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穆红裳还在为昨天的事纠结,如此反常,甚至让荷叶和菱角都有些奇怪。
    起床的时辰到了,菱角早已挑起床帐,却看见穆红裳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磨磨蹭蹭不肯起来,忍不住压低声音问荷叶:小姐可是没睡够?大约昨日去拜寿累了?
    会不会是不舒服?荷叶赶紧走到床边,伸手去摸穆红裳的额头:昨日在湖上吹了半晌的冷风。要不我去回夫人,请大夫来给小姐看看。
    一听说要请大夫,穆红裳腾一下坐起来,开玩笑,她又没病,只是觉得丢脸,不想见人罢了。
    我没事我没事,穆红裳赶忙朝荷叶摆手:没生病。
    那小姐可快些吧,菱角笑笑,去给穆红裳拿衣裳:再晚片刻,怕是六少爷就要过来催您了。
    菱角的话音刚落,穆红裳就听见院中传来了穆锦衣的声音:姐姐今日倒要我来催,原来你也有赖床的时候,被我逮住了,看你下次还笑我。
    穆红裳一把揭开被子,直接抓过衣服,也不用菱角和荷叶伺候,自己动手急急忙忙往身上套,忙着穿衣时还不忘隔着屋子和穆锦衣拌嘴:谁说我赖床。明明时辰就还没到,你好不容易早起一回,倒是会赶着来显摆。
    眼看着早课的时辰快到了,穆锦衣又堵在门口,也没空仔细梳头。荷叶干脆将穆红裳的头发全拢在头顶梳了个马尾辫。
    这发型跟站在院中的穆铁衣一模一样,两个孩子站在一处,高矮差不多,发型一样,身上又是样式差不多的藏青色练功服,倒像是一对小兄弟似的。
    穆锦衣一看见穆红裳就开始指着她的脑袋哈哈大笑:姐姐还嘴硬说没赖床,瞧瞧,头都来不及梳就跑出来了。
    快走!穆红裳抄起自己的唐刀,狠狠一扯穆锦衣的袖子,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模样:再啰嗦几句可就误时辰了,想拖累我陪你挨罚吗?
    穆家孩子的一天都是从早课开始,这一日也没什么特别。尤其是在小武场见到穆铁衣之后,穆红裳更觉得自己一早上的纠结和不好意思完全没必要。
    穆铁衣如往常一般无二,揍她的时候同样依旧不留情面。当然了穆红裳还手同样也毫不留情。兄弟姐妹们围在一起互殴,大约是化解尴尬的最好方式吧
    不过这也没啥好奇怪的,他们穆家的孩子就是这样,一睁眼做完基础早课,接下来不是打人就是挨打。
    到了后来,穆红裳甚至都有些洋洋得意,她昨天还真没吹牛,这一早上,她赢了穆青衣,又把锦衣的枪尖削掉了,还奋力在穆铁衣的肩膀上留了个脚印。
    当然了,穆红裳还是打不过穆铁衣,为了狠狠踹自己亲哥一脚,她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直到早课结束,她还是有些一瘸一拐,藏青色的练功服滚得灰扑扑的。
    不过旁人也没比穆红裳好到哪去就是了,除了年纪最大的穆铁衣和穆驰衣,其他人都是一副被打残了的可怜模样。
    所以昨天爹爹果然没说错!穆红裳恨恨地想,哥哥果然一天到晚只会欺负弟妹。
    吃过午饭之后,穆红裳更觉得,自己早上的纠结非常没有意义。因为穆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卡着点出现在了她的院子里,催她去穆老夫人屋里抄书。
    穆红裳觉得,自打芒种节赏花宴之后,盯着她抄书大约成了她祖母最大的乐趣,雷打不动两个时辰,除非出门拜客,否则绝对免不了。好吧!抄书。穆红裳觉得她都抄习惯了。
    两个时辰之后,穆红裳折起抄好的字纸,看了看歪在塌上阖眸休息的穆老夫人,正打算轻手轻脚地离开呢,却没想到穆老夫人突然睁了眼:抄好了?
    时辰已经够了。穆红裳朝穆老夫人露出撒娇的笑容:祖母,我都抄了好多个月的书了,您到底要罚到什么时候啊?
