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找到了侧门,李心玉摸黑叩了叩,不多时便听见门栓打开的声音。
    吱呀门开,李心玉眼睛一亮:裴
    话还未说完,便生生地卡在了喉咙中。
    开门的并不是裴漠,而是裴嫣。
    李心玉很镇定地收回手,机智改口,接上话茬:三娘子,好巧。
    不巧,公主殿下,您敲的是我家的门。
    裴三娘子看了一眼宫女装扮的李心玉,眉尖微不可察地一挑,说,裴漠家的门在隔壁。
    李心玉无语。
    而裴漠今日入宫,却没有见到李心玉,心中还是有些失落的。
    回到萧国公府,他练了会剑,觉得索然无趣,便起身去沐浴更衣。
    谁知刚从净室出来,听见管家前来通报道:裴郎,门外有位叫白灵的姑娘拜访。
    白灵?似乎想到了什么,裴漠眼神一亮,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笑来,道:聂叔,备好茶。
    说罢,他步履轻快,穿着月白色的中衣便朝门外走去。
    熟料走到一半,门外的人却是等不及,一把扑了过来,大声笑道:裴漠!
    裴漠张开双臂接住她,搂着她旋转了一圈,笑着说:就知道是殿下。
    说来尴尬,我敲错了门,险些扑进裴三娘子怀中了。
    月光融融,灯影模糊,李心玉在裴漠嘴上吧唧一口,这才扭过身朝白灵挥挥手,过河拆桥般道:白灵你回宫去罢,不必等我了。明日,裴漠会亲自送我回宫!
    一句话还没说完,裴漠已是迫不及待地将她打横抱起。
    白灵望着两人的笑声远去,无奈摇头。她不敢离得太远,生怕公主出事,便将马车赶到巷子中,打算在车中休息一夜。
    李心玉被他一路抱进了自个儿房中,将她放在榻上坐好,摸了摸她松散的发髻道:这身宫女的衣裳,不适合殿下。
    还不是为了溜出来见你,才乔装打扮的。李心玉哼了声,侧过身子在裴漠嘴角一吻,与他鼻尖对着鼻尖道,糖炒栗子好吃,莲子糕也好吃。
    裴漠搂着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我也好吃,殿下可愿尝一尝?
    两人眼看着就要吻成一团,忽听见门口乒乒乓乓一阵碎响,聂管家手忙脚乱地扶稳险些跌落的茶壶,站在门口讪笑道:我就来送个茶。
    说罢,聂管家擦擦脑门的汗,连眼睛也不敢抬,悄声放下茶盘便掩门出去了。
    李心玉环着裴漠的腰,问道:这人是谁?手上有疤,看着怪可怖的。
    管家,姓聂,原是我父亲身边最忠实的亲卫,可以信得过。裴漠头发半干未干,披散着,浑身散发着干净潮湿的气息,更像是墨迹未干的画上走出的少年,怎么看都看不腻。
    等着,给你倒茶。裴漠吻了吻她微汗的鬓角,下榻去倒茶水。
    聂管家是个粗人,煮茶的手段不如深宫里的精致,李心玉定是喝不惯的。想了想,裴漠回身道,我给你重新煮一壶,你在房中莫动,等我片刻。
    李心玉打了个哈欠,朝他眨眨眼,笑道:好。
    前后也就一刻钟的时间,等到裴漠回到房中时,李心玉已趴在榻上,闭着眼睡着了。
    她看上去累坏了,微张着唇,乌黑的秀发盖住半张脸,一只手从榻上垂落,软软地搭在踏脚上,跳动的烛火给她的睡颜增添了几分明艳。
    裴漠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呼吸,轻轻掩上门,将茶壶放在案几上。
    他走过去,将李心玉垂落的手包在掌心,然后给她盖上薄毯。他凝望她许久,喉结微微滚动,终是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原本只是浅尝辄止,可裴漠已有太久不曾触碰过她了,身体食髓知味,根本停不下来,不稍片刻,这个吻便变了味道。
    李心玉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嘴上软软湿湿的,便迷蒙地半睁开眼,梦呓般道:好啦,裴漠
    下一刻,她的手熟练地顺着裴漠的衣领摸索进去,在他结实的胸肌和腹肌处徘徊,含糊道:好困,让本宫睡会儿。
    裴漠小腹一紧,心中却是一片柔软,连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脱了外衣,轻手轻脚地上榻,将她整个儿拥入怀中,随即吻了吻她的鬓角,喟叹道:快些嫁给我。
    好。睡梦中,李心玉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没有,含糊地应了声。
    第63章 中元
    七月的天依旧有些闷热。李心玉觉得自己抱着个火炉,中途被热醒。
    她迷迷糊糊地推搡着身边的火墙,那墙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退开了些许,待她重新入睡后又缠了上来,将她拥入怀中。
    李心玉断断续续地赖了会儿床,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对上裴漠深邃清明的视线。
    裴漠应该是晨练后沐浴过了,发丝微微潮湿,身上带着好闻的皂角清香,李心玉一时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天高云淡,岁月静好,心爱的少年笑着吻醒自己,这是她前世想都不敢想的幸福安宁。
    在想什么呢?裴漠半倚在床头,单薄的衣衫微微敞开,露出浅麦色的胸膛,一点朱砂印记在衣衫下若隐若现。
    裴漠的身体修长又漂亮,很是吸引眼球,李心玉觉得鼻根有些发热,伸手在他胸腹处摸了一把,用睡后略微沙哑的嗓音道:衣服敞这么开作甚?
