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长公主李心玉恃美而骄,玩弄了一个纯情小男奴的感情,然后无情鄙弃之。
    多年后,怀恨归来的小男奴摇身一变,成了逼宫篡位的窃国贼子,灭了她皇兄的王朝,踏平了她的清欢殿。
    襄阳长公主悔之莫及。
    重活一世,李心玉打量着面前孤傲的小少年那个未来的窃国逆臣,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小裴漠,你过来,本宫给你糖吃。
    小裴漠,本宫对你好不好呀?那你以后罩不罩着本宫?
    小裴漠,谋权篡位是没有好下场滴哟!
    再然后
    逆臣是洗白了,我却疯了。
    第1章 城破
    这条腿多半废了,本宫跑不动,你带着皇兄逃罢,从顺天门出,一路南下,莫要回头。
    深沉凄苦的夜色里,年轻貌美的帝姬对着那名精疲力竭的心腹侍卫淡然一笑,作最后的诀别。
    当刀剑声和铁蹄声离她越来越近之时,她也曾想过逃亡,可她一条腿断了,连站起来都是奢望。
    她想,皇兄真的天生就不是做皇帝的料,穿着龙袍不像太子,脱了龙袍就更不像了。可他毕竟有妻有女,最小的孩子尚在襁褓,不能没有父亲
    不像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春有花,夏有雨,秋有飞叶冬有雪,万物皆有其因果轮回罢了罢了,欠裴漠的债,便由她自己来偿罢。
    马车轱辘远去,载着一位昏迷的亡国之君,和一位亡国公主支离破碎的梦,消失在锦绣长安之中
    元和四年,十二月,天大雪,琅琊王与裴漠联合叛变,举旗逼宫,数万禁军早已不堪忍受昏君李瑨的压迫,大开城门,不战而降。
    霎时,纷沓而来的铁骑声踏破满地碎雪,伴随着呜咽的风鸣,别样凄寒。
    清欢殿内,冷清空荡,鹅黄的宫纱随风鼓动,映出案几后的一抹窈窕身姿。
    李心玉面镜端坐,光是一个背影就已是说不出的动人。
    哐当
    清欢殿的大门被人猛地踹开,冷风卷积着碎雪灌入,冲淡满室暖香。
    铜镜中映出刀剑的光,李心玉伸出一只纤长柔白的素手,皓腕上系着穿着金铃的红绳,捻起一支螺黛仔细扫过秀丽的眉峰。若是仔细看来,她的指尖有些许微颤。
    长安城破了。大都护王枭两面三刀,领着三万御林军不战而降,叫嚣着要用皇兄的脑袋向琅琊王邀功。
    似乎早料到这番局面,她搁下螺黛笔,转过头来,望着身后带刀入殿的大太监刘英道:长安风云骤变,已是无力回天,怎么,连刘公公也迫不及想要趁乱分羹?
    大太监刘英笼着袖子,只说了一句:老奴不敢说良禽择木而栖,只是生逢乱世,谁不想多苟活两日。
    闻言,李心玉笑了声。
    她着实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不经意一笑,更是艳惊四座。
    她的眉发是极致的黑,唇瓣是艳丽的红,肤色是如雪般剔透的白,再加上一双顾盼生姿的眸子,秾丽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竟不显得俗气,美得极具视觉冲击力,像是九月最灿烂的骄阳。
    皇兄在位时,公公也从他身上搜刮了不少好处,怎的他如今落难,你不想着帮一把,反而做出这般卖主求荣之事。
    李心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左腿上渗血的绷带,那是昨日大都护王枭发动叛乱时,被他用玄铁重箭射伤的,伤到了骨头,淌了不少血。
    刘英面色不改,说出来的话却透着森森寒意:这江山要易主了,老奴若想在新主子面前保住一条小命,就得借长公主殿下和皇上的脑袋一用。也是没有法子,老奴好不容易活到这把年纪,惜命得很啊。
    话已至此,刘英的阴谋显露无疑:用李心玉和昏君李瑨的脑袋,向琅琊王和裴漠换个锦绣前程。
    事到如今,李心玉已无力回天。环顾四周冷清空荡又充斥着刀光剑影的大殿,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于昨夜打昏了皇兄,命身边唯一幸存的侍卫将他秘密护出宫去了。
    血,将绷带染红,嫣红的罗裙浸染了大团大团的暗色。大太监刘英尖锐的嗓音,将她的神智从缥缈的虚空中拉回。
    长公主殿下,您还是说吧,那昏君究竟躲去了哪儿?说出来,老奴会看在往日主仆一场的份上,给您一个痛快。
    李心玉是真疼呐,疼到心尖儿都在颤抖。她一生荣宠,连掉根头发丝都会让长安城颤上一颤,何曾受过这样的伤,流过这么多血?
    疼到极致,她甚至觉得死亡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趴在冰冷的地砖上,半截身子浸在血水里,艰难地扯动嘴角,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道:既然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阉奴又何须白费力气?
    一句阉奴戳到了刘英的痛处。他笑容淡去,怒气冲冲地挥手,示意候在殿外的内侍向前,又拔出配剑,阴声笑道:长公主殿下这般嘴硬,又独自留下,想必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既是这样,拿你的首级前去投诚琅琊王,也是可以的!
