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红酒杯里装狗血(25)
往事让费尔多闷闷不乐，但他也不能叫厄曼闭嘴，只好说：你知道，他也不想见我。
厄曼道：他只是不愿意示弱，他有他的自尊心。他最后最担心的仍然是你，他对我最后的嘱咐是让我照顾你。
费尔多没有反驳，但他的表情仍然很冷漠。
厄曼叹口气，他说：你知道，我一直很羡慕你。
费尔多怪异地看着他：羡慕我？
厄曼说：当然，你知道，我的父母都死了。
费尔多立刻闭上嘴。
厄曼说：他们死在我的面前。
费尔多不敢接话，他也不想听厄曼的故事。
但厄曼今天却格外有谈兴。
你没见过他们，我的母亲，她是你的姑姑。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她的厨艺很好，也会读书写字，她的愿望是做一名教师。而我父亲总是想对我严肃些，但他太爱开玩笑了，他是个快乐的人，他对我说的我爱你比谁都多。他们个性如此不同，但却又恰好相配，他们注定要在一起的。
但你父亲反对他们结婚。因为我父亲是个无名之辈，而他的妹妹是个名门之后。她和你有点像，同样过腻了贵族生活，同样恨透了所有规矩，也同样讨厌你父亲。他越反对她越要做，最后她怀了孕生下我，你父亲就把她赶出了兰尼耶，他们就来到了这里。
这里伯伦堡，他们来到了这里，建立了新生活。我父亲成了一个农民，我母亲也只好做了家庭主妇。他们觉得自己和周围人没什么不同，但那只是他们自己的想法，为此他们是遭遇了厄运。他们的邻居们在某一个深夜走进了他们的家里，把他们一家三口绑在一起，再洗劫了一番之后，点燃了他们的房子。
后来的故事，费尔多听父亲提过。
火烧断了绳子后，他们从房子里冲了出来，他的姑姑和姑父都死了，而厄曼之所以活了下来，是因为他的父母跑出来时一直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他们俩用身体替他抵挡了火焰。
之后，厄曼被送进了孤儿院，在孤儿院待了一年之后，他的父亲终于收到了消息，于是赶过去把侄子接了回来。
所以费尔多一点都不怀疑，厄曼迟早会毁了这个地方。
厄曼神色平静，他说：我还记得我母亲当时问一个邻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那人回答，因为你们不属于这里，因为你们是兰尼耶人。
所以我现在等着一个伯伦堡人来问我，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而我就会告诉他，因为你们属于这里，因为你们是伯伦堡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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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后悔
费尔多落荒而逃，他非常后悔来找厄曼，过去厄曼身上还有点稀薄的人气，现在他成了个偏执的疯子。
费尔多决定得马上走。他自己来想办法！
其实和费尔多有一样计划的人不少。
在几个夜晚过后，每个仍有运气留在自己家中的人都忍不住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他们躲在窗户后侧耳倾听，都坚信听见了从城外传进来的枪声。
然而也有人觉得他们只是陷入了集体妄想中。这里比原来更寂静。这群人坚强理智，他们不可能遭遇厄运。他们觉得自己更年轻，他们也不在那条街上住，或们的姓氏里没有那个字母
反正他们和那些被带走的人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这群人在四处传播着好消息，想让所有人都同意他们的想法，他们希望大家都来模仿他们，或者干脆来崇拜他们。
埃利斯最讨厌的正式是这类人。他厌恶他们那种自以为了解真相的狂喜。这类人是潜在的危险分子。他们才是真正的该死。等到哪天他可以把这些人串上绳子时，他会很开心。迟早会有那一天的，埃利斯觉得。
事情变得很明显了。
埃利斯回到了家，他摘下帽子挂在衣架上，麦克尔魂不守舍，他差点撞上他。
对不起。他和埃利斯道歉。
埃利斯却懒得理他，麦克尔看出来埃利斯已经看不起他了，他讨厌他每次去城外时总是战战兢兢。
麦克尔心里很难受，但他不敢表现出伤心，那只会让埃利斯更加看不起他，他躲回了房间。
埃利斯一个人待在了客厅里，他觉得很惬意，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他有些希望这个冬天永远不要过去。片刻后，他想到了莉莉丝他的心里蒙上一层阴影。这是他现在生活中的唯一阴影，他还没有能力去驱散这道阴影。