    裴漠笑了声,将她四处游移的手握住,在她耳畔低语道:臣,在引诱殿下。
    说罢,他垂首在李心玉唇上轻轻一啄,我都好久不曾碰过你了。
    李心玉也有些心猿意马。
    自从上次开荤后,两人已有大半月不曾温存过了,她的确很想,但抬眼看了看天色,已快到正午,若再不回宫就要被发现了。
    李心玉自己倒不在乎所谓的闺誉,只是裴漠新领了爵位,稍有点污名,便会被群起而攻之,她舍不得裴漠受委屈。
    一觉睡到这个时候,你应该早一个时辰叫醒我的。李心玉摸了摸裴漠的脸颊,有些愧疚道,下次好不好?
    裴漠的眼中果然闪过一抹失望,但也能理解,见你睡得香沉,实在不忍心叫醒你。你都多久没睡过整觉了,嗯?
    这一阵父皇病情稳定,神智清醒了不少,我也会轻松些。李心玉搂着裴漠的脖颈,手指在他耳后根摩挲,那里的奴隶烙印已经淡去,几乎看不出来了。
    她问,裴漠,你生气了吗?
    裴漠好笑道:为何要生气?
    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昨日还让你等了那么久。
    有些失落吧,还不至于生气。
    裴漠搂住她的腰,让她的身体贴近自己,压低嗓音说,所以,公主不打算弥补一下我?
    热。李心玉笑着去推他。
    我也热。裴漠的手在她腰窝处轻抚游移,暗示得十分明显了。
    等等,本宫还未洗漱
    等会再洗。
    不,别闹唔唔!李心玉被他亲得七荤八素,眼中含着水雾无奈道,真的不早了。
    就一会儿。炙热的吻落在她的颈窝和胸腹,裴漠沙哑道,我保证。
    你哪一次一会儿就完事了?明明每次都很持
    然而反抗无效,接下来的话被尽数堵回腹中。
    等这一会儿过完,已是正午。李心玉饥肠辘辘,面色潮红地瘫在榻上,浑身酸软宛若咸鱼。
    裴漠倒是神清气爽,耐心地伺候李心玉洗漱穿衣,像是狩猎成功的野兽,十分餍足。
    裴漠我同你说,年轻人要节制。李心玉揉着腰披衣下榻,一本正经地说。
    裴漠很是无辜,大半个月才碰你一次,还不够节制?
    李心玉回想起自己方才被翻来覆去折腾的样子,脱口而出道:从时辰来算,你这一次能顶别人七次好么?
    裴漠忽的笑了,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拉住李心玉的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说:多谢殿下夸奖。
    谁夸你了?李心玉简直拿他没法子,抓了抓披散的头发,用簪子随意地在发顶完了个髻,说,我真的要回去了,若是被人发现我彻夜未归,还不知闹出怎样的动静呢。
    用完午膳再走。裴漠挽留她。
    见李心玉犹疑,他又循循善诱道:你早膳也没吃,方才又累了,不吃点东西怎么行?放心,饭菜已命管家备好,耽误不了多久的,好不好,嗯?
    李心玉屈服于美色之下,笑着捏了捏裴漠的掌心,好罢。
    萧国公府很是空荡,除了几个裴家的老兵之外,连一个侍婢也没有,一顿饭吃得冷冷清清的。
    庭院中有一丛竹林,在厅中用膳的时候,可以听见风吹动竹叶的沙沙声响,闻到淡淡的竹叶清香,倒也十分雅致。
    饭菜是我和聂管家一同做的,比不上宫里膳房做得精致,不知合不合口味?
    裴漠给李心玉盛了碗奶白的鱼汤,又给她夹菜,直到碗中高高堆起,李心玉笑道:别夹啦,我吃不下这么多。
    裴漠看着她,很有心计地说:别着急,慢慢吃。
    再慢天都要黑了!
    李心玉看透了他的缓兵之计,笑吟吟道:是不是等我吃完了这顿饭,你就可用天色已晚为借口,再留我宿上一夜?
    被拆穿了计谋,裴漠也不窘迫,反问道:可以么?
    李心玉只是笑。
    裴漠垂下眼叹了声,看来是不可以了。
    等李心玉回宫的时候,已磨蹭到未时了,裴漠将她送到宫门前,两人在马车内又腻歪了一会儿,裴漠才彻底放手,恋恋不舍地让她下了马车。
    裴漠。李心玉下了马车,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掀开车帘望着他,认真道,你愿意,同我去看看父皇么?
