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谢淑柔正不想继续在峥嵘阁与林相一家人虚头巴脑的应酬呢,穆红裳一开口邀请,她立刻点了点头,转身向谢夫人和谢大奶奶打了招呼之后,就准备跟穆红裳走。
    而正垂头坐在一旁的林之霆,听见穆红裳提起顾仪兰的时候,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紧紧握着茶盏,手指关节都有些泛白了,甚至手臂都有些微微发抖。
    坐在林之霆身旁的林明月当然发现了兄长的异样,她理智上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但情感上,林明月还是忍不住心疼自己的亲哥,因此她看了看林之霆惨白的脸,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顶着林夫人严厉的目光开了口。
    说起来,我也有几个月没见过兰妹妹了呢!林明月表面上笑得开朗,像是没心没肺随口一说似的:她去年过了秋日就去了宁陵,在宁陵一呆就是几个月,我原本还想着,等兰妹妹从宁陵回来后,邀她一同去游湖,却未想到她回来后一直忙着备嫁,也没机会出门与我们这些小小姐妹一同叙叙话。说起来,兰妹妹从宁陵回来后,还带了礼给我,特意打发人将礼送到我们府上去,而我却一直到现在都未有机会向她当面道谢呢,真是失礼。
    林明月话音刚落,桌上的人神色各异。谢淑柔和穆红裳两个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两分惊诧,她们两人是万万没想到林明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希望穆红裳能够主动邀请她一起去看顾仪兰。
    可是穆红裳眼中浮起几分为难之色。林家那个林之霆惦记她大嫂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因此万分不想带着林家人去新房。而且林明月跟她大嫂真的很熟吗?她很少参加京中的宴会花会,也不知道林明月说得是不是真的,只能一脸问号的去看谢淑柔。
    只一眼,谢淑柔就明白了穆红裳想问什么,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着朝林明月说了一句:兰姐姐总是这样周到细致,她从宁陵回来,给咱们都带了礼,就算是因为备嫁不能出门,也还是一一仔细写了帖子,打发人给我们送上门,生怕有遗漏,这份心意可是难得。她送给我三姐的镇纸,我三姐喜欢得什么似的,日日都要摆在案头。
    懂了。穆红裳心中恍然。谢姐姐是在告诉她,大嫂和这个林小姐的确很熟,但是交情一般般,就像是她与谢三小姐也挺熟悉,可也只是熟悉而已,认真算来,真不是朋友。
    说起来倒是我们府里失礼了。穆红裳朝林明月露出可爱的笑容:我大哥是个边将,在京中其实没什么朋友,因此祖母干脆就将闹洞房这一项免了,毕竟人少了不热闹,还不如不折腾。因此今日只让我们家里兄弟姐妹几个去说了几句吉祥话,走了个过场而已。哎呀,是我们的不是,只想到了大哥,却没有考虑到大嫂,大嫂这样好,自然有许多朋友,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朋友们想去瞧瞧她也是自然。
    穆红裳拒绝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安国公府又不闹洞房,作为宾客的林明月跑去人家新婚小两口的院子算怎么回事?又不是如人家谢淑柔一般,是被主动邀请去的。
    林夫人迅速抬眼瞟了一眼谢夫人的表情,别看这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但她还是很敏锐的抓住了谢夫人眸中一闪而逝的讥笑。她心理顿时明白了,谢家老太太怕是瞧出什么来了。
    事已至此,林夫人就是硬着头皮,也得替孙子描补,因此她不仅没有训斥林明月,反而一脸坦荡的开口说道:穆大小姐,若是方便,不如也领着我家月儿去瞧瞧新娘子,月儿与她一向交好,好几个月不见,的确是有些想念了,在家里时就总是念叨。
    也不急于一时吧。谢夫人一听这话,立刻笑眯眯的开了口:大少奶奶是从顾大学士府嫁到安国公府,不过是从城东嫁到城西而已,又不是远嫁出了京城,今日见不到,林三小姐改日再下个帖子来约便是。人家安国公府原本就没准备着闹洞房,眼下新郎官都出来敬酒了,新娘子怕是早就掀了盖头卸了妆,此时去探望反倒不便。
    林夫人抬头看了谢夫人一眼,眼神复杂。她原本也不像让林明月往顾仪兰的新房凑。林明月和顾仪兰到底是不是好友,林夫人心里有数,她也清楚,这是林明月硬找借口想要代替林之霆去新房看看顾仪兰,说不准还会替林之霆传个话什么的。