但他已经叫人去那附近的街上守着了。或许莉莉丝此刻正在想办法出来，他相信她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厄曼突然变得如此谨慎，这也是一个信号。
他让兰尼耶士兵背着枪在外头转来转去，他的房子现在变成了一座高堡，似乎有了崇高的意义，但却前所未有的恐怖。任何人路过这座高堡时都无法不被震慑，而住在这座高堡里的头人同样也备感压抑。
仆人们一直安分守己，但在主人的视线之外他们也不乏生气。原来在闲暇时他们愿意聚集在一起撒撒气，聊聊天，但现在他们没了这种心情。
伊莲娜每天都面带愁容，莉莉丝安慰她，她却表现得很冷漠，尽管她仍然悉心地照顾着她。她现在就只负责这件事了。
莉莉丝其实已经好了，她觉得只要厄曼少出现在她眼前，她就会越来越好。
看到厄曼总是会让她心慌，他出现在她面前从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层层叠叠的影子，他身后有一串血脚印。
莉莉丝不再怕他，但却比以往更加难以忍受他。
她生病之后，厄曼让她搬到了楼上。
她住进了一间大屋子里，窗户朝着街上，地上铺着羊毛毯子，床上的枕头鼓得高高的。
一切都软和得叫人不舒服。
莉莉丝很难受，她坚持让伊莲娜和她待在一起。
但伊莲娜不愿意，晚上她还是要回原来的地方睡觉。
莉莉丝开始失眠。
厄曼一个人在房间里，他躺在床上，却不可避免地想到莉莉丝就在他附近。他在脑海中丈量着，从自己的房间走到她那里需要几步。他的思觉变得敏感，他好像能听见莉莉丝在房间里的呼吸声，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一边这么告诉自己，一边分神去听。还有别的想法时不时插进来，分走他的注意力。渐渐的关于莉莉丝的念头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幕布，一切都在幕布前上演。
幕布必不可少。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厄曼只看到了最后一个句号。
这是一种很久违的感觉，厄曼海没有意识到。
这正是睡眠前的涣散，他正在入睡。
早上好。
伊莲娜一打开门就听到了莉莉丝的问候，她看见莉莉丝坐在床上，脸色干涸。伊莲娜承认，虽然莉莉丝的得到了一间大房间，但是她却比以往失去了一些生气。
你睡得好吗？莉莉丝又问。
伊莲娜没有回答，她去拉开了窗帘。然而今天外头是个阴天，没有阳光照进来。
莉莉丝靠在床上无措地看着她。
伊莲娜问她要吃些什么。
莉莉丝答：什么都可以。她的语气小心翼翼。
她有些愧疚，她觉得自己独自搬进了这个房间似乎是对伊莲娜的背叛。
也许厄曼将军会叫你下楼去和她一起用餐。伊莲娜说。
莉莉丝听不出她是什么意思，她不安地看着伊莲娜，伊莲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也看着她，但是眼神却和原来不一样了。
莉莉丝心虚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伊莲娜？你父亲
他还没有回来。伊莲娜的瘪了下嘴，她忍着无法明说的痛苦。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莉莉丝说着谎话，她很清楚伊莲娜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犹豫了太久，瑞莎含泪的眼睛在她脑海中飘荡着。
蓝帽队每天都在带走一些人，他们都没有回来。伊莲娜说，她带着不屑的表情看着她，好像一个孩子眼睛看穿了大人的谎言。
但她很快又附和她：不过也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莉莉丝看着她脸色严肃的自言自语。
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干完了手里的活儿就能回来。天气太冷了，他们得抓紧把那些树都砍完。伊莲娜说着话，脑子里冒出一片阴森的森林。
莉莉丝点点头：对，就是这样，再等等也许就
瑞莎的眼睛依然在她脑海中飘荡，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伊莲娜走后，莉莉丝独自待在房间里，她很想往床上一倒，然后用被子蒙住头。但那样做似乎都是在背叛伊莲娜，还有瑞莎。莉莉丝又庆幸自己还没有在这张床上睡着过。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前朝外头看。