    哼!穆老夫人搬起脸,佯装不高兴地冷哼一声:就你这点耐性,让你抄个书你都不愿意,隔三差五的就想要撒赖推脱,还好意思吹牛说要上战场当女将军呢!
    我觉得我以后大约真的能当女将军,穆红裳心塞地答道:这么一大摞兵书,我日日抄,抄了这么久,居然抄得都会背了。
    你若觉得无聊,让你哥哥从外书房再给你找些新的来抄,穆老夫人完全无动于衷:不愿意抄兵书,那抄四书五经可好?
    还是算了,穆红裳嘀嘀咕咕:反正这些已经抄熟了
    穆红裳不清楚为什么祖母如此执着的让她抄书磨性子,她自我感觉挺良好的,觉得自己性子还不错,没那么急躁,根本不需要抄书。
    可惜她的自我评价再高也没啥用,一直到年关前,她还是没能从抄书这项伟大任务中脱离出来,简直不能更惨!
    快到年关了,可穆红裳觉得自己没那么期待过年,因为过了正月就是穆铁衣的生日,三月间,穆驰衣也要满十八岁了,他们两人会在三月底一齐出发去北境,两人会一起前往朔州,之后的两年,他们都需要一直呆在北境,在边关最苦的地方磨炼。
    二哥和三哥要走了,两年多以后才能回来,到时候连她和锦衣都满十五岁了。
    年关越近,穆红裳越觉得惆怅,她舍不得自己的哥哥,就像两年前送大哥走时的心情一样。
    你就是再愁,日子也是一日日过,穆铁衣看着自己妹妹皱巴巴的小脸,忍不住发笑:别担心,哥哥答应你,一定好好回来。
    我知道你们是一定会好好的,穆红裳还是皱着一张脸:我就是算了。
    穆红裳什么都说不出来,但穆铁衣和穆驰衣都懂。穆驰衣笑着开口安慰她:往好了想,大哥秋日里就要回京了,妹妹应该开心才对。
    第70章 年关
    是啊!无论穆红裳如何惆怅,日子还是一日日过,很快到了年关,很快又过了年。这个年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两样,腊月初八开始家里就热闹得很。
    小年之前,边关的信使到了,捎来了穆家男人们的家书,还有满满几大车的东西。穆征衣在北境找了最好的皮货商人,买了许多上好的皮子捎回家里,将自己半年的薪饷都花了干净。
    一份份皮子都分开包裹,上面别着穆征衣亲手写的名签。他买给穆老夫人的是紫貂,买给他母亲穆二夫人的是火狐,安国公夫人的是玄狐,穆三夫人和四夫人收到的是银鼠皮,剩下的兄弟们都是一斗珠的紫羔皮,而妹妹穆红裳收到的则是风毛极出色的雪狐。
    安国公夫人将这些皮子送去针线房,赶着在年前给孩子们裁了新衣。穆红裳的雪狐,安国公夫人让针线房配了大红织金团纹的云锦,做了个兜帽斗篷,非常漂亮,可穆红裳拿到自己的新衣服却并没有太开心。
    她注意到了,其他兄弟们的紫羔皮都被母亲配了宋锦做成了羊皮褂,就像穆家兄弟冬日里日常穿的一样。
    而穆铁衣和穆驰衣的紫羔皮,则做成了斗篷的样式,厚厚的还蓄了些丝绵,里子是珍贵奢华的一斗珠,斗篷面却并不是锦缎制成,而是结实耐磨的青纹细布。穆红裳知道,这是母亲做给哥哥们带去边关用的。在北境军中,不适宜穿娇贵的锦缎。
    年过的依旧热闹,但总有几分驱不散的离愁,萦绕在穆红裳心头,就像当年送走大哥时一样。其实她早该习惯的不是吗?从大哥成年开始,以后哥哥们,还有锦衣,会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家,走上北境战场。
    二哥和三哥之后就是四哥,接着是五哥和锦衣。其实还有她,连她也一样,终有一天她也会离开家,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和一群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很难有机会再回到京城。
