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迟疑了,他道:公主,屋内
    梁佩芽道:莫不是有什么顾虑?
    难道屋中有什么不能让我知晓的事?
    阿七才道:公主言重了,屋中只有二人,只是其中,一女子在受刑。
    阿七并未见到屋中男子长相,他只大致注意了一下屋内情形,但那情形,阿七判断可能并不太适合同为女子的公主去看,所以此番算是比较委婉的说法。
    受刑?
    梁佩芽知阿七应是有所顾忌,听着屋内不时传出的惨叫与哀声,她思量一会儿,道:既然都到这儿了,不如还是去看看。
    便对宝莘道:不知朱小姐觉得怎么样?
    朱宝莘眼睫轻颤,她不知在想什么,未立时回应。
    梁佩芽便微蹙眉道:朱三小姐?
    一连唤了朱宝莘几声,宝莘才惊醒过来,她道:公主。
    梁佩芽见此,略探究的看向朱宝莘,她又问了一遍。
    宝莘抑制住心内强烈的不安,她看眼木屋方向,缓慢道:好,我同公主一起。
    两人便小心翼翼往木屋的方向靠近。
    在她们靠近时,屋内的惨叫声似乎已渐渐平息下来,宝莘与梁佩芽愈加放轻了脚步。
    她们走到了木屋外的一扇支摘窗下,两人分别在一侧,偷偷往里看。
    入目,光线略昏暗。
    二人适应了几息才逐渐看清屋中景象。
    这是一间不大的木屋,屋中环境十分奇怪,没有多余的摆设,只一张半人高的木台,几张木椅。
    木台上摆置了一样奇怪的器具,四面都是闸刀。
    而更显眼的是墙上也挂了许多奇形怪状的铁制工具,大都配着利刃。
    朱宝莘见到屋中环境的第一眼,她心头就有种强烈的不适与熟悉感,再加上之后很快见到屋中一角处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一个只露出一角,却绑着个女人的木椅前,朱宝莘心头已开始剧烈惊跳起来,她有预感,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许她今日,就不该走到这里来。
    男子一直隐在暗角处,绑在他身前的女子,衣衫已破败不堪,身上几处明显已被鲜红的血洇湿,脚边也流了一滩血。
    男子手中拿着把七寸长的刀。
    女子被绑的双腿不住颤抖,满脸都是泪痕,瞳孔因惊惧和绝望而不断紧缩,几乎快流下血泪,她见男子把玩刀具的动作,无助而绝望,却还是含着最后一丝希冀道:不要,求您不要,求您放过奴婢好吗,求您!
    女子的声音十分悲怆,又满含颤抖。
    男子朝她靠近,她脚上剧烈惊颤,带起身上绑身的锁链哗哗作响,女子又开始一个劲的求饶。
    语无伦次间,她似乎说了一个称呼。
    宝莘与一旁的梁佩芽都听见了,二人心头俱是一惊。
    屋内响起一个有点熟悉的男声,那声音道:不是告诉过你,在这里,不要叫出那个称呼吗?慢斯条理的问话,充满亲善。
    女子瞳孔一抖,赶紧哭求道:二不是,求您,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放了我,求您放了奴婢好吗?求您!求您
    男子似乎十分不高兴,他道:你已经坏了规矩,坏了规矩的人,你说该怎么办?
    女子几乎是完全绝望,她看着男子,眼泪干涸,嘴里却只能一直喃喃方才求饶的话,但眼中已没了丁点神采。
    宝莘只能偶尔见女子神色,屋中景象以及当下所发生的事,都让她有种致命的熟悉感,她脑中早已不自主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高大的男人、白色的手绢、别墅房间、窗边人影,慌不择路的逃跑以及露天草坪转身朝她笑的男人这一切看似不一致,却又是那么相似。
    朱宝莘有种想呕吐之感。
    她脑子也开始有些晕。
    尤其是在她见到屋中地面女子脚边那一节,似乎是拇指的东西。
    宝莘竭力抑制住想呕吐的欲望,她看向梁佩芽,希望她能让她的暗卫想想法子,或许可以救那女子一命,但梁佩芽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她似乎并不打算干涉这事。
    宝莘额头渗出冷汗,她竭力思考能否有什么法子,却突然听屋内男人道:既然坏了规矩,那也就没什么好再等的了。
    话音落下,不给宝莘想出丁点法子的机会,男人手起刀落,划向了女人脖子,女人喃喃声戛然而止。
    朱宝莘睁大了眼,她条件反射紧捂住了嘴。
    脚步却不住后退。
    男子拿出一张手绢,准备擦拭染血的双手,他缓缓转过了身来,从暗角里露出半张脸来,宝莘更是瞠大了眼,果然,果然是
    她踉跄着往后退,手脚冰凉的只想离开这地方。
    梁佩芽心头也是惊骇,她也只想赶紧离开,或许之前宫里某位贵妃娘娘消失的女婢也跟这位殿下有关
    越是着急,越想悄无声息,就越会出岔子。
    在退后时,朱宝莘不慎脚下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一声脆响,屋内人立时警觉,他道:谁?
