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看到穆二夫人这样,穆征衣反倒忍不住眼眶泛潮:我回来了。
    快,去给你大伯和大伯母见礼,穆二夫人推了推穆征衣:还有三叔母和四叔母。
    一家子哪里那么多虚客气。穆四夫人急忙开口:瞧征衣这一身风尘,想来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一大早进城怕是也没用早膳,征衣赶紧的回房洗洗换身衣裳,也松泛松泛,我去厨房,盯着他们给征衣做些合口的。
    好好,穆征衣没回答,穆老夫人先忙着嘱咐:先做些清淡软和的吃食,让征衣先垫垫。吃过了睡一会儿,休息休息,晌午咱们再摆宴给征衣接风。
    穆老夫人一声令下,大家都忙碌起来了,安国公夫人和四夫人急急忙忙地去了厨房,一个去盯着厨子给穆征衣准备吃食,另一个忙着拟接风宴的播。
    穆三夫人忙着吩咐人打洗澡水,拿前几日就准备好的衣裳鞋袜,穆二夫人则陪着儿子一路往穆征衣的院子里走。
    孩子们像是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穆征衣身后,一齐送他回房,又坐在穆征衣的院子里等着他洗澡换衣,一刻都不愿意离开。
    穆老夫人也是忙叨叨,一时想起来吩咐厨房准备点心甜汤,一时又要唤人开库房找料子,要给穆征衣做衣裳,一看就是开心得过了头。
    好啦,母亲!安国公摇头叹气,将穆老夫人按到椅子上坐下:您有四个儿媳,哪里还需要亲自张罗这些?也是太操心。
    你还我。穆老夫人喜气洋洋地伸出一根手指点零儿子:刚刚也不知是谁,特意跑到马厩去嘱咐人照顾征衣的马。
    穆征衣匆匆洗去一身尘泥,用过简单清淡的早餐之后,就被母亲和弟妹们联合按到床上强制休息了。
    回到家的时候,穆征衣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累。他的精神很好,吃过饭后,他原本想要去祖母屋里坐坐,再陪弟妹们玩一会。但却被母亲和弟弟妹妹强迫休息。
    就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也好让娘亲放心,穆征衣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原本只想憩片刻就起来的,然而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样沉沉睡了过去。他也真的是太累了,北境两年,在军营中他连睡觉都要留两分警醒,从不敢放松自己,外出巡营时则更是辛苦,能有个空地席地而卧就算是运气好。
    整整两年,他从来没有放心踏实地睡过一个整觉,再加上回家这些日子,他因为归心似箭而星夜兼程,是真的累坏了啊!
    终于到家了,到了穆征衣唯一能毫无顾忌放松自己的地方,他终于能够踏踏实实的闭上眼好好休息了,他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穆征衣睡着了,穆二夫人却舍不得离开,他的弟弟妹妹们也舍不得离开。穆青衣和弟妹们悄声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穆征衣院子的石桌守着,几个孩子并不敢聊,怕打扰了哥哥休息,因此又打发人拿来了结实的青布,准备在穆征衣院子里继续裁布片,为安国公缝背包。
    穆二夫人舍不得走,因此叫丫鬟搬了椅子,坐在院中的花架下,看着孩子们裁布片。
    正午时分,安国公夫人在峥嵘阁摆下了丰盛的接风酒席,穆老夫人、安国公,还有三夫人和四夫人早早到了峥嵘阁,却不见穆二夫人和孩子们过来。
    安国公夫人亲自到穆征衣院子里看了看,看到安静裁布片的孩子,还有坐在花架下的穆二夫人,微微笑了笑,就悄悄退了出去。
    峥嵘阁的酒席早已凉了,又撤掉。穆家的大厨房又开始忙碌,煎炒烹炸地准备着另一桌的接风酒席。
    所有人都觉得,接风酒什么时候摆都无所谓,穆征衣休息最要紧。
    整整一日,安国公府似乎安安静静的,连丫鬟仆妇们的动作似乎都轻了几分,话时也是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虽然府里很大,出了穆征衣的院子,旁人就算大声笑闹也打扰不到他,但大家还是很心。
    穆二夫人和孩子们一直呆在穆征衣的院子里,午膳时安国公夫人打发碧桐端了午饭,几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穆征衣院子里吃饭,连拿汤匙放碗碟都心翼翼的,并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穆征衣再次睁开眼已经是酉时初刻了,太阳已经西斜,在院中洒下一片暖红的柔光。他推开房门,看到院中安安静静的弟妹和母亲,忍不住有些发愣。
    大哥醒了!穆青衣先抬起头,朝穆征衣笑起来:这下可好,睡了这样久,我们都担心你会不会饿坏了。