外头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却有一种绝望的气味在蔓延，她闻得到。所有人都闻得到。这味道无处不在，潮湿的地面，肮脏的天空，树叶都掉光的树，还有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这股味道。
人们从未如此恐惧这个地方，也从未如此想要逃离这里。
如果当时瑞莎真的杀死了厄曼，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变？
莉莉丝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她知道自己现在想这些毫无用处，但还是忍不住。
如果瑞莎成功了，如果她当时帮了瑞莎，如果她当时没有杀凡耶茨，如果当时她把枪口对着厄曼
莉莉丝觉得自己犯了错，可能不止一个错。
似乎每当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时，她都没有做出那个正确的选择。
这片绝望有她的功劳。
莉莉丝缓缓的把头靠在了窗上，砸得窗户噔得一声响。
随后敲门声响起。
莉莉丝无法抬头，也不想说话，她抵着窗户，头上像压着一块石头，她的脖子又酸又痛，连转一下头都做不到。
敲门声响了几下之后，她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
一个人朝她走过来，越来越近。
他走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莉莉丝以为他会把她转过来，但是他没有。
他握着她的肩膀，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着窗外，就像他们一直都是如此。
不，不是这样的！
莉莉丝在心里尖叫，她从自责和后悔中奋力挣脱，她转过头去看他。她听见哪里嘎吱嘎吱的响，就像打开一扇老旧的门。
她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厄曼。他只是握着她的肩，她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铁桶里。她很艰难地才忍住恐惧和挣扎。
厄曼看着她，莉莉丝说不出什么，她只能挤出一个微笑。
你睡得好吗？厄曼问她。他松开了她的肩，有一瞬间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莉莉丝回答说还不错。
你冷吗？厄曼又问，他看到了她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
莉莉丝还没回答，他就揽着她的肩走到了床边，他轻轻按着她坐下来，然后把压在被子上的毯子批在了她身上。
谢谢。莉莉丝说。她裹紧毯子坐在床边儿，厄曼站在她前面，莉莉丝不想仰头看他，她的脖子太酸。她塌着背，视线比平时还往下些，她看着厄曼军装上倒数第二个纽扣。
还冷吗？厄曼问。
莉莉丝回答不。
厄曼看了她一会儿，又问：你想下去和我一起吃早餐吗？
莉莉丝的头微微动了下。
厄曼看不出来她是准备点头还是摇头。
他很想叫她抬头，让他看到她的脸，看到她的眼睛。
但她似乎非常虚弱，他又想让她舒服些。
你想下去吗？厄曼又问了一遍。
莉莉丝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她问：你会杀了我吗？
厄曼毫不惊讶，但他一下子变得沉静了，就像跳进了水里。
他很冷静地回答：也许会，也许不会。
你想杀我吗？厄曼问她。
莉莉丝摇了摇头。
厄曼说：因为你知道杀了我你也会死。
莉莉丝说：所有人都想活着。
莉莉丝又把头低下了，她轻声说：请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等我换好衣服，我就下去。
厄曼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门关上之后，莉莉丝捂着嘴，用尽全力将呕吐的意愿压了下去，然后她擦掉眼角的泪，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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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散步
世界如何凄惨，都不能影响一些人的早餐。
莉莉丝用银子做的汤匙喝汤时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香味浓郁的热汤流到胃里让她感到温暖，但同时也让她不自在，她的胃很舒服但心却更加沉重。她没有更高尚的反省，只有朦朦胧胧的感受现在任何人都不该有这样的享受。