    宝莘与梁佩芽心头俱是慌乱,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都不敢再有动作,不料此时方才已被宝莘放下,拿半截腰带拴于树上的虎波却突然跑至了宝莘脚边,还叫了两声。
    听见猫叫,屋内似乎很快打消了疑虑,他道:原来是猫。
    不知是哪来的猫儿?
    宝莘与梁佩芽俱松了口气。
    看眼猫儿,朱宝莘对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虎波抱起,与梁佩芽一道快速往远离木屋的方向跑去。
    二人在跑至再看不见木屋,并且已快分道扬镳出园时才有默契的停下,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公
    朱
    又同时住口。
    朱宝莘道:公主请先。
    梁佩芽道:今日之事,我想只是那位二殿下在惩罚宫人罢了,不必太放在心上。
    朱宝莘未应,梁佩芽已又接道:不知朱三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
    宝莘眼睫颤了颤,她竭力压制住心头还似想作呕的冲动,道:宝莘明白。
    抬起头来,朱宝莘接道:今日之事,朱三会当做什么也未发生,也并未在此处见过公主,公主觉得这样怎样?
    梁佩芽道:好。
    于是两人分道扬镳,从各自来时的路往回走。
    宝莘抱着猫,有点六神无主,她根本不敢往回看,只能一个劲往前,也不敢跑。
    即使没有人追来,她也不敢跑。
    她想到了那位二殿下,她立时就将有关于这位二殿下的记忆狠狠压住。
    刘继文在听见猫叫声后不久就走出了房门,他还是觉得好像有些不妥。
    杨志正从另一个方向抓着一个女人回来。
    这女人想不到曾是个江湖耍把式的人的女儿,被关进这屋里时,找着机会,竟让她给逃了,从这屋里逃出去的女人,棘手一些的一般都是杨志亲自去抓。
    将女人安置在屋内,杨志走到刘继文身后,他见刘继文在窗外正注意着窗下地面,杨志观察一会儿,他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事?
    刘继文见到窗下两个明显与他们不同的浅浅脚印,他道:看来今日,有客人来过此处
    杨志道:殿下,您说什么?
    刘继文瞧着那两个不太显眼的脚印,他道:得亏昨晚下了一点雨,不然恐怕还看不出来。
    看眼杨志,他道:别紧张,看样子应该只是两个误入的姑娘而已。
    只是不知,会是哪两位姑娘。
    杨志道:那殿下
    刘继文道:无妨,你去查查与这废园相连的地方,都有哪些人可能到此处来。
    杨志道:明白,殿下!
    刘继文又道:也不必担忧,此处让人时时看着,有情况立即处理,将该清理的东西照以往那般清理便是。
    杨志看眼屋内一角处已没了声息的女子,他垂下脸,道:明白了,殿下。
    刘继文沿着越发快不见的脚印往消失的方向看去,他危险的眯了眯眸子,嘴角又缓缓带上点点兴味,这个方向,会是谁呢?
    会不会,有他所期望的那个少女?刘继文脑中闪过一个女子的形象,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似乎还记得少女当年触碰他手心时,一瞬瑟缩的反应,以及之后她眸子里那种深隐的,怎么想也没来由的惊恐,刘继文温雅的笑了笑,对,就是惊恐,那双眸子,那种眸子,便是想想,就让他忍不住兴奋的震颤。
    他很喜欢这位姑娘。
    看了眼刘肆灵的宫苑方向,刘继文缓缓转回了身。
    宝莘从废园走出的时候,碰巧遇见了经过废园入口处广场的偃奴,偃奴见朱宝莘神色慌张,他缓缓停下了脚步,罕见朝她的方向走来,似乎是想询问什么。
    宝莘如今已能与偃奴简单的交流,但此次她却什么也不想说。
    想到当初刘四哥哥似乎并不想她进入废园,她不知刘四哥哥是知道方才她所见的事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但宝莘现下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在那园中见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见偃奴近前来,朱宝莘深呼吸,竭力保持镇静。
    她对偃奴道只是一个人在园子里,太冷清了有点害怕,所以将虎波找着就立即出来了。
    偃奴沉默的看她,宝莘几乎不敢与他戴着面具的双眼对视。
    挤出笑的对偃奴道,让他不要告诉刘四哥哥她曾进入了这园子,偃奴没应她。
    宝莘也已顾不得许多,她找着耍闲去的李嬷嬷,很快便同她离开了池洌苑。
    今日春桃并未跟着她,之前女扮男装出门时,宝莘曾与一个纨绔杠上了,春桃与那纨绔的豪奴打了一场,受了点伤,所以近日都在府中找了个托词修养。
    朱宝莘不敢透露是在外干架弄的,不然她的好日子肯定是到头了。
    回宫后,见了姨母,朱宝莘便回了府。
    而池洌苑中,傍晚,刘肆灵处理完事务回府后,偃奴罕见很快走至了他身后。
    刘肆灵在书房廊庑下,看着院中挂了几个雀笼的古木,他背着手,道:何事?
