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嫣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太后说:“这么大的雨不回了,今晚留在我这儿。”
    俞嫣垂着眼睛,没吭声。她忽然想起来姜峥对她说新婚夫妇成亲头一个月不能分床,不能让婚床空着。
    明明不是个忌讳很多的人,俞嫣在这一刻却突然想到这习俗。
    见她不吭声,太后忍不住笑:“呦,这是舍不得自己夫君了?”
    “才没有!”俞嫣赶忙反驳,“我刚刚吃东西呢!今晚陪太后。”
    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地进来禀话,原是东宫的人来了——姜峥派人询问俞嫣今天要不要回家。
    太后问:“青序还在东宫?”
    “是。”小太监禀话,“太子在东宫设晚宴招待宁族、温塔和河丽族的王族,鸿胪寺几位官员都在。”
    太后笑着不说话,看向俞嫣,等她自己决定。
    俞嫣有一点想回家……
    她偷偷瞧一眼太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口吻:“等会看看天气再说,我才不要淋雨回家。”
    太后抿一口茶水,笑笑不说话,心里倒是有些替俞嫣高兴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的暴雨停了。太后这才道:“我要躺下歇着了。你去吧。去找青序,和他一起回家。”
    “您怎么赶我走呀?”俞嫣问。
    “快走吧!”太后拍了拍俞嫣的肩头。
    俞嫣站起身,软软抱一抱太后,提裙往外走。小轿已经帮她备好,她坐进小轿,往东宫去找姜峥。
    到了东宫,小轿停下,俞嫣没下去,先派人去瞧瞧晚宴结束了没有。
    第55章
    晚宴已经进行到尾声, 很快要散。林宜嘉将俞嫣先请到她身边。
    “没赶上雨吧?”林宜嘉关切询问,上下打量着俞嫣。
    俞嫣摇头:“没有,我从太后那边出来时已经雨停了。”
    林宜嘉抬抬手, 请俞嫣坐。然后偏过脸询问宫女:“半个时辰前不是已经打算散了?”
    宫婢禀话:“原是如此, 可河丽族的小王醉得厉害, 嚷嚷着还要舞姬起舞助兴,继续喝酒。”
    林宜嘉皱眉,这醉了酒的男人可是不说理的。
    俞嫣原以为这边就要结束,来了就能见到姜峥和他一起回家, 没想到又耽搁下来,不由有点不高兴。早知道她在太后那边等着姜峥去接她了。
    林宜嘉陪着俞嫣说话,俞嫣有一点没精神地犯困。她有午休的习惯, 今日午后没小睡,忍不住打哈欠。
    不多时,宫婢进来,向林宜嘉禀话:“藏茉阁的那两位闹起来, 还动了手。”
    林宜嘉皱眉。她打心底懒得理会太子的那些女人,可她身份摆在这里, 不能不去处理。她与俞嫣解释了两句,便起身过去。她叹气, 一遍走一边忍不住低声抱怨:“不是一直亲如姐妹的?这么快就闹起来了……”
    没有林宜嘉说话, 俞嫣更困了, 哈欠连连。
    窃蓝道:“要不您小睡一会儿?听那意思, 姑爷那边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俞嫣摇头,这里不是自己家, 她虽犯困倒也睡不着。最后不过是靠在贵妃椅一侧,闭目养神。
    窃蓝以为她睡着了, 悄声走到一旁跟宫女询要薄毯。宫女领着她往偏殿去取。
    近日天暖,到了夜里也闷热。
    八角高足桌上博山炉里飘出细细的一袅熏香,香气浓郁,有茉莉的花香,还有些旁的助眠异香。
    俞嫣合着眼,人困得有些迷糊。原以为的小眯解乏并没有作用,反而人变得越来越困。
    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落入她耳,俞嫣也好似反应迟钝一般,良久才意识到。
    不知怎么的,周遭忽然多出浓郁的酒气。浓稠厚重的酒气越来越近,带着些许陌生的恶臭。
    俞嫣嫌恶地皱眉。
    是姜峥来找她了吗?可他昨日喝了那么多酒也不会是这样难闻的味道。俞嫣迷迷糊糊又意识到这里是太子妃待客的花厅,姜峥身为外男似乎不方便过来?
    她在迟钝的迷糊中,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眼睑沉重,俞嫣眉心越皱越紧,搭在腿上的手也用力握紧,终是花了些力气才睁开眼。
    入眼,是一张放大的陌生面孔。
    “啊!”俞嫣急促地尖叫了一声,迷糊的困倦顿消,迷离的瞳仁瞬间聚了神。
    那是一个男人醉酒后肿红丑陋的脸庞,肌肉横生。俞嫣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放肆!”俞嫣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脚,一脚踹过去。
    醉酒的男人脚步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堪堪站稳。
    俞嫣这才更仔细地去瞧这个男人。他衣着打扮明显不是中原人,花花绿绿的衣衫裹着强壮健硕的身体。身强力壮高大威猛,俞嫣使出全力的一脚也不过因为出其不意,他又醉得厉害才向后退了两步。
    男人望着俞嫣嘿嘿笑了两声,口中吐着蛮夷语言,朝俞嫣走过来。
    “来人!”俞嫣抓起身边圆桌上的茶壶,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去。
    男人也不躲,茶壶砸在他身上,泼出凉茶,茶壶落了地,清脆一声响炸裂开。洒出的茶水也溅在俞嫣脸上和裙摆上一些。
    赵琼设的宴已经结束。宁族、温塔和河丽人按理不能留在东宫,他们在宫外自有安排好的住处。
    鸿胪寺卿吴文彦劝阻时,太子笑道:“都喝了不少酒,说不定等会儿还要下雨,今晚就留在东宫就是。难道我的东宫还住不下?”