你喜欢吗？对面的厄曼突然开口问她，他看了眼她的汤。
莉莉丝回答说喜欢，她还很殷勤地回报了他一个笑容。
厄曼看上去对这个笑容有些困惑，他只是说：看来这个的确很符合你的胃口。
莉莉丝维持着微笑，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她很快就把一碗汤喝得见底了。
厄曼没有再说什么，他似乎不再关注她了，俩人安静地用餐。
但其实厄曼心不在焉。他一直能听到莉莉丝那边勺子磕在碗上的叮当声，还有她喝汤时发出的动静。他觉得昏昏欲睡，慢慢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就像一根羽毛，只需要一口气就能飘起来，他听到了一种悦耳的钟声，让他备感安宁。差一点他就当真的闭上了眼。
睡觉会让人上瘾，特别像他这样对睡眠亏欠太多的人。
厄曼振作精神，他抬头看向莉莉丝，她伏低的脸庞让看上去十分肉感，脸颊富有活力，让人愉悦。他忍不住告诉她：我最近睡得不错。
莉莉丝抬头看着他，她说：那很好。她的语气并不夸张，也没有什么别的意味，但依然很小心。
厄曼突然清醒了一点，他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莉莉丝却主动和他说话了，她的眼神在他脸上停了一秒，带着重量，接着她说：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好了很多。
厄曼于是问：我原来看起来什么样？
阴沉，失落，没有怒气，只有暴戾，随时准备伤害别人。
原来你看起来很累，脸色不健康。
原来在她眼里他是这样的？只是这样吗？
但我感觉还不错。
莉莉丝没有反驳，事实上她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话也是有可能让厄曼不高兴的。但其实她说这些话的目的是想讨好他。他有可能被这句话讨好，也有可能被这句话激怒，这并不稀奇。一句话有许多意思，听的人会择出他想要的。
她想和厄曼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也许不止良好的关系，她希望他信任她，或许再多点，她希望他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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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曼道：他只是不愿意示弱，他有他的自尊心。他最后最担心的仍然是你，他对我最后的嘱咐是让我照顾你。
费尔多没有反驳，但他的表情仍然很冷漠。
厄曼叹口气，他说：你知道，我一直很羡慕你。
费尔多怪异地看着他：羡慕我？
厄曼说：当然，你知道，我的父母都死了。
费尔多立刻闭上嘴。
厄曼说：他们死在我的面前。
费尔多不敢接话，他也不想听厄曼的故事。
但厄曼今天却格外有谈兴。
你没见过他们，我的母亲，她是你的姑姑。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她的厨艺很好，也会读书写字，她的愿望是做一名教师。而我父亲总是想对我严肃些，但他太爱开玩笑了，他是个快乐的人，他对我说的我爱你比谁都多。他们个性如此不同，但却又恰好相配，他们注定要在一起的。
但你父亲反对他们结婚。因为我父亲是个无名之辈，而他的妹妹是个名门之后。她和你有点像，同样过腻了贵族生活，同样恨透了所有规矩，也同样讨厌你父亲。他越反对她越要做，最后她怀了孕生下我，你父亲就把她赶出了兰尼耶，他们就来到了这里。
这里伯伦堡，他们来到了这里，建立了新生活。我父亲成了一个农民，我母亲也只好做了家庭主妇。他们觉得自己和周围人没什么不同，但那只是他们自己的想法，为此他们是遭遇了厄运。他们的邻居们在某一个深夜走进了他们的家里，把他们一家三口绑在一起，再洗劫了一番之后，点燃了他们的房子。
后来的故事，费尔多听父亲提过。
火烧断了绳子后，他们从房子里冲了出来，他的姑姑和姑父都死了，而厄曼之所以活了下来，是因为他的父母跑出来时一直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他们俩用身体替他抵挡了火焰。
之后，厄曼被送进了孤儿院，在孤儿院待了一年之后，他的父亲终于收到了消息，于是赶过去把侄子接了回来。
所以费尔多一点都不怀疑，厄曼迟早会毁了这个地方。
厄曼神色平静，他说：我还记得我母亲当时问一个邻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那人回答，因为你们不属于这里，因为你们是兰尼耶人。