    刀刃折射出来的寒光映在李心玉眼中,她感觉到了浑身的凉意。她早料到会如此,并不害怕,可一张嘴,声音依旧有些颤抖,那是来自灵魂本能的战栗。
    李心玉嘴角颤了颤,望着那悬在头顶的刀尖,说: 若是裴漠知道你们杀了我,会如何?
    刘英阴声怪笑,道,世人皆知,裴漠裴将军生平最恨的人就是长公主你了!老奴替他雪恨,自然是大快人心!
    大快人心四个字犹如尖刺,扎得李心玉的心生疼。她竟是不知裴漠恨她至此,连一介阉奴都知道要杀她雪恨。
    不错,她的父皇屠了裴家满门,她年少无知时又负了裴漠,所以裴漠恨到不惜举旗逼宫的地步。
    可她有那么一点儿伤感。至少,至少年少时与他欢好的那段短暂时光,她也是付出过真心的。只是那一点儿真心藏在玩世不恭的皮囊下,早已被命运的齿轮碾碎成泥了
    悬而未决的刀尖下,她垂下眼,红唇弯出一个苍凉的弧度,笑道:既是如此,本宫无话可说了,还请你看在往日主仆一场的情分上温柔些,莫要那脏血,玷污了本宫新画的红妆。
    寒光一闪,刀刃落地,血溅七尺。她腕上的红绳崩裂,金铃坠地,滚了几圈,碎裂成片。
    与此同时,叛将王枭打开了最后一道宫门,跪拜迎接琅琊王和裴漠的兵马入宫。霎时,铁骑举着裴家军旗号令四方,疾声道:
    裴将军有令,不得伤宫中妇孺及襄阳长公主一丝一毫!
    可惜风雪潇潇,这枚令旗,终究是晚到了一步。
    午时三刻,宫城下。
    裴漠翻身下马,落地的时候一个趔趄,竟是无法稳住身子。他身边的亲卫伸手扶他,却被他一把挥开。
    他攥着马鞍子,几度深呼吸,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半晌,他抬起一张英俊的脸来,拉满血丝的眼睛定格在地上那具满是血污的、连草席都没有盖上的尸体上。
    他绷紧的下巴颤抖着,朝那尸首走了几步,似乎想确认那尸体的身份。可离那尸体还有三步远的时候,他又停了脚步,通红的双眼茫然四顾,像是在找寻,又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一开口,声音竟是暗哑难辨:谁杀的?
    刘英连忙向前一步,躬着身子邀功道:李家兄妹恶贯满盈,老奴知裴将军向来恨透了她,故而手刃此人,带着这妖女首级来见将军,一则是为将军雪耻,二则聊表老奴投诚之心呃!
    话还未说完,裴漠长剑出鞘,横过刘英的脖颈。
    刘英瞪大眼,怔了怔,手下意识往脖子上摸,似乎在疑惑自己怎么就突然发不出声音来了。直到浓稠的鲜血一股一股的从自己脖颈处喷出,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颤抖着指向裴漠,想要谩骂,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扑身挣扎抽搐了一番,随即气绝而亡。
    风雪迷离,剑光映在裴漠赤红的眼中,宛如修罗恶鬼。
    怎么回事,裴漠!琅琊王李砚白闻讯赶来,看到了地上的尸首,随即呼吸一窒,视线落在李心玉那被乌发和血块糊住的脸上,怒斥道:谁杀的?不是不许你们伤李心玉一根毫毛的吗!
    半晌,有人弱声道:回禀王爷,是前来投诚的大太监刘英杀的。
    刘英呢?
    死了。
    李砚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裴漠将血淋淋的剑扔在地上,随即缓慢而沉重地半跪在地上,颤抖着伸手,一点一点拨开盖在李心玉脸上的发丝,擦去她脸上的污血。
    裴漠垂着头,李砚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那只平日拿再重的剑也能四平八稳的手,此时却抖得厉害。一阵风卷积着碎雪吹来,他猛地弓起身子,发出剧烈的咳嗽声,直到鲜血从他口鼻中溢出,淅淅沥沥地顺着他的英挺的鼻尖和下巴滴落在地,汇成一滩。
    他还在咳着,胸腔中迸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攥着李心玉一只僵冷的手掌
    第2章 归来
    罪奴裴漠,从今往后便是公主的人了。
    公主,我裴漠是个认死理的人,你若无情,便不该来招惹我。
    李心玉,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臣服于我,从此不能再看世间别的男人一眼!
    李心玉,我给你两个选择:嫁给我,或是待我夺你江山后再逼着你嫁给我
    前尘往事犹如走马灯,漆黑的混沌中,传来阵阵清脆的金铃声,似乎在指引着什么。李心玉的意识顺着金铃声走去,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中看见一片亮光,光团中影影绰绰,越来越清晰的吵闹声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醒了醒了,公主醒过来了!
    快去告知父皇,妹妹醒来了!