    今日毕竟是太子的私宴,吴文彦便不好再劝。
    赵琼侧了侧身,望向回来的小太监,微眯着眼睛询问:“郎助已经安顿好了?”
    小太监细着嗓子禀是。
    郎助是河丽族这次来京的小王,人生得高大,在他们河丽族是出了名的勇士。这样强壮的男人却不胜酒力,今晚醉得厉害。赵琼笑笑,先将人送去休息。
    ——送到了林宜嘉待客的花厅。
    赵琼手中捏着酒杯,慢悠悠地转动。他望着在灯光重影下晃动的酒水,唇角勾出一丝诡异的笑。
    想要天上的太阳该怎么办?
    直接摘日太过显眼,还容易烫伤。那就先将其拽下来,扔进淤泥里。
    俞嫣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赵琼心里终究是有忌惮。想要得手自然不能用以前抢夺别的女子的手段。
    正如当日春日宴,他想的从来不是有了肌肤之亲再将俞嫣纳到身边,而是吩咐侍卫毁其名节,然后他才能以勉为其难的高姿态将美人揽进怀中。
    如今她已嫁为人妇,更该如此。
    赵琼的视线从手中的酒杯移开,缓缓落在姜峥身上。宴上诸人饮酒皆尽兴,都有了几分微醺的醉意,东倒西歪。唯独姜峥即使喝了很多酒,仍旧眉宇清冷,坐姿挺拔。
    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假清高德性。
    赵琼嗤笑。
    姜峥对干净的讲究程度是如何之深,赵琼太清楚了。他总是嫌女人脏。那如果他的妻子被人玷污呢?
    赵琼抢女人抢了太多,这次要换个法子。等着姜峥厌弃了俞嫣,再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把身心皆伤的表妹弄到手。
    他可没有姜峥那样喜洁的臭毛病。
    郎助是个非常好的人选。河丽又不是温塔,犯了罪直接杀了了事。
    赵琼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花厅里现在是怎么个情景。
    那样娇妍的表妹被欺,他想想也是有几分舍不得呢。
    赵琼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忽然的喧哗声,让赵琼嘴角得逞的笑容不由收了收。
    “何事?”他面色不愉,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不该这么快闹起来,郎助送过去分明还没多久。
    小太监慌张禀告:“回殿下的话,郎助走错了花厅,误闯了太子妃平日里待客的花厅,惊扰了小郡主。”
    姜峥立刻抬眼,望了赵琼一眼,然后起身往外走,吩咐身边经过的宫人:“带路。”
    赵琼眯着眼盯着姜峥走出去的背影。
    博山炉里的熏香多加了两倍助眠的药。赵琼并不敢加真正的迷药,免得留下洗不脱的证据。只能加助眠的熏香。可就算没有用迷药,他已经将所有人支开,郎助那样强壮的汉子竟没能得手?
    赵琼想不通。他不多想,匆匆跟出去。
    姜峥脸色凉沉如水。他迈出的步履很快,身边带路的宫人险些跟不上。
    花厅的门开着,里面的灯光在夜色里灼亮。
    姜峥终于赶到花厅,见到了俞嫣。她坐在贵妃椅里,腿上搭了一条毯子,脸色发白,眉心紧蹙。
    窃蓝蹲在她身边,用湿帕子去擦她手心的血。
    太子妃林宜嘉立在一旁,脸上有愁容有关切。
    郎助已经被侍卫押着,跪在花厅门外。
    姜峥扫了郎助一眼,快步奔到俞嫣面前。离得越近,越能看清俞嫣苍白的脸色。
    “酿酿。”
    熟悉的声音让俞嫣眼睫颤了颤。她慢慢抬起眼睛,望向姜峥。失神的眸子里慢慢聚出一捧委屈。
    望着俞嫣的眼睛,姜峥心里忽然蛰了一下。他在俞嫣面前蹲下来,去看她的手的血,又看见她手腕上的一点淤痕。
    赵琼已经追了来,扫一眼花厅里的情景,压了压心里的意外,用关切的语气询问:“表妹这是怎么了?可有受惊?”
    他又瞪林宜嘉,质问:“怎么招待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林宜嘉心中早已惶惶,被赵琼这么一吼,更是自责。
    没有人注意到赵琼说话时,姜峥眼底的冷意。他将落在俞嫣手上的目光缓缓上移,望向俞嫣时,已经是柔和的目光。他温声哄着:“我们先回家。”
    “是!”赵琼赶忙说,“表妹一定吓坏了。青序,你快带她回家去好好睡一觉。今天太晚了,人先押着。等明日禀了父皇再处理。”
    俞嫣身上很乏,她盯着姜峥的眼睛,认真摇头。然后她慢慢抬手,去指郎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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