所以我现在等着一个伯伦堡人来问我，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而我就会告诉他，因为你们属于这里，因为你们是伯伦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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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后悔
费尔多落荒而逃，他非常后悔来找厄曼，过去厄曼身上还有点稀薄的人气，现在他成了个偏执的疯子。
费尔多决定得马上走。他自己来想办法！
其实和费尔多有一样计划的人不少。
在几个夜晚过后，每个仍有运气留在自己家中的人都忍不住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他们躲在窗户后侧耳倾听，都坚信听见了从城外传进来的枪声。
然而也有人觉得他们只是陷入了集体妄想中。这里比原来更寂静。这群人坚强理智，他们不可能遭遇厄运。他们觉得自己更年轻，他们也不在那条街上住，或们的姓氏里没有那个字母
反正他们和那些被带走的人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这群人在四处传播着好消息，想让所有人都同意他们的想法，他们希望大家都来模仿他们，或者干脆来崇拜他们。
埃利斯最讨厌的正式是这类人。他厌恶他们那种自以为了解真相的狂喜。这类人是潜在的危险分子。他们才是真正的该死。等到哪天他可以把这些人串上绳子时，他会很开心。迟早会有那一天的，埃利斯觉得。
事情变得很明显了。
埃利斯回到了家，他摘下帽子挂在衣架上，麦克尔魂不守舍，他差点撞上他。
对不起。他和埃利斯道歉。
埃利斯却懒得理他，麦克尔看出来埃利斯已经看不起他了，他讨厌他每次去城外时总是战战兢兢。
麦克尔心里很难受，但他不敢表现出伤心，那只会让埃利斯更加看不起他，他躲回了房间。
埃利斯一个人待在了客厅里，他觉得很惬意，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他有些希望这个冬天永远不要过去。片刻后，他想到了莉莉丝他的心里蒙上一层阴影。这是他现在生活中的唯一阴影，他还没有能力去驱散这道阴影。
但他已经叫人去那附近的街上守着了。或许莉莉丝此刻正在想办法出来，他相信她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厄曼突然变得如此谨慎，这也是一个信号。
他让兰尼耶士兵背着枪在外头转来转去，他的房子现在变成了一座高堡，似乎有了崇高的意义，但却前所未有的恐怖。任何人路过这座高堡时都无法不被震慑，而住在这座高堡里的头人同样也备感压抑。
仆人们一直安分守己，但在主人的视线之外他们也不乏生气。原来在闲暇时他们愿意聚集在一起撒撒气，聊聊天，但现在他们没了这种心情。
伊莲娜每天都面带愁容，莉莉丝安慰她，她却表现得很冷漠，尽管她仍然悉心地照顾着她。她现在就只负责这件事了。
莉莉丝其实已经好了，她觉得只要厄曼少出现在她眼前，她就会越来越好。
看到厄曼总是会让她心慌，他出现在她面前从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层层叠叠的影子，他身后有一串血脚印。
莉莉丝不再怕他，但却比以往更加难以忍受他。
她生病之后，厄曼让她搬到了楼上。
她住进了一间大屋子里，窗户朝着街上，地上铺着羊毛毯子，床上的枕头鼓得高高的。
一切都软和得叫人不舒服。
莉莉丝很难受，她坚持让伊莲娜和她待在一起。
但伊莲娜不愿意，晚上她还是要回原来的地方睡觉。
莉莉丝开始失眠。
厄曼一个人在房间里，他躺在床上，却不可避免地想到莉莉丝就在他附近。他在脑海中丈量着，从自己的房间走到她那里需要几步。他的思觉变得敏感，他好像能听见莉莉丝在房间里的呼吸声，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一边这么告诉自己，一边分神去听。还有别的想法时不时插进来，分走他的注意力。渐渐的关于莉莉丝的念头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幕布，一切都在幕布前上演。
幕布必不可少。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厄曼只看到了最后一个句号。
这是一种很久违的感觉，厄曼海没有意识到。
这正是睡眠前的涣散，他正在入睡。
早上好。
伊莲娜一打开门就听到了莉莉丝的问候，她看见莉莉丝坐在床上，脸色干涸。伊莲娜承认，虽然莉莉丝的得到了一间大房间，但是她却比以往失去了一些生气。
你睡得好吗？莉莉丝又问。
伊莲娜没有回答，她去拉开了窗帘。然而今天外头是个阴天，没有阳光照进来。