    偃奴以手示意道:朱三小姐今日,入了废园。
    刘肆灵沉默,偃奴已又道:是属下疏忽。
    刘肆灵道:怎么,有何异样?
    偃奴回忆几番,他道:小姐似乎,有些惊慌。
    刘肆灵微侧一点头,眼眸危险的眯起。
    偃奴不由低了头下去。
    但须臾,方才那种一瞬危险的气息似乎荡然无存,刘肆灵背着手,微仰头道:可有说什么?
    他知偃奴定会上前去问什么。
    偃奴道:并未。
    想了想,他又道:小姐,并不想说。
    刘肆灵背着的手缓缓垂下,宽博广袖落在身侧,他良久道:好,我知道了。
    偃奴拱手。
    在人将退下时,刘肆灵又道:此次不能责你,不过下次
    说着,刘肆灵似乎不想麻烦,他道:罢了,还是暂且将通往废园那处封了。
    偃奴应诺,刘肆灵又道:找个说辞。
    偃奴道:是。
    第62章 而且,很喜欢。
    自那日回府后, 朱宝莘竭力想保持镇静当无事发生,但每日服侍她的李嬷嬷与春桃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寻常。
    她时常会梦中惊醒,而且容易受到惊吓, 常走神。
    每每李嬷嬷担忧好奇询问,她都告诉她没什么。
    朱宝莘知晓她该忘了那件事, 忘了那个表面温润,实则却是个有着怎样内里的人。
    那日屋里的情形, 以及屋里那人动手时, 她从窗边看到的人带笑的侧颜,那种隐于黑暗,充满兴奋与压抑,如睥睨众生般看猎物的眼神, 朱宝莘再熟悉不过了,与上辈子那人简直如出一辙。
    宝莘心头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当年那种被束缚住自由, 如阴森藤蔓缠住手脚的感觉,又来了。
    她几乎又有想作呕的冲动,只要一控制不住回想。
    她,得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
    于是李嬷嬷与春桃就发现自家小姐突然之间不知为何辛勤了许多。
    爱捣鼓一些东西不说,还收拾花花草草,总之就不怎么闲下来。
    有点怪异,说不上好是不好,李嬷嬷安慰自己, 可能只是小姐突然有了点其他爱好吧。
    朱宝莘在府里乖巧了一段时间,她本还不太想去宫中, 但为了不大反常, 不让人瞧出可能的问题, 不久后,她又进了宫。
    照常去刘肆灵苑中。
    只是今日去,却见着了一个人,佩芽公主。
    院中,枝干横亘的古树旁,佩芽公主与刘四哥哥似乎正在关注着一个小家伙。
    宝莘近前去,才发现在石桌上摆置的一个雀笼里,待着个熟悉的小身影。
    一身漆黑,是那只那日在废园中与这位公主殿下撞上时,她手背上的鸟儿。
    宝莘见那鸟儿一侧翅羽耸搭,几处羽毛还染了血,整个鸟都没精打采,想必是不知如何受了伤。
    刘四哥哥正在给它瞧伤。
    修长的指节仔细小心抚过鸟羽下的翅骨,名小呱的鸟儿偶尔吃痛时会叽叫几声。
    宝莘走至跟前,好奇的观看。
    一旁,高大的白丰也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瞧着。
    刘肆灵拿出处理伤处的工具,他吩咐偃奴研了草药过来,敷于鸟儿伤处,拿出白布条准备为其包扎。
    宝莘在一旁看着,刘四哥哥熟练的手法简直是令她惊叹。
    刘肆灵本在专注诊视,突然察觉到身侧走近一个人影,人影探出颗脑袋,十分好奇的瞧着他动作,刘肆灵偏头看少女一眼,他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朱宝莘道:刘四哥哥做什么都好看。
    刘肆灵又瞧了她一眼,微抿的唇角都能看出他的无奈。
    梁佩芽也看了朱宝莘一眼。
    与梁佩芽对视,又见到她面前熟悉的鸟儿,朱宝莘一瞬禁不住又回想起了那日被她在脑中竭力压制的场景。
    她目光略有闪烁,不着痕迹避开梁佩芽的视线,自然靠近刘肆灵身侧,刘肆灵处理着伤处,没想却注意到了她的靠近,他侧头看她。
    宝莘接收到人眼神,她立时道:哥哥你别分心,我只是想靠近看看。
    刘肆灵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收回了视线。
    梁佩芽见朱宝莘站于刘肆灵身侧,她抬起头来,看着宝莘道:朱三小姐今日怎的没带那只猫儿?我瞧着那猫可爱得紧。
    朱宝莘道:公主不知,虎波看着乖巧,但实则偶尔十分闹腾,所以今日就不带了,让它好生陪在姨母身边。
    这样恐怕要妥当些。想到那日,朱宝莘又加了一句。
    梁佩芽略有所思,她道:这样。
    此时刘肆灵已为小呱包扎妥当,他接过偃奴手中递来的手绢,仔细擦了擦手指,状似无意般闲问道:那只猫缅国大概半月前才送来,朱三妹妹也只抱到过我处一两次,不知与公主是何时在何处见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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