    裴漠露出讶异的神情,似乎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这个要求。
    父皇一直不下旨将我嫁给你,其实是有顾虑的。李心玉说,所以,我想让他知道你很好,值得我托付终生。
    裴漠的眸色很深。他像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片刻才说:我可以不计较当年的事,但他未必能释怀,此时去见他,除了旧事重提徒增烦恼外,实在没有益处。抱歉,心玉。
    李心玉本也就随口一问,见裴漠说得有道理,便点点头,也好。那,我回去了?
    等等。
    裴漠下车唤住她,站在阳光下朝她深情一笑,过两日中元节,殿下可否能出宫?
    好。李心玉想了想,说,但中元节要祭祀先祖,我可能要晚些出宫,你等我。
    裴漠嗯了声,温柔道:再会,殿下。
    再会,裴漠。
    李心玉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朝宫城下等候的白灵走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宫城下,裴漠才收回视线,调转回府。
    出乎意料的,裴嫣竟坐在他的府邸中。
    姑侄俩的府邸毗邻而居,但极少串门。除了刚搬出宫那会儿,裴漠去裴嫣的家中拜谒过一次,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来国公府。
    蓉姨。裴漠朝门口站立的女奴点了点头,这才迈进大厅,在裴嫣对面坐下。
    三娘子因何来了?按礼,应该是侄儿前去拜访才对。
    裴嫣微微垂首,衣领中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颈项,原本是极艳丽的容颜,却因心事重重而蒙上阴影。
    昨夜襄阳公主来见你了。裴嫣语气平淡,问道,你想好了么,裴漠?
    裴漠平静抬眼,嘴角扬起一个洒脱的弧度,您知道我若认定了一个人,便不会再轻易动摇。
    也对,裴家祖训,讲究身心如一。裴嫣低头一笑,又自嘲道,身心如一啊裴漠,姑姑无权指责你什么,毕竟连我自己都是糊里糊涂的,愧对祖训,愧对曹郎,更愧对我五年来的满腔恨意。
    我理解你的感受,可奸人伏法,皇帝也病痛缠身,我希望你能活得轻松点。
    我不能,裴漠!
    裴嫣眼中有泪,更多的是执念和不甘。她道,我原以为,你知道李心玉曾经要杀死你的真相后,便能下定决心离开她。可你糊涂,连家仇都不要了,竟和仇人的女儿私定终身。
    我并未放下家仇,我只是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至于李心玉为何要杀我
    顿了顿,裴漠抬起下颌,她杀我,是因为我先逼死了她。
    你说什么?裴嫣瞪大眼,随即微微蹙眉,你什么意思?
    您只需要知道,李心玉欠我的,早就已经还清了。
    用她的命。
    裴嫣仍是无法理解他这番话的意思,只道:如果我一定要杀了他们呢?
    我希望您莫要这么做。裴漠冷静道,但如果您坚持,我会阻止。
    裴嫣扭头望着窗外,良久无言。
    不知为何,她眼前又浮现出李瑨那傻子的身影。
    初见钟情,是因为你冰肌玉骨艳冠长安;再见倾心,是因为你身世浮沉令人怜悯;三见定终身,是因为你孤标傲世深得我心嫣儿,我想娶你。
    裴嫣闭上眼,李瑨的声音仍如梦魇回荡在耳畔。
    你这执拗的性子,真是与大哥一脉相承。半晌,裴嫣揉了揉眉心,盖住眼底的泪意,神色复杂道,罢了,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裴漠怔了怔,问道:你要去哪?
    裴嫣侧首望着窗外,说:海阔天空,总有我的容身之处。这座长安城,太令我伤神了。
    裴漠问:是因为李瑨吗?
    听到李瑨的名字,裴嫣有一瞬的失神。可这短暂的怔愣很快被酸楚和恨意取代,她咬着唇,深吸一口气道,李瑨对我殷勤之时,我的确想过曲意逢迎,让他一步步沉沦,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可如今转念一想,着实没必要,他那么骄躁愚蠢,即便没有我从中作梗,也迟早要灭亡。
    她说着刻薄的话语,可眼中却无一丝快意,只疲倦道:我累了,裴漠。
    换个环境也好。见她心意已决,裴漠也不再强留,顺口问道,您想在哪儿定居?我命人给你安顿宅邸。
    不必,我当云游四海,归隐山林。
    裴嫣决然起身,拿起纱笠戴在头上,遮住艳丽的容颜,视线追随着门外掠过的飞鸟,轻声说:不要来寻我,你们找不到我的。
    说罢,她转身出门,白色的纱笠随风轻舞,不曾回头。
    裴漠便知道,她这一转身,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中元节又名鬼节,传说这日鬼门打开,人们死去的阴魂会从地府归来,探望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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