    站在林夫人的立场上来说,她是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林明月若真在人安国公府大喜的日子里帮林之霆递话给新娘子,那传出去还得了?因此她之前那些话,不过也是为了替失态的孙子描补而已。
    而且林夫人很清楚眼下的境况,穆家大小姐虽然年纪不大,但说话处事极有分寸,在没问过长辈的情况下,是绝不会轻易私自答应带林明月去新房的,因此她干等着穆红裳开口,好顺坡下驴。
    然而林夫人是万万没想到,都用不着穆家大小姐,坐在同一席上的谢夫人就已经给她递了梯子。谢夫人明明对于眼前的一切已经心理有数了,却还主动给她台阶下,这让林夫人有些戒备,但无奈的是,眼下她真的没得选,有梯子必须赶紧下,否则就麻烦了。
    还是谢夫人考虑的周到,林夫人因此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月儿啊,你今日就不要去打扰新娘子了。过几日得闲,下个帖子来拜访就是了。
    第348章 榜样
    林夫人都这样说了,林明月自然不敢再坚持,她偷偷看了林之霆一眼,递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而林之霆,压根就不敢抬头,如果忽略掉他煞白的脸色的话,他似乎就在全神贯注的研究眼前这一盏茶,对于身旁的一切全然不知的模样。
    然而眼下的境况,其实席上的人还真不是人人心中有数。比如谢淑柔的亲哥谢沐风,他不像谢淑柔一样掌握剧情情报,又不像谢夫人一样敏锐地捕捉到了林之霆的异样,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林明月突然提出去新房,的确十分不合情理,因此多留心了几分。
    似乎是直到此时,谢沐风才注意到了林之霆的异样,并且有些憨直地开口问了一句:之霆兄,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那么白?
    听到谢沐风如此直白的问候,林之霆微微一颤,接着有些无奈地抬起头,朝谢沐风露出一个十分敷衍的微笑,然而这个微笑配上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倒真让他显出几分虚弱来:我没事,谢兄莫要担心,只是刚刚饮酒有些急,胸口发闷而已。
    哎呀,听到林之霆这样说,谢沐风神色更是担忧:我记得之霆兄只饮了一杯而已,怎地一杯就胸口发闷,脸色这样难看。等一下小穆将军还要过来敬酒,之霆兄,你还撑得住吗?
    谢沐风这几句话问得,让林之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满脸尴尬地朝谢沐风扯了扯嘴角。
    而一旁的谢淑柔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则差一点点就崩了人设当场笑场。她之前咋没发现自己的亲哥是个开杠小天才,这时候提起穆征衣来,不是火上浇油嘛!
    只是林之霆忍得住,林二奶奶却忍不住。她心疼儿子,因此直接站了起来,微微躬身,朝林夫人请示道:母亲,既然霆儿不舒服,那儿媳想带他先回去。烦请母亲待媳妇向穆老夫人和安国公夫人道个歉。
    也好。林夫人冷着一张脸答道:这毕竟是喜宴,霆儿既然不舒服,就早些回去吧,免得冲撞了。
    祖母林之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地低下了头。林明月扯了一把林之霆的衣袖,两人一齐站了起来。
    而穆红裳一瞧着架势,立刻很机灵的松开了谢淑柔的手臂,一边转身一边急急说道:我去寻三叔三婶过来,林公子和林姐姐再坐片刻。
    穆红裳跑了,谢淑柔自然也跟着走,两个姑娘一前一后穿过人群,找到了穆承信夫妻二人,将事情经过迅速说明白了,接着也没回上席那边去,反而直接转过身向峥嵘阁大门处走去。
    她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安安静静的走着,直到离开峥嵘阁好远,两人才停下脚步,相视一笑,接着不约而同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姐姐,你哥哥是故意的吧?穆红裳笑着问道:可给我省了不少事。也不知林家到底怎么想的,林之霆向我大嫂求过亲,我不信林相和林夫人不知道,怎地还带他来赴宴,砸场子吗?好中文吧
    谁敢砸你家的场子。谢淑柔笑得几乎失态:一家子都是武将,真有人敢砸你家的场子,还出得了安国公府的大门嘛!