    一想到这些,穆红裳就很难开心起来,就连看到谢淑柔送来的绒毛兔子,还有顾仪兰送来的亲手制作的四色如意点心匣子也没能让她高兴起来。
    自从九月底寿宴上,顾仪兰和穆红裳就没再见过面,她最近也没怎么出门,就安安静静的呆在家里,上一次遇到郑崇景,让她意识到,她原来太过高看自己,要摆脱往事的影响,其实没那么容易。
    上辈子被伤透心之后,她的确已经不再爱郑崇景,但这不代表她能坦然面对过去。顾仪兰知道,她无法正视的其实并不是郑崇景,那人现在对她来说已然无关紧要,她无法面对的其实是曾经人生失败的自己,是自己的愚蠢和懦弱,是自己的后悔和不安。
    刚刚重生时,她真的迫切的想要改变一切,现在想来这不过也是一种逃避而已,然而改变一切就能弭平过往,当做一切都未发生吗?很显然不是。
    整整两个月,顾仪兰就这样安静地呆在家里,看样子似乎是在认真做女红的样子,但其实她是在花时间重新整理自己的一切。
    她开始不再逃避,认真审视自己的过往,面对那些她原本不敢面对的不堪回忆。一遍又一遍,后来她突然发现,其实那些伤口已经开始痊愈,其实接受过去承认失败也没那么难。
    一切都重新开始,昔日旧影再也不能成为她的桎梏,顾仪兰觉得自己直到这一刻开始,才是真的重生了。她重生了,多幸运!她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小姐可真好看。心境豁然开朗的顾仪兰似乎美得更加夺目,让她芳馨忍不住开口感叹。
    阿弥陀佛!芳芷则一脸后怕的样子拍了拍胸脯:可算是露个笑模样了。这些日子小姐不大爱说话,看起来心情也不好,连门都少出,奴婢们都担心坏了。
    我能有什么事,不是好好的。顾仪兰将新做好的绢花装进盒子,又塞了个荷包进去,接着仔细将盒子包好递给芳馨:和之前做好的那些放在一处,过两日打发个妥当的婆子给穆妹妹送去。
    小姐诶,芳芷忍不住叹气:还送去穆家啊?您这些日子做了这么多东西,都是给穆大小姐的,那些绢花怕是足够穆大小姐戴到明年了。要奴婢说,您自己也留两朵戴,小姐您这样漂亮,也该好好打扮打扮出门走走啊。
    绢花本就脆弱易腐,顾仪兰抿嘴笑起来:多做些送去给穆妹妹,好让她换着带。况且也不知她喜欢什么样式,每样做一些,让她自己选。
    您的这些绢花,个个都精致新巧,芳芷自然是满口称赞:您送去什么样式给穆大小姐,她定是都喜欢的,哪个戴上都漂亮。
    那是穆妹妹长得好。顾仪兰似乎真是比之前开朗了几分,她轻轻拍了一下芳芷的手臂,笑着说道:行了,别贫嘴了,快去放好。
    再好看能有小姐您好看?芳芷是瞧自家西欧阿姐哪里都好:让奴婢来看,满京里的小姐们,谁都及不上我家小姐。
    穆大小姐,一向稳重的芳馨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小姐不觉得她长得挺像个年画娃娃吗?圆圆的眼睛,红红的小嘴,一笑起来特别讨喜。
    顾仪兰一愣,接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这一日开始,顾仪兰不再把自己关在屋里,而是主动走出去,逛园子、与姐妹们走动、去顾夫人屋里请安。顾夫人看到顾仪兰如今精神的模样倒是挺开心。
    一转眼就过年了,正月里,永平侯府送来了请帖,请顾夫人过府赴宴,顾夫人带着顾仪兰和顾家八小姐一起去了永平侯府。
    这一次,顾仪兰又看到了郑崇景。但这一次,顾仪兰真正做到了心如止水、毫无波澜。郑崇景这个人,对于真正挣脱往事桎梏的顾仪兰来说,已不值一提,就如路边尘泥一般,不值得她花任何心思关注。
    第71章 福星
    谢淑柔没想到她又遇到了顾仪兰。
    她后来想,大约她跟顾仪兰是真的有点莫名其妙的奇怪缘分,怪不得她是原著中一号恶毒女配,从头蹦跶到尾,出镜率简直不能更高。
