘垂着,掩饰住眼底的心虚:刚刚吃了药,好些了,想来书房找点东西。
    舒冬菱不疑有他,封以寒却道:你要找什么东西?怎么找到小修的礼盒上去了?
    我没有。章嘉安有一丝慌乱。
    舒冬菱觉得封以寒小题大做,在章晗修的问题上对他们存在太大的敌意。他们之前确实对小修有误会,他们也深感愧疚,也想着该怎么挽回和弥补,但封以寒一个外人掺和进来又是什么居心?
    封少,这是我们章家的书房,嘉安有权来这里,你也不要过于敏感。舒冬菱心存不满,说话也不再客气。
    封以寒听后却笑了起来,又开启了阴阳怪气的模式:我就说小修怎么在你们家过得那么艰难,原来你们章家不仅有鬼,还有像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两眼蒙尘的长辈。他不会回来是对的,省得又被你们误会被你们冤枉。唉,小修真是可怜啊!
    正在上楼的章建军听到这话,眉心拧了拧,怎么回事?
    舒冬菱被封以寒呛得面色铁青,章嘉安见章建军也上来了,更加心虚,只好装出大度的样子,没什么,只是一个小误会。爸、妈,我上去休息了
    诶,你这么着急走做什么?既然是「小」误会,那我们还是吧这个小误会解开再走吧!封以寒拦住章嘉安,还故意反复强调小误会。
    章嘉安被拦,心慌之余挤出了几滴眼泪,舒冬菱不忍再看下去,只觉得封以寒咄咄逼人。
    然而封以寒没给他们同情章嘉安得机会,直接进去将章晗修带过来的礼盒打开,拿出其中掺进去的「杂质」,质问泪水涟涟的章嘉安,章嘉安,你不打算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章嘉安心中慌乱,章建军也看向了他,章嘉安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自乱阵脚,便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这是小修送的,我又不懂药材。封老师,我敬重你,但也请您不要随便往我身上泼脏水,我真没那么多心思去陷害小修
    哦,是吗?最好是这样。封以寒也不急,我记得小修配的药材里,没有这一味,你确定不是你放的?
    章嘉安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懵,尤其是在章建军和舒冬菱都看着他时。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失去舒冬菱的信任了,便只能咬牙否认:不是我放的。
    反正书房又没有摄像头。
    正这么想着,封以寒又开了口:哎呀,幸好我刚才按错了手机,误打误撞开启了摄影模式,我们来复盘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吧!
    他说得悠然惬意,甚至还故意对脸色惨白的章嘉安挑了挑眉。
    视频重放,把章嘉安在书房做的事情还原得一清二楚,章嘉安手脚冰冷,站在原地,封以寒微微欠身,自称没有陷害小修之心的章嘉安先生,你现在可想好了该怎么解释?我也在等着你给我个清白呢,免得我总是被人误会不安好心。
    章嘉安又气又恼,他真没想到会被封以寒抓个现行,早知道他就等一等了。如果不是明天一大早自己要去争取一个资源,他怎会选择这个时候动手?
    他太怕章晗修讨好了所有人,怕章晗修又回到章家,怕自己在章家失去地位,他想让章晗修被厌恶,不想给章晗修讨好众人的机会
    他今晚是被章晗修和封以寒气昏了头,才会做出这种失智之举!
    然而一切都晚了。
    章嘉树搀扶着老爷子从直升电梯里走出,旁边还有端着一杯鲜榨葡萄汁的章晗修,前辈,你的果汁。
    嗯,谢谢小修。
    察觉出气氛有点怪怪的,章晗修便又小声问:前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封以寒:抓鬼。
    嗯?
    那只总是给你使小动作的鬼抓到了。封以寒毫不掩饰道。
    老爷子猜出了个大概,发生了什么?
    封以寒将视频递给老爷子看,有人给小修送过来的礼盒里加了些料,不知道是不是对章叔心有怨言,所以要这样陷害章叔性命
    章嘉安哪敢忍下陷害章建军的罪名,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陷害爸爸!
    封以寒:不是陷害章叔,那就是想嫁祸小修了?
    章嘉安:我没有
    嗯嗯嗯,你没有,你最无辜,好一朵纯洁无瑕洁白高尚的白莲花,都是我的错,是我的手机坏了,才会拍下这样的画面,是我居心叵测,想给你泼脏水,所以指使你干的,我最坏!封以寒那张毒舌得理不饶人,偏偏他说得悠然惬意,看似信口雌黄,实际上却又字字都在戳人心窝。
    章嘉安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煞是好看。
    现在铁证在前,章嘉安的每一句反驳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跟欲盖弥彰没两样。
    老爷子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章建军也冷着脸,对章嘉安严厉道:嘉安,你跟我来!
    封以寒见状还悠悠然吸了一口葡萄汁,小修,我们也走吧,你果然说得没对,你们老章家不是人待的地方,难怪你每次都会好心办坏事,你选择离开是对的。我今晚才来吃个晚饭,便被泼了一身脏水,可以想象你以前背了多少锅。可怜的孩子,以后跟着以寒哥哥吧,以寒哥哥无条件信任你疼你。
    转身的章建军脚下差点一个趔趄,但封以寒的话却又让他无从反驳,确实是他们亏欠小修太多太多,甚至甚至他还曾怀疑过小修送给他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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