    那可不见得。穆红裳小鼻子一皱,露出猫一样的可爱表情:兴许林相就敢。他什么不敢啊,眼下北境形势这样,他还想迫着我爹爹帮他的学生谋兵部尚书位呢。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谢淑柔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三叔和你大哥平时里会说这些朝堂事给你听?
    不会特意说。穆红裳摇摇头:赶上了就听听。叔父和大哥说正事通常也不会特意避讳我们。姐姐你知道的,将来四哥、五哥和锦衣也都会上战场,祖母说了,这些事早些知道没什么坏处。我赶上了就听听,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听得明白,不过不打紧,碰到不明白的事我可以问,三叔和大哥没空搭理我,但祖母和孙先生总愿意细细解释给我听的。
    还是穆老夫人开明!谢淑柔一脸羡慕地感叹道:这若是在我家里,女孩子敢打听朝中事,分分钟一顶妄议朝政的大帽子扣下来。你说我祖父这人是不是特矛盾,他希望我们恭顺听话,不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想的不想,以父兄的意志为先。但他又希望我们足够聪明,到了夫家不仅能够靠自己站稳,最好还能顺便为娘家打算。想的倒是挺美的,好处都被他占了,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该怎么培养出个又蠢又聪明的孙女。
    谢姐姐,穆红裳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可小声些,今日我家里宴客,热闹得紧,你也不怕被人听了去。你可是京中仕女榜样,多少人家都是比着你教育家中女孩子的。
    我?谢淑柔有些吃惊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怎么成了贵女中的榜样了?怎么会比着我教育女孩子,这贵女垂范难道不是你大嫂吗?
    怎么会是我大嫂,明明就是你呀。穆红裳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谢家四小姐温柔贤淑、端庄娴雅、才名远播,因此仪王才会对你一见钟情呀。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呀!谢淑柔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说,是不是你大嫂教你的?我和仪王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吗?居然嘲笑我。
    关我大嫂什么事?穆红裳忍着笑眨眨眼:明明京中人人都这样说,谢姐姐不信自己出去打听打听?
    哈!谢淑柔一把扯起穆红裳,大步往前走去:我才不信呢!你平时少出门,这些京中传闻你上哪听去,肯定是顾仪兰告诉你的!走走走,找她算账去,姐姐今天就让你看一看,什么叫做崩人设!
    啊?穆红裳听到了新鲜词,转头望着谢淑柔,一脸呆呆的模样:崩人设是什么啊?