莉莉丝靠在床上无措地看着她。
伊莲娜问她要吃些什么。
莉莉丝答：什么都可以。她的语气小心翼翼。
她有些愧疚，她觉得自己独自搬进了这个房间似乎是对伊莲娜的背叛。
也许厄曼将军会叫你下楼去和她一起用餐。伊莲娜说。
莉莉丝听不出她是什么意思，她不安地看着伊莲娜，伊莲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也看着她，但是眼神却和原来不一样了。
莉莉丝心虚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伊莲娜？你父亲
他还没有回来。伊莲娜的瘪了下嘴，她忍着无法明说的痛苦。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莉莉丝说着谎话，她很清楚伊莲娜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犹豫了太久，瑞莎含泪的眼睛在她脑海中飘荡着。
蓝帽队每天都在带走一些人，他们都没有回来。伊莲娜说，她带着不屑的表情看着她，好像一个孩子眼睛看穿了大人的谎言。
但她很快又附和她：不过也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莉莉丝看着她脸色严肃的自言自语。
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干完了手里的活儿就能回来。天气太冷了，他们得抓紧把那些树都砍完。伊莲娜说着话，脑子里冒出一片阴森的森林。
莉莉丝点点头：对，就是这样，再等等也许就
瑞莎的眼睛依然在她脑海中飘荡，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伊莲娜走后，莉莉丝独自待在房间里，她很想往床上一倒，然后用被子蒙住头。但那样做似乎都是在背叛伊莲娜，还有瑞莎。莉莉丝又庆幸自己还没有在这张床上睡着过。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前朝外头看。
外头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却有一种绝望的气味在蔓延，她闻得到。所有人都闻得到。这味道无处不在，潮湿的地面，肮脏的天空，树叶都掉光的树，还有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这股味道。
人们从未如此恐惧这个地方，也从未如此想要逃离这里。
如果当时瑞莎真的杀死了厄曼，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变？
莉莉丝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她知道自己现在想这些毫无用处，但还是忍不住。
如果瑞莎成功了，如果她当时帮了瑞莎，如果她当时没有杀凡耶茨，如果当时她把枪口对着厄曼
莉莉丝觉得自己犯了错，可能不止一个错。
似乎每当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时，她都没有做出那个正确的选择。
这片绝望有她的功劳。
莉莉丝缓缓的把头靠在了窗上，砸得窗户噔得一声响。
随后敲门声响起。
莉莉丝无法抬头，也不想说话，她抵着窗户，头上像压着一块石头，她的脖子又酸又痛，连转一下头都做不到。
敲门声响了几下之后，她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
一个人朝她走过来，越来越近。
他走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莉莉丝以为他会把她转过来，但是他没有。
他握着她的肩膀，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着窗外，就像他们一直都是如此。
不，不是这样的！
莉莉丝在心里尖叫，她从自责和后悔中奋力挣脱，她转过头去看他。她听见哪里嘎吱嘎吱的响，就像打开一扇老旧的门。
她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厄曼。他只是握着她的肩，她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铁桶里。她很艰难地才忍住恐惧和挣扎。
厄曼看着她，莉莉丝说不出什么，她只能挤出一个微笑。
你睡得好吗？厄曼问她。他松开了她的肩，有一瞬间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莉莉丝回答说还不错。