    李心玉费力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线,先是看到一袭水红色的薄纱帐顶,眼珠缓缓转动,寻着聒噪嗓音的来源望去,隐约可见一个穿着杏黄锦衣的年轻男子。
    混沌的视野渐渐清晰,只见这男子的轮廓熟悉,嗓音也是十分熟悉,李心玉心里咯噔一声,大有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气势。
    见她醒来,满地战战兢兢跪着的太医齐齐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担心被护妹心切的太子殿下砍脑袋了。
    可李心玉的样子却有些痴呆。她披头散发地瞪着黄衣男子,茫然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拖着颤音道:皇皇兄?
    李瑨收敛了戾气,面露喜色,连连点头道:是我,是我!心儿,你可吓死哥哥了!我早说了那匹畜生太烈,不让你骑,你偏不听,从马儿跌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若是再不醒来,哥哥我非得杀了这批庸医不可!
    李心玉眼睛红了,哑声打断他的话:不是让你逃了吗?
    逃?李瑨没太明白她在说什么,还以为妹妹是担心自己也被马误伤,便说道:傻子,你当时摔成那副模样,我怎能独自逃开啊!你我是亲兄妹,发过誓要同甘共苦的
    话音未落,李瑨便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他贵为东宫之主、天下储君的他,挨了一个耳光。
    挨了他天底下最最疼爱的亲妹妹的的耳光!
    李瑨性格顽劣暴戾,若是别人敢碰他一个指头,他非得将那人的肉一点点片下来喂狗不可!可打他的是他的亲妹妹,是他从小到大捧在掌心的宝儿,所以他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满腔的委屈。
    你打哥哥震惊大过屈辱,已是及冠之年的李瑨竟然红了眼眶。
    他无法理解李心玉悲从何来,捂着脸可怜兮兮道,心儿,你打了哥哥。
    李心玉悲痛不已,倾身死死攥着李瑨的衣襟,狠声质问道:我不是打晕了你,让白灵带着你南下避难吗!我不是让你好好活下去吗!我宁可死也要保全你,可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也跟着我入了这深渊地狱!既是如此,我的死又有何意义!
    心儿李瑨彻底懵了,半晌才颤巍巍地去摸李心玉的额头,说:心儿,你莫不是中邪了?
    李瑨的手如同女人般白皙细腻,有着暖暖的温度。
    正是这一点暖意,唤醒了李心玉的神智,她开始觉察到不对劲。
    她喘息着,缓缓松开攥着李瑨衣襟的手。
    环顾清欢殿四周陌生而又熟悉的摆设,那是数年前才有的金碧辉煌;再凝神打量地上战战兢兢跪着的太医们,他们中有的本该死于叛乱,有的早已逃亡,唯独不该出现在清欢殿中;再看看满面担忧的李瑨
    他是那么的年轻,嘴唇上有着一层不甚明显的青色绒毛,看起来像是个刚刚褪去稚气的少年。
    场景不对,人物不对,连年龄也不对!
    她颤颤巍巍举起双手那双手纤白细腻,皮肤透着少女特有的光泽
    李心玉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实,只觉得浑浑噩噩恍如身处梦境。她不知自己前世积了什么功德,竟让上天如此偏爱,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回想起前世种种,她又哭又笑,惹得李瑨以为妹妹疯癫了,暴吼着要太医们滚上来看诊。
    帘外跪着的太医们又是一个哆嗦,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望闻问切,一时间诊脉的诊脉,开药的开药,送汤的送汤,正热闹着,却听见殿外一声尖锐的唱喏:皇上驾到
    李心玉一怔,松开李瑨朝门口望去,刚巧撞见一个清瘦挺拔的中年帝王掀开珠帘进了内房。
    成帝李常年刚过不惑之年,两鬓却有了秋霜,眉宇紧锁,眼中盛着经久不散的哀愁,颧骨瘦削,给他平添了几分沧桑羸弱之感。
    父皇李心玉再次哽了哽,湿红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定格在李常年的身上,不禁喃喃道,父皇,心儿好久不曾见到你了。
    上一世,李常年痛失爱妻,思念成疾,终日炼丹求仙,最终因服食过多丹药死于四十五岁那年秋日。紧接着,太子李瑨仓皇登基,贪虐暴戾之情显露无疑,最终逼得琅琊王拥兵自立
    前世今生,生死茫茫,算起来确实有许久不曾见到这位懦弱又痴情的帝王了。
    可李常年对女儿心中翻涌的情绪一无所知,他只当李心玉年少贪玩,从马上跌下惊着了,便撩袍坐在榻边,伸出一只带着淡淡药味儿的手来,抚了抚李心玉的后脑勺,温吞道:肿了,估计有血块,还疼么?
    李心玉心想:我一剑割喉的痛都承受过了,哪里还会在意这点小伤?
    随即笑道:不疼的。
    李常年略微浑浊的视线又落在女儿缠着绷带的腿上,语气染上了心疼:都十五岁了,已是大姑娘,切不可再如此顽劣。
    闻言,李心玉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原来自己重生到了十五岁么?
    她的母后在她十一岁那年便遇刺身亡,看来即便是重生,她也没能再见一眼那温柔美丽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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