    认真说起来,这也是谢淑柔自打九月礼亲王生辰后第一次随着母亲出门拜客。她这些日子,除了过年随母亲回娘家以外,她也老老实实地在家蹲着没出门,作为一个未来的超级恶毒女配,她觉得她老实安分一些有利于积攒人缘。
    反正作为恶毒女配,她出去蹦跶大约也只能找来些恶缘,还不如在家老实呆着呢,好好琢磨一下做点什么好东西去巴结她的金大腿。
    因此这些日子,谢大奶奶或者谢夫人要带谢淑柔去拜客,她都找借口推了不肯去,什么尚书夫人生日啦、郡王府冬节宴啦,总之只要谢淑柔确定穆红裳肯定不去,那她就绝对不肯去。
    至于谢淑柔如何确定穆红裳去不去,很简单,她自己写信给穆红裳去问,反正日常她也要做了东西送去安国公府,这些日子她和穆红裳直接的礼尚往来越来越多,书信往来也是有的。
    每次拿起毛笔来写信,谢淑柔都有些庆幸,幸好她妈妈是个性极为认真的小学老师,她小时候上书法课不认真,被书法老师转身找隔壁办公室的妈妈告了状。而倒霉的她挨了狠狠一顿收拾以后,再也不敢不好好练字,因为认真练习,小学毕业时候还得了个市级小学生书法奖。
    幸好她是后备中学语文老师,为了写板书不丢脸,上大学以后特意花了时间,硬笔书法和软笔书法都重新练过。
    不过就算如此,谢淑柔依旧不敢在熟人面前动笔写字,她总是觉得自己的笔迹和以前的谢淑柔有差别,她怕露馅,因此不敢当着家里人的面写字,写给穆红裳的信,通常也用空白信封封好,信封上不写字。
    至于抱大腿的进度,谢淑柔自己觉得还行,毕竟穆小姑娘给她回信回礼也挺勤快的不是吗?她要求不高,只求穆小姑娘承认她是小伙伴就好了。
    其实刚参加完礼亲王寿宴之后,谢淑柔很是困惑了一阵子,寿宴上发生的许多事都让她想不通。她仔细想了想原书的剧情时间线,发现女主及笄之前的剧情大多数都集中在顾府后宅,基本都是姐妹之间的撕逼。
    顾府以外的所有事,都是女主及笄后才发生的,例如在湖畔初遇男配,还有在宫宴初遇男主。
    可是,如果及笄之后男女主才初遇,那这次礼亲王府碧水阁的主角配角大联欢又算什么呢?大家分明都见过了啊!所以现在郑瑛和郑瑾,到底有没有对女主一见钟情啊
    原书描述与现实产生了差异,谢淑柔唯一能依仗的剧情金手指似乎有些靠不住了,因此她更加不愿意出门,一直到过年,她都老老实实蹲在家里,做了各种小玩意和小吃,打发人送去安国公府。
    以不变应万变,这是谢淑柔给自己订下的新行动方针。不管原书剧情靠不靠得住,总之她巴结好穆小姑娘总没错。
    过小年的时候,谢淑柔让家里的厨子蒸了年糕,快过年了,她早就琢磨着想要模仿现代社会粤菜馆的萝卜糕、芋头糕还有椰汁年糕,过年时当做年礼送给穆红裳尝尝。
    可无奈谢淑柔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二年,吃过的东西虽然不少,但烹饪水平实在不算高,她只能找来家里的厨娘,详细描述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然后盯着厨娘自己琢磨着做。
    幸好萝卜糕和芋头糕都不算难做,谢家的厨娘很快就制出了谢淑柔想要的口味。这两种东西,材料和制法都不算稀奇,只不过大周朝这地方,还没人想到过年时吃加了腊肉和虾米的咸年糕而已。
    椰汁当然大周朝也是没有的,谢淑柔试了几种果汁,做出来还不如普通的蔗糖年糕。到了后来,她干脆让厨娘混了许多干果到年糕里,找了模子,蒸成小鱼的形状,送去了安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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