你冷吗？厄曼又问，他看到了她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
莉莉丝还没回答，他就揽着她的肩走到了床边，他轻轻按着她坐下来，然后把压在被子上的毯子批在了她身上。
谢谢。莉莉丝说。她裹紧毯子坐在床边儿，厄曼站在她前面，莉莉丝不想仰头看他，她的脖子太酸。她塌着背，视线比平时还往下些，她看着厄曼军装上倒数第二个纽扣。
还冷吗？厄曼问。
莉莉丝回答不。
厄曼看了她一会儿，又问：你想下去和我一起吃早餐吗？
莉莉丝的头微微动了下。
厄曼看不出来她是准备点头还是摇头。
他很想叫她抬头，让他看到她的脸，看到她的眼睛。
但她似乎非常虚弱，他又想让她舒服些。
你想下去吗？厄曼又问了一遍。
莉莉丝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她问：你会杀了我吗？
厄曼毫不惊讶，但他一下子变得沉静了，就像跳进了水里。
他很冷静地回答：也许会，也许不会。
你想杀我吗？厄曼问她。
莉莉丝摇了摇头。
厄曼说：因为你知道杀了我你也会死。
莉莉丝说：所有人都想活着。
莉莉丝又把头低下了，她轻声说：请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等我换好衣服，我就下去。
厄曼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门关上之后，莉莉丝捂着嘴，用尽全力将呕吐的意愿压了下去，然后她擦掉眼角的泪，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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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散步
世界如何凄惨，都不能影响一些人的早餐。
莉莉丝用银子做的汤匙喝汤时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香味浓郁的热汤流到胃里让她感到温暖，但同时也让她不自在，她的胃很舒服但心却更加沉重。她没有更高尚的反省，只有朦朦胧胧的感受现在任何人都不该有这样的享受。
你喜欢吗？对面的厄曼突然开口问她，他看了眼她的汤。
莉莉丝回答说喜欢，她还很殷勤地回报了他一个笑容。
厄曼看上去对这个笑容有些困惑，他只是说：看来这个的确很符合你的胃口。
莉莉丝维持着微笑，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她很快就把一碗汤喝得见底了。
厄曼没有再说什么，他似乎不再关注她了，俩人安静地用餐。
但其实厄曼心不在焉。他一直能听到莉莉丝那边勺子磕在碗上的叮当声，还有她喝汤时发出的动静。他觉得昏昏欲睡，慢慢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就像一根羽毛，只需要一口气就能飘起来，他听到了一种悦耳的钟声，让他备感安宁。差一点他就当真的闭上了眼。
睡觉会让人上瘾，特别像他这样对睡眠亏欠太多的人。
厄曼振作精神，他抬头看向莉莉丝，她伏低的脸庞让看上去十分肉感，脸颊富有活力，让人愉悦。他忍不住告诉她：我最近睡得不错。
莉莉丝抬头看着他，她说：那很好。她的语气并不夸张，也没有什么别的意味，但依然很小心。
厄曼突然清醒了一点，他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莉莉丝却主动和他说话了，她的眼神在他脸上停了一秒，带着重量，接着她说：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好了很多。
厄曼于是问：我原来看起来什么样？
阴沉，失落，没有怒气，只有暴戾，随时准备伤害别人。
原来你看起来很累，脸色不健康。
原来在她眼里他是这样的？只是这样吗？
但我感觉还不错。
莉莉丝没有反驳，事实上她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话也是有可能让厄曼不高兴的。但其实她说这些话的目的是想讨好他。他有可能被这句话讨好，也有可能被这句话激怒，这并不稀奇。一句话有许多意思，听的人会择出他想要的。
她想和厄曼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也许不止良好的关系，她希望他信任她，或许再多点，她希望他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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