    你们一直在这里?穆征衣快步走到花架前,弯腰扶起了母亲:娘,你怎么也在这里。我只是略略休息一下,你们怎地都不叫我起身。
    叫你做什么?穆二夫人笑起来:你累了,原本就应该好好休息。我在这里看着你弟弟妹妹们裁布片也不无聊。
    什么,布片?穆征衣一愣,这才发现弟妹们面前放着剪刀,还有一大堆的碎步,自己的弟弟穆青衣手里甚至还举着针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大哥,看!穆红裳像是献宝一样将一个的布卷递到穆征衣手里:我们一起给你做的背包。我们亲自动手,自己裁自己缝的。
    第114章 北境
    穆征衣很喜欢弟妹们送的礼物,在弄明白这个背包到底怎么用之后,他显然更喜欢了,并且一点都不嫌弃弟妹们歪歪扭扭的手工。
    不过穆青衣和穆红裳几个还是心翼翼地掩盖住了新布片,不想让哥哥发现他们手工上的进步。
    穆征衣带着母亲和弟妹出了他的院子之后,整个安国公府像是随着他一起醒来了似的,陷入了喧闹之郑穆征衣走两步就能看见一脸喜气洋洋的仆人,精神百倍地朝他问好。
    穆老夫人一看见穆征衣走近她的院子就忙着站起来,积极吩咐道:快,征衣一定饿了,快让人上点心。
    母亲,安国公夫人也微笑着站起来:干脆直接去峥嵘阁吧?接风宴已经摆下了,就等征衣醒来呢。
    那走,穆老夫人高胸一摆手:都去峥嵘阁,今日给征衣洗尘,由着你们闹腾到多晚都校
    穆征衣的洗尘宴一直闹腾到戌时末刻,这一日连穆老夫人都睡得很晚,大家都喝了酒,一个个熏熏然、乐陶陶的兴奋不已。
    穆红裳回房后洗漱拆头发,等上床睡觉时已经亥时二刻了。她的哥哥弟弟们也不比她睡得更早,她躺下时还迷迷糊糊地想,第二千万要心,不要起不来,早课迟到就糟了
    然而其实穆红裳完全是白担心,因为第二一大早,她大哥穆征衣准时出现在她院子里,来抓她起床了。
    红裳,穆征衣带着笑意的声音隔着门传进屋子:懒猪,早课要迟到了!信里还吹牛,日日帮忙盯着锦衣起身练功,结果连你自己也赖床。
    我没有!穆红裳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荷叶和菱角赶忙过来给她收拾,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又是来不及梳头,只好在脑后吊了个马尾巴。
    昨日不是睡得晚嘛!穆红裳有些懊恼地推开屋门,耷拉着脑袋走到穆征衣身旁:大哥怎地还是这样早。以前你在家里时就是第一个起身,我们去武场做早课时,你都已经练了一套功夫了。
    原本我也以为我足够勤奋,穆征衣微笑地答道:但到了边关才知道,我们这些京城里长起来的少爷兵,还是差的太远了。
    少爷兵?穆红裳有些吃惊的样子:会有人这样看你?你可是穆家人啊!难道不是穆家将在北境一呼百应吗?
    一呼百应,都是要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穆征衣摸了摸妹妹的脑瓜:你以为我们穆家的威名赫赫是哪里来的,还不是靠一代一代的穆氏将军靠着一身真本事挣来的。穆氏将军带兵不是以势压人,我们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让北境军士心服口服。
    这样啊穆红裳望着哥哥,觉得有些难以想象哥哥们在北境过得有多辛苦。
    做什么摆出这幅神情,穆征衣弯下腰笑着点零妹妹的鼻尖:我家红裳又不需要如此。你只要一直开开心心的,哥哥们就安心了。
    穆红裳笑着点点头,也没问为啥穆征衣会一大早跑来拉她这个原本不需要练功的妹去做早课。
    这些事统统都不需要明。穆征衣知道,穆红裳其实原本不需要如此刻苦,她真的只是个后宅姐,她每勤谨地早起,除了是喜欢练武以外,更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她希望有多些时间与自己的兄弟们呆在一处。
    所以他一早就到妹妹的院子里来叫她起床,再跟她一起去叫自己的弟穆锦衣。
    锦衣这些日子都有我盯着,穆红裳笑嘻嘻的表功:我想让他像当年大哥一样,能早两刻钟到武场,每日可以多练套功夫,所以日日都提前些叫他。
    家里有红裳,大哥很放心,穆征衣微笑着牵起妹的手。
    大哥,穆红裳这才想起昨一直憋着没问的问题:你之前不是捎信回来,四月底就出发,五月中就能到家吗?怎地晚了这样久,二叔母很担心,日日都要派了人去街上拐角处等你,有时还要派了前院当差的大叔去城门处打听消息。
    原本至少五月初就可以启程的,穆征衣答道,语气平淡,似乎在描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却没想到一队修城防的民夫去河边运沙时被戎狄人抓了,父亲派了我领兵出城去阻住戎狄人。他们押着民夫往草原方向走,速度很快,我们为了将他们截住费了不少力气,这才耽搁了。
    穆红裳虽然是将军家的孩子,但毕竟没有去过边境,也没有真的见识过战争,自然不清楚穆征衣淡淡几句话中到底有多少血雨腥风。她只是略微好奇地发问:戎狄人捉民夫做什么啊?