    等我崩一个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谢淑柔答道。
    第349章 塑料友情
    后来穆红裳小朋友才知道,她这一天过得才叫长见识,因为她不仅弄明白了到底什么叫做崩人设,还一口气看到了京中最出名的两位美女,一齐崩人设。
    穆红裳和谢淑柔离开峥嵘阁之后,先去了穆征衣的院子,去看新娘子顾仪兰。
    穆征衣常年不在京中,他成年离开京城后,照顾他长大的几名丫鬟早就嫁人出了府,这院子里好几年都没有大丫鬟,只有几个十岁左右的粗使小丫头跑腿,还有几个未总角的小厮在后头耳房听吩咐,安国公府的大公子院子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与京中勋贵世家的公子们相比,简直不能更寒酸。
    穆征衣成亲前,安国公夫人亲自张罗,重新买了一批丫鬟进来,交给了王嬷嬷调教。因为尊重新进门的侄媳妇,因此安国公夫人并没有自己做主往穆征衣的院子安排人,打算等顾仪兰进门后,让她自己挑院子里的下人。安国公府的长辈们思路非常明确,穆征衣的小院子,以后就是顾仪兰全权做主,用什么人,她自己说了算,长辈们不插手。
    因此新婚这一日,穆征衣院子里伺候的大丫鬟,其实是穆老夫人屋里的翠云和翠柳,这两个丫鬟是穆老夫人面前最得脸的丫鬟了,都已经二十来岁,早已嫁了人,做事十分沉稳,极有分寸。
    穆红裳带着谢淑柔进院子的时候,正是翠云守在新房门口,而顾仪兰陪嫁来的贴身丫鬟芳芷和芳馨,则陪着新娘子呆在屋里,而顾府陪嫁的其余几房下人,都在小院后头的耳房休息呢。
    穆征衣的院子被装饰得红彤彤一派喜气,门口守着两个穿着红马甲的小厮,一看到穆红裳就笑起来了:大小姐,您过来,可是刚好,刚刚老夫人担心少奶奶无聊,还特意打发王嬷嬷过来送了点心。
    谢姐姐,咱们可来的巧了。穆红裳开心地扯了扯谢淑柔的袖子:走走走,去大嫂房里吃点心。
    大小姐来了,正说着,翠云听见动静已经迎了出来:赶巧了,这喜宴要一直闹腾到晚上,大少爷得在外面陪客,老夫人还担心新少奶奶无聊,大小姐就多呆片刻,好陪少奶奶说说话。
    好呀,穆红裳笑着点点头,接着回头朝自己的丫鬟们吩咐了一句:荷叶姐姐,菱角姐姐,你们就在外头陪翠云姑姑说话吧,我们进去看大嫂就好,省得人多了挤得慌。
    谢淑柔一听,立刻很痛快的将自己的丫鬟盈星和盈月也留在了外头,独自随着穆红裳进了门。
    彼时顾仪兰已经卸了浓妆,换了一身红色岚雾罗襦裙,一头乌溜溜的秀发松松地绾在脑后,发髻上只简单地斜插着一枚飞凤钗,虽然装扮简单,但掩饰不住的丽质天成。
    谢淑柔一进门,看到美得刺目的顾仪兰也不禁惊艳到发呆,接着开口就是一串真情实感的彩虹屁:哎呀呀,红裳,怪不得你得意,你的新嫂嫂果然国色天香,真真是人间富贵花,满园春花在她面前怕是都失了颜色。我今日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做一枝秾艳露凝香。
    穆红裳十分得意,她一脸认同的点点头:谢姐姐来得晚,没瞧见我大嫂穿着嫁衣的模样,比眼下更好看呢!
    顾仪兰站了起来,还是那副端庄优雅的样子,她朝谢淑柔露出客套有礼的微笑,礼尚往来的赞到:谢妹妹果然不愧京中第一才女,果然非凡,出口成章。一枝秾艳露凝香,如此佳句也能信手拈来。
    哪里哪里,谢淑柔脸上也挂起了假惺惺的笑容:比不得顾姐姐,还未恭喜姐姐新婚,嫁得佳婿。姐姐自打从宁陵回来,一直在家备嫁,我们姐妹也一直没机会相见,我可是一直念着呢。
    谢姐姐定是羡慕我了!穆红裳笑嘻嘻的补了一句:嫂嫂是嫁到我家里,我以后日日都能瞧见她。
    谢淑柔转头去看穆红裳,倒是笑得真诚:小丫头,从你大哥订亲开始,你就一直得意,日日炫耀不停,可见是真开心。
    顾仪兰几步走过来,牵住了谢淑柔的手,一脸感动的模样:我也是一直念着谢妹妹的,难得妹妹还特意来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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