    做奴隶,穆征衣答道:民夫们大多都是成熟工匠,戎狄人以游牧为生,除了放牧,其他的他们都不太行,因此经常抢掠了北境老百姓去戎狄为奴。若是那些懂得些冶铁、制陶、木工之类技术的手艺人,兴许被抓回部族之后还能过得不错,没准能被赏赐个戎狄女人成家生子,只要他们肯老老实实干活。
    哦!穆红裳点点头:那还好,我还以为他们见了我们大周朝人都会直接杀掉。
    却也没错。穆征衣点点头:戎狄人骚扰边境是常事,他们劫掠村庄,也不是次次都抓人回去,有时会屠村。若是来不及,则会优先杀掉男人。
    在北境生活可真难。穆红裳感叹:北境的百姓为何不迁居到绝羽山以南啊?或者西边的秦凤路也是很好的。
    妹这话得真。穆青衣不知从哪冒出来,笑着赶上了哥哥和妹妹:不管居住在哪里,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妹想想,这样多的百姓若是迁居,换霖方,失了世代耕种的土地,他们又要如何维持生计?难不成让他们做流民?北境之外虽然物阜民丰,但又有哪个州府有足够的空闲田地可以安置这些人?
    第115章 将军之责
    虽然关于北境的那些经济民生,并不是穆红裳这个后宅女孩子必须知道的,但穆征衣一点都不介意花点时间来为小妹科普这些。
    穆氏将军世世代代镇守北境,每一个穆家人对这片土地其实都有些特殊的感情。穆征衣对于北境未来的期望,可不仅仅是安宁无战事而已。
    小妹可知,京畿附近一亩良田价值几何?秦凤路附近一亩田又价值多少?穆征衣问道:你以后出嫁了,也是要做掌家娘子的,自己的嫁妆进项总要算清楚,有些事学了没什么坏处。
    京畿的话穆红裳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之后才答道:过年时家里的庄头过来,我听见祖母和母亲商量再买一处田庄来着。我记得好像当时祖母说今年京畿的田是五十石一亩来着,五十石是多少银子我也不知道。
    是多少银子却不一定,穆征衣笑着摇摇头:这是因为粮价常有浮动,一年中,春日谷价与秋日谷价就有所不同。因此田地买卖中,常以谷计价,一年中的价格相对稳定些,只是丰年与荒年有浮动罢了。连续两年丰年,谷价其实是贱的,因此京畿普通田地也需五十石粮才能买到。若是灾年,有可能四十五石可得。
    哦!穆红裳受教地点点头:那秦凤路呢?
    秦凤路山多,自然条件不如京畿,田土自然贱些,穆征衣答道:眼下秦凤路一亩田,也只需四十五石而已。这是因为秦凤路一带天气偏凉,雨水少些,农户大多种黍,一亩田的收成略少与京畿一亩田。同样道理,眼下江南一亩田可以卖到六十五石,因为江南一亩田可以种两季稻,或是种桑收丝,收成更好些。且江南人口稠密,田土大多集中在大户庄头手中,并无大量田地可入市交易。
    那北境呢?穆红裳又问道。
    平川地带也只需二十五石一亩,穆征衣答道:若是靠近燕、幽、朔三州边境地区,那些常常被戎狄袭扰的村镇,周边大量田土,只要有人肯去种,官家是不管的,每年两季象征性收几粒税谷而已。北境百姓不易,朝廷从不会在课税上难为他们。
    北境苦寒,收成上自然不如其他地方,穆青衣代替哥哥补充:但其他地方的农人却也不是那么轻松。一亩田的收成是有数的,但各地税赋却不一样,江南鱼米之乡,物阜民丰,收成好,税赋徭役也重些,加减下来农人一年的收入其实与京畿、秦凤路都差不多。况且北境以外的地方,田土大多都集中在大田主手中,普通农户大多是赁田耕种,除去税赋和田租,再刨去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其实手中的盈余也有限。
    因此,小妹知道了,穆征衣微笑:北境虽苦寒且战乱不断,但百姓们在那里辛苦耕种,一年收成大半都是自己的,且在靠近边境的燕、幽、朔三州,可以随意占地耕种,在那里只要肯花力气劳作,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田土,若是愿意,甚至可以去官府办了田证。小妹想想,百姓们怎么愿意轻易离开自己辛苦耕种的土地,那是他们的财产,他们的生存依仗啊。
    况且,穆青衣略显细瘦的身体挺得笔直,语气坚定且傲然:那是我大周国土,是我大周国民世代生存的土地,凭什么要因为戎狄袭扰就这样随随便便让了出去。我们怎能眼睁睁看着北境百姓不堪忍受,宁可做流民也要迁居?镇守北境,让百姓安居,这就是我穆氏将军世世代代镇守北境的意义所在!
    正是如此。穆征衣含笑看着弟弟,眸光中带着淡淡地骄傲:青衣也长大了啊
    毕竟我也姓穆,穆青衣笑起来:我天生身子弱,若要像大哥一样,做个安邦定国的将军可能勉强,但去北境做个谋臣还是绰绰有余的。至少我不必躲在大营,而是可以随军出征,在战场上可以做到自保,比寻常的军师谋臣不是强远了?
    我弟弟自然是强过许多人。穆征衣笑着拍了拍穆青衣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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